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眼睛都似闭非闭,鼻翼一动不动,恍如老僧入定。

与我正对的一人,皓发如雪,长眉长须,即便是坐在那里,其魁伟的身材也显露无疑,是太爷爷!

当我的目光扫过他那旧的发白的道袍时,心底骤然一紧,其胸口处竟有一片斑斑暗红的血迹!

我顺着太爷爷往其身子左侧往去,一个俏生生的身影秀眉微蹙,满头青丝缕缕散乱,我不禁又是心头一紧,那是江灵!

江灵挨着的是一个身着红色道袍的长须道人,其肩头有一块隐隐蒸腾的云气图案,那图案下方还绣着一片翻落的枫叶。

此人我见过,在仙枯洞旁,落崖的前一刻,与太古真人一道赶来的中年道士,江灵的师父,茅山红叶!

太爷爷、江灵和红叶道长,他们三人竟在一起,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更让我诧异的是,眼前的形势显然是他们三人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况!

“火毒蜈蚣很厉害吗?”我忧心忡忡地问表哥道。

表哥点点头道:“蜈蚣本为五毒之首,性最猛,毒最烈,但却仍是阴虫,所以一般只能在夜间行动。但是你看这些蜈蚣,在烈日之下却依旧如此活跃,显然是变异种类,不是阴毒之物,而是阳毒之物,这与我家的阿子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就是御灵家族才能培育出来的火毒蜈蚣!你看那三人膝前……”

听表哥如此说,我便仔细往他们膝下望去,只见距离他们膝盖不远处的地上,竟有一大圈晶莹剔透、状如琥珀的粘稠液体。

我悚然动容道:“那是毒液?”

表哥点点头道:“那三人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让火毒蜈蚣不能近身,所以火毒蜈蚣拼命强攻,在自己能达到的最近距离处,将毒液尽数吐出,那毒液只要越积越多,恐怕迟早会突破被困三人的防线。”

我看火毒蜈蚣群距离太爷爷他们三人最近的距离只有三尺左右,三尺之外,不计其数的火毒蜈蚣已经围拢成一个大圈,虽然进展缓慢,但是它们正前仆后继地将圈子一点一点缩小!

表哥道:“这三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竟被木家如此死死相逼,奇怪的是,木家的人又只是用火毒蜈蚣进攻,而他们的人却不插手……”

表哥自顾自地说话,而我心中确实愤怒至极,江灵一直未归,太爷爷寻人也未回,原来是在此处受难!

“哥……”我沉声喊道。

“哎。”表哥应了一声,继而诧异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缓缓道:“被困的三人里,老道士是我太爷爷陈天佑,女孩儿是我的恋人江灵,中年道长是江灵的师父茅山红叶。”

“啊?元方,你刚才在说什么?”

表哥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不是开玩笑的。”我补充道。

表哥有些醒悟似的道:“我现在知道木家人为什么这么为难他们了,木家本就是陈家的世仇,自然不会放过陈家的亲人。”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太爷爷他们,道:“哥,咱们冲上去,把他们救出来。”

“你别!”

表哥低声喝道:“咱们两个恐怕不行,按最乐观的情形,你能对付木赐和那两个汉子,我能对付那两个丫头,还剩下一个看上去最厉害的带发老尼姑,交给谁?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救得了他们,又把咱们搭上去了,怎么办?”

表哥说的有理,我对付木赐尚需费一番功夫,再加上田老大、任老六,几乎不可能取胜;而没有阿子的协助,表哥与木仙的水平应该是半斤八两,还剩下一个最厉害的木菲明,极难处理!

我虽然心燥,也不能不听,当下只能是焦急地冒汗。

表哥忽然道:“我感觉有些奇怪,那个老尼姑一直盯着那个小山洞干什么?还有他们为什么不趁着天佑道长他们自顾不暇时以人力配合火毒蜈蚣合击?还有那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儿,怎么好像是被制住了的样子?”

我道:“那老尼姑叫木菲明,是木赐的父母辈人物,极其厉害;那两个汉子,一个叫田飞,一个叫任老六,也是极厉害的角色;那两个女孩儿就是木赐提到过的两个女儿,木仙和木秀,木秀应该是被点了穴道,她是我的好朋友,或许是不愿意与太爷爷他们为敌才被制住的。”

“好朋友?”表哥若有所思地看了阿秀一眼,然后又看看我,没有说话。

我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口里说道:“我也奇怪,他们若是趁着火毒蜈蚣逼困太爷爷的时候,猛下杀手,以木菲明和木赐的手段,应该能很快取胜。还有,木菲明一直盯着那洞口,是做什么?”

表哥叹口气道:“你倒是没少说话,把我问你的问题又重新问我了一遍。”

我默默无语,我突然发现,有亲人在身边的时候,我往往不及独身一人时冷静,甚至于不会真正地思考问题了。

我努力使心情稳定了一些,太爷爷他们到现在并未出事,只要我想出办法,这局面就还能挽救。

呆了片刻,我脑海里灵光一闪,忍不住道:“哥,不对呀!”

表哥道:“怎么?”

我道:“咱们到这里是小花鼠引得路,也就是说老舅在这里,可到现在,怎么连老舅的影子都没看见?”

表哥看了看草丛里那五只做卧伏状态并瑟瑟发抖的花鼠,沉默片刻,道:“我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只是那金头蜈蚣以及火毒蜈蚣群实在是花鼠的克星,这五只小东西只敢把咱们带到这里,便再不愿前进一步了。这是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就连我也无能为力。”

我看了看那五只花鼠,然后悠悠道:“或许我能猜到老舅在哪里。”

表哥讶然一声:“嗯?”

我用嘴努了努木菲明所在的方向,道:“或许老舅就在那个小山洞里。”

表哥脸色一变,惊诧道:“不会吧?”

我笃定道:“这应该就是木菲明一直盯着那山洞口的原因。”

表哥也慌了,他喃喃道:“那么小的一个洞口,怎么会在那里?木菲明这是要做什么?父亲为什么不出来?”

我道:“若木家和陈家是世仇,那么和陈家联姻、同时又是御灵家族的蒋家,岂不更是木家的敌人?”

表哥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滴落下来,嘴唇都有些微微颤抖。

我连忙安慰道:“哥,我也只是推测,不一定是真的。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真的是这样,木菲明还不放松警惕,这就说明老舅没事!”

表哥的脸色这才稍稍放松,他上下牙齿一碰,咬的“嘎吱”作响,恨恨道:“我现在才明白金头蜈蚣为什么三番两次吃掉给我引路的花鼠了,原来是要断了父亲的救兵!还有那个木赐上次与我拼斗时叫道知道我是谁了,原来他也早就知道我父亲!这些个混蛋!要是父亲有什么差池,我蒋家就把木家从地球上永远磨去!”

正说话间,木菲明忽然扬声喊道:“蒋明义,他们三人就快不行了,你难道真见死不救,还不出来吗?”

我和表哥同时变色,老舅果真在那洞里!

☆、第二四七章 危如累卵[vip]

我也可以猜测到,为什么木菲明、木赐对太爷爷他们不动手,而只是用火毒蜈蚣进行攻击,原因很简单,要留着太爷爷他们,诱引老舅出来。

所以木家人不急于下杀手,而只打消耗战。

从这情形也可窥探出木家人的一个心理,他们真正在意的人其实是老舅!

太爷爷、江灵和红叶只是诱饵。

可是,老舅已经被困在一个小山洞里了,木家人还忌惮他什么?

为什么非要把老舅给诱引出来?

我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那山洞,那个洞口确实很小,恐怕只容一人爬进去,连猫腰潜行都难以做到,若是老舅死守在洞内,木家人强行爬进去,恐怕会被老舅轻易击溃,这也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但是我转念又一想,人不能进去,那金头蜈蚣以及成群结队的火毒蜈蚣不都可以爬进去吗?

而且若是在窄狭的洞穴内,老舅与这些蜈蚣进行拼杀,决计讨不了好。

木家人为什么不放蜈蚣进去?

这又是一件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奇事!

不过,到此时,我也可以肯定一件事情,当初我和阿秀同时被田飞的堂口抓住,然后我和阿秀由此相遇相识,其实就是一场戏!

田飞和木菲明导演的戏,幕后的编剧恐怕就是面具人!

怪不得当时田飞能够放水,也怪不得在仙枯洞洞口前,田飞那么及时的赶到,一枪杀掉罗千漠,又威逼周小桃,唯独与木菲明毫无交涉。

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要灭掉伏牛派?

这个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我忽然想到田飞当时说的,他师父风神益生前曾破解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还关系到轩辕岭的尸鬼宗,以及陈万年遗留下来的通灵宝珠……

而且就是因为这个秘密,风神益被迫离开伏牛派,与一干弟子成为飘零江湖的孤魂野鬼。

那么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可与今日之事有关?

这线索实在太多,我逐条分解,一时间也头大如斗。

表哥却已经沉不住气了,他喃喃自语道:“怎么父亲连个回音都没有?难道出什么事儿了?”

说罢,表哥拉拉我,道:“元方,咱们现在要不要冲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一愣,暗道这可真是关心则乱,刚才是我,现在是表哥。

我道:“哥,我能对付木赐,你能对付木仙,那木菲明、田飞、任老六交给谁收拾?我告诉你,田飞曾经与老舅交过手,说句不客气的话,田飞几乎能秒杀老舅,而木菲明的本事更是远在田飞之上!咱们贸然冲上去,万一救不了人,反而把自己搭上去,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表哥怔怔地看了我半天,然后叹口气道:“你可真行,把我刚才说你的话又几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我道:“哥,你是关心则乱,须知止乱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表哥焦躁道:“你别跟我引经据典,我现在止不住乱。”

我忍不住笑道:“其实我也是在劝自己。不过刚才我已经想明白了,木家人困住太爷爷、江灵和红叶,就是为了诱引老舅出来,而木家人却不敢攻进洞去,这说明两个事实,第一,老舅才是木家真正忌惮的人,木家必欲擒之而后快;第二,老舅还有一战之力,令木家人只能止步洞外,而不敢越雷池一步。”

表哥眼睛一亮,道:“不错。你想到的还有其他没有?”

我沉吟道:“哥,以老舅的实力,能否独力对抗那金头蜈蚣以及火毒蜈蚣群?”

表哥面色一沉,片刻后,缓缓摇头道:“不可能。猛虎架不住群狼,成千上万只火毒蜈蚣,绝非父亲一力可御。若是两相遭遇,父亲极有可能是灭掉一部分,然后逃之夭夭。”

我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哥,放心吧,老舅不但还有战力,而且还有秘密武器。”

表哥诧异道:“秘密武器?什么东西?”

我道:“木家人放着火毒蜈蚣而不用以入洞攻杀老舅,显然是知道火毒蜈蚣入洞之后不能奏效,而你又说老舅不能以一力对付这些多脚的毒虫,那么只能是老舅在洞中还有秘密武器,也即很厉害的帮手。”

表哥略一思忖,便即大喜道:“对呀,就是这样!我怎么没有想到呢?那咱们现在做什么?”

我道:“咱们一不知道老舅的帮手到底是什么,二来贸然出手也无必胜把握,三来老舅还未回应木菲明,也不知他打算如何,所以为今之计,咱们两个只能静观其变。”

表哥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又把目光瞟向太爷爷他们三人,从太爷爷到江灵再到红叶,逐一端详,以法眼和夜眼两大目法轮流开启,将他们周身从上到下全都收于眼底,连头发、眉毛都不放过,我要看到这三人当今的精神和身体状况。

太爷爷和江灵似乎都无大碍,太爷爷胸前的血迹应该也不是他老人家的。其实,以太爷爷的实力,当今天下能伤到他老人家的几乎没有。

当看到红叶的时候,我心头不由得一震,他有问题!

他的左腿在微微发抖!

虽然是盘膝而坐,乍一看,并不清晰,但是仔细端详之下,便能捕捉到那极细微而不由自主的动作。

我急忙往其额上望去,只见红叶额上天中部位隐隐有一股黄色滋生。

我暗道一声:“不好!”

又望其左眼下泪堂处看去,只见那里一抹朦色滞留,心中不由感慨,这红叶果然是有问题。

《义山公录?相篇?相色章》有言:“夏三月南方丙丁火,其位在额……春属木,夏属火,秋属金,冬属水……黄为五行土色,不在四令,额现黄色乃先凶后吉……左泪堂下有朦色,男主有伤厄。”

以此推测,红叶腿上有伤,而且受伤一定不轻,否则也不会在面相上表现出来异色!

怪不得,先前我还在想,以太爷爷的实力,带着江灵脱身而逃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至于红叶,身为江灵的师父,应该也足能自保,现在看来,情况并不乐观,红叶有伤,行动不便,太爷爷不可能带着江灵逃跑,若是带着江灵和伤重的红叶,又未必能逃得了,因此也只能被困。

我正在反复思忖,忽然听见阿秀的叫声:“木赐,你要干嘛!”

我心中一凛,只见木赐在正对着江灵的方位坐了下来。

他这是……

我慧眼急启,紧紧盯着木赐,刹那间,我赫然发现木赐的脑袋周围萌发出了一层奇怪的魂力光晕!

就好像木赐的脑袋突然变成了一株植物似的!

那魂力光晕缓缓展开,发出层层枝桠,不但有茎,还有类似叶子的东西!

那茎隐隐透着红光,叶子如葵,点点青芒,其秀若禾。

我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噬魂鬼草的样子?

木赐这是打算对江灵下杀手了吗?

我一下子就有些脊背发寒的感觉。

木菲明又高声喊道:“蒋明义,你再不出来,我就先杀掉江灵!她是你外甥陈元方最看重的女人!你就忍心见死不救?”

老舅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木菲明冷笑道:“堂堂蒋家族长蒋明义,号称御灵术首屈一指的宗匠,现在看来果然不假!连他自己都变成缩头乌龟了!”

表哥大怒道:“这个秃驴老尼姑!满口喷粪!”

我淡淡道:“她不秃。”

表哥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怎么还有心情说笑?”

我道:“十万火急了,再不说笑就没机会了。若是木赐敢对江灵下手,咱们也就动手!打不过也得打!”

表哥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场中的人物,道:“待会我先突袭,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木赐,然后与其他人缠斗,你趁他们不备,偷摸上去,解开木秀的穴道,让木秀帮我们!”

表哥想了想,然后“嗯”了一声。

我的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木赐,他脑袋上那棵如虚似幻的噬魂鬼草,已经缓缓伸出藤蔓,奔向江灵。

我也将自己的魂力大规模积蓄起来,悄悄伸出,奔向木赐。

若是他胆敢触及江灵,我就以魂力将其脑袋上的噬魂鬼草猛力冲散!

眼看那“藤蔓”就要触及江灵的额头,我也准备以魂力猛攻木赐,阿秀却突然叫道:“爸爸,你不能!我求你了……”

木赐浑身一震,竟停止了“藤蔓”的延伸,我也立即止住攻势。

木赐回头看向阿秀,神情十分激动,他以近乎发颤的声音道:“秀儿,你刚才叫我爸爸了?”

木菲明头也不回地冷冷道:“木赐,现在不是你父爱泛滥的时候。”

木赐根本就不理木菲明,只是怔怔地看着阿秀。

阿秀道:“对,我叫了,你只要不做对不起我的事,就还是我爸爸。”

木赐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脑袋上那噬魂鬼草的幻影也暗淡了许多。

“好,好孩子……”

木赐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然后看看木仙,木仙却把头扭到一边。

木赐擦了擦眼泪,将目光撤离阿秀,神情瞬间又变得坚硬而冷漠,他盯着江灵,幽幽道:“秀儿,有这个人在,你就得不到那个人,爸爸这就帮你把绊脚石给毁了!”

☆、第二四八章 惑魂之术[vip]

木赐的话传到我耳中,我又怒又愧,怒的是木赐的想法太过混账,愧的是江灵竟因我而至于性命难保的地步!

我正待动手,阿秀突然又叫道:“不能!”

木赐的神情有些微微颤动:“秀儿,你不用管了。”

“你要是毁了她,我就永远都没有可能了!”

阿秀用一种凄凉地近乎绝望的语气哀求道:“爸爸,你不用动她,我求你了,我情愿与他有始无终,也不愿他一辈子记恨。”

我听见这话,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再无力气,也再无心情,去和木赐打打杀杀。

木赐也怔怔地发起呆来,脸上的神情已经恍惚。

木仙长叹一声,又突然顿足道:“他有什么好!他有什么好!情有什么好!都是笨蛋!都是傻瓜!”

木菲明也慨然道:“纵有千百劫,所造业不亡,因缘会聚时,果报又自受。早知今时如此难受,又何必当初弄假成真?”

木赐忽然大怒,他伸出右手一指,指着木菲明道:“你还讲因果?若有果报,也是你受!是你让秀儿刻意接近陈元方,让他们日久生情,终究害了她!”

木菲明道:“秀儿喜欢上陈元方也没有什么错,错就错在陈元方不该喜欢这个茅山的丫头!”

我心中忿然,这是什么逻辑!

木仙忽然插口道:“当初我知道妹妹对陈元方的意图后,曾以九冥鬼虫控制五大队的陈弘生、华明,让他们对陈元方下重手,以毙掉他的命,只可惜被您老人家出手阻止了。不然,阿秀妹妹现在也许早就好了,也不会一直记挂着一个死人了。”

木仙口中的“老人家”自然也就是木菲明,当初也确实是她出手救了我,只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我又诧异了,她为什么要救我?

如果木家和陈家是世仇,杀了我不更好?

只听木菲明“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这样做很高明吗?首先且不论能杀得了陈元方不能,单说杀掉陈元方以后,阿秀就能彻底解脱吗?她可不是你!还有,暗宗之主一再交代不能要陈元方的命,我们岂能胡来?”

木仙却混不在乎的道:“为了妹妹,我才不管他是什么狗屁宗主不宗主的。”

木赐焦躁道:“你们都别说了!本来就没有这么多事,都是你,木菲明!现在木家的一切苦难局面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孤寡之人!当初你把尚是的木贶丢在伏牛山中,故意让风神益拾得,改名田飞,让他不明不白地做了几十年孤儿!你又逼我活练噬魂鬼草,害的我与爱妻阴阳两隔,致使木仙误入歧途,木秀迁怒于我,父女不能相认!

我心中一动,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田老大,只见他的目中更添落寞之色。

原来他也是木家的人,不姓“田”,也不叫“田飞”,而是叫木贶。

那么任老六呢?

他或许也是木家的人,不然迄今为止也不会只有他跟在木贶身边。

到现在,我也终于可以肯定,当初我和阿秀偶然的相遇、相识确实只是一个局,是木菲明、木贶、木秀一起设下的局。

可是,木家人为何要把木贶送到风神益身边?

风神益是伏牛派的大徒弟,是木菲清的师兄,木菲清已经在伏牛派为徒,木贶为什么又要隐姓埋名入居其中?

我想出不来。

木家人的秘密当真是太多了。

只是,他们的代价也太大了。

“赐”和“贶”,都有“赠与、舍弃”的意思,难道木家人给他们起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把他们做牺牲品了吗?

就连阿秀,也只不过是一颗任由他们摆动的棋子,身不由己。

这可悲的一家人。

不但没落了家道,更没落了幸福。

只听木赐大声喊道:“难道家族复兴就那么重要?难道一个虚名比子孙的性命还要重要?”

木菲明冷冷道:“你现在若是纠结于这个问题,那么你和木贶还有秀儿,包括你妻子,我妹妹菲清,这许多年来所付出的牺牲、所遭受的苦难就全都白费了!”

木贶也淡然道:“大哥,到了此时,便要破釜沉舟了,族人还在等我们。”

木赐却无动于衷,兀自愤愤地看着木菲明。

木菲明又道:“即便是为了秀儿,你也该做一些事情。”

木赐眦目道:“做什么?”

木菲明道:“若我是你,就趁现在杀了那茅山的丫头,就再也没人能和秀儿争陈元方了。此间事,陈元方不会知道。退一步来说,陈元方对秀儿尚有情义,就算他知道了,只要人不是秀儿杀的,他又怎会为难秀儿?更何况男人个个喜新厌旧,一个死了的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力永远抵不过活人。”

木赐微微一怔,又去看阿秀。

阿秀泫然,蓦地念了两句诗:“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你们要知道,我和他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他更不是那样的人。”

阿秀所念的那两句诗,出自李商隐,乃是用了两个典故,大意就是,对爱情虽然有过幻想,但最终只是一场梦,至今也还是孤身一人,并无所属。

听阿秀说出这些话来,微微一品其中的味道,我心中油然而生些许复杂的念头。

表哥微微叹了一口气,悠悠道:“世上种种因缘际会,属情债最难消受,最可悲复最可敬亦最可怕者,唯有痴者而已……木赐是个痴人,木秀也是个痴人,木家中人怎么都这等样子?”

我愣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为祖父空守一世青灯黄卷古佛而郁郁谢世的木菲清,心中更加复杂。

就在这时候,阿秀忽然惊呼一声:“爸!”

我急忙看时,只见木赐脑上光影大盛,两根“藤蔓”已然伸到了江灵的额头两侧,尽在“太阳穴”之上。

我大惊失色,这木赐出手好快!

在这种时候,我已来不及救江灵了!

木赐体内噬魂鬼草的魂力已经与江灵的魂力接触,两者一体相连,我若伤木赐,必伤鬼草,若伤鬼草,也必将伤及江灵!

这可如何是好?

我的脊背一片冰凉。

“睁开你的眼睛……”

木赐缓缓说道,犹如老僧念经一般,低沉而充满磁力。

江灵那原本闭着的眼睛竟然慢慢睁开了。

只是那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