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一见?”

“抱歉。”释空和尚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位客人脾气古怪,除了师父,其他人等一概不见,就连贫僧也是不敢叨扰。”

“哦……”我仍不死心,道:“敢问他的名讳?”

“再次抱歉。”释空和尚道:“不得客人允许,贫僧不敢多嘴妄言。”

“那他什么时候会出门?”

“不知道。”释空和尚道:“他和师父一样,也在闭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是在修持。”

“哦……”我沮丧地点了点头,道:“那咱们走吧。”

话音刚落,正待要走,只听“吱呀”一声,那一扇木门忽然就开了!

我赶紧停住脚步,打眼去看那屋子。

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个耄耋老者,伸了一下腰身,然后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前,看着我们。

那个老人应该很老了,但是到底有多老,我实在说不准,他满头白发,根根如阴针,眼皮和脸颊上的肉都耷拉了下来,这说明他年纪很大了,但是他精神十分好,好的就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

他那满头的白发,扎成了个髻,插了根簪子,全身上下穿的是一件蓝色夹软纱长道袍,衣袖飘飘!

这是一个和尚庙里的道士。

我盯着他,呆住了。

他看见我,却笑了。

江灵一时间也吃惊地忘了说话。

释空和尚急忙上期,朝那老道士行了一礼道:“道长怎么出关了?”

道长朗声道:“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机缘到了。”

“机缘到了?”释空和尚茫然不解。

那位道士看我们了许久,然后径直朝我们走了过来,他看着我道:“好小子!终于等到你了!”

我俯身跪倒,磕头道:“终于又见到您了!”

“不错,不错,臭小子本事又高了许多!”老道士感慨道:“后生可畏,吾衰矣!”

“您一点也不衰。”我仰起头,笑嘻嘻说道。

江灵也赶紧要拜,那老道士却一把拉住她,上下略一打量,道:“小丫头也进益不少,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释空和尚完全呆住了,半天才喃喃道:“你们,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老道士指着我和江灵,道:“释空小和尚,来来来,我跟你说,这就是我的重孙陈元方,这是茅山一竹的徒孙小江灵!我说的机缘就是他们,他们来了,我这不死老道的机缘也就到了,闭关也就结束了。”

☆、第五三三章 灯下之黑

直到现在为止,我才算是彻底明白了晦极的意思。

他口中所说的我想要见的,极其重要的人,并不是守成和尚,而是我太爷爷,不死老道陈天佑!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

也根本想不到,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之前,太爷爷相伴身边的时候,我还没有开启灵眼,不能相气,所以刚才望见那气,着实是惊诧不已。

待看到太爷爷本尊出现时,才告恍然,原来如此。

太爷爷也正配的上这纯正浩瀚之气!

只不过,我的心中也稍稍有些失望,若此中的人,不是二太爷爷,而是嫡亲的太爷爷陈天默,那该是什么光景?

不过这也是想想罢了,陈天默究竟是活着还是没活着,又有谁能确定?

释空和尚却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看,许久才道:“这就是名满天下的神相令主陈元方?”

“在下即是陈元方,如假包换。”我笑道:“不过,名满天下,却是不敢当的,神相令主也是大家错爱。”

“参见令主!”释空和尚一脸肃然,躬身行礼。

我连忙上前搀起,道:“大师多礼了!”

“理所应当!”释空和尚道:“项山派名列神相令十九家门派之中,所有弟子当归神相令主节制调遣,今见令主风采,敢不仰慕拜服?”

我还是连连摆手谦让。

太爷爷捋须而笑,道:“江湖代有才人,各领风骚,我离村子并未有多久,术界就多了个神相令,多了个神相令主!甫一知之,我吃惊实在是不小!不过,这倒也不太出乎我的意料。出我意料的是,太虚子那老妖还有青冢生这老鬼居然都还活着!我这个当年的逍遥道真却是半点也不知情啊。只可惜太虚子一辈子机关算尽,到头来依旧是妖性不改,甫一出山,便落缧绁!唉……都是一时人物,虽然道不同,志不合,但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我也是唏嘘不已啊。”

“太爷爷,您根本不用替他伤感!”江灵道:“他差点害死元方哥哥!弄了个破镜子,摆了个阵法,叫做什么镜花水月,几乎把天下间的成名人物都圈了进去。”

“那也不是出来了嘛!”太爷爷笑道:“还有那镜子也不是破镜子,听说被元方得了去,真是好造化。”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而已。”我道:“太爷爷,你不是远赴西域去了吗?怎么却在这里闭关?还说等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爷爷正要说话,释空和尚道:“令主,道长,江姑娘,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咱们还是一边吃饭,一边叙旧?”

“好!”太爷爷道:“释空小和尚,我知道你们项山寺里的人最爱鼓捣吃的喝的,今天就把你们看家的手段给老道拿出来!还有,把守成小秃驴亲自炮制的桂花酿给我起出来!”

我诧异道:“守成大师还酿酒?”

释空和尚连忙解释道:“专一款待客人用的。”

“放你的秃驴屁!”太爷爷骂道:“守成小秃驴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一贯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释空和尚被骂,也不敢反驳,只是在一旁讪笑。

太爷爷道:“我老道近日来苦苦闭关,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虽然有益于修行,但是却苦了口腹!这晚上,我得跟我重孙子喝个天昏地暗!”

“这……”释空和尚一脸难为情。

“怎么?”太爷爷两眼一翻,瞪着怪目道:“心疼守成小秃驴的酒?你真是不晓事!那小秃驴平素里想使劲儿巴结老道我,还苦无门道!喝了他的酒,那是他天大的造化,他能美得睡不着觉!要是他知道这事儿是你办的,那项山寺以后的主持可就是你的了!你不信?要不我把守成小秃驴叫出来,当面跟你讲清楚?”

“啊?哦!不,不用。”释空和尚连连摇头,道:“弟子怎敢不信道长的话!这就去准备素斋好酒,这就去准备。”

“这还差不多。”太爷爷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我在一旁暗笑不止,这倚老卖老果然是有市场,守成那样的老和尚,也被叫做小秃驴,释空和尚更是唯唯诺诺,吃你们的,喝你们的,还得巴结。这人啊,这理啊,真个是从何说起……

我们跟着释空和尚走,江灵拉着太爷爷的胳膊,一口一个“太爷爷”喊得比我还亲热,道:“您还不知道吧,弘道叔叔、弘德叔叔、弘慎叔叔、元媛都在附近呢,要不要把他们都叫过来陪您?”

“他们都在啊。”太爷爷沉吟片刻,然后摇了摇头,道:“弘道太闷,弘德又太聒噪,这俩兄弟的性子都不好。弘慎这个小娃娃从小就是个伶俐鬼,专一钻风打探消息,跟我是不挨边的,坐也坐不到一起去。至于元媛,小女娃娃,叫过来干嘛?还是元方好,不闷也不噪,恰到好处,有点随我的性子,我就爱找他。”

我笑了笑道:“只不过也不能喝的太久,老爸他们还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我和灵儿晚上还得回去。免得他们着急,太爷爷,你跟我们一道?”

太爷爷一挥手:“这些琐事待会儿再说!”

待坐到餐桌旁吃饭的时候,我才算是领略了项山寺素斋的绝妙。

饭菜刚盛上来,乍一看,竟然还有荤菜,鱼呀,鸡呀,兔呀,竟然都有,把我吓了一跳,酿酒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说是素斋,居然还有肉,这也太……

旁边,太爷爷已经大快朵颐,吃的津津有味了,江灵也动了筷子,我就忍不住夹了个鸡块尝了尝,结果那看起来是鸡块的东西吃到嘴里后竟然是豆腐!

但是那豆腐做的实在不像是豆腐,不但样子不像,味道也不像,居然有肉香味。这是怎么做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其余的鸡、鸭、鱼、兔都是如此,有的是用素火腿做的,有的是用面粉做的,有的是用米做的,总之,出人意料,我顿时觉得刚才释空和尚的话实在是没有吹嘘。

那桂花酿也果然是好酒,泥封甫一启开,便有一股浓郁的桂花酒香扑鼻而来,其色微黄,状若琥珀,这一香一色入鼻入眼,我登时馋虫大起,满口流涎。

太爷爷已经迫不及待勾了一杯,仰面喝尽,我也连忙去品,果然是入口清凉,下喉幽和,绵柔醇厚,回味悠长,好酒!

刹那间推杯换盏,各自尽兴,太爷爷终于开说正事,道:“元方,你们都来这里做什么?”

“为了血金乌之宫。”

太爷爷点点头,道:“又有人失踪了吧?”

我诧异道:“您知道?”

“当然。”太爷爷道:“血金乌之宫的邪术只要不绝,必然还会有人受害。你当我来这里是干什么?我去西域数月之久,辗转千里,奔波无止,才隐约探知这些妖人恐怕已经不在西域了。”

我道:“无着子和御灵子曾经出现在洛阳。”

“不但是他们两个。”太爷爷道:“我说的是整个血金乌之宫。他们全都在此!”

“啊?”我和江灵面面相觑,江灵道:“都在这里?他们敢?”

“就是大家都以为他们不敢,所以他们才敢。”太爷爷道:“中原历史源远流长,玄门五脉几乎尽数起源于此,数千年来,衍生出的术界门派也是不可胜数,可以说整个中原是天下间术界最繁荣昌盛的地方,就你的神相令来说,几乎有半数都在中原地带,这里就是你的地盘!按理说,血金乌之宫是不敢来的。”

江灵点点头道:“对呀。”

太爷爷笑了笑,道:“灯下黑知道吗?点一根蜡烛,能照亮整个屋子,但唯独蜡烛之下,有一道黑影,这就是灯下黑,越是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就越发现不了。”

我登时恍然,道:“怪不得五大队、九大队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我调集神相令各门各派四处打探,也全无消息,因为大家全都把注意力放在别处了,反而忽略了自己周边!”

“不错。”太爷爷道:“所以我回来了。”

江灵道:“发现他们人了没有?”

“没有。”太爷爷摇摇头道:“血玲珑是何等样人?算起来,她的年纪是昔年五行六极诵中人最长的,谁的弯弯肠子也没有她多。更兼她的命术已经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以符咒、命丹做术,最善隐藏行迹,岂能骤然让人发现?我之所以来项山,一是因为怀疑血玲珑在中原,此地便属中原,一旦有事,往来方便;二是因为此处另有一处地界异常危险,恐被血玲珑利用;三是因为守成小秃驴在,可以来此盘桓,明察暗访。”

“哦。太爷爷口中的危险地界可是龙王湖?”

“非也。”太爷爷道:“我还未发觉龙王湖有甚可怕之处,只是龙王湖西北三十余里有一处元、明时期的隐世庄园,过虎口。”

“过虎口?这是个什么地方?”

“村子,山村,村中之人尽是元末明初山术界高手后裔。”

“哦?”

“世称灭尸虎家。”

“那地方有什么危险?”

“那地方并不危险,危险的是那地方有一尸。”

“什么尸?”

“元末明初,陈家叛贼陈玄忍、血金乌之宫宫主血无涯,以邪术起出的千年僵尸王!被神相陈丹聪锁镇于此!”

☆、第五三四章 屠魔世族

我大吃一惊,悚然而起,盯着太爷爷,许久才道:“那个千年僵尸王居然没有被完全消灭?”

“没有。”太爷爷摇头道:“昔年朱元璋身边第一谋士刘伯温为了削弱元朝大将王保保的势力,尤其是解决掉王保保身边的术界异能人士,便携陈丹聪生母前往陈家,陈丹聪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后,大为悲恸,先是以化符之酒毙掉了叛贼陈玄忍,而后尽灭王保保身边各类邪教妖人。但那时候,血金乌之宫的势力正值顶峰时期,血无涯也是历来血金乌之宫宫主中最厉害的存在,再加上僵尸王助纣为虐,陈丹聪以一人之力对付诸邪,究竟是占不得便宜,无力将千年尸王彻底绝灭,而只是将其锁镇起来。”

(陈丹聪、刘伯温、陈玄忍、血无涯、王保保、千年尸王等事迹,在实体书中已详细描写,这里不再赘述,可参见拙着《麻衣世家》)

江灵道:“那陈丹聪是把千年尸王锁镇到过虎口了吗?”

“不知道。”太爷爷又摇了摇头,道:“数百年前的那成大战,在场之人几乎全无生还,所有的事情都是后至者口口相传,嗐,这些事情是真是假,着实难辨!据说,当时有一人曾亲眼目睹了那场大战,而且并未身亡,但那人随后却神秘失踪,不但是他,就连他的亲人、族人也一并失踪,数百年间杳无音讯,仿佛凭空蒸发。奶奶的!”

我道:“那一族是灭尸虎家?”

“聪明!”太爷爷道:“亲眼目睹战事的人正是当年虎家的家主虎辟疆,此人乃是陈丹聪的至交好友,因为其家族世代以屠灭变尸为业,所以人称灭尸虎家,或屠魔世族。因为有千年尸王作祟,陈丹聪便与此人同往对敌,但大战之后,陈丹聪、血无涯尸骨全无,神相天书杳杳无踪,千年尸王不知所去,虎辟疆也失踪了。当陈家人前往虎家寻找时,才发现,虎家的整个族人也全都消失了。真真是急死活人!”

江灵愕然道:“那是怎么回事?”

“鬼才知道!”

太爷爷长吐一口气,道:“数百年来,陈家子孙在寻找天书的过程中,也时刻留意千年尸王、屠魔世族虎家的消息,但一直都没有结果。直到近来,我才得到汉琪的消息,说屠魔世族有可能就在洛阳龙王湖过虎口。于是老道我便离开西域,一路疾行,匆匆赶来此处。”

“是二爷爷的消息?”我诧异道:“他老人家在伏牛山中可好?他又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

“汉琪还好,不用挂念。”

太爷爷道:“当年他一手组建拜尸教,神通广大,势力遍布天下,几乎所有的变尸都归他节制号令,虽然前番伏牛山中大战频仍,拜尸教总舵被毁,厉害角色损失殆尽,但是散落在各地的教众并未全部灭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正应此理。也就是这些散落教众起了大用处,汉琪严命这些尸众不可作恶,邪不归正者灭无赦,其余愿意不杀不害人者,则可保全。这些保全的尸众便四处打探一切有关天书的消息,我也一直跟他留有我的行踪。本想着不会有什么希望,但是没有料到,就是这些尸众起了大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流窜到了这里,发现了过虎口的秘密,然后迅即回报给汉琪,汉琪又令它们找到我,向我说明,并且亲自引我去了过虎口。”

我连忙道:“那您见到了虎家的人?”

“没有。”

太爷爷仰面灌下一口酒,懊恼道:“你太爷我连过虎口都没有过去,更别说见到人了。”

“啊?”我诧异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爷爷道:“过虎口乃是一道天然崖口,其周边群山环抱,尽是陡崖高耸,猿猱难攀,飞鸟不过,更不用说人了。又因为这崖口鬼斧神工,像极了一张虎嘴,所以我才将其称作‘过虎口’,它本来是没有名字的。更兼其中有一股莫测力量遍布周遭,现代所谓的科技设备,无一例外,到彼处全部失灵。想要进入过虎口,必须只身。”

我奇道:“那便只身而入不就成了?既然有崖口,那便从崖口进去,何必要攀援群山?”

太爷爷道:“崖口只是一道天然屏障,除此之外,尚有一道人为屏障。”

“人为屏障?”

“是玄术禁制。”太爷爷道:“过虎口处有一道极其厉害的禁制,将过虎口内外完全隔绝!嘿嘿……老道我一连去了三次,用尽了平生手段,最后一次,几乎赔上了老命,也没能过去。所以我也不敢再捋虎须了,以免不死老道成了死翘翘老道。”

我愕然道:“如此厉害?”

太爷爷道:“着实是非同小可!但我确信无疑,那就是虎家的手笔!”

我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太爷爷道:“因为那禁制对人只是阻碍,并无伤害,但是对变尸,却是一触即溃!任何变尸,不管有多厉害,只要道行在五百年内,碰到那禁制,就灰飞烟灭!如此厉害的屠魔手段,当今术界无人能够做到,放眼过去,也只有虎家。而且我也相信,这禁制绝非是虎家一人一世之力,想必虎家每一代族长都会在过虎口进行禁制,数百年下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禁制了,其威力当然是惊世骇俗!汉琪派出去的尸众,也是因为发现了过虎口的古怪,强行入内,灰飞烟灭了五具变尸,才悚然而退,回禀汉琪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但凡禁制,必有符箓,太爷爷没有看到过虎口附近有任何符箓咒文吗?”

“这个想都不要想。”太爷爷道:“虎家的符箓向来独树一帜,乃是隐符。他们取山术、命术两家之长,以手画符,符在虚空,肉眼根本不可见。”

我沉默片刻,道:“太爷爷,既然您没能进去,为什么会怀疑千年尸王被锁镇在其中?”

“是汉琪派出去的那些变尸的反应让我起了疑心。”太爷爷道:“它们对同类有着本能的感知,就是这感知吸引它们找到了这里。而且到了这里,它们几乎是奋不顾身要冲进过虎口的禁制,六具变尸,被摧毁了五具,最后剩下那一具才恋恋不舍而走。同类相引,汉琪说这过虎口中必定有极其厉害的变尸存在,所以才会产生如此效果。你们想,屠魔世族,隐匿不出,百年禁制,极其厉害的变尸,这一切线索除了能跟千年尸王联系到一起,还能是什么?”

江灵道:“那这虎家为什么要布下这道禁制呢?”

“当然是想与世隔绝。”太爷爷道:“他们能选择如此一个偏僻的世外桃源所在,显然是不想再与世人接触,布下这道禁制,更是不想让外人进入其中。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布下禁制,只是为了不让千年尸王再出来!”

江灵“啊”了一声道:“尸王不是被神相陈丹聪被锁镇了吗?怎么还能出来?”

“神相的锁镇术虽然厉害,但是毕竟也只是锁镇。”太爷爷道:“数百年下来,没有人再注入新的力量,那锁镇术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就好比一把锁,锁在门上,几十年不动,便会生锈腐蚀,到时候不用钥匙,用手一掰,就断了。千年僵尸王只要不灭,等锁镇力量减弱之时,就是它出头之日。”

我皱眉道:“那锁镇什么时候会减弱到千年尸王可以复出的地步?”

“不知道。”太爷爷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千年尸王在过虎口内,那么虎家人必然知道它的底细!不但如此,虎家人也必定知道很多与天书相关的秘密!因为他们先人是昔年大战中唯一幸存的目睹者!也就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一定要进过虎口!”

江灵道:“可是您都进不去,别人怎么进?”

“他或许能!”太爷爷看着我道:“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术界到处流传你的消息,说你击败了太虚老妖,已经开了灵眼,还灭掉了南洋痋王阿南达,近来更是风头大出,连日本的影忍都败在了你的手上,真是我的好重孙!”

我尴尬一笑,道:“太爷爷,即便如此,我的道行也不比你高,您进不去的禁制术,我也难进啊。”

“你有灵眼。”太爷爷道:“灵眼相气,术界任何法术,只要不是高明到了极致,你都能看出术气、术脚所在。”

我沉吟片刻,道:“血玲珑的本事比您如何?她的法术算不算高明到了极致?”

太爷爷道:“五十年前,大家半斤八两吧,现在就不知道了。至于法术,应当还未超凡入圣吧。”

我道:“血玲珑的符咒,我有时候就看不穿,之前,她还用符咒减弱了我的道行,令我的目法几乎全然失效。如果虎家的符咒比血玲珑的还厉害,我就无能为力了。”

“不,这不能相提并论。”太爷爷道:“血玲珑厉害,厉害在于一人,她以百余年的功力,费尽心血造出来的符咒,你有时看不穿,并不意外。但虎家厉害,不在一人,那禁制是数百年数十人之力,反复重叠而成,你的灵眼应当能看穿。”

☆、第五三五章 漫漫前途

一瓮酒已经见底,太爷爷果然是海量。

他叫了释空和尚进来,让再取一瓮来,释空和尚擦擦汗,也不敢不听话。

等新酒上来,释空和尚离开,掩了门,我才又开始说话。

“我的灵眼?应当能看穿?”我看着太爷爷,道:“您也不能确定,是吗?”

“当然不能确定,我毕竟没有灵眼,无法去验证。”太爷爷喝了一口酒,道:“曾老怪倒是开了灵眼,只是几十年不见他,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嗯,应该是还活着,青冢老鬼、太虚老妖都活着,血玲珑十有八九也在,曾老怪怎么会死?”

太爷爷自言自语了一番,我却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太爷爷,我太爷爷到底去世了没有?”

“啊?”太爷爷愣了一下,眼神有点迷离地指着自己道:“你个鳖孙,老子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不是,不是。”我自知语失,连忙改口道:“您是我二太爷,我是问天默公他老人家。”

“他?”太爷爷摇了摇头,道:“我这大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应该是去世了吧?怎么,你有他的消息?”

“就是之前东木前辈提到过天默公昔年的事迹,邵如昕也说过天默公属于十大杳人之列,所以我才问问您。”

“青冢老鬼藏在深山野林里那么久,我一直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又出来弄出这么一番动静,还是为了你,你的面子可真不小。”

“都是天默公的面子,跟孙儿可没关系。”

“那个邵如昕,听说已经跟五大队彻底决裂了?”

“对,现在五大队当家的是陈弘生,想必您也听说了,老爸不允许他再用陈家的称谓,孙儿也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做绝无情。”我道:“此人之前隐藏的厉害,原本就看他是阴鸷面容,城府深不可测,现如今果然证实,心狠手辣程度犹在邵氏之上,一山不容二虎,他容不下邵如昕,日夜派人追杀。就连孙儿,也是他的眼中刺、肉中钉,他迟早要除我而后快!倒是邵如昕,现如今跟咱们是友非敌。”

江灵听见这话,低声一哼,显见是对我不满。

太爷爷却似是知道了,轻轻“唔”了一声,道:“外面的事情,我基本上都知道个大差不差。”

江灵道:“这就是诸葛卧龙的手段,不过太爷爷您比卧龙还要厉害,他是未出隆中,已知三分天下。您是足不出户,掐指一算,已知九分天下。”

“你这小妮子,成了马屁精了。”太爷爷笑骂道:“我怎么好跟卧龙比?也不是掐指一算,我这都是听各路消息人士说来的。就算是在这里,项山派的人也为我打探消息来着,所以你们干的事情我基本上都知道,洛阳城郊跟日本忍者大战,就连那柳生左右卫门施展的二十招,招数名称我也知道。”

“那也是本事。”江灵笑道:“太爷爷,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在局外看,元方哥他做事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有些事情能料到,有些事情还真是无法料到。这跟局外局内关系不大。”太爷爷沉吟道:“陈家麻衣相术,精妙无双,但百密一疏,五大目法的全挂子本事学不到家,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我看元方做事很好,比我年轻时候好,心思缜密,有勇有谋,能忍能吃苦,耐得烦,浑不怕,这就胜过世上太多人。无碍。”

“太爷爷过奖了。”

我道:“其实,人心最易变化,虽然说相逐心生,但毕竟心思变化快,面相变化迟。单单从相貌断人,会因时日迟快而有所误差,这是正常之理。毕竟不是天眼,能相道,能看出大势所趋。所以,我一直疑心重,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嘛。”

“唉……”

太爷爷沉默片刻,叹息一声,道:“我还是对弘生最痛心,伏牛山中就觉察出陈弘生心怀异志,只是念着跟弘道的旧日情分,不忍心下手,不料现如今倒成了祸害,绝无情,绝无情,起的好,他就是个过河拆桥,无情无义的东西。元方啊,血金乌之宫也好,千年尸王也好,就你最近遇到的日本忍者也好,其实这些全都不是大敌,最大的敌人会是弘生,哦,应该说是绝无情。”

“他?”江灵道:“他现在还用得着元方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此人的可怕就在于胸中壁垒森严,丘壑深重,险不在于当今,而在于日后。”

太爷爷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时常之举,这种人从来不恤用此等手段。他们不是江湖儿女,不是义字当头,他们手握重器,掌生死大权,倒下一个,还能再来一个,以武力根本无法对抗,就算能对抗,对抗得了一时,又岂能对抗一世?子子孙孙还是要活在这里的。仇怨太深,忌讳太重,恐有灭族之祸啊。”

江灵愕然地看看太爷爷,又看看我,道:“会有那么严重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喝一口酒,又觉得这酒实在是太凉了,从肠胃一直凉透到心。

看看窗外,黑茫茫,无际无涯,寺悬半山,后有峭壁,前无着落,单从此处四顾,真真是有一种不知路在何处的凄凉。

“不用看了。”太爷爷似乎洞察我心,道:“在屋子里肯定看不到出路,打开门,看一步,走一步,就都是路了。”

“嗯。”我也展颜一笑,暂且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对了,元方。”太爷爷盯着我的胳膊,道:“你取了伍子魂鞭?缠在你胳膊上的就是?”

“是的。”我将手一握,伍子魂鞭陡然绷直,迎立空中,威风凛凛。

太爷爷猛然起身,伸手就去抓鞭子,江灵叫了声:“太爷爷小心!不能抓的!”

太爷爷只是一哂,并未住手,我也没有收回鞭子,因为我知道太爷爷的秉性脾气,他怕什么?

越是不让他做,恐怕他就越是会去做。

更何况,这鞭子能伤人,却要不了命。

太爷爷一把就抓住了鞭子,伍子魂鞭登时一阵颤动,只听“噼里啪啦”乱响,电光一时闪亮满室。

相较于他人一触即撤手的反应,太爷爷反而更握紧了。

那电光火花也一直闪耀,声音不绝于耳。

太爷爷的手里冒出一股烟,甚至有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传出来。

太爷爷终于放了手,道:“果然是好宝贝!”

赞了一声,又连忙搓手,骂道:“奶奶的,烧死老子了。皮都黑了!”

我收了鞭子,笑道:“这鞭子对阴气感应极其灵敏,但本身又是极阴之物,震慑群祟,是靠强大的魂力压迫,但对人,却又会散发极阴煞气,冰灼肉体。除了我之外,它不让任何人碰,这也是它的灵性。”

“嗯,是宝贝,但是你能碰,我碰不得,不好。”太爷爷重新坐下,道:“轩辕八宝鉴呢?这个上古之物,闻名已久,还未见过,拿来瞧瞧。”

“那个在元媛身上。”我道:“说起来轩辕宝鉴,太爷爷知道底细吗?知道宝鉴的用法吗?”

“我知道的不多,也都是听来的。”太爷爷道:“什么用法?镜子还要什么用法?听说你用它开了灵眼,难道还不知道怎么用?”

一听太爷爷这话,我便有些失望,太爷爷知道的还不如我多。

我把之前宝鉴出现灵界之事,给太爷爷和盘托出,太爷爷听了之后,沉吟许久,道:“实在是奇事,我不要说知道,就连听都没有听过。你让我辨别吉凶,我也无能为力。不过富贵险中求,为了天眼,你不妨多试。”

江灵道:“那如果真的出不来了怎么办?”

“生死有命,各凭天意。”太爷爷淡淡道:“入了相界,修了道术,这一点就要看开了。凡是以小心为要,尽人事为主,至于结果,就看天嘛。老道年少时纵横天下,多少次死里逃生,要是这也怕,那也怕,怎么能成就不死老道的威名?”

“嗯,那就找机会再进。”我沉默了片刻,道:“太爷爷,吴家沟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