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去,不论代价,想去看看那只兔子,想帮他挡一挡腥风血雨。

“酥酥,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桃花略带了些试探,不是以公主的身份,而是朋友。

梅花酥毫不迟疑:“公主请问。”

桃花斟酌了一下,问:“你来大阳宫做护卫,你去赤练营受训,都是因为满满吗?”

她看得出来,只要遇上满满的事,梅花酥便会一点儿都不镇定,变成她另外的样子,是不为人知的一面。

“是。”

回答得很果敢,毫不犹豫,她看着桃花,微微停顿后,道:“我的名字,是他给的。”

泼墨的眸,温柔了许多,抹去梅花酥眉眼的英气与阴厉,添了一抹女子的柔情。

她啊,是真喜欢那只小兔子呢。

桃花扶她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塞到梅花酥手里:“这是我哥哥用黑珍珠给我配的药,若是受伤了,可以吃一颗,能护住心脉。”皱了皱秀眉,又嘱咐,“不过你要小心,最好不要受伤了。”

她重重点头,眼眸有一闪而逝的润色:“谢公主。”

翌日,梅花酥便动身了,她走后,织霞与织胥便来了,凤青没有说什么,听茸境外人不得入内的规矩打从桃花落脚之后,便如同虚设了。

梅花酥不在,没人同她玩棋子投壶,桃花很是无聊,从藏书院回来便去找凤青玩儿,欢欢喜喜地一蹦一跳。

“青青。”

“青青。”

她撒丫子跑得快,也没有敲门,掀了里屋的玉珠帘子便进去了:“青——”

脚步募地一顿,眼珠子瞪圆了,桃花目不转睛,张着的嘴巴都忘了合上。

嗷呜!

看到了!半!裸!美!人!

凤青将裤子提起来,难得动作微乱,怒目轻斥:“要敲门。”

耳尖,迅速爬了一层淡淡的绯色,还未来得及穿上上衣,腹部及上便那样堂而皇之地映进了桃花的眼里,大抵因为常年不见光照,极其白皙,略微削瘦,却肌理分明,一旁的一盏暖灯的光铺在他身上,刷了一层淡淡的蜜色。

上天定是极其宠爱凤青,不论是脸,亦或身体,处处都是精致。

桃花咽了咽口水,估计很大声,不过她尽量了,脸发烫,心痒痒。

“哦。”

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收回了视线,退到门边,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然后眼睛便直勾勾盯着凤青裸露的胸膛。

好生漂亮的锁骨!还有——腹肌!

小姑娘两颊红得不像话,也知道要矜持的,可是机不可失,就是忍不住多瞧两眼。

凤青揉揉眉心,取了屏风上的外袍,背过身去。

身后,桃花突然道:“青青你别动。”

凤青回眸:“嗯?”

他便真不动了,手里的衣袍只穿进了一只手,听闻身后细碎的脚步声,然后热热的呼吸靠近后背,一只凉凉的小手便覆在了他背上。

他微怔。

所有感官都顺着那软软凉凉的掌心蔓延开,她凑得紧,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了后背,她问:“这个伤疤,怎么弄的?”

她手掌下,凤青右边肩甲骨下两寸,是一道丑陋的疤痕,很大,她一只手都覆不住。

所有旖旎全部散去,她抽了抽鼻子,看着凤青的背,眨了眨眼,便酸了,这么大的疤痕,肯定很痛。

凤青一动不动,轻描淡写的口吻:“赤练银火烧的。”

桃花抬头看凤青的眼睛,作奸犯科的妖才会被锁入诛妖台,大奸大恶的妖才会受银火之刑,她也知道的。

“那是谁?”她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要用赤练银火烧你?”

他这么厉害,谁有如此能耐?

凤青道:“我自己。”

他转开了头,桃花已经看不见他的眼睛了,只觉得,光听声音便难过得要死,太平心静气,凤青的话竟毫无波澜。

她盯着那块疤痕,用指腹轻轻的摩挲:“为什么?”

“我犯了罪。”

什么罪,需要用赤练银火,他是凤青啊,是上古的凤凰,除了他自己,没有谁可以给他定罪的。

凤青微微低了头,沉沉的嗓音几不可闻,波澜不兴的两个字:“滥杀。”

滥杀……

桃花的手,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那么多的不为人知、不为人言,是凤青的过去,她从未参与过的,却不知为何,也不敢触碰。

她想,她的凤凰,也曾血雨腥风,也曾颠沛流离,不是生来高高在上,不是生来渡为神佛,他也也曾受过一身的伤,也曾被世俗打磨。

“要是以后你还犯了罪过,不要烧自己。”她轻轻地拂着那个疤,说,“我给你恕罪啊。”

什么罪都可以,什么罪都没关系。

她说:“青青,我也可以不吃肉的,可以陪你吃好多好多年的竹筒饭。”

红着眼睛,她还说:“怎么样都可以,不要再烧自己了,赤练银火的伤我也受过,会痛很久很久。”

轻轻软软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凤青久久怔愣,回眸看她,眼里全是她,在眸底沉沉陷下一团影子,软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她,他如何能不神魂颠倒。

手里的衣衫,毫无预兆地落了地,而他,浑然不知。

许久,身后的她抬头,眨了眨眼,将湿漉漉都散去,问他:“冷不冷?”

“不冷。”

她嘟嘴,不满意:“青青,你要说冷。”

凤青微愕,下意识回:“冷。”

“那我抱你啊。”

她笑了,雨过天晴般,那些过往她一句都不提及,抬起手,便环住了他精瘦的腰,牢牢搂紧:“青青。”

“嗯?”

理智,又见了鬼去,凤青有些失魂落魄,木讷又僵硬,纹丝不动着。

“暖吗?”她把脸贴在他背上,蹭了蹭。

没有衣服阻隔,她脸上的热度从他后背,一直蹿动,渗进皮肤里,骨头都软了。月光洒下,他后背,缓缓染红了一大片。

凤青额头沁了薄汗,声音微微沙哑:“很、暖。”

她笑,清脆悦耳,笑出了声音,抬起头,借着月色的光,又俯下去,把唇贴上去,吻住了那个疤痕。

他僵,肩膀轻轻颤了一下。

“桃花。”

声音又哑了一分,分明冰天雪地,凤青却出了一身的汗,

“嗯?”桃花含糊地应了一句,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凤青后背啄,小鸡觅食似的,密密麻麻细细碎碎的吻,绕着那个拳头大小的伤疤一点一点地嘬。

凤青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搂在他腰间的小手:“乖,回去睡觉。”

“还早。”

她十分固执,继续啄,大有一股要将那伤疤给吻平了架势,凉凉的唇角在凤青后背印了一大滩口水。

痒。

痒到骨子里,钻心,能要了命。

这小丫头,一向对他掏心掏肺,哪里有半点男女之防,殊不知,他凤凰也是禽兽一族。

“听话。”凤青的声音已经嘶哑地不像话,“莫再亲了。”

她抬头,一脸迷茫:“不舒服吗?”

那双眼睛清澈如水,黑白画影,没有半点邪念,干净得能倒影出任何影子,包括她眼底里映出了他的眼,却全是滚烫得快要喷薄而出的欲念。

她才十四岁,不谙人事,不懂兽性本恶。

凤青重叹一声,拉开了她的手,披了件衣服便慌乱地跑出去了,慌不择路,甚至狼狈。

屋里,小姑娘捂着嘴眉开眼笑。

凤青站在雪里,回头看着窗,目光融了月光,红潮未褪,他失笑

早晚有一天,不是他骨头都不剩,便是那小姑娘骨头不剩……

次日,雪仍旧停歇,没有风雪,听茸境却格外冷了,桃花赖在被子里,若是北赢别处地方怕是早就日上三竿了,她才起,抱着鸣谷爷爷给她做的小暖炉去了藏书院。

她找了几本传记来看,她倒想看修炼秘籍之类的,可是青青不让,也嘱咐过了,不准她修习妖术,怕稍有不慎,会损了筋骨,倒是浪费了她一身白灵猫族的血,空有血统,偏偏这人族的身子经不起风吹雨打啊。

是以,她在藏书院大半年了,一本修炼的书卷都没见过,十八定是躲着她看去了。

桃花百无聊赖,有点打瞌睡,便打了个盹,醒来时,二白在同流零师弟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二白坐在师弟的案桌上,蹬着一双修长的腿,大喇喇地半躺半靠着,像个女大爷。

二白大爷踢了踢桌子:“十八,我饿了。”

流零没抬头:“锅里有包子。”

处了大半年,二白支使流零美人越发顺手了,也不知何时,流零都懒得同她计较,还会蒸包子吃的时候,给她留几个。

哦,流零很爱吃包子,而且只吃鸡肉馅儿的。

可二白大爷吃腻了,胆儿也肥了,挑剔:“我不想吃包子了。”

流零不理她。

她就一直踢桌子,没完没了。

无赖!泼皮!

“……”流零深吸一口气,放下书卷,“想吃什么?”

方才还饿得恹恹的二白立马眼睛放光:“七宝鸭!”

流零瞪了她一眼,奈何生得太过秀气貌美,毫无威慑力,倒像个嗔怒的美人,他起身:“去抓鸭。”

某鸟斗志昂扬,双腿一蹬跳下了桌:“好嘞!”兴冲冲地问桃花,“胖花要不要?”

她分明是瘦花啊。

桃花吧唧嘴:“要!”

“那就四只。”

二白拔腿就去抓鸭了,急不可耐得很,流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总是温温吞吞的。

桃花喊住他:“十八师弟。”

流零折回来,拱手,规规矩矩:“师姐。”

“你瞧上二白了吗?”桃花一脸正色,毫无半点羞赧。

流零美人脸上闪过一丝窘迫,顿了顿:“……没有。”

“那你小心点。”桃花眼珠子四处张望了一下,瞧见二白走远了,才打掩护跟她师弟说,“二白她瞧上你了!”

“……”

孔雀美人满脸错愕,耳朵染上可以的绯色。

脸红个甚?

桃花将后半句再告诉师弟:“肯定会抓你去当她的厨子的。”

流零窘,扶额走了。

桃花眯着眼笑了一会儿,觉着这一雀一鸟甚是有意思,趴在案桌上,左翻翻右看看,这才发现,一堆竹简传记下面,夹了一本泛黄书卷。

她拾起来,看了一眼,失神了好一会儿,眸色沉了沉,片刻,又亮了亮,然后张望了一下,正要翻开——

“桃花。”

是凤青的声音!

桃花慌手忙脚地把泛黄的书卷压在竹简下面,用袖子一压,按住,抬头,凤青的脸便在眼前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下:“在看什么?”

她顿了很久:“……书。”

不动声色地、小心翼翼地,她把书面往袖子里塞了塞。

凤青凝了凝眸:“什么书?”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

她死死按住,不松,眼珠子飞快一转后,一口咬定:“是春宫!”

凤青手顿住,眸中黑影略微跳了跳。

她仰着头,舔了舔红红的唇,笑眯眯地问:“青青,要一起看吗?我有不懂的地方要和你探讨。”

说着,她便作势去翻开那本泛黄的老书。

凤青按住她的手:“不准看。”难得他语气强硬,半是无奈半是哄,“你还小,不能看这种书。”

她愣愣地,点头:“哦。”一副天真无邪又迷茫好奇的样子。

“今天便到这,同我一起回去。”凤青牵她走。

“好。”

她把书随手塞在了一堆竹简里,便跟着凤青走了,时不时回头瞧两眼,拧着秀气的眉若有所思。

------题外话------

你们觉得是什么书呢?

☆、049:抱起来很软

“如果,我是一只妖便好了,可以修习妖术,可以容貌永驻,甚至永生,最激动人心的是,可以双修!

如果……我真是一只妖,便好了。”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她把书随手塞在了一堆竹简里,便跟着凤青走了,时不时回头瞧两眼,拧着秀气的眉若有所思。

凤青牵着桃花回小筑,走得似乎有些急。

他突然停住:“桃花。”

桃花觉得他好像突然严肃了不少,有点心慌慌,水洗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嗯?”

凤青问:“你看了?”

她小懵了一下:“什么?”

“那本书。”

这一茬不是翻篇了吗?

嗯,似乎她看春宫这件事,青青有些少见的执拗劲儿。

桃花很是诚实,点头了:“嗯,看了。”

几个月之前,二白便拉着她一起研究过,不过,画册里的人儿画的不好看,她看得有点犯困了,印象不大。

凤青听闻,清润的眸子眸子沉了沉。

“以后那一类的书籍,你都不要看。”他耳提面命着,平日里他对桃花总是放纵多,由着她孩子心性,极少对她如此严厉。

桃花仔细思考,也没有想起来和二白看过的那些春宫有何不得了之处,竟惹得如此好脾气的青青对她冷脸,早知便认真瞧两眼了。

她懵懵懂懂的样子:“青青,那一类是哪一类?”

凤青沉吟,似拧眉思索,许久,薄薄的唇轻轻微启,道了四个字:“少儿不宜。”

小姑娘突然笑眯了弯弯的眸子,说:“我都过十四了。”

十四,足足比他小了九百多岁。

这件事上,凤青半点不由着她:“你还未及笄。”

桃花立马抓到了重点:“那我及笄了便能看了吗?”凤青这么严肃,她更好奇了呀。

“……也不能。”

桃花耷下脑袋,露出了很是遗憾的小神情。

凤青牵着她继续走,还没完,他又正儿八经,嘱咐身边的小姑娘:“看那种书的都心术不正,近墨者黑,日后谁给你看,你便不要再同那人往来。”

心术不正的二白,正抓着鸭呢,突然就觉得鼻子痒,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桃花一脸茫然,今天的青青,好像管她好严的样子,她不由得猜想,春宫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东西,蕴藏无限曼妙,不然怎连青青也如此郑重其事。

她更后悔了,怎么当时没好好拜读呢,以后青青肯定盯着她,不让她看。

凤青今日话罕见得多了不少,又倾身俯下,浓墨色眸子深深看着桃花:“物以群分,你品性极好,和心思端正之辈多往来便好。”

二白应该已经彻彻底底被青青归为心思不正的阵营了。

桃花问:“比如呢?”

凤青想了想:“……比如你娘亲,萧后。”

所以,她以后只能跟娘亲玩?

桃花突然就有一丢丢垂头丧气了。

深夜,桃花在听茸小筑旁的屋子里睡下了,凤青才回寝居,鸣谷正在铺床。

“鸣谷。”

几百年也没见过妖尊他老人家这副正经之色,颇有些胆寒,鸣谷上前去:“妖尊您吩咐。”

凤青道:“将藏书院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籍都扔了。”

眉眼还是那般清风明月,像没有烟火气儿的仙人儿,让人看不透。

鸣谷一脸懵逼状:“妖尊您指的是哪些?”

藏书院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本本都是千金难买的孤本呀。

凤青垂着眼睫:“春宫。”

春宫?

居然有生之年能从妖尊他老人家嘴里听到这么凡尘、这么世俗的字眼,难得。

“藏书院哪有什么春——”鸣谷这才反应过来,“妖尊您说的可是双修?”

凤青颔首,懒懒躺在软榻上,捏了捏眉心:“那一类衣不蔽体的书籍,都扔了。”

衣不蔽体……这形容,真贴切!

可那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双修算什么,北赢的妖就算当着面来活春宫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啊,他以前便同妖尊亲眼看到过一对情难自禁的妖在野地里滚,当时妖尊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用手扇了扇味儿,说腥。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搞得跟什么大事似的。

另外,不是所有修习妖术的书籍都被藏起来了吗?怎还让那小祖宗看到了?罢了,妖尊这模样一看便是急火上心,哪里还顾得上追根究底。

鸣谷又想起来一事:“那医书呢?”

尤其是那本妇经!衣不蔽体呀。

凤青撑着下巴,懒倦地往后靠了靠,想了想便改了口:“那便挑棵树埋了。”

又埋?听茸境的梅花树下还当真埋了不少好东西,有酒,有棋,还有十几年前从楚彧妖王那得来的白灵令呢。

估计,没两天妖尊便不记得埋哪里了。

鸣谷不啰嗦,拿了锄头便去埋书了,埋好了特地回来禀报:“妖尊,埋在左边梅园第一百六十三棵树下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