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斗殴的两个当事人,因为都被罚了刷马桶,于是乎,当事人花满就约了当事人梅花酥在赤练营的小河边见面,一起边刷马桶一边谈正事。

花满先到一步,梅花酥随后,她好像不大自在,可能因为今日换下了一身劲装,穿了件刚刚及地的宽袖裙子。

花满一副‘你疯了’的表情,居然穿裙子来刷马桶,觉得惊奇,就盯着梅花酥的裙子瞧。

她更不自在了,头低得都要埋到地下去,小声开口:“你找我?”

花满嗯了一声,递给她一把马桶刷,很是随意地问了句:“什么时候有空?”

“嗯?”梅花酥接过去,驾轻就熟地把袖子挽起来,提了一只马桶到小河边,半边浸泡,盛了一半水,用刷子蘸着水从下到上地刷。

动作还挺熟练。

花满把准备好的那一套刷马桶现场教学都咽回肚子里,也提了一只马桶蹲在梅花酥旁边:“我祖父让我带你回府上。”

她动作一停,水花漾开,低哑的声音有几分落寞,却毫不犹豫:“不必了。”

“你不愿意?”花满不爽了,没由来得不爽。

她立刻否决。

“不是!”说得很快,眼神募地亮了一下,便迅速移开,垂着头只露出一张侧脸,她解释,“等风头过了,我们会退婚,不想麻烦沂水妖主。”

“退婚?”花满呛声,有点暴躁,吼她说,“你别想了,我祖父不同意。”

梅花酥不解:“为何?”

她只是犬族的杂种妖群,根本配不上折耳兔族这样的门第。至少梅花酥一直都是这么想,是她高攀,是她痴心妄想。

花满当然没有告诉她为什么。

他祖父当时的原话是:“不指望你这兔崽子奋发图强了,娶个厉害些的媳妇好,天天看着你,以后再出去跟人打架,有你媳妇在,也能保住你的小命。”

他祖父还说,戳着他的脑门:“不行,以后得让你媳妇管着你,不准你再出去惹是生非,要是你再兴妖作怪,就让你媳妇给你用家法。”

他祖父这等伤人自尊的原话,花满就算被打死也不会告诉梅花酥。

他就问她:“我们要是成婚了,你会不会管着我?会不会不让我玩不让我打架?会不会对我用家法?”

他连续质问了三个会不会,一个比一个说得威风凛凛,得在气势上先镇住,不然以后免不得被人扣下惧内的帽子。

所以,雄风要震起来先!

果然,她立马表态,一副惊恐的表情:“我不会。”

这还差不多。

花满心情愉快了,刷马桶也有劲儿了,哼哼唧唧地说:“那就先不退了。”

梅花酥急了,平素里戾气逼人的眼睛里浮了一层水光:“我——”

不等她说完,花满就打断。

“你还不愿意?”他立马十分羞恼了,扯着嗓子气呼呼地吼,“你不是说欢喜我吗?欢喜我还不给我当媳妇?”

不爽!大大的不爽!

一想到这家伙不乐意,他就狂躁地想砍人,别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大概是被他吼懵了,梅花酥咬着唇,半天才闷声憋了一句:“你有欢喜的人了。”

说完,她就低头,作鸵鸟状。

反正,在外面威震四方冷静自持的梅花酥女将军,在某只连女妖都打不赢的兔崽子面前,气场为负,完全弱势。

这会儿,花满也深思了。

一会儿想着自己是渣兽,居然一边惦念着田螺姑娘,一边寻思着娶媳妇,渣出天际了。一会儿又想田螺姑娘虽然也好,可是,万一……万一真是个公的呢?

不行不行,他可是单传,还要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

再看看蹲在自个儿旁边埋着头的姑娘,越看越顺眼,又乖巧又听话,成亲了也不会管他不会不让他打架不会用家法,这么想来有个媳妇也挺好,可以带出去打架!

花满果断地就决定了:“你别管我,你就说愿不愿意给我当媳妇?”

梅花酥眼珠子倏地就亮了,这次没有埋头,面红耳赤地看着花满,很缓地点了点头:“愿、愿意。”

花满一副‘我就知道你愿意’的表情,很是满意,心情特别美丽,刷马桶也有干劲了,几下就刷完了一个。

梅花酥咧了咧嘴角,笑了,她不太常笑,花满还是第一次发现,她笑起来嘴边有酒窝,新奇得不得了:“你笑起来真好看,再给我笑一个。”

“……”

梅花酥笑不出来了,脸上表情有点僵。

没意思,花满不瞅她了,一边刷一边问:“我问你,你昨晚为什么揍钟柠?我都已经揍过了,你还去添乱,你这不是找罚吗?”

梅花酥说:“她打你了。”

“我也打她了啊。”

“不行!”她说得很快,坚决如铁的语气,“谁打你我都会加倍打回去。”

眼睛跟小河里常年被流水冲刷过的玉石一样,湿漉漉的,亮晶晶的,沙哑的声音因为急切,尖利了一点,好像也极其悦耳。

花满身心都舒畅了。

不错,这媳妇听话,而且还懂事,知道疼人。

花满越看她越满意,招招手:“蹲过来点,一起刷。”

梅花酥红着脸,靠过去。

然后,两个人便干劲十足地一起刷马桶,

赤练营上上下下有一千多人,这马桶放一起,都可以饶小河半圈了,不一会儿花满就腰酸背痛腿发麻了,回头一看,还有一大堆,顿时就泄气了。

“唉,我得刷到猴年马月,之前的我都还没刷够日子,现在又加刑了。”花满只觉得晴天霹雳,人生无望。

梅花酥一脸真诚地看着他:“我都帮你刷。”她还说,表情认真,“公主现在有凤青妖尊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以后都可以过来帮你刷,你歇着就好。”

好懂事的媳妇……

花满顿时觉得阳光都暖了几分:“好,那你刷干净点,我回头让胖花去求他哥哥给我们减刑。”

梅花酥重重点头:“嗯。”

然后,梅花酥更卖力地刷了,花满就去小河边上躺着睡觉了,嘴里叼着根草,翘起了二郎腿,小日子那个滋润。

世界都圆满了啊。

花满支着下巴看自己未来媳妇,越看越喜欢,又看了看堆积的马桶,良心发现了,还是蹲过去一起有难同当了。

梅花酥立马扭头:“你去歇着就好。”

他是那种压榨自己媳妇的兔子吗?

花满飞快地刷啊刷,回头一看,重大发现:“你为什么把马桶盖都翻过来晾一排?”

只要是她刷的,马桶放一边,盖放一边,分门别类地晾好,排成一排整整齐齐,不像花满,直接盖上,东倒西歪地搁着。

梅花酥说:“习惯了。”

花满突然沉思了,脸上表情一会儿深沉一会儿纠结,切换了好几个来回,指着那一堆排好的马桶:“你以前是不是来给我刷过马桶?”

梅花酥张张嘴。

他死死盯住她:“不准撒谎!”

------题外话------

今天还会两更。

明天开始恢复一更,早上九点半更。

☆、073:青青叫爹(二更)

“有生之年还能听到青青叫爹,是我三生有幸啊。”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你以前是不是来给我刷过马桶?”

梅花酥张张嘴。

他死死盯住她:“不准撒谎!”

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就差在他脸上写八个大字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梅花酥低着头,目光闪烁,许久才点了点头:“公主去游历前,我那时住在赤练营。”

花满眼睛登时一亮,瞳仁里浮出一抹惊,很快,便又有一抹喜冒头钻出来,表情怎地三十六变,好不精彩。

最后,目光如炬地紧紧盯着梅花酥,里里外外瞧了个透,最后,花满托着下巴,调笑了一句:“我猜你一定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吧。”

不然怎么会偷偷给他刷马桶,还刷得顶顶干净。

本以为她还会忸怩一下的,不想,她抬起头,重重点头:“嗯!”声音很低很低,却异常坚定不移,“是爱得死去活来。”

花满:“……”

他就是随口胡侃,居然就这么被正经严肃地……示爱了。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花满脸都烧起来了。

这下,轮到某只兔子羞窘得死去活来了。

没有实战经验是他的错?

当然不是,他故作淡定:“你让我一个人静静。”扭头,走了两步,回过头去,通红的脸看似镇定,“明天巳时记得去我家。”

“好。”

交代完,兔子撒腿就跑了,一下子就没影了。

梅花酥:“……”

兔子边跑边捂住心口:妈呀,心脏快被吓爆炸了!

他回赤练营时,已经夜深人静了,心肝儿还在沸腾,躺下辗转反侧了很久,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抑制不住体内莫名其妙的洪荒之力啊。

于是,花满去把隔壁铺的队长喊醒。

“队长队长。”

队长睡得跟死猪一样。

哦,队长就是只猪,八十岁的猪妖。

花满喊:“队长队长。”

队长继续打他的呼。

花满推:“队长!”

队长翻了个身,继续睡死。

花满深沉地摩挲了一下下巴,然后抬起手,对准队长翘起的俏臀。

“啪——”

队长捂着屁股一个鲤鱼打挺:“谁!”

一张笑脸迎上去,少年笑得像朵花,还是春天里随风荡漾的花,他春风得意满脸红光地说:“我赌赢了,田螺姑娘是母的,快给我十块玉石!”

队长刚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和晴天霹雳的巴掌,还有点懵圈,一副梦游状。

花满那兔崽子简直亢奋,笑得跟吃了鱼春草一样淫荡,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你跟你说,田螺姑娘是母的!”

“我就说嘛,马桶刷那么干净一定是母的。”

“小爷赢了!”

“十块玉石给我!”

“母的啊!母的啊!快给我,我赢了!”

队长脸黑得跟外面的夜有的一拼:“就这点事?”

花满哼,耀武扬威,得意得不得了。

队长一脚踹过去:“毛病啊你!”

花满:“……”

田螺姑娘是他媳妇,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兴奋的事?难道不是一件普天同庆的事?

花满抱着双手,瞧了瞧月亮,独酌了三杯。

翌日,是个大晴天。

赤练营男营的训练队长昨夜‘偶感风寒’,告了‘病假’了,营长大人就请了赤练营最杰出的少将军来帮着训练妖兵蛋子。

哦,赤练营最杰出的少将军是个母的,妖兵蛋子们一听,都眼睛放光了,雀跃得不行。

然而,训练才开始一个时辰,就只剩一片哀嚎了。少将军一上来就是半个时辰的负重跳,差点没把这群妖蛋子们给弄残废了,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儿废蔫儿废的,手脚都疲软了,抬都抬不起来。

林小龟是只六十岁的乌龟,已经累得恨不得缩回自己的龟壳了,手里的剑摇摇晃晃拿不稳。

一道黑影就挡在了他眼前。

“手,抬高点。”

声音粗哑,比男人还要有威慑力。

林小龟飞快地打量了一眼,立马垂头,咬牙抬了抬手臂,心里头腹诽,这少将军看着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妖,眉眼戾气怎就那么重,方才还听弟兄们私下说,这位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年纪轻轻,就是大阳宫里护卫统领,葬送在她手底下的妖命可不知道多少条,正想着,那粗砺的嗓音又砸进了耳畔。

“没吃饭吗?手抬不起来?”

几个字,一个字就是一把刀,那个杀气腾腾啊,真不愧是杀妖如麻的女魔头。

林小龟弱弱地回话:“……没。”

还真没,一大早没给吃饭就直接负重跳,这女魔头……哦不,这女将军简直不要太狠。

对方面不改色,好整以暇地问:“想吃饭?”

想……

林小龟挺直了后背,一脸正气,高声回答:“回少将军,不想吃,训练重要。”

“站好。”对方冷瞥了一眼,食指拇指捏着林小龟的腕骨,正了正姿势,她面无表情,“再抬不起来,就自己松松筋骨。”

林小龟打了个哆嗦,就是这时候——

急切暴躁的咋呼声响起来:“诶诶欸,你干嘛呢干嘛呢?”

训练场上几百双眼珠子都一同望过去,就看见一个风一样的影子激起一阵尘土,蹿到了训练台上。

那风般的影子咆哮:“你们干嘛呢!”

这不是花满师兄吗?

林小龟虽然来赤练营不久,不过早就听闻了这位花满师兄的英雄事迹,炸火山那个搞地雷,真是位远近闻名的大佬啊,也有幸跟着这位大佬喝过两次酒,对大佬很是敬重,便越俎代庖先开口了:“训练啊。”

大佬整个气急败坏的样子,瞪着负责训练的女少将军,一顿吼:“训练就训练,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大佬果然是大佬,居然连女魔头都敢吼。

众位妖兵蛋子皆是替大佬捏了一把冷汗,只听见女魔头说:“没有拉拉扯扯。”

怎么回事?怎么听着很是……很是乖巧。

哦,一定是负重跳跳残了了,出现幻听了,继续竖起耳朵仔细听。

花满大佬火气很大,怒目圆睁,对着梅花酥女魔头就嚷嚷:“我都看到了,你摸了他的手,公母授受不亲你不知道?你怎么能摸他的手呢?你现在也是有家室的妖了,你这么做是不守妇道!”

不守妇道?

大佬就是大佬,真敢说,就等着被女魔头大卸八块吧。

就下一秒,女魔头抬起了手,一众妖兵蛋子不禁避开眼,不忍心看此等血腥的场景,预料之中的惨叫声迟迟没有响起,就听见那个粗砺的嗓音柔软了好几个度,带着点儿哄的味道:“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了。”

一众妖兵蛋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花满头一甩,十分之傲娇:“哼!”

梅花酥站在他身侧,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细语地:“花满,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花满挑眉看她:“错哪了?”

梅花酥仔细想了想,眼角微微半垂,哪还见一分戾气,柔柔弱弱羞羞涩涩地说:“我已经有了家室,不能和任何公的拉拉扯扯。”

一众妖兵蛋子:“……”

眼珠子瞬间掉了一地!

娘的,这一股子浓浓的打情骂俏的酸臭味是怎么回事?队伍中有只狗妖,只觉得瞎了自己的狗眼,被反复虐了一百遍!娘的,虐狗啊!

花满大佬一副大赦天下的神情,对梅花酥说:“那就不生你的气了,你去换件衣裳,我带你回府。”

“好。”

梅花酥扬起了嘴角,不明显,不过不难看出来,那是一抹明晃晃的笑。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赤练营的妖兵蛋子,就看见之前还不苟言笑一拳能打倒狮子的梅少将军穿了件粉色的裙子,羞涩怯懦地跟在了花满身旁,亦步亦趋。

好玄幻啊。

花满回头,瞟了一眼一众眼珠子掉没了的妖兵蛋子:“看什么看,这是我媳妇!”

“……”

啧啧啧,大佬就是大佬,讨个媳妇都是牛气哄哄的。

桃花回大阳宫时,便听闻了一个消息,梅花酥去花满家见过家长了,折耳兔一族对这未过门的小媳妇都特别满意,果断地就把婚期给定了,就在三个月后的一个黄道吉日。

梅花被刺激到了,毫不犹豫跟着凤青一起去见了父兄,不等任何场面话,开门见山就放话:

“爹爹娘亲,你们若是不同意和我青青的婚事,我就跟他私奔,明天就私奔!”

桃花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

楚彧:“……”

楚梨花:“……”

所有‘桃花宝贝二十岁前不准嫁人,老凤凰就死了那条心’的腹稿全部——胎死腹中。

女大不中留!

楚彧不着痕迹地把想摔杯子的燥意压下去:“桃花,你还小,许多新鲜的人事都还未见过,等你再大些,识人更广了,若是还欢喜这只凤凰,那时再谈婚姻大事,嗯?”说完,漂亮的眸子微微一抬,瞥向凤青,眯着眼透出几抹冷冽,“凤青妖尊不会这几年都等不了吧。”

显然,楚彧要拖,能拖一时是一时。

阿娆嫁给他时,都十六了,桃花才十五,这么小就被拐走,他只想把杯子砸凤青脑门上。

凤青点头,嗯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回道:“等不了。”

楚彧:“……”

老凤凰,真够不要脸!

“你们白灵猫族曾许了我一块白灵令。”凤青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来玉佩,放在桌上,轻轻叩了叩,一顿,放下玉佩,响声落,他道,“令牌还给你,你把桃花许给我。”

楚彧一张俊脸,沉得不像话了,一时间,哑口无言。这白灵令确实是他给出去的,只是未曾想到凤青竟用来拐他家的人。

白灵令出,千金一诺,北赢众所周知。

见楚彧迟迟不表态,楚梨花和桃花都不镇定了。

楚梨花打眼色:父亲,能不能反悔?

桃花也打眼色:爹爹,做猫要一言九鼎!

许久……

楚彧紧握的拳头松了松,一字一顿,冷冰冰地说:“我有条件。”

凤青神色自若:“你说。”

楚彧沉吟。

他家桃花,到底是要被这凤凰拐走,无关白灵令,单是桃花眼里那股明亮灼眼的决然,已经足够无坚不摧。

桃花像极了他,认定了,命都要搭进去。

楚彧略微沉了沉音,不容置疑:“日子我来定,大婚之前,桃花住大阳宫。”

凤青浅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