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简单的吩咐过后,就转移了注意力,仿佛待办事项已经打上了勾,可以立刻冷静地开始进行下一个项目了。眼前的情形,骤然让他想起她的电子邮箱,和草稿箱里一封封没发出去的信。

近期的有十几封,但在这之前,断断续续地还有一两句话来记录她的心情,其中就有许多和父母家庭有关。

“他们终于离婚了,离了好,不喜欢看他们吵架。可是我要跟着妈妈,他们说妈妈能给我提供更好的物质条件和成长环境,我不明白,我其实更想和爸爸在一起生活,妈妈太忙了,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

“一整周妈妈晚上都没有回来吃饭,我身上突然流血了,吓的我躲在卫生间里哭,家里的保姆阿姨给我买了卫生巾,我才想起来,学校里教过这个。正好爸爸来电话,我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和他说了这件事,爸爸说我已经是大姑娘了,他为我高兴。”

“爸爸周末来陪我吃了午餐和晚餐。”

“爸爸突然也变得很忙,昨天去找他,是一个年轻阿姨开的门,据说阿姨已经怀了孕。爸爸有了新的孩子,大概是不想继续管我了。”

非常简短的记录,却能看出她情绪上的变化。

当时他们两人还在一起,然而他几乎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把所有的心事都压在了心底。

校园时期的恋爱只是单纯的情感,和任何利益背景都无关,所以两人彼此都没有探知过对方的家庭。他能从她平日的言行中得知,她家境同样不错,以及比起母亲来说,她提起父亲的频率更高。

但她无法选择。

哪怕她当时能够跟她父亲一起,按照事情后来的发展来看,也未必会好。

单尧去敲闻樱的房门,里面没有人应答,门却被敲开一条缝隙,显然主人没有将它关紧。他推门走进去,一个“樱”字刚出口,就忽然停住了。

女孩子趴在被子上,奶油白的双腿上翘摇晃着,视线往上,是挺翘如蜜桃的臀部,夏天的睡裤又短又薄,几乎遮不住粉棉的内裤,白蕾丝的边从里面翘出来,再往上是陡然落下一截的小腰,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她有多细多软。

她戴着耳机听歌,一边还不停地和人发短信,不时发出笑声,浑然没注意泄露了多少春光。

单尧眸色蓦然深黯,他再一次伸手,在已经开了的门上敲了三声。

闻樱终于听见了敲门声,一个翻身险些翻下床去,皱巴巴的上衣往上缩了缩,白细的小腹露了出来。看见是单尧,她笑容一甜,“哥哥来找我有事吗?”

她视线一落,落在对方手里端着的牛奶上面,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保持着甜甜的笑容。

“是给我喝的吗?先谢谢哥哥啦。”

每一句话必定要带一句“哥哥”,包括她的甜笑在内,都让单尧感到不适。明明她又变乖了,变得和以前一样,但他竟没有任何欣喜高兴的情绪。

就在她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将牛奶杯放到了她的床头。

她一副等他赶紧出去的模样,单尧一顿,将被她踹到床脚的毯子一扯,盖到她身上,“有空再去买一套睡衣。”

“为什么?”

他转过眼睛。

难道要他说,现在家里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他在,容易出现尴尬的场面吗?他只能道:“这套不好看。”

“哦…”

他一顿,“还有,小心着凉。”房间里开了空调冷气,她温度调的很低,他一走进来就打了个寒颤。

但就在他盖被子的时候,忽而发现从他的视线角度,正好能将她亮着的手机屏上的字尽收眼底。

龚玄:“新开了一家水上公园,去不去玩?”

闻樱:“天太热,不去。”

龚玄:“给你买了遮阳伞[图片],太阳帽[图片]y水杯[图片],防晒霜喜欢哪个牌子?”

闻樱:“唔…”

龚玄:“热门的小金瓶好不好?”

闻樱:“不,要白胖子。”

龚玄:“遵命![飞吻.jpg]”

龚玄。

单尧想起那一次在小旅馆看见的男生,嬉皮笑脸没个正行,那副长相倒是能骗骗小女生,这个龚玄聊天的语气,和对方的作风非常相似。那一天她翘了晚自习去,很有可能见的也是这个人。

他扫了一眼没有多说,只道:“早点睡觉。”

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情绪,喝完了牛奶,就去洗漱回来爬上了床,任他将灯关掉了,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他为什么会突然送牛奶来,从头到尾都非常的乖顺。

这让他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没有任何交流的机会,只能在离开她房间时带上了门。

*

闻樱发现回家一趟之后,单尧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她能理解,先前他即使看了邮件,大概在短时间内也不能有一个很好的消化,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原主是直接从乖女孩变成了坏女孩。父母再婚的时候,他上高二,她上初三,两人是在不同的两所学校里,哪怕他不疏远关系,想要了解原主也需要从原主口中得知,偏偏原主是将心事深埋在心底的类型,在他猝不及防开始疏远她之后,就更不会说了。

所以他并不是渐渐看着原主往下掉,而是在原主考入同一所高中之后,骤然发现了她性格大变,当她身边围绕着一群无所事事的少年时,他自然觉得,是周围人的影响并教坏了她。

现在判断出现了误差,他只能慢慢从中吸取信息,一一判断。

而她对他态度上的转变,就像下了一剂催化剂,促使他以更快的速度消化了所有的信息,与她一样做出改变。

在她没有主动去找他的情况下,她能在越来越多的场合看见他了。两个班级同一时间上的那节体育课,早晨学校晨跑的操场,放学后的图书馆,以及学校的食堂等等。

有一次她在食堂窗口刷卡,发现卡里的钱不足以支付餐费,想找熟人借一张来时,斜刺里就递来了一张校园卡。

单尧在她拿去刷了之后,自然地将她的卡拿了过来,“我找时间去充值,你先用我的卡。”

伴随着关注而来的还有管束,她虽然肯花费心思去学习,但是仍然不忘出去“鬼混”,毕竟龚玄也是目标对象之一——只能说比较幸运,他和陆嘉湄的接触是在高考之后,陆嘉湄是他母亲为他请来的家教老师,所以到目前为止,两人还没有进行过接触。

然而每一次,只要她想出校门,就会被单尧堵在校门口,哪怕她拿着老师签字的纸条也没有用,他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她究竟要去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开心,毕竟他能抽出越多的时间去管她,就代表他心里的在意成分越多。

而再次被对方堵住的时候,她一直在他面前维持着的甜笑终于僵了,泄气混杂着生气道,“一中的高三生是没有别的事了吗?每天都能这么闲?!”

单尧在她一次又一次的笑容折磨下,再次面对她的脾气,竟生出几分复杂的欣喜。然而他面上仍然十分平静,和她道:“我爸给了你一张卡可以随意刷,卡在我这,有什么想买的,我叫人去买。”

“你是不是找人来监视我?”

“周年庆你想跳哪种类型的舞,我可以请老师到学校里教你。”

“赵湘对不对,你给她好处了?”

“课业还跟的上吗?有不懂的题目可以来问我。”

“我跟你说,你不能——”

“我在你包里放了奶粉,你有没有喝?你睡眠质量差,每天睡前喝一杯牛奶有利于睡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鸡同鸭讲,到最后闻樱把包往地上一砸,冲他发脾气,“单尧!”

单尧低着头,深深地凝视她。

女孩子终于不笑了,乌亮的眼睛瞪着他,像是能用眼光杀人一样,充满了战斗力。但他却忍不住一再回想她的脆弱,从那天以后,她邮件里的每一个段落都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甚至会梦到她,每每半夜惊醒。

宿舍阳台外面落了一地的烟蒂。父亲再婚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难以入眠。

“妈妈结婚了,见了叔叔很多次,第一次去见他的儿子,我担心给妈妈丢脸,听说那位哥哥非常优秀。”

“我见到叔叔的儿子了…”

“为什么是阿尧?!怎么会是他,x市有千万多的人口,需要开多大的玩笑才能让我们两个遇上?我和他?兄妹?!我不能接受,我绝对不会接受!”

“我鼓起勇气告诉妈妈,希望她不要和叔叔结婚,她说我是在发小孩子脾气。从小到大我都不能动摇妈妈的主意,我时常想,也许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大概不在意我怎么想,只要有一个女儿的存在就可以了。”

“阿尧有好几天没有回复我的信息了,我有点害怕…我们只有周末才能找到机会见面,但他总是告诉叔叔约了人学习,也是,他要高三了,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我不应该去打扰她。”

“他有新的女朋友了。”

“…”

“我看见他的女朋友了,长得很好看,很有气质,听说成绩也很好,非常优秀,优秀的像在发光,和他一样。和我不一样。”

“没有人想要我。”

“怎么办。”

“谁来救救我。”

单尧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根烟,却不点,仿佛能借此来纾解燥郁的心情。他忽而唤她的乳名,“囡囡。”

“…诶?”

她的表情惊讶,即使两人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也很少听他这么叫,他总是嫌这个称呼太过肉麻。

“你如果想见他,我可以陪你去。”他手里捏着烟,神情平静的过分。

作者有话要说:龚玄:(抱拳)24孝好情敌,佩服佩服!

单尧:(嘬烟)呵呵,两章了,你连脸都没露。

龚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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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领导来视察,公司放了一下午的宣传动画,一遍遍来回放,如同精神污染。我几乎无法思考剧情,回家就写慢了。

不过认真想想,每次定一个时间,写着写着都会往后拖延,可能这个锅也不应该给领导背。

领导没有错,都是我的错!

第138章 妹妹恋人(七)

闻樱最后也没有去成约会。

傻子也知道在那个氛围下她如果挑衅说“好”会有什么下场,哪怕他说“至少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这种见了鬼的理由是个女人都不会相信,反而让人感觉到危险的靠近。只能说她这位哥哥玩的好一手以退为进。

她顶着“好哥哥”的紧迫盯人的视线压力,在他面前打了一个电话给龚玄取消约会。听见龚玄询问她理由,闻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家哥哥。单尧似笑非笑,做了一个“练舞”的口型。

“就…你知道我们学校要办周年庆嘛,我有舞蹈节目,最近都要练舞可能会比较忙。”

“你要来吗?”

“也不是不可以,周年庆会有很多学姐学长回归,想混还是能混进来的…”

那边不知道龚玄说了什么,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身体往旁边侧了侧,像是一种条件反射,不愿意让他继续听下去。

单尧默然听了一会儿。校门口的大路宽阔没有任何遮挡物,大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他伸手替她捋了捋,冷不丁地开口:“囡囡,该回去了。”

初成年的男生嗓音既有少年没有的的低沉,又比成熟男人少一份世故圆融,显得轻松洒脱,十分磁沉悦耳。

那头的龚玄大约是听见了,因为闻樱轻瞪他一眼之后,开始编不算谎话的谎话,“是我哥哥,他和我一个学校。对,我也觉得他好烦,管这管那,明明也就只比我大2岁而已…”

单尧听她对着那一边的人抱怨自己,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知道这很危险。

自从看见了她的变化,又了解了她改变的原因,很多事情就超出了他的预想。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在危险的轨道边行走,前方是一片深邃漆黑的隧道,而他停不下来。

他们的关系十分特殊,他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如果她没有变成他的妹妹,可能两人迟早有一天会分手。在他考入高中之后,他们的交集和联系都已经渐渐变少了,她有她的烦恼,他也有他的学业,青春期的荷尔蒙只能维持这么一小段时间,难忘而短暂。也许在他高三毕业,离开这片土地之后,他们就会平和的分手。

而又如果继母带来的妹妹是任何一个其他人,他都不会对她投入太多的感情和责任,只会客气而疏离地与她相处,直到他能够经济独立搬出这个家。

偏偏这两个人都是她。

闻樱一边打电话一边快走,似乎孩子气地想把他甩掉。他从容将她刚刚发脾气时扔在地上的包捡起来,穿过背带背到单肩上,长腿大步一迈就追上了她。

她已经把电话挂了,微偏头睨着他问:“你天天来堵我,还有时间和陆学姐在一起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

人的精力始终有限,如果不是陆嘉湄特地来找他谈,单尧都没能想起来。这天他余光发觉她站在自己的位置跟前,就把做完的习题册推到一旁,正视她,“怎么了?”

“你最近在忙什么?我总是看不到你的人。”她手里抱着课本,像是不经意地问,“有人说看见你和高一年级的学妹在图书馆一起复习。”

“嗯,最近有点事。”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你有问题可以找成邺,你薄弱的科目他正好拿手。”

饶是陆嘉湄一向表现的大方自然,这会儿表情都不太好看。

哪怕她一开始接近他的时候目的不单纯,但日积月累,她对他还是产生了说不清的复杂情感。如果是刚认识的那一段时间,她可以从容的对这些消息一笑而过,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喜欢他,可是现在,她做不到了。

她知道自己介入的时机很巧,当时他还在谈另一段感情,与此同时被家庭和学业的因素困扰,压力非常大,恰好被自己撞见他在人后学习抽烟的画面,老师眼里最冷静自持的优等生,被烟呛得直咳,异常狼狈。然而似乎他骨子就是那么冷静漠然的人,发觉有人在看他,他也不慌不忙,倚靠墙壁从烟盒里又抽出了一根新的,夹在修长的两指间,抬眼看他,“陆嘉湄?”他向她确认名字,在她点头之后,‘啪’地按亮了打火机点烟,轻挑唇角问:“要不要试试?”

冷蓝的火焰跃动,映照着他冷峻的下颚弧线,他的笑,竟生出一种鬼魅之感,蛊惑着她走近。

从那天以后,两人之间的交集就多了起来,或许因为她得知了他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们本身又并不熟识,他愿意和她这个“陌生人”倾吐一些心事,虽然更多的时候是她揣测他的情绪,给他安慰和帮助。他很少提起他的小女友,想来年少时候的感情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承担不了太多的重量,全靠荷尔蒙作祟。

她都忘了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了,她没有提,他也没有提,是周围人看他们走近之后起的哄,他不置可否,她望着他同样没有摇头,别人就权当是默认了。那似乎是他最难的一段时间,家里出现了变故,他成绩下滑的厉害,几乎掉出了百名开外。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只一度觉得非常痛快,甚至小小的期望他能和自己尝到一样的滋味。

但他总是那么冷静理智,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大概是因为无论开头还是过程,他们的相处都有别于常人,在一起之后就全然不像寻常的情侣,仿佛不是恋爱,没有甜蜜的互动,也没有浪漫的情话,约会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她帮了他之后,他还会客气的说一声“谢谢”。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是一道警戒线,一个路标,挡在路中央的位置,提醒他不能再往前走了。

以前她不在乎,她和那些女生不一样,不是为了得到所谓校园男神的垂青。

可是现在,她做不到了。

他也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

“我刚刚从班导那里听说嘉湄发烧了,人在医务室,你不去看看?”

单尧在收拾桌面的功夫,忽觉肩上一沉,有一只手搭上来,张口就和他说了这么一句。

“知道了。”他道,“我先回寝室拿点东西,等会儿就过去,顺便给她带碗粥。”

来的人就是给闻樱开过瓶盖,还讨过矿泉水瓶的学长,名字叫成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成大业者不拘小节”,于是同学纷纷从善如流喊他大邺,性格开朗,和单尧关系不错。

他看向单尧,对方正有条不紊地将习题册放进书立中,说话淡淡的。

他能听出单尧想的很细致,但仔细却能发觉,他的眼睛很平静,没有焦急担忧的情绪,浑然不像女友出事的人会有的表现。他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你这个恋爱谈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谈。不过既然在一起了,你好歹也照顾一下嘉湄的情绪。我看她最近状态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