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不知缘故,却听到廖士尧在旁边对众人说:“她姓赵…”

耳边就响起声声“赵小姐”这样的问候。

帽子再也不能遮住了,否则就显得轻狂高傲,阿蕙只得硬着头皮把帽子拿了。

只是拿下帽子、露出脸的那个瞬间,孟宇轩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陈浩然的淡笑,也撑不住了;身后跟着的几名记者,也是资深报社的,对阿蕙很熟悉。看到这一幕,记者手里的相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气氛彻底凝结,众人都有些透不过气!

任谁也不能想到,廖士尧口中的未婚妻,竟然是茂城赫赫有名的赵四小姐!

虽然她很苍白,看得出是真的重伤在身。

只是,这姑娘的本事,简直是百年难遇!

她长得是挺标致的,可也不是倾国倾城的角色,怎么就经历如此传奇?有个围着她打转的孟子楠不说,如今居然又攀上了廖士尧。

廖士尧是南方政府的新贵,南方炙手可热的人物。这样的一樽大佛,怎么就让赵嘉蕙给请到了?

有个记者先回神,对着阿蕙一通猛拍。

孟宇轩这才醒悟过来。他脸色阴沉,口吻严厉,诘问廖士尧:“敢问廖督军,本城的通缉犯,怎么在这里?”

他装出来的恭谦丝毫不见。

孟宇轩原本就是鲁莽孤傲性格,谁都不放在眼里。

因为廖士尧只是巡查,所以他摆出恭敬的姿态迎接廖士尧。

可当他看到自己儿子追求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廖士尧口中的“未婚妻”,让孟宇轩既尴尬又愤怒。

他再也控制不住脾气,对廖士尧吼起来。

以后,孟子楠在茂城,算是颜面丢尽了吧!

“这是本督的未婚妻,请孟督军主意分寸!”廖士尧也脸色一紧,低声肃然道。

旁人因为事先听廖士尧说过,只觉得两虎相争,气氛很凝重,阿蕙却是花容失色。

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廖士尧的未婚妻!

廖士尧对阿蕙有恩,可是这一刻,她仍是气得身子微颤。

最令她难过的时候,她没有资格去解释。因为这些人面前,她没有说话的资本!

阿蕙咬住了唇,没有出声。情况已经很糟糕,阿蕙不想添乱。

廖士尧和孟宇轩的剑拔弩张,让陈浩然回神。他忙打圆场:“天气这样热,赵小姐又是重伤,咱们就别站在这里说话了!”

廖士尧吸了一口气,静静说了句:“是这话。事出有因,鄙人先失陪了!”

他挥手,让医生推阿蕙走。

孟宇轩脸色变成了绛紫色,一动不动,额头的青筋都暴突出来。在茂城纵横霸道了一辈子,孟宇轩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他恨不能撕碎了赵嘉蕙!

这个贱|人!

一场欢迎廖士尧到访的迎接,最后不欢而散。

阿蕙和赵嘉盈被送到了教会医院。

廖士尧和他手下的参谋、卫队以及两个孩子,去了陈浩然早就包下的五国饭店。

下榻之后,廖士尧简单把公事交代了一番。

交代完毕,他喊了身边的副官,让他去通知赵嘉蕙的家人和大少爷兆寅,让他们晚些时候去医院。

他自己则带着两个孩子,去看阿蕙。

前几日,基督教堂遭到了极端分子的袭击。

做礼拜的将近两百人受伤。

教会医院的床位有些拥挤,所以宽阔的贵宾病房里,放了两张床,阿蕙和赵嘉盈住在一起。

医生已经替她们姊妹俩检查过了。

阿蕙的伤口有点化脓。

赵嘉盈的伤口则有些感染,可能会引发炎症。

她们俩都需要住院一段日子。

“小五,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有点事和廖督军谈。”阿蕙脸上看不出什么不悦,轻声对赵嘉盈说。

赵嘉盈自然知道是“未婚妻”这个梗了。

她没有说什么,笑着道是。

护理就把赵嘉盈推了出去。

阿蕙又让副官带着两个孩子也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阿蕙和廖士尧的时候,廖士尧抢先一步道:“想问未婚妻的事?”

“是的!”阿蕙脸上的淡笑消失,拢了一层薄霜,“请您解释!我记得,我不曾答应过您什么!”

阿蕙想起了临行前他的求婚。

可是自己很明确的拒绝了。

到底哪里给了他错觉,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当着孟宇轩的面,说出了这等话,阿蕙和孟子楠的未来,已经看不到希望了。阿蕙觉得,孟宇轩就算是死,也会留下遗言不准阿蕙进门。

况且,那么多军政府和市政府以及记者在场,将来阿蕙就算和孟子楠结婚了,谁能相信她和廖士尧之间的清白?

那些人会在背后嘲笑孟子楠戴了绿帽子!

阿蕙想到这些,胸口热血贲张,很想扇廖士尧一巴掌!

廖士尧却沉默须臾。

他眉头有些紧,半晌才道:“在火车上….你受伤之后,一直在发烧,西药用了最大量也不起作用。军医建议用酒精擦全身,来降温。你妹妹受了伤不能动,车上全是男人…是我帮你擦身子的…”

说罢,他眼神微闪,片刻才恢复了镇定,看着阿蕙。

阿蕙这才明白他说什么。

用酒精物理降温,需要擦边全身。

他看到了阿蕙的裸|体。

就因为这个?

阿蕙气得只差一口鲜血喷出来。

她很想大吼。

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失态抓狂,阿蕙才道:“荒唐!医者无性别。难道那些医生,给女病人做了手术,都要娶她?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以为你是个成熟理智的军人,你居然因为这种事,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

更恶毒的词,阿蕙忍住没有骂出口。

她气的伤口隐隐作痛,额头上的汗珠滴了下来。

如何不气?阿蕙心角都痛。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我不是医者!”廖士尧脸色也不好看,“我受过的教养里,看过一个女人的身体,就应该对她负责!难道我配不上你,让你委屈了?”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雷霆怒意。

他是新派的军人没错,可他也是老世家庭教养出来的男人。

他留过学,却是在日本。日本的民风和华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没有接受过西方开放的风俗教育。

他自以为他对生活很负责,对女人也很负责,结果却受到了这样的指责,廖士尧心底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

第129章观念的差距

二人皆盛牛

阿蕙气廖士尧迂腐守旧,自作主张!他不过是看过阿蕙的身体,居然想出娶她为妻这种荒唐事。

他还是生活在前朝吗?

他还当阿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式闺秀吗?

如今社会风气早已放开,女子可以穿短袖,露出雪白手臂和脚踝,都不能出格。

女子学校里的校服,都是及膝裙子。满大街都是开叉旗袍,难道廖士尧要满大街去娶女人!

这样的男人,太可怕了!

简直是两个世界的,而且中间隔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阿蕙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种事而被一个男人求娶。她心里有愤怒又觉可笑,霎时无语。

就算他想“负责任”,难道不应该提前告诉阿蕙一声吗?

婚姻又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倘若他告诉阿蕙,阿蕙可以接受他的歉意,却也不需要他做出偿还啊!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只是看过身体而已!

后世在美国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阿蕙,对廖士尧的解释简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然而,廖士尧比赵嘉蕙还要生气。

赵嘉蕙发高烧的时候,军医建议用酒精替她擦身子。

廖士尧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赵嘉蕙也应该明白:所谓擦身子,就是廖士尧不仅仅是看过,他还摸过!

一个淑女都被男人这样了…还不应该下嫁吗?

而赵嘉蕙居然说廖士尧不可理喻!

这哪里不可理喻!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占有,除了最后一步没有完成,已经算差不多了吧?都这样了,还能否定赵嘉蕙是廖士尧的女人?

廖士尧不知道赵嘉蕙到底是什么奇葩心理,反正在他的世界认知里,被他褪了衣衫、摸过全身的女子,就是他的女人!

哪个男人会把自己的女人再让给别人?

至少廖士尧不会,他有他的尊严!自己的女人再拱手相送,那还算男人吗?

他的女人,不容任何人染指!

他尊重这个女人,所以提出了婚姻,把她放在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位置,哪里就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人,分明是赵嘉蕙!

他握住拳头,还没有暴怒而吼出来,指关节咯咯作响。

“你应该收回你的话!”廖士尧沉默须臾,把内心翻江倒海的愤怒压下去,才沉声说道,“我所作所为,不能称之为‘不负责任’,更加没有‘不可理喻’!你好好想想,你到底说了什么混账话!”

安静的病房里,阿蕙被廖士尧这一席话,气的脸色都变了。

她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气疯了,大概就是阿蕙此刻的感受。

闹了半天,原来是她赵嘉蕙说了混账话!

她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着实气狠了,伤口也跟着起哄,疼痛似潮水四面八方涌上来,阿蕙的呼吸都不太顺了。

而廖士尧,整了整衣襟,阔步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他重重的摔了病房门。

他也气急了。

他为什么生气?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阿蕙想到这里,更是气。

她感觉自己浑身血液倒行逆施,整个人都要炸了。自从重生,阿蕙原本的暴躁脾气,已经敛了很多。

可是这一刻,她真想枪杀廖士尧。

临走前那重重带上房门的响动,把阿蕙心底的怒意煽得熊熊烧灼。

接下来的整整半个小时,阿蕙都在试图平复心情,直到她听到了门外轻而多杂的脚步声。

有很多人朝这间病房而来。

是家里人吗?

阿蕙的怒意就真的消失了,甚至有些紧张。她还能再次看到她的家人?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探进来一张精致的脸,带着探究的神色。那双眼睛似宝石般晶莹璀璨。看到阿蕙,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一条线,却隐约有了泪光。

是宁嫣然。

宁嫣然看到病床上的阿蕙,鼻子陡然一酸,只差哭了。

她直起身子,彻底推开了房门,对着外面的人说:“快进来,这间真是阿蕙住的。”

门口顿时就人影绰绰。

阿蕙眼睛发涩,视线倏然模糊起来。在模糊的视线里,她也能分别那些人:老太太、大哥、大嫂、二嫂、三哥,还有几个侄儿侄女。

眼泪毫无预兆簌簌落下来。

老太太快步上前,握了阿蕙的手:“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她的声音也哽咽住了。

“老太太。”阿蕙反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只感觉那掌心虽柔软,却又温暖透过那掌心,传入到了阿蕙的心头。

似寒冬腊月里的一簇火,暖的不可思议!

阿蕙心里酸的更加厉害。

大嫂和二嫂都在一旁抹泪。

大哥眼底也有水光,仍装作口吻平淡,说:“出了事你就跑了,我们都很但心,看到你回来,大哥也很高兴。身体没事吧?”

阿蕙摇头,说了句没事,眼泪却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

三哥赵嘉林再也顾不上,走到老太太前头,拥抱了阿蕙。

阿蕙身上有伤,他不敢用力,阿蕙却感觉到了他肩膀的颤抖。

他也哭了。

赵家其他人以为阿蕙死定了,而阿蕙也以为自己和前世一样,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所以再次重逢,大家都有意外之喜。禁不住热泪盈眶。

宁嫣然跟在众人身后,也在抹泪。

哭了半晌,大家的激动心情才平静下来。

“身上疼吗?”老太太问阿蕙,“还要多久才能回家?”

“还要住些日子…”阿蕙轻描淡写道。

“你的院子还在,我叫人照顾着。”大嫂接口道,“不过你身边的巧儿,老虞媳妇跟我讨她,我就把她嫁了”

巧儿就嫁人了。

她倒是和前世一样。

“真好。”阿蕙道,“我们一起长大,我待她像妹妹似的。她能有个好归宿,我心里也安了,多谢大嫂。”

大嫂便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阿蕙的肩头。

瘦了好多!

原本圆润的肩头,现在全身骨头了。大嫂心底的酸楚又冒了上来,擦过的眼睛又蒙了一层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