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茵上了马车,撩帘子朝外一看,天才蒙蒙亮,远处的东西也看不清,便放下帘子,趁着机会又打起瞌睡。

跟车的吴妈妈和宝珠怕她磕着头,忙一个搂住她的头,一个拿垫子塞在她背后。

车轻马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到了山脚下。

吴妈妈扶着罗文茵下马车,一边道:“老夫人小心脚下,慈云庙这台阶,足有八十一级,得爬好一会儿呢!像有些府里年老体弱的夫人,自己是走不动了,只能让人用步撵抬上去。”

罗文茵看着高高的台阶,正有些怵,却几个女儿齐齐转头看向另一侧,便也跟着看去。

那一侧停了几辆马车,一个骑马的少年男子正下马,很快的,马车下来一位夫人并两个姑娘,后面跟着数个丫鬟和婆子。

李飞凤先跟罗文茵汇报道:“母亲,那边是飞马侯夫人他们。”

罗文茵想起吴妈妈提过,说府中张姨娘当年是飞马侯送给李汝安的,这么看来,飞马侯府跟李府,应该颇有交情。

她怕自己等会弄不清情况露馅,便询问系统道:系统同学,你醒了没有?飞马侯府是什么状况?

系统默默给了一页资料。

飞马侯段春元年轻时是一个纨绔,到处惹是生非,闯下许多祸事,家中长辈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他却是死不悔改。

有一天他在酒楼多喝了几杯,手撑在窗沿上朝外看,正好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酒楼下,下来一个绝色姑娘并两个丫鬟,一时心痒,丢下筷子就出门去调戏人家姑娘,硬让人家姑娘喊他哥哥。

只是这一回他踏了铁板,才涎着脸上前说了两句,就被旁边策马而来的一个少年男子掀住衣领,狂揍了一顿。

揍得他哭爹喊娘求饶。

少年男子揍完,再踏一脚道:“听着,以后见到这位姑娘再敢无礼,不止是打一顿这么简单,而是会打折手脚,切下第三只腿。”

段春元连滚带爬回了府,着人去打听少年男子和年轻姑娘的姓名,打算带人去复仇,打杀了男子。

谁知去打听的人回复说:“爷,不要再闹事了,你调戏那个姑娘,是罗淑妃娘家侄女罗文茵。打你那个男子是李汝安,人家祖父和父亲全是牛人,本人也是军中参战,咱们老侯爷见了人家的祖父,也要给面子的,你讨不了好。”

话虽如此说,段春元还是不忿,依然想寻仇报复回来,不想才要聚众出门,父亲就来喊他到厅中会客。

他到厅中一看,好么,李汝安被长辈缚了双手,正蹲坐在他家椅子上,黑着脸听长辈训斥。

他家父亲么,却一再摇手说:“李大人,我家那个逆子整天在外不务正事,李参将打打得好,李大人实在不须再特意缚人上门道歉。”

段春元看着凶狠打他的李汝安在长辈跟前一样像只丧□□,一下消了气。

过了一段时间,他离家出走去投军,没想上司正好是李汝安。

等和李汝安一起打了一战胜仗回京,两人便有了交情,开始来往。

后来李汝安娶了罗文茵过门,夫妻感情好像不睦,时有矛盾。

段春元有一回见李妆安又被罗文茵气苦了,便把府中最伶俐解语的丫头张春儿送给他为妾,以解他苦闷,也为着气一气罗文茵。

这八年间,李汝安没了消息,而段春元则袭了侯位,便对李府照拂有加,时不时会派人问候一下罗文茵,又承诺说会继续派人寻找李汝安的踪迹。

因着他这些举动,罗文茵便以礼相待,年节会派人给飞马侯府送礼,维持关系。

这会儿,吴妈妈正提醒罗文茵道:“老夫人,侯爷夫人领着姑娘们来上香,咱们得先过去见一见。”

罗文茵点头,带着三个女儿过去见侯爷夫人秦氏。

秦氏也是京城勋贵之女,原名秦平秋。

她心里默认罗文茵已是寡妇,因对罗文茵极客气。

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么!

大人说话,李飞凤等人也和秦氏的女儿段玉容和段玉婷述起话。

段玉树摇着扇子做潇洒风流状,朝李飞凤等人道:“几位妹妹见了我,为何不上前行礼问好?”

罗文茵回首道:“不怪她们,自从她们祖母过世,府中拘着她们不让出门,乍然出来,礼数便有些生疏了。”

秦平秋素知自己儿子喜欢在姑娘们跟前显摆,偏不给他机会,这会一笑道:“好了,天也不早了,走罢,可别等人家庙里和尚打烊了,咱们还没爬完台阶。”

她话音一落,大家全笑了。

李飞华低头上台阶,心里一壁想着周姨娘的话,有些苦恼,人这么多,自己想引起段玉树注意,并不容易呢!

且侯爷夫人眼睛好像只顾打量飞凤姐姐,并没有多瞧我一眼,这事儿怕是……

李飞华的贴身丫头蝶儿见她走得慢,不由悄悄问道:“二姑娘,今儿穿的绣花鞋是不是有些不跟脚?”

一听蝶儿的话,李飞华心中一动,紧走几步,突然一个趄趑,左足踏到右足,紧接着,一只绣花鞋脱落,在台阶上翻一下,掉到下面好几级远的台阶下。

众人听得动静,纷纷回头。

蝶儿正要下台阶去帮李飞华拣回绣花鞋,没想段玉树动作更快,已是跑跳下几级台阶,拣起绣花鞋,朝上面的李飞华喊道:“喊哥哥,鞋子就给你!”

罗文茵:咦,这作风不是跟他父亲年轻时候一样纨绔么?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更新,需要留言鼓励!

☆、第 9 章

李飞华见得段玉树手执她的绣花鞋,口中欲要她喊哥哥,一下飞红了脸,捏着衣角娇羞答答。

段玉树见得她一脸酡红,娇艳动人,忍不住跨两步台阶上去,戏弄道:“叫玉树哥哥!”

秦平秋见得儿子欺负人家姑娘,忙喝道:“作死么?还不赶紧把鞋子还给妹妹?”

蝶儿忙上前,怯怯道:“我家姑娘的鞋子。”

段玉树抬眼见秦氏瞪过来,只好把鞋子给了蝶儿。

李飞华套好鞋子,脸上犹有红霞,一时瞟段玉树一眼,正好段玉树看过来,又忙忙转开脸,赶紧跟上李飞凤等人。

她心中叹息一声,这么着也算留下印象了罢?至于段公子会不会上心,只看缘分了。

罗文茵这趟出来,目的本是为儿子及女儿相看对象的,现见着段玉树的举止,心下便把他排除在女婿人选之外了。

这是一个花花公子,沾上了,只会苦恼一辈子,可不敢推女儿入这个坑。

至于段玉容和段玉婷,相貌却是不错,现看着举止也算大方,还得再接触一下,多问几句话,才稍稍能看出好歹。

秦氏带着儿子和女儿出门,除了上香,一样有相看的目的。

她见李飞华掉绣花鞋,心下却是看不上的。

庶出姑娘若是一直养在祖母或者主母身边,倒也算好的,怕就怕略长大又被生母接去抚养,带歪了性情。

姨娘们身份地位局限着,容易小眉小眼,看事情也颇小门小道,上不得台面。

姑娘若是年纪小,未有自己主张的,很容易被生母姨娘带坏了。

她评估李飞华一番,便把她排除在儿媳人选之外了。

至于李飞凤,听闻打小养在祖母身边,现下看着,举止也颇落落大方。

像这般的相貌举止,才是嫡长媳的人选。

玉树性情跳脱,也要一个端庄的姑娘才能压得住他。

若是李将军还在,凭着两家的交情,少不得要说下李飞凤为长媳。

现如今李将军没了消息,李府只得罗文茵支撑着,几个儿子又还没有功名,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撑起府务。

这么着的,要娶他家的女儿,就要多衡量了。

秦氏思量着,决定保持对李家不冷不热的态度。

两家人到得庙里,便有知客僧来迎她们进去大殿。

知客僧分给她们每人三支香,念一声佛,这才退开。

各人跪下,各自默念所要祈告之事,念完起身,把香递给案前站着的小和尚,看着他插好香,再另拿了签筒,一人求一支签。

李飞灵默祷一声,用力摇签筒,把一支签摇出筒外,这才拣起瞧了瞧,待见上面写着上上签三个字,一张小俏脸便绽出笑容,轻巧站起来。

她见李飞凤也执了签站起来,便小声问道:“大姐姐求了什么签?”

李飞凤得了一支中平签,心下颇有些不安,她求的是姻缘,这支签中上,是表示姻缘不容易么?

她淡淡答李飞灵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呃,好吧!”李飞灵不跟她计较态度,依然笑意盈盈。

李飞华得了一支中下签,心下也不安,抿着唇不说话。

罗文茵看她们一眼,领着一道去让老和尚解签。

老和尚看了李飞凤的签,眯眼问道:“女施主所求何事?”

李飞凤一下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回答。

罗文茵见着她的神情,代为回答道:“求姻缘。”

老和尚点点头说:“若是求姻缘,这个签却不算坏,算是四平八稳。”

说着吟了签上的诗句,解释一下诗句原意,便喊道:“下一位。”

李飞华赶紧递上自己的签。

老和尚一看道:“也是求姻缘么?”

见李飞华点头,便道:“姑娘,你这是中下签,今年所求,不一定如愿。下一位。”

李飞华还待再问,却见老和尚已接了李飞灵的签,只好退开。

老和尚一看李飞灵是上上签,很简洁道:“事事皆顺,好了,下一位。”

罗文茵:老和尚,你这样解签法,谁不会啊?

她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把自己的下下签递给老和尚。

老和尚一看签上的诗句,一下皱眉了,问道:“求什么?”

“求家宅。”罗文茵觉着,家宅安宁,则自己能安享晚年,过上想要的退休生活。

老和尚沉默了一会说:“家宅不宁,一地狗血。”

罗文茵:不是吧?这里求的签应该不准的吧?算了,当个玩儿而已,不用当真。

一行四人,除了李飞灵,其它三人不大开心了。

吴妈妈不须罗文茵吩咐,却是按着惯例,拿了银子交给知客僧,让他在名册上记下某某府某某夫人某日添油灯若干钱。

添了油灯,知客僧这才领他们去静室中奉茶,等着上斋饭。

斋饭就是一人一碗红枣粥,一小碟豆腐,一小碟豆苗,一小碟庙里自己腌制的咸菜,另有三碟香油炸过的豆卷。

众人早起出门,又走了八十一级台阶,接着上香叩头,再喝了茶,肚腹早就饥饿了,见着这样的斋饭,虽觉简陋,吃起来却没停,且觉得别有风味。

饭毕漱了口,净手毕,李飞凤便拉着两位妹妹,说要在静室中抄经给罗文茵积福。

折腾了一个大早上,这时刻不过上午九点左右,按计划,还会在庙里吃中饭,吃完才回程。

这中间的时间,不可能跟着小姑娘一起抄经。

罗文茵朝吴妈妈道:“让丫头们留下服侍姑娘们,你陪我去庙后走一走,散散筋骨。”

吴妈妈便交代丫头们几句,自己拿好帕子和扇子,陪着罗文茵去庙后。

这慈云庙的庙后却是一大片山坡,坡上遍植各种花树,当下正是夏初、农历三月末,刚好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坡上一片红,触眼全是美景。

罗文茵站到一株花树下,仰脸看着桃花,感叹道:“怪道说慈云庙求姻缘灵验,原来庙后全是桃花呀!等会走时,折三支桃花回去,保佑三位姑娘早点觅得如意郎君。”

吴妈妈听得罗文茵的话,一脸怪异,欲语又止。

罗文茵察觉到吴妈妈偏沉默,便问道:“妈妈怎么了?”

吴妈妈叹口气道:“老夫人竟忘了当年之事么?”

“什么事?”罗文茵感觉不妙,自己露了什么破绽出来么?

吴妈妈幽幽道:“其实忘了也好。”

罗文茵抚额道:“妈妈,你还是告诉我吧!我最近可能太累了,容易忘记事情。”

吴妈妈有些鼻酸,老夫人当年才貌双全,家世显赫,本该一世顺遂安康,谁知道会碰见许多不顺心的事,以致之后忧思难消,不得开怀。这几日见老夫人似乎比以前开怀些,正欣喜,没料到老夫人是忘记一些前事了。

罗文茵见吴妈妈不答应,便紧急召响系统,问道:我露出什么破绽了?

系统平淡道:“你表现得像是第一次来慈云庙,又像是第一次看到坡后这些桃花,吴妈妈当然要嘀咕了。想当年,你经常到庙里来上香的。”

罗文茵暗汗,呼,以后不管去那儿,都不能露出第一次去的模样,得装着。

系统再补充道:“还有,你当年就是和方侍郎在这片山坡相遇的。他折了桃花给你,赞你人比花娇。”

罗文茵:我去!

她想像自己脑门上全是汗,不由自主就接过吴妈妈手中的帕子,做了一个擦的动作。

帕子勾在头上钗环间,她轻轻一扯,没扯下来,怕弄乱了头发,就松了手,想让吴妈妈帮自己拿下来,谁知道一阵风拂过,把帕子拂走了。

吴妈妈忙要去追帕子,又怕罗文茵单独一人站这儿害怕,便安抚道:“老夫人放心,庙后这儿,等闲人不给进来的,须得常去添香油的贵妇姑娘们,才让她们进来这儿逛逛。”

罗文茵点头,才要说话,却见坡下走来一个男人,伸手在空中一捞,正好捞着了她的帕子,一抬头,看见了她,一下就呆站在当地了。

吴妈妈也看见那个男人了,脸色却是大变,举步过去跟他讨帕子。

那个男人没有把帕子交给吴妈妈,且不顾吴妈妈脸色难看,迈步朝罗文茵走过来,直至两步远,这才站定。

吴妈妈快步过来,拦在罗文茵跟前,咬牙切齿道:“方侍郎,你当年害我家姑娘还害不够,现在还要继续害么?”

罗文茵:啊啊,原来这个男人就是方侍郎啊!

她忍不住好奇,在吴妈妈肩后偷瞧方侍郎一眼,当年叫原主神伤的男人,长什么模样啊?

这一看,不由念了一声佛,呃,果然很帅一个中年大叔,想必少年时更温润。

方若成也朝吴妈妈肩后看,幽幽道:“茵儿,你每回一见我,狠啐一口就走,不给我说一句半句解释的话,今天肯听我说两句么?”

罗文茵听着这等话语,只觉浑身起鸡皮,但又很好奇,他要说什么呢?

方若成见罗文茵不像之前那样抬步就走,也顾不得吴妈妈在侧了,叹口气道:“当年对你一见倾心,之后回家说服父母退婚,父母一听以断绝父子关系为协,不肯去退婚,章氏那头察觉我态度不对,也寻死觅活的,后来便……”

吴妈妈愤怒道:“后来你就自己好好成了亲,我们姑娘却病了一场,几乎没了命。”

罗文茵想起唐夫人所说荷包之处,这会急急拉开吴妈妈,自己面对方若成,问道:“方侍郎,你我既缘尽,你为何还藏着我的荷包?”

方若成语气苦涩道:“虽无缘,到底不能忘,哪舍得丢弃荷包?”

演得像痴情男子,可是行动上……。

罗文茵摇摇头,不想跟他多言,直接道:“把那只荷包还我罢!”

方若成叹道:“前些日子,那只荷包落到我夫人手中了。还得寻机会拿回手,才能拿来还你。”

罗文茵皱眉道:“你拿回荷包,也不用还我,直接烧掉吧!要不然,也别承认那只荷包的来历,我也只当从来没送过,这样两厢干净。”

方若成声音低落下去,“你这样急于和我撇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