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适应了我的掌力对他造成的疼痛,再打下去当然还能对他造成伤害。但是同时,我也可能会受到他对我的伤害。

在我能完全掌控局面的情况下,这样互相伤害的结果对我来说,当然是不划算的。

万籁寂已经走远了。

他刚才只是在听到阿南达惨叫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但是没有说话,就继续走了。

他明白,我是在给他争取时间。

而且,我也做到了。

“我要杀了你!”阿南达嘶声怒吼,声音从喉咙里摩擦出来,仿佛野兽在酝酿杀戮。

他的身上,尤其是背上,已经因为我那两掌,造成了难以恢复的伤害。

背上,一个深深陷进去的黑色手印,仿佛是烈火烧灼而留下来的,完全无法还原本相,这已经足够让人触目惊心。

但是,还有一个更深的洞,从他的前胸直穿后背,那也是我留下的。

眼睛,从后面可以看到前面,风,从前面可以吹到后面。

标标准准的透明窟窿。

阿南达没有死,这就已经是个奇迹!

虽然事先就知道阿南达要倒霉,但是我没有想打他倒的霉会如此之大,所以,对于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我也出乎意料的满意。

至于他说他要杀了我,我虽然忌惮,但是我却并不害怕。

很多人都对我说过这句话,但是现在的他们,有的已经成了我的朋友,有的已经成了废人,还有的,已经成了死人。

阿南达注定难以成为我的朋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废人或者死人。

如果说,影行子和心算子的死还能让我感到些许不安,那么阿南达的死,对我来说,除了喝彩,还是喝彩!

这是一个泯灭人性的怪物,他不是人!

我还要继续给万籁寂争取时间,以便于他彻底为江灵施以援手,压制诅咒之力,所以,我还要继续纠缠阿南达。

我盯着阿南达,嘴角慢慢溢出了一丝笑意,道:“沃腊纳先生,你如果稍稍聪明一点的话,刚才就不会被伤的这么惨,因为你应该发现,我和别人不一样。”

“是不一样。”阿南达舔了舔嘴唇,道:“你不怕我的虫子,我看到了这一点,却也忽略了这一点,这是我的错。他们两个是你杀的吧?”

我反问道:“你说呢?”

阿南达点了点头,道:“看来农皇子先前说的不错,果然不能让你解除毒咒,你是个可怕的人。”

我笑道:“那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杀得了我吗?”

“那要试试看。”阿南达的头猛然旋转了五百四十度,连带着脖颈高速扭动,身子陀螺般跟着旋转,只一晃便到了我的跟前!

好怪异的身法,好快的速度!

他裸露着的身体上,那些孔洞里隐藏着的痋虫,在这时候全都钻了出来!

此时的阿南达,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浑身上下长满了奇怪长毛的怪物!

可怕而恶心!

我一点也不想再粘上他的身体了。

御气而行!

我拔地而起,飘然掠过阿南达急掠而来的身子。

其实,这个时候,我完全还可以再在阿南达的后背上拍上一掌,但是他的身子实在是太过于恶心,以至于我无法下定决心要用手触摸到他。

对于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能让敌人都恶心到无法下手的地步,这也算是一种大本事。

但是,我用脚踹了阿南达的后背。

罡气从脚底涌出,再穿透鞋子到达阿南达的身体,威力显然远远不及用手。

不过也算是有所作为。

“咦?”

阿南达被我踹的踉跄了几步,然后吃惊地发出了一声赞叹,显然是我刚才直挺挺腾空而起的本事让他始料未及。

“你刚才那个腾空是怎么做到的?飞起来的?”

阿南达转过身子,看着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询问敌人的本事。”我嘲讽道:“当真是令人佩服,只不过现在的我却没有心情跟你细说。”

“好吧,却是不是时候。”阿南达舔了舔嘴唇,头猛然往前一探,脖子骤然间拉长了五尺多远,脑袋一下子便伸到了我面前!

子弹出膛一样的速度,再加上古怪的攻击方法,立即就惊到了我。

阿南达的嘴已经张开成一百八十度,喉咙深处已经有一条粗如人腿的虫子闪电般钻出,张开了血盆大口,从上而下朝我的脑袋吞来!

就算我的罡气再厉害,对痋虫造成的伤害再严重,可是也得我能活着运用它。

如果在伤害这痋虫之前,我的脖颈先被咬断,脑袋先被吞下,那就算罡气伤的了痋虫,也无法挽救我逝去的生命。

所以,我躲了。

奇行诡变!

在我和阿南达说话的时候,三魂之力已经通过他那略略发黄的眼睛,成功地布控在他魂魄之上。

 不可思议的速度,不可思议的角度,我从容躲过阿南达这致命的一击!

然后,在躲过阿南达攻击的同一瞬间,我的手闪电般抓向那个从阿南达喉咙中钻出来的虫头!

它没有躲开!

它根本就躲不开!

滑腻腻的身子被我牢牢攥在手里!

阳极罡气!

“嗤!”

白雾蒸腾,一声嘶响,虫头应声而断!

飞灰片片,跌落尘埃!

“陈元方!”

阿南达惨声呜咽,几乎听不清他嘶吼的是什么。

他的身子疯狂扭动着,如飞而退,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痋虫暴风骤雨似的呼啸而至,从四面八方赶来,往阿南达周边聚集,一眨眼的功夫便把阿南达团团簇簇包裹的丝毫不见。

庞大的虫团出现在我面前,仿佛是个巨大的肉球!

我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便听见地面簌簌作响,还有些震颤,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庞大的虫团蠕动着,却渐渐变小。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恍惚间明白过来,它们是在往地下钻去,它们是将阿南达拖到了地下。

再看时,地面已经恢复如常。

只是,铺天盖地的痋虫全都消失不见了。

就刚才的数息间的功夫,它们竟然全都钻到了地下!

天地之间,霎时间,干干净净!安安静静!

四周前所未有的空旷!

阿南达死了吗?

我看着空旷的地面,带着一种重见天日的喜悦,愣愣的胡思乱想。

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管他呢,反正现在他是不能再作恶了!

“老爸、老舅、东木老前辈、梅老前辈……你们都可以出来了!没有痋虫了!”

我大声喊着,然后朝着江灵等人被困的地方跑去。

“啊?”

“真的没有痋虫了!”

“阿南达死了?”

“好啊!”

“哈哈……”

“重见天日了!”

“元方呢?”

“那不是吗?”

“他要干嘛去?”

“不知道。”

“跟上他吧。”

“走!”

“……”

身后传来一阵噪杂的喧哗声,老爸、老舅、青冢生、梅双清他们应该都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相信,他们很快也会追过来。

“石屋铁门”已经不见了。

应该和我之前料想的一样,不但所谓的“铁门”是痋虫伪造,就连“石屋”也是。

现如今,都随着伤重的阿南达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在那里。

望月、木仙、阿秀、彩霞、邵如昕,还有江灵。

全都在那里!

还有刚刚到达的万籁寂。

他正在观望众人。

看到我过来,他指着众人中的一个,道:“陈施主,她就是江家的后人,那个叫做江灵的丫头吧?”

“是。”也不知道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我深深地看着江灵,道:“她就是江灵。”

我们在说话,但是这六个人,却没有一个有回应。

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吭,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我忍不住要走进去细看,万籁寂却一把拉住我,道:“不要过去,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个阵法?”

第四八七章 九山分定

这是个阵法?

我愣了一下,我刚才只是看到他们的人,并未仔细留意别的东西。

现在再看,除了有人,还有木片、布条、纸符、剑。

似乎确实是个阵法。

“元方,没事吧?”

老爸、青冢生、梅双清、木赐等人也相继赶来,甚至连绝无情、封寒客、李星月、袁明岚也都过来了。

我向老爸回复了一句:“没事。”然后看见梦白表哥背着曾子仲,梦玄表哥背着张熙岳,也都赶了过来。

曾子仲身上原本背着的刀族木偶现在由老舅背着。

“浑身生虫的那个恶心人死了?”老舅过来就开心地问道。

青冢生、梅双清、绝无情也都看向我,我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不过至少是受了重伤吧。”

“他没有死。”万籁寂接着说道:“阿南达不会这么容易死,这里的痋虫刚刚溜走,如果阿南达死了,所有的痋虫都会枯萎。阿南达和虫的生命是通过某种奇诡的力量维系在一起的,共存共在。”

“秀儿!仙儿!”

木赐过来后,一眼就看见了木仙和木秀,喊了一声,就要过去看,也被万籁寂拉住不让近前。

梦白表哥急道:“怎么每个人都一动不动,木雕石像似的,这是怎么了?”

青冢生默视片刻,道:“似乎每个人都是龟息状态,而且是‘假死境’的龟息状态。”

梅双清道:“自己无法醒来,全靠外力唤起。”

“东木先生、梅先生所说不错。”万籁寂道:“老衲昔年也精于命术,对江家的本事颇有所闻,这个阵法属‘九山分定符’,以一人之力,配合特定符箓,将施法者的某种道行的效力分作数份,最多可分九等,以达到保人护命的作用。这位江灵施主,很显然是以九山分定符阵将自己的净化之力分做了五份,护住了场中这五人,使得痋虫无法对他们进行攻击袭扰。只不过江灵施主的净化之力太过霸道强横,所以无法施展到人体本身,因此才在每个人面前插入一块木片,将净化之力分化到木片之上,再转移至地下,这样既营造出一片净土,又不对人身直接相害。阿弥陀佛,假以时日,这位江灵女施主必然也是一代命术之翘楚!”

“这位老和尚,你是?”老舅看着万籁寂问道。从一过来,他就注意到了万籁寂,又见他总是说话,终于忍不住发问。

万籁寂道:“老衲俗名万籁寂,法号无恶。”

梦白表哥先前和我在一起,听见邵如昕说过万籁寂的事情,知道他的底细,听见万籁寂自报家门,当即就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万籁寂,道:“你就是十大杳人中的万籁寂?二十多年前江家惨案中的万籁寂?而且还是当年残害古朔月的黑袈裟老和尚?”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万籁寂听见梦白表哥揭他的短,忏悔似的垂下头,道:“昔年做错事的正是如今的老衲。”

“啊?”梦白表哥惊问我道:“元方,要他来干什么?”

“原来是你,黑秃驴!”老舅也大叫道:“你现在怎么变白了?”

我朝表哥、老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无碍,老舅、表哥见状,又看老爸、青冢生等人都似认识万籁寂,便也不再吭声。

我问万籁寂道:“大师,请问他们为什么都会是龟息状态?”

万籁寂道:“一来是因为痋虫不对死人攻击,专一毒害活人至死;二来是因为此阵法需要。九山分定符,既然是把道行的效力均做等同的份数,那就需要受益者全都是一个平衡的状态。这些人功力大小不同,道行深浅不一,根本无法做到平衡,所以不如都进入龟息状态。龟息境下,每个人都等同于死人,死人与死人,还有什么分别呢?”

我听得有些发怔,看得也有些发怔。

如果非说这是一个阵法,那这是一个古怪的阵法,每个人都以一种古怪的姿态僵持在那里。

望月、木仙、阿秀、彩霞、邵如昕都是歪歪斜斜的盘膝坐在地上,眼睛全都是闭着的,仿佛是睡着了。

他们手上捏着的诀式略有不同,但整个下来,却围成了一个圈子。

圈子中央是江灵。

江灵已经半趴在地上了。

双腿还是盘着,但是上半身已经触及地面,头发也散落一地,整个人,动也不动。

六个人,除了江灵之外,每个人身后都插着一根木条,脚下都画着一个圈,圈内都压着一张符纸。

每一根木条上都系着一根白绳,五根白绳都延伸到江灵那里,系在江灵的金木双锋剑柄之上,江灵的右手,紧紧地攥着金木双锋剑身。

再仔细看时,那五根白绳,都不是白绳,而是五根布条,是江灵白色衣衫纱裙上撕下来的布条。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真真如木雕石塑。

“大师,怎么才能唤醒他们?”木赐关心两个女儿,再次忍不住出言发问。

万籁寂道:“老衲一开始并未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九山分定符阵一旦施展,很不好终止,尤其是阵中之人在三众以上。老衲刚才说过,此阵的关键就是每个人的状态要保持在一个平衡的点上,如果不平衡,那么此阵便会反噬诸人,所谓生一利必有一弊,便是如此。就好比说这个男子——”

场中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望月,万籁寂指着他道:“如果他先苏醒过来,阵法的力量发生偏移,他这个点上的法力就会骤然增强,除却江灵所在的阵法主位之外,其余四点的阵法力量全都会集中过来,四点弱而一点强,结果就是木片毁而阵符燃,净化之力全部施及人身,此人必死无疑。”

我听得心中猛然一寒,老舅已经开口说道:“你的意思就是谁先醒来,谁先死?”

“阿弥陀佛。”万籁寂道:“正是如此。这些人也都知道这个结果,所以每个人进入的龟息境界都是‘假死境’,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也就是说除却外力,他们自己根本无法苏醒过来。”

木赐道:“那怎么办?”

老舅道:“是不是要必须一个特殊的方法,在同一瞬间同时唤醒所有人?”

“那也不是。”万籁寂道:“同时唤醒所有人,每个人的功力道行仍然不同,阵法还是无法平衡,结果还是有人要受到反噬。”

“那到底该怎么办?”木赐急道:“这阵法解除起来这么难为人,为什么还要发动?”

万籁寂道:“江灵施主必定知道此阵之难,但是还要施展,那就说明她相信有人能破。”

说话间,万籁寂瞥了我一眼,我心中一动,难不成我能破?怎么破?

木赐道:“谁能破阵?”

万籁寂道:“世间一切阵法都有阵脚,阵脚乃是阵法的根基所在,也是人力、天力相结合的点,天人合一的程度越深,阵法就越强,天人合一的程度越浅,阵法就越弱,天人无法合一,阵脚便即不在,阵法也随之消失。人力破阵,无非是以功效相反的术强行摧毁整个阵法,其实是事倍功半的劳力之作,如果能窥见阵脚所在,破阵完全可以事半功倍。”

“此阵的法力可以以混元之气斩断,若有人能窥见这九山分定符阵的阵脚,于阵脚之中注入混元之气,同时以巧斩断这五根布条,则此阵破矣。”

万籁寂的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移向于我。

窥见阵脚需要灵眼,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具备灵眼?

斩断法力需要元气,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具备阴煞阳罡合济的混元之气?

破阵只能是我。

江灵布阵之前,想到的破阵之人也一定是我。

那时候她的心思,想的就是我一定会恢复道行功力,一定能成功解除她的危机。

这信任让我感动,只是这信任却也让我万般为难。

灵眼我有,混元之气,我也有,但是要做到同时,何等困难!

万籁寂也开口说道:“咱们这里,似乎只有陈小施主有这般能耐,能看得见术脚,也能施展混元之气斩断阵法之力,只是,需要同时催发出五股等量的元气,然后同时作用于布条之上,却如登天般困难。阿弥陀佛,难哉难哉!”

“这办法不好!”老舅摇头道:“黑秃驴——啊,不,白和尚,你出这主意太臭,这里所有的人对元方来说都极其重要,有他的徒弟,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女人,你让他用这办法破阵,一个不慎,全死光光,这不是让他亲手杀自己亲人吗?不好!不好!你再想一个办法!”

“只此一法,别无他途。”万籁寂道:“如果陈小施主无法做到,那老衲也无能为力了。这些人不知道在这里坚持了多长时间,现如今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各个都有油尽灯枯的迹象。假死境的龟息功,时日若久,必成真死!”

这话说的我心里又是一揪。

青冢生道:“想当初在观音庙里的时候,元方为了破除太虚老妖施展的镜花水月,需要用双手各出一道等量的阴煞、阳罡极气,那时候就异常之难,现在更是多到五道,要怎么出,要怎么做到?”

第四八八章 宝鉴妙用

轩辕八宝鉴?

这五个字缓缓出现在我脑海中,刹那间竟似有了醍醐灌顶的效用!

“我知道怎么办了!我有办法做到!这次的程度绝没有当初我从太虚子那里取走轩辕八宝鉴那么困难!”我兴奋地喊道。

“啊?”

“元方,你有办法?”

“元方,你准备怎么做?”

“你有把握?”

“到底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

众人见我骤然兴奋异常,先是诧异,然后都纷纷发问。

我笑道:“还是刚才东木先生的话提醒我了,让我想到了一个应该可以凑效的办法。”

“我?”青冢生诧异道:“我说什么了?”

“您说轩辕八宝鉴了。”

“对,轩辕八宝鉴,你拿到手的时候,也分外困难。这对今日之事有帮助?”

“当然有!”我道:“既然我很难做到同时以同种力道一起打破五根布条,那咱们为什么不借助轩辕八宝鉴来达成这个目的?”

“阿弥陀佛,老衲愚钝,施主不妨细说一下来听听。”万籁寂茫然不解道:“轩辕八宝鉴有何妙用?”

我侃侃而谈道:“轩辕八宝鉴的镜面有与寻常镜子不同的反射作用,一点打在上面,能分散式反射出千万点,一道混元之气打上去,能分散式反射出千万道混元之气!”

青冢生眼睛一亮,道:“我好像有些懂了……”

我接着说道:“如果我将轩辕八宝鉴放置在地上,镜面处于完全平衡的状态,宝鉴本身的位置安放在九山分定符阵正中央,我打出一道混元之气在镜面中央,由于轩辕八宝鉴的特殊灵力,它会先把混元之气吸附入内,等到宝鉴本身达到饱和状态后,混元之气便会外溢,其外溢的形式便是呈分射状向四周反射!”

老爸道:“然后用宝鉴反射出来的混元之气去截断阵法中的五根布条?”

我点点头,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