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子真叫人心动。

“阮总好兴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来酒吧赏酒的男人。”敬理在阮千致身旁的吧椅上坐下,丢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忘观察阮千致的表情。

令人失望的是,对方似乎没有任何表情,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杯黄色的液体。

“梅黛小姐最近……”

敬理识趣地利用这一点,然后,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阮千致移过来的那张脸,黑得可以,却也憔悴得可以。敬理是个细心的人,说来,也算是个善良的人,可这善良只会用在他所关心的人身上,比如,眼前这位。

“……她很好。”自知无趣,敬理只能收嘴。他人生当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异常犯贱,可是,这犯贱居然让他有一种变态的愉悦感。自嘲地笑了笑,他接过调酒师手上的酒,对着身旁的阮千致一个敬酒的姿势,然后,一口下肚。

“酒,得喝了才知道滋味。”敬理意味深长。

“敬总好兴致。”阮千致借用了敬理刚才的话,身上透露出的疏离味格外明显。敬理再次自觉无趣,端着酒杯离开。

三个小时后,敬理和他那群富家公子朋友们一道离开时,在停车场看见醉倒在车旁的阮千致。然后,随意找了个借口,他径直走向阮千致。

这个男人,叫他放心不下,毫无缘由。

很大方的把阮千致拖到自己的车里,然后,绑好安全带,发动,开车。敬理并不知道阮千致的家在哪里,虽然送梅黛回去过他们的出租屋一次,但那毕竟是很久以前,所以,他干脆把阮千致往家里带。

阮千致的睡容是很孩子气的,这种孩子气被他平时的凌厉和冷峻所掩盖。当万籁俱寂夜色正浓的时候,衬着车外的流光,阮千致的脸真的有让人窒息的魅力。

敬理自愧弗如。

到达自己的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敬理拉开客厅的灯,先映入眼帘的是黑白色调鲜明的装修,将阮千致拖到沙发上,敬理换上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水。

也就在这时,他听见阮千致低低的声音响起。

断断续续地,但是敬理还是听见了阮千致说的话,他一直在说‘痛’,这字让敬理的心一揪,很奇怪的感觉,似乎从他十四岁以后就不再有过这样的经历了,这感觉让他陌生而又欣喜。然后,他缓缓走向阮千致,坐在沙发的另一侧观察着他,观察着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观察着这个有着优渥基因的男人,观察着王一心的儿子,很久很久都没动。

一晚上,阮千致缓缓说了许多话,其中,梅黛这个名字更是频繁的出现。这种频繁度让敬理觉得格外恼火,如果对方不是阮千致深爱的人,他一定叫她生不如死。又一想,如果不是他深爱的人,又怎能伤害他这样深呢?

次日早晨。

阮千致在敬理家醒来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多,因为是周末,所以敬理呆在家。在美国就喜欢看篮球赛的他此刻正坐在黑色的沙发上看赛事直播。

“这是你家?”阮千致疑惑地问,脸上虽然依然挂着冷峻,却又有一丝丝的谢意。他向来把工作和做人分得很开,他知道,以他昨晚的醉酒程度,断不可能自己回去的。

“你觉得还有别种可能么。”敬理好脾气地道,转了个脸,又说,“说句自作多情的话,阮总真的很不会喝酒,既然那样,就别给自己添麻烦吧。”像是怕遭到冷脸似的,话一说完,敬理就把头移向了电视。

怔了一会儿,阮千致极不习惯地说,“谢谢。”

在沙发上拿了自己的外套,阮千致便走向门外,“打扰了。”开门。

“找女人不是为了找麻烦,换作是我,我宁可甩掉那些麻烦。”敬理从沙发上回头,对着阮千致的背影说。

又是一怔,敬理没有看到阮千致脸上的风云变化,“还好我不是敬总。”关门,离开。

敬理讷在当场,自嘲地想:我也希望我不是敬理。

阮千致走出敬理的公寓时,外面正艳阳高照,扯了扯领口,他走向大马路,随意拦了一辆车去了酒吧:他的车还在那里。

上了出租车后,忽然被骤来的冷气袭顶,脑门一片冷凝,头痛到无以复加:酒,真的不是好东西。因为,它既浇不了愁,还能增愁。

“师傅,今天几号?”阮千致问司机。

“七月二十三号。”司机很友好地回答。

七月二十三号?阮千致的背一下落到车座的靠背上,表情黯然。

061

邵妃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她从来不会相信生活中有缘分这种唯心的东西。比如此刻,她一大早醒来就发现自己未着寸缕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她怎样也不会认为是月老牵线搭桥促成了前一夜的好事,尤其当她听到房间里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继续观察她……如果你要证明你的实力,那就让梅黛完完全全对他绝望……”

只是,并不是所有的缘分都让人幸福以及心旷神怡。

因为下一秒,邵妃秀气的眉毛就拧成了一团,直接用床边的枕头朝那个站在窗边的身影砸去。

这种令人格外厌恶的缘分就叫孽缘。

在敬理还纳闷为什么有人打他的时候,邵妃已经当着他的面穿好了衣服。她并不露声色,所以敬理以为对方只是对这春风一度感到后悔和气愤。但是,当邵妃拿着宾馆里特别准备的未开封的红酒朝他砸来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这女人和他绝对有仇。

“我操!这个世界还真他妈小得可怜,好死不死被我碰上你这该八辈子做太监永不超生的男人!”邵妃的酒瓶被敬理夺下之后,紧接着又给了敬理结结实实响响亮亮的一巴掌。

“你!”敬理在骂人方面真的很蹩脚,他只会说,“Bitch!”因为他不怎么会说地道的国语粗话。

“你他妈王八蛋!你是海龟是富家子弟是有钱人就很了不起是不是!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再打梅黛的注意,否则,我FUCK你全家!”朝敬理比了个中指以后,邵妃便华丽丽地消失在敬理的面前。

这个有些熟悉的场景让敬理瞬间呆愣住了,想了很久他都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当然不会记得在某年某月某日,也是邵妃,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自从上个周末在迷蓝见到阮千致以后,他便有意地出现在迷蓝,等待对方的出现。昨天晚上,他依旧在迷蓝盯梢,阮千致没等到,却在拿车的时候捡到一个醉酒的跑车美女(邵妃),一时无聊,对方又热切相邀,他便就近选了个宾馆。

不过,令他没有立即留下钱离开的很大原因是:昨晚,很爽。那女人,很彪悍。

邵妃直到离开了宾馆很远之后还一直在骂骂咧咧。上了出租车之后,她不再多磨叽,直接就打电话给了梅黛。

“老女人,我给你十分钟时间,尊尚见。”

“什么事?”梅黛正在陪多事的关沫言选菜单,直到真亲历结婚这件事,她才意识到原来结婚是一件这么细节而又繁琐的事情。

“来了再说,就这样,再见。”

“嘟嘟嘟……”

梅黛先是讷在原地,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以后又和关沫言解释了一通,然后直接奔去了尊尚。

邵妃很饿,所以,一到尊尚她便点了一份美式牛扒,她得补充体力,而尊尚又是最靠近那家宾馆的餐厅。她自嘲地想了想昨晚的经历,不可否认,那是一次愉快的经历。只是,一想到给自己愉快的是经理那厮,她便觉得格外恶心。

不再多想其他,她继续大快朵颐。

所以,当好不容易挤出午休时间陪关沫言去选菜单的小小上班族梅黛女士斥了几十元打车赶来时,看见的却是当事人正狼吞虎咽的场景。

梅黛没好气地把包扔在邵妃对面的座位上,狠狠地坐下,白眼“唰”的就扫了过去。

“哟,好胃口啊。”梅黛阴阳怪气地说。

邵妃抬起头,一眼就发现了梅黛的不正常,“等我吃完,我有要事相商。”

“现在就说,我下午还要赶回去上班。”

“靠,谁折腾谁啊。”把刀叉一扔,邵妃端正了坐姿,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幽幽地说,“我先问你,你在你们公司和什么鸟人走得很近?就是近到那种他说的话你都会信的那种。”

“怎么了?”梅黛见邵妃的脸色变得严肃,加上她以前又从不过问自己的工作,心下觉得,可能真的有事。

“我这么略略的猜测了一下,深刻的发觉,你身上毫无可利用之处,唯一能跟你这平凡女人扯上关系的……也只剩下阮千致了。”

“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梅黛不解地问,捕捉到了邵妃口中那个关键的名字——阮千致。

“妹妹,我来给你分析,你慢慢听。不要问我,不要打断我。”把红酒放在桌上,邵妃完全倚上身后的软座,“我知道了一件事情,别问我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情是关于你的,说的是你身边有一个敬理那厮的眼线,而且,那眼线似乎还一直帮他瞒着你什么事情。好了,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思考一下。”邵妃端过桌上的酒杯,晃一晃,轻轻地泯。

梅黛其实一直都有一个梦,这个梦里关于阮千致,梦的内容是这样:阮千致不是GAY,是敬理和严奂两个人在骗她。严奂是卧底,敬理是个变态,他喜欢阮千致,他要拆散阮千致和她,所以编出这样的幌子来骗她。

只不过,她从来都只认为这是个梦而已。

只不过,上帝给了她过人的智商和想象力之后又给了极度的自卑。

只不过,她错估了生活中的狗血程度而已。

生活里有很多很多圈子,一层一层的圈子,平行的,毫无交集。如果人与人没有生活在同一个圈子里,那么,也不再会有交集。不过,当一个圈子里的人走到了另一个人的圈子,两人相遇,那便是缘分。

“梅黛,喝点红酒。”邵妃给梅黛倒了一些酒,递到她面前。

梅黛瑟瑟地躲开。酒,梅黛最大的忌讳。

邵妃却笑了,然后,突然收起笑容,十分严肃地说,“红酒这东西,很美很美。不会喝的人一口喝下去会很苦。但是,喝前摇一摇,认真的看认真的欣赏培养出足够的愉悦感,让心情到达一个赏心悦目的境界,再去慢慢地喝,你会发现,红酒是一种能让人的精神和感官都得到极大满足的东西。”

梅黛怔怔地看着邵妃,再一次深深地觉得:这妞儿是个哲学家。

“不过,如果你连尝都没尝过就不喝它,是苦是甜,你都永远不会知道。”转了个眼神,邵妃认真地看着梅黛,“爱情和这个是一样的道理。我一直认为你和阮千致不配,凭一时冲动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我自认为看过太多的豪门婚姻……呵,可是,你不是我,某人也不是阮千致。我一直扮演着你的知心大姐,希望你的爱情路走得顺一些,一直告诉你哪个地方可以走哪个地方要避过……可是,路毕竟是你自己的。人的一生可短暂了……”

“妃,你别说了。”梅黛眼看着邵妃说得泪流满面,却依然笑着。

那样的邵妃,梅黛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因为真的,很凄美。

062(改完)

当梅黛下午回到公司时,决定干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她真的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但是,她冲动起来绝对不是人。

她很恭敬很有礼貌地冲到了严奂面前,手指点点他的桌子,用藏着刀子的微笑对他说,“严奂,你出来一下。”

严奂屁颠颠地跟上。

‘蚂蚁’所在的写字楼有一条十分大的楼道,楼道转角处是一处十分宽敞的地方,这十分宽敞的地方有一面很大的墙,很大的墙上有一扇很大的窗户,这窗户大开。

梅黛站在这窗口时,十分严肃地盯着严奂,“严小弟,站过来,姐姐有话跟你说。”

严奂当然不知道梅黛此刻暗藏杀机,所以,他十分听话地走到梅黛面前,走到窗前。

“什么事,总监?”

“我有新八卦。”梅黛意味深长。

“是什么?”严奂的死鱼眼里闪着晶晶亮的光芒。

“你知道我和阮千致曾经同居过么?”梅黛的每一丝感官都在观察严奂,想要从他的表情行为里看出蛛丝马迹,如果说她身边有卧底,绝对只有严奂一个人有可能,阮千致是GAY的消息就是他传给自己的。

“什么?总监!真的么?你和阮千致同居过?”

好,很好。这下,梅黛觉得严奂不像是央美的,倒像是中戏毕业的,居然一点破绽都没有。

“哎,都是前尘往事了。你那个关于他是GAY的说法是谁告诉你的?”梅黛又问。

“大家传的呗。”

“以后不要传这种消息了。”梅黛极哀伤地说,“我和他和好了,冰释了前嫌。八月一号就要结婚了,届时,姐姐请你去吃酒。”

一把拍过严奂的肩膀。

“你们和好了?什么时候?”严奂听完梅黛后面的话后,终于开始露怯。

“呵,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后。”梅黛的表情瞬间冷凝。

“什么意思?”严奂有些慌了。

“意思就是,你可以光荣下岗了。你的卧底身份我已明了,你该干嘛干嘛去。”见严奂的步伐渐退之势,梅黛狠声道,“放心,就你这破身份,我不会为了你而触犯神圣的法律的。”

梅黛越过严奂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你是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只不过,非常可惜的是,才二十出头就没了灵魂。”

梅黛走过严奂的时候,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这解决的不是一个两个或者多个误会的问题,这解决的是她的人生大事。

刚才站在被日光烤得炙热的阳台,看着她自己和严奂玩语言游戏,看着严奂在她面前露出破绽。她真的想从窗口跳出去——去找阮千致。

不过,下面是生锈的铁栅栏,她不想死。

她下午下班走出写字楼的时候,被写字楼外的热气当头一扑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种叫做魂魄的东西回归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飘在空中的。

千万种情绪只化为一种:她很想见阮千致。她要和他玩一整天一整夜你问我答的游戏。想着想着,她的步伐也加快了,像是晚了一秒就不能见到阮千致一样。

世界上有一种现象叫做: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种现象具体化的情况就是:阮千致把车开到写字楼下面的时候,梅黛正好脚下生风奔跑ING。她就差没边跑边唱:“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

当梅黛看到摇下车窗的阮千致时,啥也没想,箭步就冲了过去,拉开车门,“啪”的关上,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阮千致困惑不已,样子看起来很像是出来打酱油的。

梅黛看了大概有三分钟之后,眼泪流了出来。

不是伤心的眼泪,也不是感动的眼泪。

纯属长时间的张大瞳孔和聚焦,眼干眼涩造成了眼疲劳。

“你怎么了?”阮千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一只手伸了过来,想要拂开她的泪水。又一想,这动作不合适,他还不确定梅黛是不是又会突然离开,会不会防备他的动作。

表情瞬间冷凝,冷笑一声道,“梅小姐不怕我把你带到什么危险的地方么?”

“尽管带我走好了。”梅黛决绝地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下一秒,她又说,“我想要解释权。”

阮千致却不再多说话,奔着她那句“尽管带她走”,他真要带她走,完成上次未完成的内容。

“系好安全带。”阮千致发动车子,他相信她,只要她肯来,只要她愿意跟他走,他会相信她,会听她的解释。

梅黛听话的系好安全带,车子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写字楼前。

一路上,梅黛一直没有停过嘴,“……都是敬理那厮害的……我知道……我错得很离谱。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一个这么没用的女人。”

阮千致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圈一圈的收紧:果然是他。

“……我是个白痴,是个没大脑的女人,我一切的智慧都在遇到你之后变为零……”

阮千致很想打断她,可是,潜意识里又很想了解她在想什么,很想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很想知道她对他的程度。

“……可是,阮千致,我这样一个处处都是缺点,处处都让人不满的女人……你还爱么?”梅黛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收不住眼泪了。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像她的感情这么波折,没有一个像她这样难。

爱情最难的不在于是否有第三者第四者介入,而在于当事两人是否坚定,是否彼此唯一。梅黛深深发觉,相爱很容易,相知不易,相守更不易。尤其,当两人中间还出现她这样一个畏畏缩缩不肯相信对方的一方。

“爱。”许久之后,阮千致低低的声音传来,彻底击溃了梅黛的泪腺,接着,她不顾形象的大哭了起来,若不是阮千致在开车,她会直接奔过去,狠狠地抱住他。

阮千致加快了车速。

很快,两人抵达阮千致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