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吟霜敛眸想了想,又说:“欺软怕硬,哈哈,我看也不至于吧,她和她姐姐不过就是两个小丫头罢了,能欺负谁去?”

那宫女见容吟霜不信,这才来了劲,说道:“欺负谁?我听说她们从前在浣衣局的时候,就把一个宫女给整治的人不人鬼不鬼,将她们的活计推给那人做,还抢那人的饭,后来把人都给逼走了。”

容吟霜听到这里,不禁问道:“那个被她们逼迫的宫女叫什么,她们最后把人逼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那宫女摇头:“那宫女好像叫阿姚,我没听到后来她怎么样了,不过那两姐妹不知走了什么运,洗的衣服被主子夸赞了,所以才被调到了咱们尚衣局,来了之后也是时刻钻营,对她们有利的,就百般示好,对她们没利的就往死里挤兑,可让人生恨了。”

容吟霜听了那宫女的话之后,陷入了沉思,那宫女见她不再作问,便揉着先前摔伤的胳臂肘,去里头找净污房的管事告状去了。

容吟霜似乎有些明白隐藏的事情,要想完全弄清,看来还得跑一趟浣衣局了。

幸好容吟霜的手中有内务府的牌子,除了主子们的宫殿无法畅行,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阻碍的,问了一路之后,容吟霜便成功找到了浣衣局,还未入门,就差点被门里的一盆水泼了一身,幸好她闪的快。

那泼水之人似乎也是个有品级的女官,只不过她挽着衣袖,也跟着宫女们一起干活罢了,见自己冒失,差点把人泼湿,赶紧放下盆,走上前来跟容吟霜打招呼道:

“哎哟,瞧我冒失的,亏您闪的快,不然还真给我泼湿了。”

容吟霜对她摇手:“无事无事,姑姑切莫担心。”

那女官这才将手往衣前的围裙上擦了擦,说道:“瞧我这眼生的,不知夫人是…”

她这时才发觉容吟霜挽的是个妇人髻,但装扮绝不是宫中之人,又见她腰间挂着内务府的巡牌,一时摸不准她的身份,这才问道。

容吟霜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却也没有说其他的,只是说自己是内务府胡总管派来问些事情的。

那女官听说她内务府副总管派来的人,脸色随即摆正了,恭谨的问道:

“哦,不知胡总管想知道什么?”

容吟霜看着她,勾唇说出了两个字来:

“阿姚。”

只见那女官脸色骤变,目光现出闪躲。容吟霜见状,便知其中定有隐情。

“阿,阿姚?胡,胡总管怎会突然想起问那丫头?”

女官的语气与神色十分僵硬,显然是被容吟霜问到了她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容吟霜深吸一口气,说道:

“阿姚还在吗?她是胡总管的远房表妹,家里来信了,他才知道这层身份,惊觉在宫中还有一个表妹,特意想叫我把她带回去见上一见。”

那女官面如死灰,身子不住打着摆子,说道:“表…妹?胡总管要见…”

话未说完,只见那女官就转过身去,一副极其为难的样子,目光闪烁的厉害,容吟霜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她此时此刻的心惊,因为,她只是提到了‘阿姚’两个字,就让她自乱了阵脚,就连她拙劣的谎话都没有听出来,反而陷入了自己的惊恐之中。

阿姚,她怕是见不到了。

 第147章 认错

“姑姑,请问阿姚在哪里?”

容吟霜见她神色慌张,虽再接再厉出言刺激道。

只见那女官当场就惊恐的看着容吟霜,说道:“不可能的。阿姚她怎么可能是胡总管的表妹,她是江西人,胡总管是洛阳人,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地方的。”

稍微冷静下来后,那女官便发觉不对劲了,果断拆穿了容吟霜的谎言,容吟霜却丝毫不觉难为情,反而越发趋身向前,直至来到那女官耳旁,说道:

“即使不是表妹,那请问姑姑,阿姚…还会回来吗?”

那女官的整个人一个激灵,仿佛呼吸不顺般看着容吟霜,眼神中透着惊恐,容吟霜见她这般,便果断冷下面孔,抓住了那女官的手腕,便将她拉出了浣衣局的门外。

冷声对她说道:

“你最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月如之后怕就是你了。”

那女官瞪着的双眼,在听到‘月如’两个字之后,就彻底崩溃了,当着容吟霜的面就再也站不住,抱住头蹲了下来,仿佛正在回忆什么特别叫人害怕的事情。

“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们一直欺负阿姚的,阿姚是个天真的女孩,胆子也小,但是做事特别仔细,为了把一件衣服洗的完好如初,她总会用足了心,就是希望自己的努力被主子看到,听说她家里很穷,把她送入宫来就是为了养活一家子的,所以她常说自己不能离开,她要走了,她家里就没了活计,月如她们就是拿捏着她的这个弱点,时常让阿姚没日没夜的替她们干活儿,干不好就对她拳打脚踢,月如两姐妹从前很凶悍,浣衣局的人都怕她们,就因为她们的爹好歹也是个小官儿,而其他进了浣衣局的宫女都是小民家庭,不敢惹她们,于是就只好在一旁冷漠的看着她们欺负阿姚。”

容吟霜静静的听着这段往事,心情无比沉重。

“可是突然有一天,阿姚消失不见了。月如两姐妹却因为洗好了张贵妃的一件貂皮袄子而被点名赞许,随即就被调去了尚衣局。阿姚去了哪里,我不敢多想,直到月如突然跳井自尽。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刚升了职,调换了好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突然自尽呢?我越想越害怕,想的夜里都睡不着。然后宫里就有些微留言,说是西南角亭闹鬼,西南角亭…那是阿姚最喜欢的地方。我们身为洗衣宫女,不能靠近主殿,西南角亭就是我们能去的极限之地,阿姚会经常趁着夜色,哪怕是偷溜都会溜去角亭坐上一会儿…”

容吟霜看着蹲在地上,目光陷入无限惊恐中的女官,再问道:

“阿姚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为什么没有上报内务府?”

那女官脸色惨白的颤抖说道:“大概,大概消失两个月了,我曾经在这附近找过她,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她,我怕上报内务府之后就引起轩然大波,上头一定会怪我督管不利,所以…可是现在,我已经确定那就是阿姚,她已经回来报仇了,她杀了月如,下一个会是谁?她会一个个回来报复那些曾经对她不好的人吗?”

容吟霜没有说话,就见那女官缩着身子跪坐在了地上,双手掩面痛哭起来,不知是哀叹阿姚的悲惨,还是担忧自己的未来。

叹了口气,容吟霜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阿姚是个可怜的人,只可惜,她来晚了,没能制止她杀人的结果,堕入了恶鬼道。师父的书上,并没有多少关于恶鬼道的事情,她从前也问过张师叔,张师叔也说了,堕入恶鬼道等同于自我毁灭,无法解救,若侥幸未被打的灰飞烟灭,那么十八载轮回,只可轮入畜道,虫道,不复为人。

而如今若要阻止阿姚继续作恶,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当初加害她的凶手,令其主动认错,且看看能否适当的减轻一些阿姚的戾气。

而当初加害阿姚的月如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月蓉得知此事,只有找到她才能将这件事情落幕。

容吟霜又一次去了净污房,可是还未靠近就听见一道惊叫:“啊…月蓉上吊啦。”

容吟霜猛地蹙眉,往净污房跑去,就见月蓉将自己吊在房梁之上,脸色涨红,双脚不断蹬踢,双眼暴睁,充血的舌头也伸了出来,做痉挛状。她的脚边,又两个人正抓住了她的脚,想要把她抬起来,却被她一脚踢开。

来不及思考,容吟霜对那绳索打出一记金光,绳索骤然断裂,月蓉也掉了下来,抓着颈子不断咳嗽,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刻出来似的。

容吟霜拨开人群走了进去,拉起坐地不起的月蓉就往外走,月蓉在地上拖行不从,可是刚刚受过大难的她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被容吟霜一路拖着去了红字碑前。

月蓉看见那红字碑和玉井,吓得再也撑不住跪坐了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我,我错了。我死,我死还不行吗?”

她的声带刚刚受损,如今哭起来声音就像是撕裂了般难听。

容吟霜看着她这样,说道:“你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你们从前欺负她,如今她回来找你们报仇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月蓉用尽力气,将双手捂住耳朵,似乎不愿意听见容吟霜的话,不住摇头,说道:

“不是我。不是我杀对她,是月如。她动的手,是她!打骂阿姚也是她,我,我就是替她放风,我没有动手打过她,这里也是月如自己选的,是她把阿姚身上绑满了石头丢下井的。不是我,不是我。”

容吟霜看她哭的泪眼鼻涕,毫无形象,觉得有些厌恶:

“月如为什么要杀阿姚?”

月蓉咽了下口水,颤抖着双唇说道:

“她,她看中阿姚给张贵妃洗的那件貂皮袄子,阿姚很会洗衣服,月如常常笑她家贫,这才练就了洗衣服的手艺,她洗的衣服像新的一样,张贵妃命人将那件貂皮袄子送来的时候就说过,谁洗好了就赏,月如不想让阿姚受赏,她就想把那份功劳占为己有,所以,所以就把阿姚打昏之后,趁着夜里,将她身上绑满了石块丢下了井。”

容吟霜初次听闻当时的情景,深觉这两个女人的疯狂,草菅人命也不过如此,心竟能狠到这步田地,只是为了一件衣服,一个功劳,就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我们抢了阿姚的功劳,被张贵妃亲口赞赏了,然后月如就自请调去了尚衣局,可是我的心始终难安,夜里也总是做恶梦,梦见阿姚化作厉鬼回来找我们了。月如总是说我想的太多,说我不是做大事的。我从小就听月如的话,可是没想到没过几天月如就中邪了。她开始不吃饭,开始用针扎自己,有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她,就不是她的脸,是阿姚,镜子里的是阿姚。啊——她回来了,回来报仇了。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月蓉一边癫狂的说着,一边自己抓头,将头发抓的凌乱也不自知,颤抖着手不住嚎哭。

“月如不吃饭,用针扎自己,她还用头撞墙,还用火折子烫自己,这些,这些事,都是她从前对阿姚做的,我知道阿姚回来了,她在镜子里对我笑,对我笑…我怕的成夜不敢睡觉,又过了几天,月如就跳井自尽了,啊——自尽了——阿姚不会放过我们,她一定会让我们都死的,我,我,我也打过她,还,还勒过她的颈子,我勒着她的颈子,让月如打她,哈哈哈哈,她的指甲我的手背都抓坏了。我,我…我必死无疑。她一定不会放过我!”

容吟霜看着陷入癫狂的月蓉,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了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人心都是肉长的,阿姚只不过是软弱了些,你们就要欺凌于她,那么若有一日,你们遇上了比你们横的呢?如今你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也不能对你做出判定,一切还是让阿姚来决定吧。”

月蓉听了容吟霜的话,脸上的表情一窒,然后惊恐的双眼就看向了那似乎透着红光的玉井,失魂落魄的爬到了井边,一下下让自己的头磕在井边的石阶上,嘴里不住的说着:

“对不起。阿姚是我们错了。阿姚,我们错了。你已经杀了月如,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月蓉的额头立刻就红了一片,可是她却还不自知,一个劲的磕头。

玉井中红光一闪,容吟霜是解除了玉井周围的画地为牢符咒,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宫女站到了月蓉之前,脸色惨白如纸。

 第148章 捞尸

容吟霜也来到了月蓉身旁,指尖捏出一道定身符,打在月蓉背上。

“你想怎么处理她?”

阿姚低头看着伏趴在她面前的月蓉,眼角带厉,空灵的声音响起:

“杀了她!”

“杀她…你将永远无法回头。”

容吟霜冷静的向她诉说这些,可是阿姚却不以为意。

“永远无法回头…哈哈哈哈,我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是吗?自从我杀了月如之后,我就已经堕入了恶鬼道不是吗?你若是想收我,那就收吧,灰飞烟灭算什么?我活在世的时候本来也就像是一条狗…”

阿姚自月蓉面前飘开,在这片红山绿景之中畅游,空洞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在家里就常被欺负,兄弟姐妹多,凭的就是我被克扣,脏活累活都是我做,给哥哥姐姐洗衣服倒夜壶,给弟弟妹妹洗澡换尿布,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们却总是拿的比我多,吃的比我多,我多要一口,爹娘都不高兴,一年熬到头,终于熬不下去了,爹娘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了,有一回我爹路过衙署,看见了宫里浣衣局招宫女的告示,他连问都没问我一声,就把我给卖了,换了十两卖身钱,回家爹给我带了一串糖葫芦,就只有我有,其他人都没有,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欢天喜地的拿着糖葫芦,却是舍不得吃,第二天,我娘又去给我裁了一身新衣裳,那是我第一次穿新衣裳,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那几天我在家里可以什么都不用做,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

阿姚的身子若隐若现,在花园中游荡,诉说着内心深处的伤痛。

“可是那样的日子不过维持了三天,三天之后,我爹就把我交给了衙署的宦官,我想跑,当场就给那宦官抽了十几个嘴巴子,我爹走了连头都没有回过,我给分到了浣衣局,做了宫里最低下的洗衣宫女,不管多么天寒地冻,我都要把手浸在那冰冷的水中,但是跟在家里比起来,宫里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我开始慢慢适应,宫里的东西,就算是残根剩饭也比我家里的要好吃上千倍,这里的景色,是我那些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这辈子都看不到的,本来我的日子过的很好,可是偏偏遇见了月如和月蓉那两姐妹,她们处处与我为难,处处欺负我,数九寒天的往我身上泼水,抢我的那份饭吃,我去找姑姑告状,可是姑姑却嫌我身份低微,不愿意给我做主,我帮张贵妃洗了那件特别难洗的貂绒袄子,我花了一天一夜,每一寸我都把它打理的周周全全,我想要让张贵妃注意到我,我想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脱离她们,可是月如想要抢我的功劳。我不肯,她又打我,打了我之后还不算,怕我把这事说出去,就把我身上绑了石头,丢下了井。”

“…”

容吟霜听着这些旧事,心中更是哀戚,只见阿姚猛地袭来,伸出长手就要抓住被她定住的月蓉,容吟霜慌忙出手,以一道金光挡开了她,阿姚悬浮在不远处的半空,双臂大张,衣裙和发丝尽数散开,像是有什么在她两旁吸引着一般,只见她瘦骨嶙峋的脸上满是煞气,说道:

“你让开!我不会离开,纵然是死,我也要待在宫里,我要永远永远的看着这些我的兄弟姐妹们看不到的美景,我要永远待着这个让他们羡慕的地方,我不要走。你滚开!”

容吟霜抽出腰间的桃木剑,说道:

“你死已经死了,纵然是冤死,但你也害了一条性命,从此沦为恶鬼道,若是我不收你,让你继续杀人,到时候你就真的会灰飞烟灭,就连畜生道都没法投去,若是你此时收手,轮回百载兴许还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不。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阿姚骤然癫狂,对容吟霜射出了她长长的指甲,容吟霜以桃木剑挡开,避开的空挡,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桃木剑上,以加强剑上的道力,注入清心咒,移形幻影般的将阿姚团团围住,以金色丝线将其困在其间。

阿姚被她控制住之后,容吟霜看准了时机,提起桃木剑往阿姚的心口刺去,只要这一下,阿姚便会自人道除名,何去何从,容吟霜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那一刹那,包裹住阿姚的金丝突然裂开,只见阿姚的一双鬼爪自金丝线中挣扎而出,抓住了容吟霜的桃木剑,剑上的道法让她的双手都不住冒出浓烟,道家圣物岂是恶鬼可以侵扰的,阿姚却丝毫不肯放弃,猛地一声叫唤:

“啊——”

只见阿姚的身子不断膨胀,让容吟霜不得不撤了手里的桃木剑,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要啊。”

容吟霜大叫。可是一切也已经晚了。

“我说过,我要永生永世都待在我最爱的皇宫里。”空洞的话语和阿姚的脸上露出的那抹诡异笑容让容吟霜内心震撼不已。

她,她宁愿选择自我毁灭,也不愿轮回百世博一个人魂。

容吟霜赶忙以真力帮阿姚控制住不断膨胀的身体,蹙眉叫道:“傻姑娘,你这样就真的会灰飞烟灭了。”

阿姚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煞红的眼角骤然失去了厉色,恢复了本来面貌,那是一张平凡无奇,丢到人群中都不会有太多印象的脸孔,可是却书写着这个世上最悲哀的故事。

“谢谢你,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我宁愿就这样消失在这片美景之中,我也不要再世为人,再去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我受够了贫穷困苦,受够了冷言冷语,受够了残羹剩饭,我知道你的法力很高,我打不过你,但我也不想就此堕入畜生道,我宁可现在就毁灭,再见了。”

“不要…”

容吟霜感觉自己的道力被隔绝开来,阿姚的身子像是被自我分解为成千上万颗粉尘,飘洒在莹洁的花瓣上,峥嵘的楼宇上,精巧的水榭上,碧青的湖水中…

这个生前生后都没有过过好日子的傻姑娘,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个自我毁灭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命运。

这个世上也许再也没有阿姚这个人,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有了吧。

也许她原本就不愿再做人了,在她看来,做人有什么好的?在家受家人孤立偏心,在宫里遭人欺负杀害,这样苦痛的人生中,唯一给她慰藉的便是下等宫人止步界限的西南角亭,在那里,她看到了她这辈子觉得最美的风景。

容吟霜将月蓉身上的定身符解开,月蓉整个人便如疯癫了一般,蹲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胡三全带着宫人赶到了这座红字碑前,找到了站立不语的容吟霜,见她神情哀戚,不禁开口问道:

“夫,夫人。您再这里干什么呀?奴才先前找了你好几个地方,都跟你错开了脚步。”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对胡三全指了指那玉砌水井,说道:

“让人去把里面的尸体捞出来吧。”

胡三全惊讶的看了看水井,想了想后说道:“额?夫人,什么尸体,之前月如的尸体就是在这里井里发现的没错,不过,已经捞出来,都还给她家人了。”

容吟霜又是一口叹息:“再捞。”

胡三全看着容吟霜不像是说笑,这才反应过来:“夫人,您的意思是,这下头还有一具尸体?”

容吟霜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口深井,胡三全立刻招来捞尸的小太监,搬来了机械吊钩,可是吊钩在井里搅了好多遍都没捞上来什么东西,捞尸的太监跟胡三全汇报,胡三全也有些不确定了,再去问容吟霜,得到的还是一个字‘捞’。

胡三全无法,只好半信半疑的叫人继续,那个专门捞尸的太监忍不住了,就大喊了一声:

“我下去看看,我就不信了,这之前才捞了一具,这下边若是还有一具,难道我们还会发现不了吗?”

那太监腰上绑了绳索之后,就让人拉着他亲自下井查探去了,下去了好一会儿,众人在井口等了半天,以为下面出事的时候,就见绳索猛烈的晃动起来,这便是井下传来的拉升讯号,几个太监合力将人拉了起来。

胡三全赶忙凑过去问,就见先前还十分笃定的太监脸色都吓白了,一爬上井边,就巴着边沿狂吐起来,吐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要出来了,然后才惊慌失措的指着井下,叫道:

“有,真有。都泡开了,呕呕呕…”

众太监这才手忙脚乱的把人拉起,然后继续下钩子捞去。

一直捞到了傍晚时分,一具沉重沉重的,几乎都被泡发开来的尸体才被捞了上来,浑身腐烂的样子,让在场大多数看见的人都吐了,容吟霜倒不觉得恶心,只是觉得鼻头发酸,眼睛疼的厉害。

这个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天道未免不公,人情未免沦丧,着实可悲。

阿姚的尸体被找了出来,浣衣局的管事姑姑再则难逃,她以督管不利和知情不报的罪名被关入了刑宫,等候发落,而月蓉也难逃杀人的罪名,所幸她疯疯癫癫间,将她们如何杀害阿姚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记录在册。

宫里处理了之后,便将阿姚的尸体放在左安门后,等待她家人的认领。

可是,容吟霜坐在左安门后的角楼之上,从早上等到了晚上,也没见阿姚的家人前来,那具孤零零的棺木就那么安放在左安门后,诉说着她这一生的凄凉。

 第149章 万贵妃

容吟霜解决了西南角亭一事,并且将祸乱根源从井里寻了出来,瑾妃与皇后上报,皇后亲自将容吟霜召到跟前赞许,并赏下了两套羊脂玉环,容吟霜愧受之后,便又领了一份临时虚职,钟灵殿左宫掌事,皇后娘娘的钟灵殿乃后宫之首,有四个掌事,可巧左宫一直空悬,若是容吟霜今后要在宫中行走,有个身份总是要好些的。

而与其他三个掌事不同,容吟霜倒是不必负责娘娘的起居,只需在有需要时听得传唤便可。

阿姚的尸体在左安门后放了足足三天也没人前来认领,最后只得由内务府草草将之安葬。

容吟霜失落了好些天,却也告知自己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日她在殿里闲着无事,右宫掌事邀她一同前往织造局,看一看时兴的缎子,容吟霜便一同去了。

右宫掌事是个宫里的老人了,在容吟霜还未填补左宫掌事一职时,她便算是钟灵殿的总掌事,如今容吟霜来了,占据了左宫掌事的名声,但是阖宫上下都知道,容吟霜真正的职责是什么,因此,虽然分了左右,但是宫里的事宜却还是在她手里控着,因此,她对容吟霜并没有生出被夺权的恨意,反而觉得容吟霜有奇术在身,愿意相交一番。

容吟霜自然没有与之夺权的心思,所以两人之间都是和睦相处的。

“容姑姑可行的动?织造局有些远,因着有织布机的嘈杂声,怕饶了主子们清雅,便设在远处。”

右宫掌事赵绾怕容吟霜觉得远,便从旁解释道。

容吟霜微微一笑,说道:“哦,闲来无事在宫里走走挺好的,皇宫处处都是景致,叫人眼花缭乱,哪里还感觉的到累啊。”

赵绾也回以一笑:“听说姑姑在宫外已经嫁人了是吗?夫家是做什么的?”

“只是普通的商户。”

容吟霜说的简易,李绾却听在耳中,说道:“以姑姑的人品,如何会嫁与普通的商户,我见你穿衣打扮,皆为大家之风,莫不是姑姑骗我的吧?”

容吟霜看了看回廊两侧的奇花:“不骗你,确实是商户。”

“其实,商户也挺好的。比起那些高门大院里压死人的规矩,普通人家倒是自在的很,姑姑是个有远见的,早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只可惜有很多人到死都看不透这其中的奥义。”赵绾说这话的时候,仿佛眼中带着迷茫,应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这才有感而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