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融不否认,反讽了句:“心性单纯?”她冷哼,抬手截住定容施力的手,用力推开,转头盯着对方的眼,“看来,你对你那侄女也不是很了解,可用不着我教唆,是你那侄女与我一拍即合,恨不得立马脱离你的掌控。”

“不可能!”定容怒极,一副恨不得上去撕了章融的样子。她是有意将缇兮困在洞中修养,可缇兮性子软、不谙事,她怎么也不信她会有这番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章融挣脱了桎梏,揉了揉震得麻木的肩:“信不信由你。”

定容目光狠狠剜过去,极力压着怒火:“若是缇兮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全部算在你头上。”

缇兮到底是她亲侄女,唯一的血亲,怎容得章融拿她作靶。这笔账,她记下了!

章融完全不以为意:“等我报了血仇,你要杀要剐都可以。”她话锋一转,眸光骤然阴沉下去,“不过现下,我们该去收网了。”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大阳宫的大军未至,楚梨花却来了,毫不遮掩,执一柄剑,独身一人杀进了仙阳山。

章融抱着手,藏在灌木之后,瞧着山腰上刀光剑影的混乱,笑得得意:“果然,单枪匹马就来了。”

蛇已出动,这杀人的刀也借好了,就等坐收渔翁了。

满山遍地都是缠斗的散妖,围成巨大的一圈,血雨腥风浮尸遍野,唯独最中间站着的小姑娘纹丝不动地抱着一棵树干,哭红了眼,怯生生的泪眼四处相望着,突然,瞳孔定住。

她大喊:“猫妖哥哥!”

来了,他挥着剑杀了进来,缇兮抬头就能看见那沾了仆仆风尘与血水的容颜。

她撒手,不管不顾就要跑过去。

目光相对,楚梨花吼她:“待那别动。”

她立马顿住了脚,咬着唇一动不动,也不哭了,只是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楚梨花,不仅是她,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掷过去,一双双染了血的贪婪眸子,看着那挺拔的身影从石岩上飞落,一身白衣,沾了斑驳的血色,灰蒙的丛林雾霭里,他一双眸子盛气逼人,桀骜又凌厉。

不知是谁率先高声大喊:“是楚妖王!”

北赢的王,威名无人不晓。

顿时,所有打斗都停了下来,惊呼燥乱声不绝于耳,有窃窃私语的,也不乏胆大高声的。

“楚妖王来了!”

“连妖王尊上都亲自来了,这银鲤的传闻果然不假。”

“得银鲤者得永生,哈哈哈,今天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

没有大军同往,妖王单枪匹马就闯进千千万万的散妖群里,自然助长了许多妖兽的嚣张气焰,一个个盯着昔日闻之色变的王,蠢蠢欲动。

得银鲤者得永生,诱惑太大,谁都想铤而走险一次,方才还一团散沙的妖兽群自发有了默契,将手里的刀剑都指向了单打独斗的年轻妖王。

不见他一分慌乱与惶恐,仿若置身事外,悠然而淡漠:“要送死,尽管过来。”

一众散妖面面相觑,谁也不先动。

便是这时候,女子的声音穿透极强,从后而来:“单打独斗的确是自掘坟墓,可若是围攻呢?”

无数目光望去,灌木丛里,女子一身赤焰深红的衣裙,不急不缓地走进包围圈,她问:“这条银鲤大家可都想分一杯羹?”

一颗珍珠便是十年修为,更何况连妖族的克星银器都能快速自愈的鱼脂,谁会不想?

女子正是章融,神色胸有成竹,字字掷地有声:“那可就不能让她落到这白灵猫的嘴里。”

一语道破,楚妖王不死,别说独吞,一星半点都没可能。

瞬间,剑拔弩张了,一个个开始面露凶光,贪婪又狠辣。

章融笑了,以夷制夷,这散妖的刀已经借到了,大局已定,楚猫妖他在劫难逃了。章融道:“围住他。”

一语落,所有刀光逼近一人。

缇兮失声大喊:“猫妖哥哥!”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拔腿就要跑过去,一只手就拽住了她后颈的衣领。缇兮扭头就看见了她姑姑。

定容二话不说,拖她往后,缇兮挣扎,定容便压着声音吼她:“跟我走!”

缇兮死死抱住了一棵树,分明浑身乏力已经到了极限,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纹丝不动,犟着脾气喊:“我不走不走!”

定容怒道:“现在再不走,待会儿他们解决完了楚猫妖,便是姑姑也保不了你。”

小姑娘一脸义无反顾:“那姑姑也不用保我了。”

这一头赴死的样子,哪里还是平时那个软性子,绕是养了这丫头两百年的定容也震惊不已:“你说什么?”

缇兮神色没有半分松动,镇定又决绝,语气极其平静:“若是猫妖哥哥回不去了,姑姑,你就把我的小命也留在这里吧。”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同生死共进退了?

定容被她气得不行:“你这蠢鱼,胡说八道些什么!”

缇兮抬起头,雾霭蒙蒙的天,她眼底依旧光亮得没有丝毫杂质,黑白分明:“姑姑,我不蠢,猫妖哥哥教了我很多,我已经知道什么叫借刀杀人,什么叫引蛇出洞,我就是诱饵,这些想得到我的妖兽就是章融借的刀。”

这样从容而镇定,与定容印象里的小姑娘大相径庭,她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初入人世的小姑娘懂了这么多。

定容竭力压下心头的惶惶不安,质问她:“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和章融姐姐都想要猫妖哥哥命不是吗?”缇兮说,“我是你们的工具。”

“缇兮——”

她打断,自顾安安静静地开口,不急不缓的语调,微弱却清晰:“章融姐姐让我喂给猫妖哥哥吃的不是毒药,是阿陀铃的解药对吗?”她凝眸看定容,“真正的毒药,是我对不对?”

定容神色骤变,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缇兮了然,果然,她说中了,扯了扯嘴角,冷笑:“所以,小花鲤才会死。”

喉咙发紧,定容问:“你你如何知道的?”

“我开始的时候想不通,为什么是慢性毒药,姑姑既然这么恨猫妖哥哥,为何不直接用见血封喉的毒药,因为姑姑一开始就猜中了,我根本不会给猫妖哥哥喂毒,所以从一开始,阿陀铃的毒便是下在了我身上。”

定容不可否认。

缇兮语速很慢,像讲故事,软软的音色娓娓道来:“因为猫妖哥哥妖法好,发肤相传的毒性不够强,一时半会儿毒不死他,所以章融姐姐才会定期给我延缓毒性的解药,让我与猫妖哥哥朝夕相对久一点,我以为是要害猫妖哥哥的毒药,又怕牵连姑姑,就把章融送来的解药都乖乖吃了,姑姑你应该一早就料准了的。不过姑姑不曾想小花鲤会因我而死,也不曾料想我得知后会大病一场,根本吃不进任何东西,断了解药,我便一病不起了,也正好如了姑姑的意,起了收网的心思,因为你知道,我走了,猫妖哥哥身上的毒大概就要发了。”她停顿了一下,漆黑的瞳孔凝了凝,“我说的都对吗,姑姑?”

丝毫不差,全部被她看破了,难怪她乖乖跟着章融出了宫。

定容失笑,点头了:“你说的都对。缇兮,我教了你那么久,你什么都没学会,楚猫妖不过带了你两个月,却把你教得如此心思剔透。”

这样天衣无缝的筹谋,是她蓄谋已久,她一开始便料定了缇兮心思简单,会按部就班地当她的饵。

缇兮摇头否认她:“不是我什么都没学会,是除了同仇敌忾姑姑你什么都不教我,只有让我一清二白什么都不懂,才会让猫妖哥哥毫不怀疑,完完全全地对我放下戒备。”

是呢,她真的不蠢,只是没教而已。不过两个月,她这张白纸上绘出的全是楚猫妖的影子,她像他,被他教的很好,聪慧又懂事了。

“你知道了也好。”定容垂眸,将眼底愧意遮住,“大仇得报,都结束了,你也该清醒了。”

纵使全部被缇兮看破了,也板上钉钉了,回天乏术。

缇兮摇头,说:“没有结束。”

定容眼底略过狐疑。

“姑姑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会答应章融引猫妖哥哥出来。”她下意识拽紧了袖子,摸了摸宽袖里面藏的东西,然后宽心地松了眉头,说,“因为姑姑你给我的解药我没吞下去,都攒下了,我要都给猫妖哥哥吃,全部给他吃。”

定容瞳孔骤缩,不可思议地白了脸,瞠目而视。

“缇兮!你别胡来。”她慌神了,低吼着催促,“你快把解药吃了!”

缇兮置若罔闻,把袖子拽得更紧了。

她明知道自己身体种了阿陀铃,还跑回来给楚猫妖骗解药!

定容咆哮:“你吃啊!”

缇兮一脸防备地后退,死死咬着牙,警戒地盯着定容,像只绝地反击的小兽,孤勇又倔强。

软硬不吃,定容束手无策,有些动容,红了眼角:“所有的解药都给你了,没有多余的解药了。”

缇兮一点儿也不讶异,从善如流:“我知道姑姑的性子,你不会留后路的,所以我才把药都攒下来了。”

孤注一掷,她这是根本不打算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了。

定容只觉得慌张失措,没有一点办法,半是威胁半是劝谏:“你若是留给他了,你自己就得死!”

缇兮说她知道,然后望了望那腥风血雨里,杀红了眼的那人模样。她的命本来就是猫妖哥哥救的,所以,她也不会觉得可惜。

决绝又毅然,不管她姑姑说什么,她都不为所动。

定容急得眼皮直跳,气急败坏地大肆咆哮:“楚猫妖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怎么可以用你自己的命去换他的,不可以,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杀父仇人?

从她解了封印之后,这四个字是姑姑唯一教过她的,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可能她天资愚钝吧,即便是沉甸甸的四个字快要刺穿她耳膜,她还是没法感同身受。

缇兮想了想,决定对她姑姑说实话,很诚恳,也很轻描淡写:“姑姑,两百年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就是章融把我带回来那天,磕了下脑袋就都记得了。”缇兮想,可能那一下打通了任督二脉,她继续说,“我记得猫妖哥哥养了我很久,记得从小长到大的鲤鱼湖,也记得娘亲模糊的脸,还记得那只养了我几日、教我猫叫的老母猫,可唯独不记得我的父亲,不记得任何花鲢鱼族的人。”

定容哑口无言,便是她也没见过十九岁之前的缇兮,只知是兄长外室私生的女儿,当时兄长得知缇兮体质特殊,还同她说过,话题大多是他的野心与不甘,并没有多少提及到缇兮这个女儿。

缇兮接着说,不喜也不怒,像是说别人的事一样:“我长到十九岁才被接回虫海,回了虫海,没见过父亲,也没见过所谓的哥哥姐姐,被圈养在了寒冰潭里,天天只能看见一只老鳜鱼,老鳜鱼很凶,总是恶狠狠地跟我说话,要求我三日吐一颗黑珍珠,偶尔也会用针扎我,把我的鱼脂弄出来,然后我很疼,老鳜鱼就会喂我吃很多东西,让我长得白白胖胖,那就有更多鱼脂了,我那时候就想,要不是我会吐黑珍珠,要不是我的鱼脂和别的鱼不同,我是不是就不会被接回去。”缇兮想了一下,“哦,父亲来看过我一次,我没见到他,当时痛晕了,就听到了父亲笑得很大声,很开心,他应该是很喜欢我的鱼脂,那一次扎了好多针。”

轻描淡写的口吻,缇兮说得不紧不慢,清澈干净的眸子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期冀,就好像无关紧要。

定容却听得鼻酸,回想往日,她好像一次也未曾问起过缇兮的过往,一次也不曾关心过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姑姑,”她语气软,像个乖巧的孩子,“你只教过我同仇敌忾,可是我真的学不会,努力了,也学不会。”

定容喉咙发酸,哽咽着说:“好好好,不报仇了,你把解药吃了,姑姑就不报仇了,我带你离开,我们回明山泉好不好?”

她刚上前,缇兮就后退,用力摇头:“姑姑,你别拦我。”

怎么能不拦,缇兮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却在这时,章融张狂地大笑。

缇兮回头,募地瞳孔放大。

一地的鲜血淋漓,数之不尽的野兽挥着利爪前仆后继,楚梨花被围困在最中间,孤立无援,单膝跪在血染的地上,用箭撑着地,嘴角不断涌出黑红色的血。

章融激动地大喊:“他毒发了,快!快围住他,他中了阿陀铃的毒,撑不了多久了,快把他杀了!”

缇兮心口窒了一下,一直撑着不掉的泪刷的就滚下来了,她想也不想,转身就往妖兽群里扎。

定容纵身一跃,提剑拦在了缇兮面前:“我不准你过去!”

缇兮头都没回,盯着那些步步紧逼的贪婪凶兽,抬手拔下发间的珍珠发簪,毫不犹豫就抵在了喉咙,用力刺入皮肤

她说:“姑姑,别拦我。”

声音发抖,却极力平静。

定容喉咙一哽,酸得说不出话来,却岿然不动,不能让,这丫头是要去拼命。

“姑姑!”她急得大喊,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手里的簪子又刺进去了一分,血一下子便流得狠了。

真是不要命了!

要多死心眼地记挂着那只白灵猫,才会让这平时怕疼又胆小的小姑娘这样胆大包天,死都不怕。

定容张张嘴,终归是什么都没说,闪身让开了路。

缇兮毅然决然就跑出去了,突然又停住脚,转过身来,她跪下,对着定容磕了三个头,大声说:“缇兮谢姑姑救养之恩。”

说完,她起身,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刀光剑影的血腥里。

定容苦笑,她从未想过伤害她这个与世无争的小侄女,却还是一步一步把她推下了万丈深渊,不管有意无意,还是做了孽。

她抬头,看见她家的小姑娘捻了个瞬移便跃过了兽群。

呵,不得不承认,楚猫妖教得真好。

“猫妖哥哥。”

缇兮一头就扎到楚梨花跟前,脏兮兮的脸,趔趔趄趄狼狈得很。

顿时,围攻的兽群都停下的动作。

楚梨花几乎想都不想,就把她推开,抹了一嘴血,冷声道:“你来做什么?快走!”

缇兮摇头,卯足了劲儿往他面前靠。

他拄着剑站起来,推搡着把她往后藏,哑着嗓子吼:“走啊!”

他凶她,她咬着牙也不哭,伸手去拉他袖子,讨好又乖巧,说:“猫妖哥哥,你教我的瞬移妖法,我已经学会了,我还会捻剑了,可以来找你了,我不走的。”

这散妖兽性未泯,狂躁又血腥,就她那学了个皮毛的妖法,不要命了!

楚梨花二话不说便扯开她的手:“你听不懂人话是吗?”冷着脸喝斥她,“滚啊!”

他看都不看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四面八方蠢蠢欲动的妖兽,眼神凛凛,全是逼人的杀气。

只要谁敢上前一步,谁敢动她

一时剑拔弩张,然,所有妖兽都没有冒进,这银鲤只能抓活的。

投鼠忌器,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楚梨花趁此将亦步亦趋跟着他的缇兮拉到怀里,低头,压低声音,只说了一句——

“趁机逃走。”

兽性贪婪,这里,没有谁不想独占她这条堪比圣药的鲤鱼,对她尚未有杀心,若要逃,再加上他掩护,并非难事。

缇兮自然懂。

她看了一眼周围的妖兽群,然后转身,放肆把后背对着他们,踮脚,拉着楚梨花的衣领,抬头贴住他的唇,伸出舌尖顶了一下。

楚梨花募地一怔。

缇兮低头,将手里的瓷瓶仰头倒入口中,勾着楚梨花的脖子又凑上去,舌头伸过去,用力翻搅,她催促:“猫妖哥哥,咽下去。”

楚梨花几乎本能地滚了滚喉咙,吞咽过后,满嘴都是涩涩的药味。

她满意了,眯了眼笑了一下,唇色惨白,额头大汗不止。

楚梨花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将剑刃挡在身前,牢牢护住她,目光逡巡四周,如履薄冰地绷紧了神经,单手揽住她:“你给我吃了什么?”

“阿陀铃的解药啊。”她说。

楚梨花眉心狠狠一皱:“你哪来的解药?”

缇兮瞧了瞧四周,这些贪婪的家伙果然忌惮她,没有轻举妄动,她松了一口气才缓了缓语调,说:“从姑姑那骗来的,我不仅骗了她的解药,我还把你骗出来了。”她白着小脸,脸色极其难看,却眉开眼笑很满足的模样,“我很聪明对不对,你教我的,我都学会了。”

果然,是引蛇出洞。

所有疑团都解开了,不曾怀疑过她,是以,也不会惊讶。只是楚梨花万万没想到动心思的是缇兮,他教她人世与计谋是为了防身自卫,都让她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为了给他解毒把自己置于险境。

楚梨花捏着她的下巴,骂了一个字:“蠢!”

缇兮笑着摇头:“我不蠢,一点儿也不。”她伸手去拽他护在她腰上的手,身子乏力,踉踉跄跄的有点站不稳,有气无力地说,“猫妖哥哥,你让我在前面,你从后面抱着我,只要你不松开我,他们就不敢逼近了,我来给你当人质,只要等你毒解了,他们就打不过你了。”

毕竟她死了,黑珍珠没了,鱼脂也没了,所以,最适合当人质了。

行事前她深思熟虑了很久的,不会出错。

猫妖哥哥他说过的,北赢界内,凭他的本事,谁也取不了他性命。他说的,缇兮都信,她出不去,不能去给他送解药,所以她才敢用自己作铒把他骗出来,只要解了毒,她的猫妖哥哥便可以所向披靡。

“猫妖哥哥?”

他没给回应,只是盯着她,眼里像有惊涛骇浪在翻滚。

缇兮有点没了底气,腿软,身子也软,冷汗出得越来越多,手心一片黏腻,她不禁哆嗦,觉得愈发冷,眼皮子也重。

她撑着力气,催促:“猫妖哥哥,你抱我好不好?我没力气了。”

楚梨花发了狠扣着她的腰:“谁让你自作主张了,待着别动,我”

后面的话缇兮听不清了,眼皮耷拉,腿一软就往前栽了。

“缇兮!”

楚梨花接住她,膝盖狠狠磕在凹凸不平的石子上,他红着眼,方寸全乱:“缇兮!”

没了理智,除了疯了似的喊她,他什么都做不了,手抖得握不住剑。

周围妖兽跃跃欲试。

楚梨花嘶吼了一声,妖气大开,眼底全是毁天灭地的狠。

杀气凛凛,空气里全是血腥,缇兮舔了舔牙,有点腥甜,她就用袖子擦了擦,喘不上气,声若蚊蝇:“没事的,我吃了很多黑珍珠,我不会死的。”从袖口里掏出来两个很大的玉瓷瓶,她塞给楚梨花,“猫妖哥哥,这是我攒下的黑珍珠,还有我偷偷刮下来鱼脂,都留着给你用。”

她没有别的什么好东西,近来身体不好,黑珍珠她攒了很久,而且瘦了,鱼脂也不是很多。

全部都要给猫妖哥哥!

楚梨花攥着那两个瓷瓶,指尖发白,手背青筋凸起。

气压沉冷,无谁敢上前一步,一时噤若寒蝉。

章融见势,面露慌色,高声大喊:“都还磨磨蹭蹭什么,快杀了他!”

“他在拖延,大军将至,还在等什么,杀了他啊!”

“杀啊!”

煽风点火,一点即燃,顿时一个个兽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面面相觑后,一齐逼近。

缇兮攥着楚梨花的衣袍,哆嗦了一下,冷汗直流。

“猫——”

楚梨花抬手,指腹摩挲,擦掉了她唇边的血渍,低低嗓音沙哑:“别说话。”

她抿唇,不说话了。

“缇兮,别怕。”他哄她。

她不怕,一点儿都不。

他把手覆在了她眼睛上,凉凉的,带了血腥气息:“兮乖,闭上眼睛,很快就结束了。”

缇兮乖乖闭上眼,眼皮很重,昏昏沉沉的,像一块大石压在了胸口,心滞得动不了,指尖撤离时,她眼前多了一抹白色的轻纱,遮住了眼前低压的乌云,什么也瞧不见了,意识模糊,有点耳鸣,隐约听到尖锐的声音,是章融。

“动手啊!”

刀剑相撞,是定容姑姑来了,一把长刀拦在了最前面:“你们谁敢动我侄女一根汗毛试试!”

姑姑还是会心疼她呢。

缇兮勾了勾唇,任由意识涣散。

“定容,你疯了吗?你快让开!”章融怒极,暗骂这对姑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得面红耳赤,“马上就能取楚猫妖这个昏君的狗命了,你识相的话就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解决。”

定容懒得口舌,抬刀就劈。

身后,清冷的嗓音幽幽响起,低沉,无波无澜:“让开。”

定容回头,看见一双赤红的眸子,阴阴沉沉,全是戾气。

楚梨花起身:“你们全部都得死。”

乌云压顶,血染遍野。

月破云层,飞鸟尽,嘶鸣歇。大军已至,马踏飞尘,山间突然喧嚣。

“尊上在那!”

苗大狂喜,拔腿跑过去。

光若神色凝重,抬手,将赤练军截下,令道:“你们不用过去了,守在这里。”

不需要援兵了,放眼望去一地血,听不见任何活物的气息,尊上他已经大开了杀戒。

走近了,苗大喊了两声,尊上没应,背着身,将手里染满鲜血的剑扔了,屈膝跪在了地上,弯下腰,轻轻推了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儿。

“缇兮。”

“缇兮。”

她还是一动不动。

“你别睡了。”

“我带你回家。”

他的声音哽咽,俯身抱着头,肩膀颤抖。

天光破云的黎明时分,沉寂的大阳宫有了响动,宫里都听说了,说是尊上把缇兮娘娘抱回来了,安置在了尊上的龙泽殿,寝殿外赤练军围了三层,不得尊上亲传,谁都不能靠近一步,违令者,杀无赦。

谁都不知道仙阳山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尊上那日换下来的衣服上全是血。

翌日,萧后与楚彧妖王回了妖都,猫妖尊上请了一道旨,苗大在殿外,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三句。

萧后问:“确定吗?”

猫妖尊上说:“两百年前我就想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