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弦颤了颤,鬼使神差般俯下身去吻她。她卸了妆,没胭脂等物什,面颊却仿如粉荷一般,比平日更幼嫩些。他将她压进软被里的时候,忽然问:“你小名叫什么?”

“…芝芝。”她迷糊着答。

她本是没有小名的,有也是原主的。

“灵芝的芝?”

“芝麻汤圆的芝。”

他又是一笑,便噙着这笑意,从她的面颊一路往下亲去。

房里的灯已经熄了,龙凤烛的光洒了一室昏黄,凭添暧昧的朦胧。但等到她衣襟半开,人已经晕得不知今夕何夕时,宇文泓忽地听见她的声音。

【不要…】

他恍惚了刹那,解她衣襟的手一顿,那声音也一次比一次更清晰。他醉意朦胧地支起身,扶着额头看她,她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都是闭着的,显然是累得狠了,昏昏欲睡,只能偶尔迷糊地半睁眼看他。

但她心里的排斥如此明显,以至于他听之酒醒了大半。

宇文泓回想自己刚刚的举动,忽地自嘲一笑。

其实打从将玉如意放到她面前,而她又选了他那日起,他就决定要好好待她。

刚重生的时候他戾气极重,以为自己多活一世,已经将所有的人心都看透了,因此一心只想复仇。

却就在这时,他有了读心术。

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想的也就越明白,重生的时候他以为吴玉贞很好,无论如何她是一心向他的,但经历过几件事后,他才发现他自以为了解到的真相并不那么透彻。而他上辈子不喜欢与她相处,并非没有道理。他自小在权谋中长大,所学唯一字“斗”,与兄弟斗,与臣子斗,甚至与君斗,万事加诸阴谋,便希望身边的人能简单一些。吴玉贞所求非他想给,而她所给的,亦不是他所求,所以哪怕重来一次,他们依旧不适合。甚至,他在读取她的内心后,难以忍受与她朝夕相处。

而因为被闻樱背叛,他以为她该是坏的了,偏偏她在没有任何记忆的情况下,再一次使他倾心。后来他想明白了,若非他刻意放手,任由她比上辈子更早的认识了宇文洛,这一世或许她能更加纯粹的待在他身边。

但显然,他明白的又太晚了一些。

一旦想到她如今心里还有宇文洛,事情仿佛沿着上一世的轨道在延续,他亦突然变得畏惧。或许,哪怕她没有不情愿,他同样迈不过自己的那一道坎。

他始终无法忘记,他死后,她欢喜地扑入宇文洛怀里的情景。

这么一小会儿时间,闻樱已经彻底睡了过去,且舒服地翻了个身。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手却不自觉地伸过去,替她将被子盖好,在她不安欲动时,又在被子上轻拍了拍,任她彻底陷入甜美的梦乡。

*

第二日,闻樱从床上醒来,旁边已经没了人影。

她穿戴好走出房门时,便看见宇文泓在廊下逗鸟,玄凤鹦鹉,脸颊一团可爱的胭脂橙红,她看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他冲她招招手,她便兴致勃勃地提溜着襦裙裙摆,小步跑过去,还险些踩到软缎的披帛,后面壁月急忙跟上来替她围披风。宇文泓竟让她退到一边去,亲自接手帮她系好了披风的系带,惹得她又看了他几眼。

她给鹦鹉的碗里加吃的,逗弄它来吃,小玄凤却顶着它的胭脂团,高傲地撇过了脑袋。

她逗了半天也不见它来吃,忽听得宇文泓,“它想喝水,给它加水。”

“你怎么知道?”

她不服气,接了宫人递来的小提壶,拎着小小一个提壶给它加了一点儿,谁知它立刻就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

没骨气的鸟!

“你怎么知道的?”她又问了一次,这次却是虚心求教。

宇文泓笑着不说话。

闻樱一下子想起来,难道是读心术的缘故…

基于“读心术”三子涉及机密,听在宇文泓耳朵里,又变成了【难道是[哔——]的缘故。】

轮到他问:“你猜了什么?”

“我就猜…嗯?你怎么知道我在猜?”

“嗯…”他故作沉吟,“我不止知道你在猜,还知道你在想,什么时候能够用早膳。”

她捂住了嘴,又有些奇异地看着他。

他刚要问“怎么了”,就听见她在心里说【这个游戏我和阿洛也经常玩,他从哪里打听到了吗?不对,他好歹也是太子,想来不会这么无聊,凑巧撞上了吧。】

宇文泓顿了顿,突然失去了追问的心情。

*

当太子妃可以说比闻樱想象的要舒服很多,宇文泓态度的转变是一回事,他对读心术的运用也着实让她佩服,竟是将之用到了动物身上,东宫除了那一只玄凤鹦鹉,还有各式各样的宠物,但以鸟类居多,都是传信的好手。连带着,原本应该死气沉沉的宫廷里,色彩莫名的欢快起来,她住的自然也很开心。

但与此同时,两人之间始终有一层隔阂。这其中有她的因素,但他同样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既然成了太子正妃,她便时常要去钟粹宫给皇后问安,这一天宇文泓被皇帝叫走,她便独自一人去了,却正好碰上婉妃。

婉妃即宇文洛的母妃,她本是皇后跟前的一位女官,经皇后抬举才成了皇帝的妃子,她为人安分守己,皇后便时常召她来说话——这也是宇文泓跃过了一众兄弟,独独对宇文洛格外照顾的原因。

她今次来,还抱来了刚半周岁的小皇子,是宇文洛的亲弟弟。

上辈子宇文洛夺/权时,他也不过几岁大,不曾获得别人的关注,闻樱此时看见了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皇后今日心情倒是不错,见了她便笑道:“你也去抱一抱,迟早要练,不如试试手。”

她听了不敢不从,先跟婉妃点了点头,又与她学习了抱孩子的姿势,才小心地将十皇子抱过来。

说也奇怪,他原本手脚挣扎踢蹬着,一入了她怀里,却捉住她的衣襟,咿咿呀呀的要说话。

皇后见了,便是奇道:“看来太子妃很讨孩子喜欢,十儿一向爱闹,夜里也睡不安稳,常常又哭又闹,更不喜欢生人抱他,倒是亲近你。”

闻樱打量了他片刻,笑道:“许是我和他有缘吧。”

正说话的功夫,宇文洛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时一怔,随后行礼道了声“皇嫂”。

“正好。”婉妃一见他,眼先笑了,道是,“你快去将你弟弟抱回来,不好累着太子妃。”

“是。”

这一说,他的目光便能自然落到闻樱身上。与之前相比,她身材似还丰腴了一些,可见日子过得不差,或者说很好。想想也是,怎么会有人苛待太子妃呢…

“皇嫂把小十交给我吧。”他低声对她说。

闻樱“嗯”了一声,也没看他,便将十皇子送到他臂膀间,然而孩子一到他怀里,蓦地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宇文洛有些无措。

他平日也抱弟弟,但多是婉妃哄好了的时候,很少见他这样激烈的表达对他的不满情绪。

一般人都见不得小娃娃哭,没等婉妃来哄,闻樱已经忍不住将指头递了过去,然后,被十皇子一把抓住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宇文洛,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而宇文泓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两人一个抱着孩子,一个在逗孩子,宛如温馨的一家三口。

强烈的刺激令他一个晕眩,不禁扶住了额头。

恍惚间,他想起了许多事,许多他都以为自己已经要忘了的事。因为这对他来说过于耻辱,便是提也不愿再提起,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记忆悉数回笼,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对。

——上辈子,她怀过宇文洛的孩子,就在他死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闻樱:所以…【宇文泓是[哔——]啊。】

宇文泓:???你能别动不动就给我出填空题吗!

闻樱:哦,我说你是喜当爹啊。

宇文泓:…还是屏蔽了吧,谢谢您。

感谢我的霸王们!!!虞姬这厢有礼了!(不要脸状

第82章 重生太子の读心术(十三)

自从闻樱抱了十皇子那一回之后,宇文泓的态度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原来的纵容和关怀如同薄薄的一层冰面,稍有差池,便裂开巨大的缝隙。

过上两日,宫人对此就渐渐出现了诸多议论声,为此,壁月还忧心忡忡地与闻樱说过:“您与太子殿下是吵架了吗?若是的话,不如与殿下服个软,这样下去,阖宫上下传个遍,总有一日要传到外面去…”

闻樱就在走廊上给小玄凤喂食,闻言只道,“他娶我回来,又不是想娶一个受气包,喜欢了说上两句,不喜欢丢在一边。要是吵了架还好呢,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架也没吵,他兀自生闷气,我从哪里服软给他看?”说罢,她且丢开东西,气冲冲的回房去了,倒把壁月唬的一跳。

仔细想想,她成日跟着主子,确实没见两人吵架,倒像是太子殿下刻意冷落了。

她想了半天只觉头疼,最早她以为殿下不喜欢自家主子,便没拦着主子与六皇子来往,谁知殿选那一日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主子突然成了太子妃,她想既然是殿下亲自选的,那以前就是她理解错了,他其实是喜欢主子的。但眼下刚成婚没多久,又闹起了没由来的矛盾…一时之间,太子殿下究竟在想什么,她一个小婢女还真是彻底糊涂了。

宇文泓在想什么?

闻樱原也不知道,等重新捋了一遍当日发生的事情,再加上后来又一次她哄十皇子玩儿时,发觉他格外难看的神色,她才隐约察觉到了真相。对此,她反而舒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这一天。

这一次倒真是要感谢十皇子——即她的奖品小熊猫,给她制造了这个契机。

有关原主的记忆她曾完完整整看过,对孩子的这一段印象深刻。正是因为知道这会是宇文泓心里的一根刺,她才在过程中放弃了嫁给他的想法,而在意外嫁给他后,她并不觉得就此踏实了,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地雷,迟早会在某个时刻爆炸。

她之所以仍旧维持着喜欢宇文洛的状态,就是因为一旦她在嫁人后即刻表现出喜欢他的模样,恐怕反要被他秋后算账,认为她虚情假意,破坏本来的印象。

现在,他终于不再瞒骗他自己,意识到心里那根刺的存在,她才有机会除去它。

只不过她想要做的事,还需要一个契机…

*

皇家冬日的活动少不了冰嬉这一项,其中又以冰球为主,最能引燃众人的热情。趁着冬日里的冰雪没化,这日在皇城里又有一场比赛在进行。皇子们首当其冲,二皇子与一世家子分别领着一队,不少勋贵子弟亦踊跃参与,双方在寒冬季节你来我往,打的热火朝天。四周搭着看台,女眷们并高官世家女儿都坐在上头看热闹,闻樱也在其中。

她身份尊贵,皇后不在,便被拱坐在中间。

身边同是皇子妃,三皇子妃吴玉贞自然也在,捧着手炉,望着场内的景象,笑问闻樱:“太子殿下怎的不在?留太子妃一人在此,想必也没什么意思。”

闻樱且没说话,她身边的四皇子妃就心直口快道:“看比赛嘛,球打来打去就有意思了,还管那许多,哎呀!你们快瞧六皇子——”

她话说一半,四周围的少女们就爆发出轻呼和惊叫。

只见场中,宇文洛的镶铁冰鞋在冰镜湖面刮动,如一阵疾风掠过,进入对手地盘如入无人之境,成功夺得了手球。

他卓然而立,与队友们击掌相庆,臂缚的蓝丝带随风飘扬,朗声大笑间尽显少年风流。他往看台的方向投来一眼,在众人的欢呼中很快转了回去。

没人发现,他的目光曾落在闻樱身上。

“听说六殿下如今在朝中担任兵部主事,连连促成了几件大事,引得龙心大悦,褒奖再三。原他在宫中就像个透明人,如今一入朝堂风云际会,却是炙手可热。”四皇子妃瞅瞅身边,多的是少女盯着他双目晶亮,脸颊羞红,掩口笑道,“他还没成婚,已有许多人家打算将女儿嫁给他了,”

“挺好的。”闻樱拂开风吹乱的头发,望着场上的人笑了一笑。

旁边的吴玉贞像是想起什么,勾了勾唇角道:“还是该让太子殿下来瞧一瞧…得胜的队伍便能得到今冬品相最好的梅枝,若太子殿下在,必会送给太子妃,眼下,倒让我们得了便宜。”

说话的功夫,皇子那一队胜出,果然各得了一枝梅花,算作彩头。一向以来,当彩头的花枝都是有女眷的送女眷,没有的送心上人,让她们也感受到这份喜悦,与有荣焉。

参与打球的年幼的皇子们还在找心上人坐的位置,年长的皇子因刚成了亲,都还在蜜月期,一拿了花就兴冲冲往皇子妃跟前送了。这样一来,倒显得主座闻樱的位置跟前寥落无人。

四皇子妃收了花喜不自禁,吴玉贞的表情倒是淡淡的,只不过见闻樱独自坐在那儿,情形尴尬,方露出笑来。

就在这时,宇文洛从那一头走来,所过之处,无不引起少女们小声激动的吸气。她们目光频频闪动,俱是希望他能在自己跟前停下。但他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路朝着闻樱所在的方向走来。

她自然发觉到了,悄悄对他摇了摇头。

可他依旧走到了她跟前,才停下了脚步,随后,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手中的梅枝递给了她。

绽放的红梅上还留有雪粒子,红白交映,美不胜收。

因旁人都是送女眷,他这一送送得很没道理,场上与看台上的视线便齐刷刷地聚拢了过来。四皇子妃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宇文洛。

猛然间,她想起了一件事!

她和闻樱是同届秀女,殿选时发生的事,旁人不知,她们却知道的清清楚楚,是六皇子先选定了闻樱,太子后抢的人。因此看见这样的情景,不由悬了一颗心。

而她身旁的闻樱,就这么端坐在位置上,望着宇文洛不动。

他终于低声开口道:“今日大哥不在,我又没有家眷可赠,这花便赠予皇嫂…”他顿了顿,“您照料大哥辛苦,这是我做弟弟的对您的谢意。”

这一番话毕恭毕敬,又很在理,其他人倒不觉得不对,反而道六皇子与太子果然兄弟情深,先前关于他们关系不和的话都是谣传。就连四皇子妃,听完之后都有些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闻樱迟疑了下,直至在他黢黑的眼眸看见了恳求之色,才犹疑着伸出手去。

另一边的二皇子忽而轻笑:“小六这么懂事,反倒将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比下去了。这话说的是,我手里这支便也赠给皇嫂,聊表谢意。”说着,也把梅枝递了过去,引来宇文洛侧目。

他这一闹,不免让旁边的皇子们心里一阵暗啐,该死的老二和老六,他们是讨好太子去了,倒把剩下的人衬的跟什么似的。心里这么想,面上却还要笑容洋溢,纷纷说着动听的话,将花送到闻樱手上。

这番浑水一搅,闻樱才笑了。她笑容明艳动人,倒让不甘不愿送上去的小皇子们看的一怔。

眼下再不接花反而是她不够大方了,于是她顶着众人羡慕的目光,将花都收了过来。

吴玉贞见之一阵心浮气躁,索性丢开自己的花枝不看。

看台上很热闹了一阵,比赛结束后,场内便能任由人进出了,多数人都留下来尝试冰嬉娱乐,穿着单刀或双刀的冰鞋,在场中溜来滑去,有厉害的还能做出金鸡独立、哪吒探海、□□燕等动作,使旁人看了大声鼓掌叫好。

闻樱也跟着玩了一会儿,她身边有专门擅长冰嬉的宫人教导,学得也快,没多久就滑得有模有样了。

但她留在这里的目的自然不是滑冰,根据记忆显示,这一次冰嬉有一处冰层变薄,却没人发现,导致出现一年幼孩童溺亡的情况。她并非专程来救人,只是在寻找契机时想到了这一起事件,其实她的契机只要是任何意义上的生病都可以,但如果同时能将人救下来,心里总归安心一点。

冰面上的人众多,她其实不确定能否准确找到那个孩子。

但显然她和那个孩子的运气都很好,小女孩披着大红的披风,小旋风儿似的从她身边溜过,兴冲冲地朝另一帮孩子冲过去。但就在她滑过某一块冰面时,冰面传来咔嚓清脆的裂痕声。

随后裂痕声愈大,有机敏的大人转瞬间便滑远了,只有她人小步子短,半天也没滑远。

忽然间,人群里响起惊呼声,直冲着她的方向而来。她有些奇怪,却不能明白什么意思,只傻愣愣的又往前滑了两步。冰面陡然裂开一个大口子,她的小身子摇摇欲坠,才发出了短促而稚嫩的惊呼!

就在冰面沉陷,她即将落水的一刹那,她被追她而来的闻樱迅速推倒了一边,同时,闻樱代替她落进了刺骨的冰水中。

“太子妃——”人群里传出惊呼声。

不远处,从她下场开始,视线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的宇文洛,见这情景瞳孔骤缩。他粗暴的推开前面挡路的人,一举跳入了水中。

*

几日后,宇文泓揉了揉眉心,放下了公函,问宫人:“太子妃如何了?”

“午膳用了粥,精神瞧着也还好,就是…”

宫人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