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御医听到消息,却是马上进药房写了一张药方,打算配一味新药,以备给罗文茵服下,到时可以借病不须进宫。

方侍郎听到消息时,不由黯然神伤,宫中是什么地方呢?茵儿那样的人,进了宫,到时还不得成为贵妃娘娘的挡箭牌,为贵妃娘娘挡刀挡箭。

到得第二日,方侍郎上完早朝,出来时和礼部的大人同行,却是从礼部大人嘴里听闻了另一个消息。

即是这个月十五日,罗文茵会带领府中儿女到白马观为李汝安做一场召魂法事。

李汝安亡了八年,骸骨现运送途中,但魂灵不知飘于何处,须得先召魂归乡,待得骸骨回京,也好安魂入土。

方侍郎回了府,心绪难平。待茵儿进了宫,以后再难有单独相处说话的机会,最多远远看一眼。

若是贵妃不让她露面,远远看一眼也是妄想。

当年负了她,致使她一世情缘坎坷,实是愧疚难安。

方侍郎伤怀不已,晚间难以入眠,在书房中看书,不由算了算日期,今日是初九,离十五日还有六日,到时要不要上白马观一趟,设法见见茵儿,再说几句话呢?

他只起了一个小念头,很快心底就全是一片声音道:不去再见一次,此生怕是难以安睡了。见一次虽也有被撞破的风险,但是……

但是顾不得了!

十五这一日,天蒙蒙亮,罗文茵已是沐浴净身毕,穿戴好出来,在厅中见了儿女,训了几句话,领着一众人出府门口,登马车,马车向白马观方向行驶。

与此同时,城门开了,率先进城的,是一批外地商贾,杂在商贾堆中的,另有一个驾了马车的车夫,这个车夫看着特别有气势。

兵丁见此人三十多岁模样,鼻子极高,脸上线条如雕刻,虽俊美,不言不笑间,却有一股天生威严,不由嘀咕:这是什么人?瞧这派头,当自己主子了?

兵丁留意到此人不同寻常车夫,少不得细细盘查,问及籍贯年龄,来之何方等?

此人回答自己叫顾复生。

顾复生持了官府加印的证件,一一回答兵丁的问题,又有商贾作证,却没有什么破绽。

眼见查不出什么来,兵丁也只好放人。

进了城,顾复生却是向商贾一行人道谢道:“一路走来,多得各位照应,这厢有礼了。”

为首的商贾答道:“顾兄弟不须多礼!若不是途中遇着你,得你相救,我们这一马车的货,只怕就被山贼劫夺了。该道谢的是我们。”

另一个商贾问道:“不知道顾兄弟在京中可有落脚处?要不要跟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再说?”

顾复生答道:“我将投奔京中亲眷,就不劳烦各位了。”

他说着,侧身揭开马车一角帘子,半探头道:“兰儿,到京城了,马上就找家医馆给你看咳疾。”

其中一个商贾听得他的话,停马道:“顾兄弟,我上回在途中听闻,京城白马观有一位道长,制的止咳膏特别灵验,你不如带了夫人,到白马观求一瓶止咳膏服下看看。”

顾复生想及乌兰得了咳疾,堪堪也差不多半年了,寻了不知道多少大夫,一直未好,沿路上京,也一直打听名医诊治,却没有根治的法子,只要一不小心,咳疾又会复发。

现听得商贾的话,便动了心,白马观离城门口这儿不算远,不如先去白马观求一瓶止咳膏。

他低声跟马车内的乌兰说了。

乌兰柔柔答道:“一切听你的。”

顾复生便一拍马,朝白马观方向而去。

此时,罗文茵一行人已至白马观。

观主和飞尘子道长率了众道士相迎,带着诸人到道观外一个祭坛中。

祭坛上的祭桌已罗列了香烛瓜果等物。

罗文茵按观主吩咐,把准备好的李汝安旧物和一些心爱小件,摆放到祭坛上。

观主又稍安排一番,这才持着净瓶,领几个小道士在祭坛上洒了盐水花米,念了一遍清净咒。

接着指引罗文茵等家眷在祭坛的八卦方位上,按着方位站定。

飞尘子却又相唤罗文茵道:“夫人请随老道进静室持一只法器,余者诸人留步。”

罗文茵跟飞尘子道长进了静室,看着他拿出一个盒子,揭开了,从中取出一只古里古怪的螺壳,便问道:“这是何物?”

飞尘子答道:“这是开过光的螺壳,传闻是召魂法器,你且拿着。”

罗文茵接过,正要出静室,却听飞尘子道长问道:“夫人,听闻你要进宫?”

罗文茵答道:“不是我要进宫,是贵妃娘娘口谕,让我进宫。”

飞尘子道长摇摇头,“老道上回进宫一趟,就失了一只心爱的荷包。你若进宫,小心失了东西。对了,你若不想进宫,老道倒有一个法子。”

罗文茵一听,忙问道:“什么法子?”

飞尘子道长难得的敛了笑意,严肃道:“京城内有一个女道观,叫花冠道,里面修道的,全是有名的人物,比如前朝贵妃,前朝公主,还有一些权贵家的夫人等,你若不想进宫,也可去花冠道修道。进得花冠道,连贵妃也不能逼你。”

罗文茵:好了,除了离京,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当女道士!

待她从静室中出来,却惊见原本是几个道士站立的八卦方位,换了几个熟人站着。

这几个熟人分别是:杨世浩、崔元舟、方若成、张学哲、董万维。

李飞白过来低声禀道:“母亲,杨大人和崔舅舅等人突然来到,说是听闻母亲要给父亲召魂,特来助阵。”

罗文茵道:“他们又不是道士,助什么阵?”

李飞白低声道:“他们说,他们阳气足,又是父亲旧人,比道士更容易召到魂。

罗文茵一时无语,好嘛,李汝安真有魂灵,见了你们,不会气得魂飞魄散么?

一时飞尘子道长也出来了,一见此等阵势,再一问,也是愣了愣。

观主听得杨世浩等人之词,倒没有说什么,叫小道士给他们一人派了一只召魂幡。

罗文茵见观主没有驱遂人,想了想,也不再说什么,算了,这些人要帮着召魂,就由得他们了。

观主检看一遍众人站立的方位,确认无误,便道:“各人举起召魂幡,踏方位,跟着老道唱召魂曲。”

这是一首古老的召魂曲,只有音,没有词,观主拖长声调唱着,众人忙跟着唱。

罗文茵边唱边起鸡皮,心道:这曲子怎么好古怪呢,唱起来感觉怵心。

众人围着方位唱着唱着,突然感觉天际一暗,有一块乌云遮顶,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突然又一阵风沙扑面而来。

风袭着沙,击在面上,众人不由闭了一下眼睛。

待得耳际风声过去,杨世浩并方若成等人在召魂曲声音中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全部呆住了,唱声止了,动作止了,如木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围着的圈子中间,出现一个脸部线条如雕刻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他们认识的李汝安大将军!

大白天的,他们合伙唱一首召魂曲,召来一个活生生的大将军李汝安?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你们盼望的将军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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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是将军!”

崔元舟最先反应过来, 当即一个鸽子翻身,跳到李汝安跟前,一拳过去道:“不管你是人是鬼, 先吃我一拳!”

李汝安一个侧身避过, 伸手格住崔元舟手臂,喝问道:“你们在闹什么?”

崔元舟跟李汝安对上一拳, 再听得他说话, 百分百确认, 对方是活生生的人, 当下退开一步, 百感交集,拱手行礼道:“将军, 我们在给你召魂。”

李汝安扫视场中诸人, 心里一沉, 这些人在给我召魂?

不是盼望我不要回来的?

崔元舟是茵儿的表哥,以前爱慕茵儿, 这个我是知道的。

杨世浩和方若成么,听飞马侯提过, 也爱慕过茵儿。

至下剩下这两人, 看着眼熟,应该也是认识的,只是八年未见,一时想不起来。

看情形,指不定对茵儿也……

很好很好, 一回来,就看见茵儿领着一众男人在给我召魂!

他们这么一对话,还围着圈呆站的诸人,纷纷回过神来。

杨世浩心里像有很多马儿踩踏,乱糟糟的,一壁想:原来我召魂能力这么强大,一召,召来一个活的李汝安!

方若成滋味复杂,十分心酸,又不知道酸什么,一时又暗暗自语:将军,将军活着回来了!回来也好,至少能护得茵儿,茵儿也不须进宫了。

张学哲:再想不到将军能回来!这够编一出大戏,写一出传奇了。也罢,将军夫人这样的人,也得将军才能护得住,我也只能远观了。

董万维:好了,娶将军夫人为妻之梦,破灭了,没我什么事了,还是去求娶一个贤良淑德,耐看耐用的女子罢!

这么一瞬间,李飞白也回过神来,奔上前,哽声喊道:“父亲!”

李汝安八年前出战时,李飞白十一岁,已是懂事,也清楚记得李汝安的相貌。

李汝安看着李飞白,慢慢道:“你是飞白?竟这么大了。”

李飞白激动万分,语无伦次道:“父亲,孩儿不单大了,还娶了亲,妻子是林氏,因怀孕不便出门,今日留在府中。对了,您还有孙儿了,单名叫宾。”

李飞墨也奔上前,跪到地下抱住李汝安大腿嚎啕大哭道:“父亲,您可回来了!您都不知道,这些年您不在府中,多少人上府欺负我们哪?您怎么才回来啊?”

李飞捷和李飞章对李汝安的印象有些模糊了,但听得兄长哭喊相认,自也奔上前喊道:“父亲!”

呜呜,父亲终于回来了!

这太好了!以后有靠了!

李飞捷和李飞章身为庶出儿子,姨娘被遂出府,这些日子一直不安,深怕罗文茵一旦厌弃他们,他们再没前途可言,现在父亲回来,他们终于不须再担心了。

李飞凤三姐妹也相继上前,红了眼睛喊道:“父亲!”

李汝安一一分辨,喊出李飞墨和李飞凤的名字,余者孩子,一时却是分不清谁是谁。

李飞华和李飞灵诸人见父亲认不出他们,便很心酸各自介绍自己的名字。

杨世浩诸人此时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大早上不好好睡回笼觉,跑什么白马观帮着召魂?好了,召回一个大活人,还得陪笑脸打招呼不是?

他们各各装出笑脸,上前道:“将军回来就好,合家团圆了,不枉夫人日夜盼望。”

李汝安抱拳道:“谢谢各位旧友给我召魂,异日必将上府拜谢!”

“好说好说!”诸人问道:“不知道将军这八年因何音讯全无?”

“说来话长!”李汝安道:“今日风尘仆仆,心神俱疲,容日后再说这八年之事。”

众人听得如此说,便不再问,而是回首去看罗文茵。

罗文茵自从崔元舟上前喊出“将军“两个字,再听他们的对话,便知道场中突然出现的男子是李汝安了。

当下狂骂系统,差点骂出声音来。

我当初祈求六年,是祈求来养老的,你如今给我配一个夫婿,我是不是日间打理府务,夜间还要服侍他?

系统终于委屈答道:“你也可以不服侍的,再给他配几个美貌小妾,人家就忙起来了,顾不上你。”

罗文茵狠狠道:我都够忙了,还要分时间出来给他配小妾?你就给我一个方案,如何和他撇清,各过各的?

系统叹息道:“撇不清的,除非和离。”

罗文茵忙弹算起来,嗯,和离也是一个法子,要怎么闹得对方主动提和离呢?

和离了,一府的糟心儿女和糟心事全可以甩祸给这个李汝安,自己乐得逍遥。

和离了,拿了自己嫁妆,另置宅院,是不是就能真正过起有钱有闲的日子?

她如此一想,适才那份愤怒平息了一点,脸上也活泛了。

李汝安看过去,便见他的娇妻先是呆呆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接着脸上表情复杂起来,似哭似笑,激动难仰,心神剧震的模样。

李汝安心里也波动起来,看茵儿这表情,到底是盼着我回来的!若如此,不枉我途中百般牵挂她,千思万想。

罗文茵见李汝安看着自己,嘴唇微动,一下想了起来,我去,我是他的妻子,八年不见,是不是要马上狂奔过去,失态抱住痛哭?

可是做不出来啊!也不想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

我是一个想要和离的女子,必须从第一次见面就打下恶劣印象。

她如此一想,众目睽睽之下,冷哼一声道:“八年了,竟还知道要回来?”

说着一个转身,拂袖就走。

好了,够绝情吧?

未等她走几步,人影一闪,李汝安已疾步过来,拉住她袖角,低声道:“这不是回来了吗?待回了府,定好好跟你说这几年的事,莫要恼我!”

罗文茵想夺回自己袖子,一时却夺不回,只好停了脚步。

李汝安再低声道:“我这八年流落在外,亏得乌氏一族救了我,也亏得兰儿一直照顾,才有命回来。”

说着朝不远处喊了一声道:“兰儿!”

随着话音,不远处款款走出一个着了月白色绢衣的女子。

一个婆子跟在女子身后,十分小心看护着,一副随时会冲上前扶住女子的模样。

众人看去,见女子二十岁出头,相貌虽比不上罗文茵,但也是出色的美人,且举止柔弱,十分惹人怜惜,一时暗暗道:李汝安真是好艳福,娇妻美妾的。

乌兰慢慢走过来,捂嘴轻轻一咳,这才朝罗文茵一福道:“见过夫人!”

罗文茵:这是传闻中,男人出外,就会带来的美貌小妾?

李汝安朝她介绍道:“这是乌兰,她近年来身子不大好,犯了咳疾一直不能根治,回府后,你多担待她。”

罗文茵:“……”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失踪八年,带回一个美貌女子,如此自然介绍给妻子,再如此自然要求妻子多担待!

原主是什么神仙贤惠女子,才能忍他呢?

乌兰又娇滴滴道:“夫人见谅,因我犯咳疾一直不能见好,安哥哥带我上京,一路寻医问药,才会耽误行程,若不然,应该早几个月就到了。”

她顿一下,喘一喘,接着道:“到得京中,本要马上回将军府的,听得人说,白马观有一个道长制的止咳膏十分灵效,安哥哥顾不上回府,马上就带我来白马观求药。因道观中人指引,说道长在帮人召魂,安哥哥又带我过来,恰好就看见你们。”

“真没想到,夫人是给安哥哥召魂哩!”

乌兰说话又娇又柔,虽全程在秀恩爱,但竟没引起别人的反感。

李汝安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求止咳膏的,当下问旁边的道士:“谁是飞尘子道长?”

道士一指飞尘子道:“那个桃花眼,凤凤骚骚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