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下,有一个怪物。”裴季雅眯了眯眼睛,“它杀死了所有的活物,而我那个时候恰好触发了鼠地衣,变成了一只老鼠,侥幸没有摔死,只受了些伤,又躲在一具尸体下避过了那东西的杀机。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那么可怕的威压。”

后来那东西离开了,他带着伤从山涧底下爬到山道上去——那么长的一段路简直累死,他堂堂裴家郎君,生平第一次那么累,这么多年没病死,没被自己用各种术折腾死,却险些给累死。

武祯问:“是不是一只腐烂的妖怪?”

裴季雅有些惊讶:“你也见过那东西?莫非,梅逐雨就是被那东西给掳走?”

武祯很糟心,不太想回答。

裴季雅很感兴趣,继续问她:“那东西现在还在山涧底下?”

武祯搓着手指沉声道:“不在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小师叔!”门外忽然传来喊声,武祯转头看了一下,扭过头对裴季雅道:“我有事先走,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裴季雅:“表妹走好。”

他这意思是不用管他了,恰好武祯也不太想管,于是她就干脆的甩手走人了,将用完就扔这个词贯彻的彻底。

等武祯走出了门,白老鼠立刻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天地都在脚下的牛逼模样,指点着徒弟收拾他的床榻。上面都是芝麻糖片的碎屑,刚才武祯弄得。

阿福听话的趴在榻上把那些糖屑拍掉,很耿直的问自家的师父,“师父,你是不是很怕你的表妹啊?”

裴季雅:“…”

阿福:“她是不是打过你,所以你才怕她啊?”

裴季雅温声道:“阿福,听着,你要乖一点,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阿福茫然:“不要再说什么?”

裴季雅:“表妹。”

阿福:“哦。”她想,师父可能真的很怕他的表妹,其实她也觉得怪害怕的。

武祯走出小院,对寻来的立冬小道长挥挥手,“这里。”

立冬小道长快步过来,“小师叔可是发现了什么?”

武祯:“事情解决了,咱们可以走了。”

立冬小道长一惊,他还没弄清楚是什么在作祟,小师叔就已经把事情给解决了,小师叔果然还是小师叔!立冬小道长对小师叔的话深信不疑,马上告诉姓陶的两位事情解决了,然后又答应陶郎君会找人替他处理夫人和女儿的问题,这才和武祯一起接着赶往西岭山常羲观。

这一次路上并没有再出什么问题,两人在日暮时分到达了西岭山,又钻了半个时辰的密林子,才到了常羲观门口。

出乎武祯意料的,在道门赫赫有名的常羲观,地处偏僻不说,还很破。匾额脱漆,墙面长着青苔,门口作为阶梯的大石头上满是磨损的痕迹,观门小的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走进去,两扇小小的木门轻轻一推就嘎吱开了,都没锁。

立冬关好观门,对站在院中四处看的武祯说:“小师叔赶了一日路饿了吧,这个时候师父师兄他们应该都在膳堂吃饭呢,我先去和师祖说一声小师叔回来了,小师叔你先去膳堂吃饭吧。”

说完他匆匆往右边去了,留下武祯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太黑了看不太清,但常羲观的前院也很旧,地方倒是挺大的。她背着手左右看看,穿过了偏殿往后走,朝着有声音有灯光的地方走去。

虽然武祯不知道膳堂的路,但闻着味道就能找到地方了。一股辣味扑鼻,武祯站在膳堂门口,想着难怪郎君那么能吃辣,感情这常羲观里的道长们平日就是这么吃的。

武祯,一个不知道怕生为何物的人,她走进常羲观的膳堂,面对无数双炯炯射过来的目光,巍然不动,淡定从容。

甚至还对众人笑了笑友好的打了个招呼,“初次见面,各位有礼了。”

膳堂原本还有不少人在说话的,此时都愣愣看着站在门口的武祯,有几个看见‘小师叔’‘师弟’回来露出喜悦神色的道长,听到她说话,看到她的笑容后都傻了。

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绝于耳,都是呆愣中掉了手中碗筷的人。

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的道长,老老小小的,都愕然不解的盯着武祯。

武祯砸吧了一下嘴,瞄了一眼几桌上的菜,选了一桌看上去没有放那么多辣椒的,自然的坐在了其中一个空位置上,她在众人的注视中盛了饭开始吃,并招呼他们:“大家吃啊。”

她这一天都在赶路,确实没吃饭,也是饿了。

坐在她身边的一个白胡子老头有些紧张的打量他,“谷雨师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另一边坐着的一个稍年轻些,但也长了一把美髯的道长满怀担忧的问:“下山这么久,也没有消息,突然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其他没吭声的道长们也都盯着她,虽然没出声,但脸上都带着同样的疑问。武祯放下碗筷,擦了擦有点辣的嘴,又对一左一右两位胡子师兄笑了笑,:“两位道长想必是逐雨的师兄吧,这事说来话长,其实,我是逐雨在长安娶的夫人,我名为武祯。”

师兄师侄们:什么玩意儿?是我们的耳朵有问题还是小师叔/师弟有问题?

看他们都回不过神来,武祯就省下了两句客气的场面话,先埋头填肚子。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常羲观师祖四清道长来到膳堂的时候, 就见到自己一众徒子徒孙们,一个个宛如傻狍子般, 伸着脑袋傻乎乎木呆呆的瞅着自己那个正在埋头吃饭的小徒弟, 场面充满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微妙气氛。

四清道长见状就笑了, 他笑起来中气十足,声如洪钟, 大喊了一声:“孩儿们, 回神来!”瞬间打破了膳堂里的沉闷气氛。

见常羲观辈分最高的师祖到了, 众弟子放下碗筷, 站起身来,坐在武祯那一桌的几位美髯老头尤其忧愁, 对龙行虎步跨进膳堂的四清道长说:“师父, 小师弟他似乎有些不对劲,方才还胡言乱语,不知是不是失了智, 您快来看看。”

武祯一口饭呛住,喝了一口汤好不容易咽下嘴里太辣的饭菜, 心里嘀咕着怎么好随便说人家失了智, 一边看向传说中的常羲观师祖四清道长。

这位四清道长,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没有仙气飘飘的白胡子和道髻,也没有手拿拂尘一脸出尘, 四清道长他看上去驻颜有术, 实在过分年轻了, 听说年纪已经一百来岁,但看上去不过五十上下的模样,而且生的虎背熊腰满身粗狂气势,看着压根不像个道士,说像个跑江湖的草莽壮汉还差不多。

眼见那好几个看着年纪比四清道长还要大的道长围过去,恭敬的称他为师父,还要伸手搀扶他,武祯心中微妙。

四清道长笑的爽朗,下巴上一片短须,他走到武祯身边,见她站起,便一把压着她坐下,招呼道:“吃你的吧。”

被一股泰山般的重压给直接摁到座位上,武祯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郎君的力气那么大了,看来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这师徒两个的巨力都是同出一脉的。

四清道长好好端详了武祯一阵,扭头对自己几位大徒弟道:“我看你们小师弟这不是好好的吗,好像还长胖了些,满面红光的,哪里不好了。”

很快他就知道哪里不好了,因为武祯对他笑了笑,喊了他一句师父。四清道长险些没被她这个笑给惊得飞起来。大惊失色的对她吼道:“谷雨徒儿,你别吓为师,你的脸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武祯:“…”

原以为四清道长德高望重年纪又大肯定是个睿智的长者,跟他说起互换身体这件事肯定更容易被接受,这下好了,四清道长明显是最不能接受的那个。

抱着还是试一试的想法,武祯说了自己的身份,是梅逐雨在长安娶的夫人,结果四清道长一手拦住了她的未尽之语,神色凝重道:“我不信。”

武祯:啧,真是难搞的师父。

好歹是郎君的长辈,武祯还是带着几分耐心和他解释:“师父,我不是在开玩笑,这是真的,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两个互相交换了身体,现在郎君在我的身体里…”

四清道长:“我不听!”

武祯:给我听下去!

她吸了口气,不管四清道长的壮汉脾气,径直说:“其实我们这次是准备一起来探望师父您老人家的,没想到半途遇到恶妖,郎君被抓走了…”

四清道长再度插话说:“这话一听便知道是骗人的,谷雨徒儿不会主动回来探望我的,下山的时候我太生气对他说了句下了山就不是常羲观的人了以后不要回来,按谷雨徒儿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再主动回来的。”

武祯不说了,盯着他,眼神有点不善,“听师父这话,是你把郎君赶下山的?”

四清道长也不高兴,拍着桌子恼怒道:“是我愿意赶他下山吗!是他听他爹留下的那些傻话,非要下山去!可惜了他这么好的资质,我多少年没见过一个,要不是有约在前,我都想把常羲观传给他!可现在呢,一下山就没了音信,他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个孤寡可怜又无助的年迈老弱师父的!”

武祯看一眼他强壮赛过牛的身板和被拍打的砰砰响的胸前肌肉块,对‘孤寡可怜无助年迈老弱师父’不置可否,没有接他这个话茬子,而是继续先前的,凉凉的说:“你这不是相信了我们互换身体了吗,装什么听不懂。”

四清道长无言片刻,忽然痛心道:“谷雨徒儿,怎么就这么快娶妻了,我还想着等他过了那命中一劫,就让他回来继承我的衣钵,怎么就真的一头扎进红尘情爱里出不来了呢!我最有天分的徒儿啊!可惜了!可惜了啊!”

他满脸的不甘心,长吁短叹,捶胸顿足,“明明谷雨徒儿先前对这些情情爱爱都没有兴趣的,要是一直保持从前那样,他一定能称霸道门,成为当今道门第一人!”

武祯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雄心壮志,开口道:“…师父你冷静一下。”

不止武祯,一屋子的徒子徒孙显然都已经习惯了师祖这个样子,纷纷劝他多回去抄点清静经,不要再想着称霸道门这种不道系的事情了。

四清道长勉勉强强被一众清心寡欲白胡子徒弟们给劝住了,不再说这些话。不过武祯觉得,他之所以住嘴是因为被弟子们念烦了。

众人终于能接受武祯的说法,并且热了新的饭菜,开始非常不讲究的边吃边说。

四清道长嚼着两颗一看就知道辣到能让人丧失神智的辣椒,向武祯追问道:“然后呢,你说谷雨徒儿用着你的身体被那东西掳走了,之后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武祯谨慎而敬畏的盯着他面不改色嚼辣椒,觉得他这个师祖当得真心让人心服口服,一边说:“之后我有去先前发现它踪迹的地方查看,然而没发现它和郎君的踪迹,看来是藏起来了,我觉得那东西认识郎君,可能以前结过仇怨,它还说让我拿东西去和它交换,郎君应当是知道它要什么的,可我却不知道,师父你知道吗?”

四清道长没说废话,直接说了两个字:“知道。”

武祯大喜:“那好,师父交给我,我去换人回来。”

四清道长皱着两条大粗浓眉,“那东西当年谷雨徒儿带回来的时候交给我说要仔细保管,不论发生什么事,哪怕他死了也不能拿出来。”

武祯淡淡的哦了一声,满面真诚的对四清道长说:“师父,你看,现在我才是梅逐雨,既然当年梅逐雨将东西交给你,现在梅逐雨要你拿出来,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对不对?”

四清道长:好像是这个道理?

武祯拍着他的粗胳膊,再接再厉,“师父,东西是梅逐雨托付给你的,现在重新交到梅逐雨手里,简直天经地义对不对?”

见四清道长犹豫,武祯退一步说:“那好吧,我也不要师父你拿给我,带我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总不过分吧。”

四清道长迷糊的表情慢慢变得锐利起来,他盯着武祯说:“你以为我会被这种简单的说法所迷惑?你太小看年纪大的老头子了,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谷雨徒儿的夫人,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你说的都是一面之词,不能全信。我觉得你更有可能就是那个掳走谷雨徒儿,占用他的身体冒充他人身份,前来盗取那东西的恶妖。”

武祯:哇师父还真是敢想,设想一下竟然还挺合理。

四清道长见她不说话,冷哼一声道:“被我揭穿了身份,如何,你还要装下去?既然今日进了我们常羲观,你就别想再轻易出去,乖乖束手就擒,将谷雨徒儿放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常羲观的道士心狠手辣!”

四清道长露出了绿林好汉般的凶恶神情。

“师父,冷静点,克制一下自己。”旁边的白胡子老道长们忧郁的劝他。

可惜没劝动。

事态发展太迅速,并且朝着一个奇妙的方向狂奔而去,武祯没法说服师父他老人家,反而还被他怀疑了身份,只见他大手一挥,不容反驳的道:“孩儿们,先把这个人绑着关起来,咱们先打探清楚情况了再说!不能被他轻易骗了!”

武祯被两个小道长担忧的绑上了手送到房间去休息,坐在硬梆梆的床榻上,她真心实意的骂了句粗话。

一边骂她一边试图解开手上的绳索。就在这时,武祯忽然感觉一阵头晕,这种眼前一黑的眩晕感,不久前她和郎君互换身体前也经历过一次。难道这是要换回来了?

就在这片刻间,武祯想起之前表兄的说法,意外的想,表兄这一次竟然靠谱了,真的差不多一天就换回来。第二个念头就是,等郎君发现他自己的身体被绑起来了,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接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的交换晕眩程度更加严重,武祯足足眼前黑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并且伴随着一阵头晕恶心。

她忍不住坐起来干呕了一下,耳边只听得好几声细声细气的喊声,吵吵嚷嚷的说着:“夫人,您怎么了?”

“夫人您还好吧?”

“哎呀,夫人怎么突然吐了!”

武祯同时感觉到好几双手扶住了自己,她过了那阵眩晕,感觉好多了,抬头看去。只见到三四个头戴红花的中年妇女围在自己身边,胖乎乎的身子,圆滚滚的脑袋,小眼睛圆耳朵。

都是妖怪,田鼠妖怪。

武祯用拇指擦了擦嘴唇,往周围的环境打量一圈,忽然朝几人咧嘴一笑。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自从郎君被掳走, 武祯想象过很多次他可能会有的处境,比如说被那个腐烂的恶妖困在某个黑漆漆的山洞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屁股底下连根稻草都没得垫;或者是被那家伙绑在柱子上, 只等着她带上东西去交换, 这几日只能吹风淋雨,总之如何可怜的场景遭遇武祯都想象了一遍, 越想越是觉得心疼,觉得郎君可遭了大罪。

但她万万没想到,郎君这过得, 似乎,还不错?

武祯的目光从轻薄软绵的青纱帐,转到脚下铺的织锦花大软垫,又从旁边散发着幽幽香味的黑沉香小几, 转到这室内其他精巧华丽的摆设,着重看了几眼不远处桌上摆着的色香味俱全,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最后再次看向围在自己周围的几个妇人。

住的这么好, 吃的似乎也不差, 还有几个妖怪化形的仆妇照顾, 这怎么看都比她这几天过的舒心多了。

武祯摸着下巴不言不语, 只是笑的奇怪, 几个田鼠妖怪化作的仆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苦口婆心的劝道:“夫人, 您还有着身子呢,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想想啊。”

“是啊是啊,夫人既然被主人带来了这里,就好好的在这里过下去吧,主人控制着这里的一切,您是逃不出去的,不要再试图逃跑了。”

还有一个妇人满眼怜悯试探着拉过她的手,柔声劝道:“夫人也别怕,主人将您带回来,让我们好好照顾,看上去心中对您也是在意的,我们作为仆人的,虽然不知道您和主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但既来之则安之,您千万不要忤逆他,说不定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

要不是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武祯都要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身体里面了,听这些妖怪们的话,怎么怪怪的?

武祯心想,自己奔波费心想救郎君的这几日,郎君怎么过的宛如一个被恶人强夺金屋藏娇的贞烈人.妻…

她舔舔唇,意味不明的目光慢慢的在身前几个妇人的身上脸上扫过,硬生生把她们几个看的噤了声,再也不敢说话了。

那几个田鼠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面前这位夫人,好像突然之间就变了个人似得,之前几日被困在这里,冷若冰霜的,对她们也不假辞色,几次想要逃跑,吓人得很,可现在呢,不吵不闹的,还笑的这么好看,就是感觉渗人了些。

也不知怎么的,先前这夫人冷冷淡淡的对她们黑着脸,她们也不觉得如何可怕,但现在被她带着笑这么一打量,反而后背冷汗直冒,有种好像遇到天敌的惊悚感,她们都忍不住颤抖。

稍稍显露出些威压把几个妇人吓得瑟瑟发抖,武祯终于稍微舒爽了些,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更好用。

“你们的主人,现在在哪?”武祯试着问道。她觉得这些小妖口中的‘主人’应该就是那抢人的腐烂恶妖了。

妇人道:“主人从将夫人您带回来后,就又回了那里去,一直没出来呢,您就算想见主人,我们也没办法啊,没有人敢去打扰主人的。”

武祯:“哦。”她哦了声,也不多为难这些明显听命行事的小妖怪,站起来就往外走。

几人想拦又不敢,和大土豆似得一串缀在武祯身后。武祯出了门,就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间的小庄子里,周围群山环抱,抬眼望去一片绿意葱笼。门外还有些奴仆,无一例外,都是妖怪所化。

若不是有这些非人的奴仆,这里看上去和长安权贵们在山间建的避暑山庄,当真没有什么区别了。而且,她方才在常羲观,明明是夜里,可这儿却仍是白天,可见这里很可能处于另一方天地之中。

武祯左右看看,身后有妇人诺诺的道:“夫人,您可不能去打扰主人,还是回房间去吧。”她们都以为她是要去见主人,急急忙忙的劝。

武祯笑了一声,“房间太闷,还是外头好。”说着她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个小湖,湖边开满了粉白的莲花,幽香都飘到了这边来。

这地方风景不错。武祯欣赏了片刻,忽然指了指莲池旁边那一个平台,对身后的几个妇人道:“给我准备榻摆到那边去。”

这话说得几个妇人一愣,武祯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给我找个软榻,我不喜欢华木梨的,那个味道难闻。还有,给我点一炉香,这里有没有月合香?”

妇人傻傻的问:“月…月合香?”

武祯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很好说话的样子:“没有?那就随便,要清淡点的香就行了。还有给我准备些吃的,饿了。哦对了,吃食不要辣味的,不要油炸的,太腻了,上些蒸的水晶丸子三花角,金乳酥和银雪团,鹿鱼脯之类的就行了,最后给我上三坛好酒。”

说到这,武祯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想起来自己肚子里似乎还有个孩子,于是忍痛改口说:“算了,好酒…一坛就够了。”

她这些吩咐听得几个妇人一愣一愣的,武祯看她们那样子,也不急,想了想又说:“你们这里有没有会唱歌跳舞的?弹奏乐器的?给我叫几个来解解闷。”

“愣着干什么,去吧。”她挑眉打了个响指。

过了一会儿,武祯就舒舒服服的坐在了那莲池旁边的白石台上,那里已经被仆人利索的铺上了软垫毯子,放上了榻和几,摆着一水儿的吃食饮品。一个长得妖妖娆娆的娘子跪坐在她脚边给她斟酒,还有几个身材高挑婀娜的身影在不远处随乐声起舞,那轻薄的裙衫在山风中飘摇如仙,配着此时的乐声和满池莲花,着实是一副美景。

武祯尝了尝美酒,发现是自己从未喝过的,顿时更加乐滋滋了,靠在软垫上欣赏歌舞品着小酒,惬意的喟叹了一声,一手拿了根筷子,随着乐声击打节拍。这些妖怪们的歌舞,与她在长安常听常看的那些不太一样,很有些可取之处,回去之后,可以给相熟的几位娘子们指点一番。

“夫人,可要奴为您捏捏腿?”一个浑身散发着莲花香的小妖凑过来笑嘻嘻的问道。

武祯嗯了声,笑纳了这殷勤,那莲花小妖就坐到一边给她捏起腿来。倒酒的小妖也连忙柔柔的举起酒壶,“夫人,来,奴给您满上酒。”

武祯啜了一口酒,嘴里哼了几个调子,忽然朝那弹琵琶的妖怪赞道:“这琵琶真不错。”

那妖怪便站起来朝她行了一礼道:“夫人见笑了,奴是琵琶妖。”

原来如此,难怪弹得这么好。武祯打量了她一下,有点想把她带回长安去。相信只需要稍稍调.教,定能成为当世大家。

那几个跳舞的也是真不错,比长安海春和吴玉两个舞乐坊里的娘子们也不差。

“夫人,奴也会唱曲儿呢,奴为夫人唱一曲如何?”

“好啊,唱来我听听。”

“夫人,奴也会…”

武祯摆手,“一个个来。”

——

梅逐雨眼前一黑,旋即一阵头晕目眩,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后,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十分的熟悉。他诧异了一瞬,发现这竟然是自己从前在常羲观中的住处。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手被绑在身后,梅逐雨坐起来,手中一使劲,就将那粗粗的绳子给直接挣断了,他也不管那绳子,眉头紧锁的走向门。门被锁住了,他又是用力一推,门就发出喀拉一声响,半扇门被他直接给扯开了,将门扇摆到一边,梅逐雨神色如常的走了出去。

外面夜色沉沉,果然是常羲观没错。可是,夫人怎么会到了常羲观,还被绑在那?梅逐雨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想夫人可能受苦了,脸色不太好的往外走。

这里他很熟悉,哪怕周围昏暗,灯光稀疏,他也准确的避过了那凹凸不平的地面,和因为老旧凸出剥落的墙石。

迎面有两个小道士走过来,见他出来了,忙上来,走到近前发现梅逐雨脸色沉沉眉头紧锁,都是下意识一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小、小师叔?”

梅逐雨朝他们点了点头,越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两个小道长看着他走远的高瘦背影,一个傻傻问:“师祖说要把小师叔绑起来,现在他挣脱了,我们还要不要绑?”

另一个小道长苦着脸,“我不敢去,师兄们说了,小师叔打人可疼了,比师祖打人还要疼。”

打人很疼的小师叔梅逐雨,就这么靠着冷淡的眼神和表情,一路通行无阻的来到了师父四清道长的门外。

此时四清道长和几个白胡子徒弟正在商谈梅逐雨的事情。只听四清道长大嗓门在屋内说道:“那人胡说八道不能信,先关两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