“抱歉,我现在没时间。”

“那就给我腾出时间来。我需要和你,以及佟老爷子,见个面…嗯,还有启航。启航今天去了巴城,是不是去找你了?瑚”

霍长安用的是完全可以肯定的语气铄。

“他现在在我这里!”

“那就好,省得我再花时间找他。听着,就今天晚上,一起去佟园,我们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佟庭烽眼皮跳了跳:

“为什么非得今天晚上?”

“佟漾带着金晗去了巴城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他不动声色的反问。

奇怪,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他小姑姑了?

“她说她要嫁人了?”

“这与你有关吗?”

他淡寡反问。

霍长安寂寂一笑:

“你觉得呢?阿缇成了佟漾三十二年,我就被瞒了三十二年。佟庭烽,你想让我眼睁睁再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太太么?抱歉,我办不到!”

佟庭烽心里好一阵惊悚:这个天大的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

“霍部长,您好像忘了,您已经结婚三十二年了。现在,您想以怎样的身份和资格来阻止一个未婚女子去嫁人?”

“给我一个安全邮箱…我发个东西让你看看…等你看完之后,再来判断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佟庭烽给了。

一会儿一份邮件发了进来。

盯着屏幕上闪动着的新邮件,佟庭烽好奇,那会是怎样一份资料?

他正想看,门外传来了宁敏的说话声:

“霍启航,你来了!”

佟庭烽没有点邮件,开门,绕了出去,看到妻子,缓缓自门外走进来,有点发红的眼睛,很认真的投睇在霍启航身上。

“嗯,刚来不久!”

“你…看到了?”

宁敏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了一些什么,郝军的脸色,也是奇差的。

“看到了!”

霍启航点头。

宁敏沉默了一下,才说:“想见见顾单么?”

男人的表情是沉寂的,可心情必是澎湃汹涌的。

他从来就是一个良善的人,渴望得到家的温暖,却没想会在无意之间,酿成了这样一个不幸的悲剧。

他的心,难受,难免。

吸毒事件,从来就是他生命里的污点。

霍家人尽一切可能想抹掉他曾失足这样一个事实,想把他培养成为一代传奇领袖,结果,这个孩子出现了,他将颠覆这一切。

“我想见见顾晓!她醒了么?”

霍启航闭了闭眼,那张脸孔,对于他而言,是那样的陌生,可他们之间却创造了一个孩子。

她因为这个孩子,而痛苦了十四年,而他,一无所知。他的良知在提醒他:他亏欠她。

“还没醒!我带你过去!”

“谢谢!”

霍启航从嘴里吐出一个让他们的关系从此疏离成为陌生人的感谢之词。他对郝军说:

“你和郑先生留在这里。”

郝军点头。

“宁宁,顾单的反应还好吗?”

佟庭烽跟了过来。

“他很难过。顾单是个孝顺的孩子,在得知整个来龙去脉后,会有想法,很正常。这孩子正值青春期…以后,需要好好的开解…”

前半面是对丈夫的回答,后半句,宁敏看着霍启航。这对父子,必须得深入的进行沟通。

客房,顾单背坐着,低着头,牵着母亲的手,沉浸在一种复杂的悲痛中。

都说孩子是倾注了父母爱的结晶,都说新生命的降生,都会得到祝福,他呢,算什么?

意外的产物,缘于一场阴谋。

父亲不知道他的存在,母族的家人将他视为了牵制母亲的傀儡。

没有人爱他。只有母亲爱他。

他已渐渐长大,青春期,生理悄然发生着变化,网络时代,肥皂剧泛滥的年代,偶尔,他也会瞅女生眼里的偶像剧,雷死人的台词,雷死人的剧情,配上雷死人的表情,无病呻吟,可笑的厉害。

但“爱情”这个词,在年轻的比平常人更为成熟的脑海闪过时,他难免也会想象——

想象男男女女因为彼此喜欢而在一起,想象喜欢一个人会是怎样一种滋味,想象所为的欢情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因为年轻,所以,纯净,却没想到,有时,孩子的的出生,与爱情无欢,只是一场失控了的掠夺,只是女人无助哭泣下的遭罪…

然后呢,灾难似的生活降临在了一个无辜孩子身上——让他漫漫十四年,得不到家庭幸福。只能守着一颗孤单的心,在无望的一日复一日的成长中品尝着生活给予的苦涩,只能坚忍着,渴望着有朝一日可冲破枷锁,得来阳光以及自由。

可怜的母亲,可怜的自己…

他在自我怜悯。

门开,有人走了进来,带来一片小苍兰的花香。

“单单,能出去一下么?我有话要和你说!”

宁敏轻轻的问。

他点头,放下母亲的手,替她掖好被角,抚掉眼角的泪珠,转头,跟着出了门。

他在门口站住。强大的存在感让他不得不抬头巡视,在看到那张脸孔时,脑子有了那么一刹那的空白——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平静冷酷的表情,和他之前看搜索出来的那些资料上的照片一样。不,眼前的他,失了几分神武,多了几分病态的苍白。

四目交接。

他复杂的咽了一口口水;这个男人的眼神深了一下,闪了一下,站挺了那斜倚的身形,静静的打量。

宁敏看了一眼,不知道要如何为他们介绍。

一阵沉默,他不声不响往客厅那边而去,取了一个杯子,接水,狠命的喝——想要把涌上喉咙口的委屈和泪意全都咽下——十四年来,第一次见到父亲,那是他的父亲。

可父亲能算是什么东西?

他压根儿就不稀罕。

门合上,他回头看,那个男人进了客房。

宁姨向他走了过来:“单单,每个人都会有一个会犯错会迷惘的时间,他也会。”

“宁姨,我不认得他。我的世界,只有妈妈!”

他一口复一口的喝着水,其他人,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宁敏张了张嘴,心是如此沉重。

顾晓醒来,屋里有点暗,西窗有夕阳射入,有那么一缕照在她脸上,令她有一阵子恍惚,想不起来现在是早晨,还是傍晚。

她坐起来,扶着额,脸孔有一种很紧致的感觉,就好像哭后泪水风干了,有点不舒服。

环视,一种隐形的力量,令她潜意识里想去寻找它的存在,然后,看到一道坚~挺的身影坐在边上的沙发上,正在沉思,思绪似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像雕塑。

她眨了一眨眼,辨认了一下那个的轮廓,瞪大了眼。

发生…什么事了呢?

霍启航怎么在房里?

她又是在哪里?

她抚了抚脸孔。

“醒了!”

他轻轻的问,眼神从遥远的世界收回。

平静的声线,和以前听到的一样。在公众眼里,在他发表的各种声明里,他总是用这样一种嗓音。她听惯了。所以当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用一种很温存的声音呵护宁敏时,她的心,又惊又痛。

“嗯!”

她下了床,身上衣服是完整的,心却紧张——这是他们第二次单独相处。第一次,他像一个疯子,毫无风度。瘾君子,药性发作,人的肢体从来不受大脑控制。他曾撕裂她。

“我出去了!”

她不想和这个男人私下相处。

“过来坐!”

她往门口去,他却在挽留。

步子像着了魔,冲他走去,定定的站着,男人玩着手机,静静看着,那眼神,深不可测。

“很久没有这么静坐,去想一些东西了!”

他示意她坐在对面:

“今天,我居然坐了一下午!”

“我…睡了很久?”

她知道她不是睡了,而是被人麻醉了。

绝对是麻醉。

可他们把她麻醉了干什么?

她心头不安。

“两三个小时!”

“你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嗯!”

她噤言,不安感强烈起来。

“我想了很多。这些年,我只会想当下要去做的事,几乎不回忆十八岁以前的点滴。”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

“我记起你是谁了!”

他凝神,低低的扔出一句话,眼神像是跌入了回忆:

“九岁,在顾家,你在家庭考试时,不小心把顾仁给打昏。下都手太重,致令他昏迷不醒。你被你爸体罚,跪在园子里。那天,我妈带我去拜会小姨妈,看到了你外衣上积了一层干雪。整个人在风里发抖,所有人都在骂你。我从你身边走,把身上的厚外衣披到了你身上…”

顾晓的唇,抖了一下,低下了头,自嘲一笑:

“那么远的事,你还能记得。”

“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那小姑娘有一双孤单的眼睛,那份孤单,让人深刻。因为,我身上也有这样一种孤单。”

正是这份相同,他多看了一眼。

只是,他没有把这人深记,大约是因为孤单的人,渴望温暖。而她比还他还孤单,而令他本能的排斥。

他喜欢追逐阳光。

喜欢宁敏,就是因为她的性情温暖而开朗,太阳似的火热,能把人一寸一寸的点燃起来。

“我们还是同学!”

他说。

顾晓咬了咬唇,点头。

那一年同校,她的目光一直在追逐他。而他的眼底根本看不到她。

有时,明明离的很近。他抬头就能看到她。可偏偏那目光会平静的从她身上掠过,落到了别处。

她太平凡,而他太非凡。

她只能默默的追逐。

而他在默默的发光发热,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发着迷人的光华,蛊惑着他。

“我没留心!等等,那两次下雨,有伞放在我经过的地方,都是因为你么?”

他闭着眼,轻轻的问,回忆,长着翅膀,带来了某些遗失的旧情景,散发着年少时纯真的香气。

“是我!”

她想她是魔怔了,什么都承认。

他扯了扯唇角:

“喜欢我是吗?”

她不语,脸孔上有一种***辣的滋味在燃烧起来,心,却在一阵阵的揪痛。

单恋太苦涩。

那是一种水深火热的折磨。

“为什么喜欢?”

“白雪皑皑,有过一份温暖,让我难以忘怀!”

她轻轻的说,大衣所带来的暖意,感动至今。

他睁眼,看到她脸孔上飞起一团可疑的红云——那是羞涩的表现,曾经,他在宁敏身上看到过。

“因为那份温暖,你牺牲这么多,值得么?”

她的身体颤栗,眼神慌乱,躲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见到顾单了!抱歉,我到今天才知道,一时的放纵,竟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有一抹痛,在他眼底闪过,似赤电似的,那么的明显。

那白里透红的脸庞,一下子变的惨白。

其实,她不该觉得意外。

她睡了那么久,肯定发生过什么了,脑海有什么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好像,她曾被催眠,好像,她已经把不该说的全说了。

手心的汗,渐冷,她在颤,半晌才说:

“这与你无关。全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已经结婚。霍启航,你不必觉得歉疚。”

霍启航静静睇着,思绪是混乱的,接下去,他该如何处理这对母子呢?

他忽然也有点迷惘。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一时之间,他没办法把它消化后,拿出可行的办法去解决这个十四年前留下的烂摊子。

“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一个男人,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他从来不是那种会逃避责任的人。

顾晓却摇头,寂寂一笑,抚着手臂:

“不需要。”

她和他,没有感情,她知道,他情所衷,也清楚,这一段日子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的艰难。

她不需要他的交代。也不必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