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瞧我都做了什么?”安心悲哀地发现珊妮有可能将这鹅毛理解成他们床上运动过于激烈的结果,脸刷地就红了。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早餐?”解释就是掩饰,安心适当停止了这个话题。

“啊,当然,马上。”珊妮忙下去安排。

安心马上发现比被国王误会为劈腿更倒霉的事,那就是无所事事。

如果让她日复一日地呆着房间里,那和软禁有什么区别,可是想要离开伦敦塔,显然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那么仅有的一项娱乐便是继续参观伦敦塔了,好在上一辈子她只是参观了一小部分,花两辈子去一个景点观光,这事还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幸运的是,这辈子免票。

安心手里拿着个羽毛扇开始在城堡里闲逛。

不出所料,很快她就迷路了。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最好迷路迷到逃出这里,那是最好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远远听到泰晤士河边人声鼎沸,现在安心正走在皇家园林里修建得和几何图案一样标准的灌木丛中,就不得不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人群中一会响起欢呼,一会又是嘘声,可以看到很多人围成了一个圈子,显然圈子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好戏。

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全身披挂,连马身上都批满了铁链编成的铠甲,只露两个眼睛,和骑在身上的武士相同。

安心走到人群的外圈,她想她已经明白了这里正在发生的是什么,这应该是一场古代欧洲常见的娱乐活动——比武,只是她不知道这样的比武方式还有一个名称,叫做特约斯特比武。

骑在马上的人毫不夸张地说,已经武装到了眼睛,脸上的铠甲将所有的器官都保护了起来,只留下眼睛处的两个小孔,这让安心看不清武士的样子,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杆长长的巨大没有尖的木质的矛,方才的欢呼声显然是在给刚登场的两个人助阵,而现在,两匹马对峙,周围又开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安心。

第七章 特约斯特比武(二)

像有默契一般,马上的人同时用没有武器的那只手拉动缰绳,两匹马于是启动,在马身交错的一刹那,安心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在巨大的惊叫声过去之后,掌声响起,其中一匹马上已经没有了人,而得胜的那个人,摘下头盔,举着他的长矛绕场一周,接受人们的欢呼和崇拜。

丝毫没有人理被长矛捅下马的那个人,因为人们在乎的只是胜利,这也是这种游戏的价值所在。

野蛮人,野蛮而简单的游戏,安心对此并不感兴趣,在明白了游戏规则之后准备转身离开,这个时候就听到侍卫大声宣布到:“下一组,伟大勇敢天下无双的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对阵尊贵无比的萨福克公爵大人阁下。”

话音还未落,全场的欢呼声就响彻了云霄。

安心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以为这样的活动是给贵族取乐,而置武士的生命于不顾的,就像古罗马的角斗,就像西班牙的斗牛传统,没想到国王和公爵竟然参与了进来,这不由得她不重新回过身。

两匹马同时上场,安心分不出哪个是公爵哪个是国王,想到方才那个落下马的人,安心再看向场上那两个志得意满,正冲着观众上下举长矛的人,脑海中不由得产生一种联想,如果亨利八世落马,那么…

她以为她会期待这个结果,可是她却分不清那到底是期待还是…担心?

担心?为什么会这样!!!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她绝对不会为他担心,这个冷血、残暴,将会将自己送上断头台的刽子手,如果说她有担心,那也应该是萨福克公爵大人,至少他对自己还有帮助呢,这样想着,心脏在不知不觉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其中的一个人拉了一下缰绳,安心以为他要先发动了,正在为另一个还在向观众举矛致意的人担心,看起来那个先发动的人一定是亨利八世了,可是他却是将马催动到了观众圈里的一个年轻女人面前,将他的矛放低,那个女人于是走出观众席,将一条天蓝色的帕子系到了他的矛上,于是人群又响起了一阵欢呼,似乎还夹杂着哄笑。

而那个女人却大大方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安心忽然想起了中世纪骑士比武的传统。

因为骑士们以为了爱情进行决斗为荣,所以在决斗之前,一般都会把他所爱的那个女人的贴身的东西拴在武器上,他们相信伟大而神圣的爱情会帮助他们取得胜利,同时那也是一种炫耀,那么,这个年轻的女人是谁?

这个时候,从观众席的另一方也走出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年龄看起来比方才那个要大很多,但是举止端庄优雅,安心一眼就看到了她头上那个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的王冠,难道她就是,就是…王后凯瑟琳!

安心屏住了呼吸,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微笑着走到另外那匹马前,双手提起裙摆下蹲低头,等她再次站直的时候,用双手捧起一条玫红色的帕子。

第七章 特约斯特比武(三)

安心承认她判断失误,这个人应该才是亨利八世,那么方才那个给萨福克公爵系帕子的应该就是玛德烈公主了。

区别是,萨福克公爵是主动去玛德烈公主那里,而亨利八世,在他的王后示意要给他的矛系帕子的时候,竟然没有动。

全场鸦雀无声,国王和王后的关系现在不只是宫廷,整个欧洲都人尽皆知,而凯瑟琳王后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显然是想要证明或者说宣告,她依然是王后,别人是无法替代的,只是,他的丈夫看起来并不想配合她。

安心突然很敬佩这个女人,在这样尴尬的场合,哪怕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沦为了笑柄,她依然还能优雅地笑着,保持着尊严,她从出生的时候起就是血统高贵的公主,她注定是一个王后,那是一种渗透到血脉里的骄傲,这才是真正的欧洲的贵族,真正的蓝血。

这个时候的安心很期待亨利八世能低下他的矛,接受她的帕子,说白了,她希望凯瑟琳王后成功,当然如果换成安·博林,是绝对不会这样想的,但她不是安·博林,就算是不为了爱情,也应该给这个淑女留一点体面不是吗?但是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

凯瑟琳王后的笑容依旧,那个捧着帕子的姿势也依旧,看架势,她是不会放弃的,她等待的不仅是他的一个妥协的动作,其实要的是他的回心转意,而端坐在马上的国王也意识到了,她其实在逼他做选择,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能马上引起全国的议论,他不知道要不要成就她的体面。

不忍再看那个可怜的女人的强颜欢笑,安心将目光转向亨利八世,其实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也没指望看到,她只是那么无意间将目光转向他,发现他的马和他的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他的头正对着她,她似乎感到面罩后面的目光正射向她,安心忙低下了头。

不对,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注意到自己呢,这样想着,安心又抬起了头,发现马上的那个人还是冲着她的方向,放心啦,不会看到的,她不动声色地将羽毛扇往上举了举,遮住了自己的大半部面颊,只露出眼睛,这道具还满管用的,本来是为了遮挡别人对她的异样目光的。

此时的亨利八世终于有了反应,他将他的长矛放低,任凯瑟琳王后往上面系帕子,但是他的头却没有低下,更没有看王后,而是始终对着安心这边的方向,安心觉得怪怪的,将脚步往旁边挪了挪。

之后,欢呼声终于结束了方才那异常的平静,女人离场,马上的男人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彼此身上。

安心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这次的比试持续的久了些,两个人明显势均力敌,谁都不肯让对方的长矛碰到自己的身体,于是木质长矛相碰产生的“砰砰”声响彻了全场,安心的目光也跟着两匹马的交错转来转去,但是很快她就已经分不出那两个人谁是谁。

终于,尖叫声再次响起,其中一匹马上的人摔了下去。

第七章 特约斯特比武(四)

窒息,安心只感觉大脑中一片空白。

这次没有欢呼,胜利者也没有举起他的长矛,而是迅速扔下了长矛,一把摘下了头盔,翻身下马,一边大喊“医生”,一边去查看被他打下马去的人,安心看到,这个人是萨福克公爵。

那么,那个摔下马去的就是…

比武现场一片混乱。

安心突然觉得好笑,这是比武,有人受伤甚至是死亡都是难免的,方才那个人被抬下去的时候不是还欢呼来着吗,这会国王摔下马就混乱成这样子,难不成这群观众认为国王注定就不会输?

按理,她本应该高兴的,只是,她心里突然发空。

现场准备有担架,所以国王马上被放在了上面,安心站在原地,既没有随着人群将亨利八世围住,也没有转身离开,说实话,此刻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是原地站着,那个羽毛扇也随着她的惊诧跟着手臂一起垂了下来。

就在安心发愣的功夫,人群突然在对着她的方向闪开一条路,她就那样突兀地站在了这条路的正中。

眼看着担架朝自己过来,安心才回过神,忙闪身让开,担架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一刹那,她看到了担架上亨利八世的那张脸,他双目紧闭,似乎失去了意识,但是浑身上下看不到有出血的痕迹,脸上也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可安心却能感觉出他的痛苦,那掩藏在安详外表下的痛苦。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直到担架抬了过去,追随的人群隔开了他们。

安心又发现了另一个女人的目光,那是凯瑟琳王后,她也看向她,却看不出里面的任何情绪。

安心开始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你不过来看看陛下吗?”凯瑟琳王后对安心问道,语气平缓。

安心第一反应就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紧接着又点了点头,别说凯瑟琳王后看得一头雾水,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样。

“啊,我…”安心想要解释,却发现在这个气场强大的女人面前,自己真的是被比下去了。

“你想来就来吧,我认为陛下有可能会找你。”凯瑟琳王后说完这句话,转身追随担架而去。

安心咬了咬牙,也远远地尾随抬着担架的队伍,这一路都在斗争自己要不要去趟浑水,可脚步却是一步都没落下。

等到了亨利八世的房间,安心才发现他就住在自己的隔壁,被自己扔在房间里的珊妮听到这里乱哄哄的也过来凑热闹,而事实上,住在这栋建筑里的女官和侍卫们几乎全部都聚集到了此地,甚至还有闻讯赶来的玛丽公主。

之后枢密院的大臣们,上下议院的议员们,甚至连主教们都赶了来,除了围在床前的一群穿黑袍的医生们,其他的人几乎将国王寝宫的里外间都填满了,却奇异地鸦雀无声。

之后医生们建议不相干的人都到隔壁国王会客的书房待命,内室只留下了王后和公主等直系亲属,于是安心也带着珊妮退了出来。

第七章 特约斯特比武(五)

“萨福克公爵大人。”安心看到查尔斯·布兰登落寞的背影,那些大臣们都不再和他说话,都离得他远远的,本来他就已经处在失宠的边缘了,这次还伤害到了国王,那些原本还观望要不要归附他的人现在避他如瘟疫。而他本来是应该接受欢呼的那个人,安心看了多少有些不忍,也觉得不公平,难道只因为他赢了国王就应该被指责吗?所以想要安慰他一下。

“安小姐。”查尔斯·布兰登微微颔首致意,面无表情,和凯瑟琳王后一样,将真实的情绪掩藏得很好。

看他这样子,安心也不确定他到底需不需要安慰了。

“他,会没事的。”安心说道。

“当然,上帝保佑。”查尔斯·布兰登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陛下,也不会怪你的。”安心体贴地说道。

“当然,如果我不尽全力那才是对陛下的侮辱。”查尔斯·布兰登看着安心认真地说。

安心听了这句话感慨不已,同时也佩服这个人的勇气。

“我以为你要去为陛下祈祷。”因为玛德烈公主朝他们两个走了过来,查尔斯·布兰登对安心说道。

安心会意,对着用一脸戒备的神色看着她的玛德烈公主点了点头,又对查尔斯·布兰登说:“我正要如此。”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她可不以为祈祷会有什么用处。

医生们在召开紧急会议,同时还要将治疗方案向枢密院报告,要等上下两个议院的议员们通过才进行治疗,这是珊妮打探回来的结果。

安心听得瞠目结舌,是,欧洲人不管什么事都爱走程序,就是有火烧眉毛的事不让他们把程序走完都不行,可是现在是救人要紧还是走程序要紧啊。

“如果不经过议会的同意,医生没有权力对国王做任何事的…”珊妮又补充了一句,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显然安小姐有点大惊小怪了。

还没等珊妮说完,安心就冲了出去。

国王躺在床上,仍旧没有醒,丝绸的帏帐外面,凯瑟琳王后和女儿玛丽公主带着一众女官跪在地上,全部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各个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显然他们是在祈祷。

而一群医生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慢条斯理地说着各自的看法。

这回没有人注意到她进来,安心想都没想就走到床前,将一支手指用力地按在了亨利八世的人中穴上。

“你要干什么。”最先发现她的一个医生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接着房间里所有人都见到了安心的动作,安心被吓了一跳,但是手上的力道一点都没有放松。

“看看这个婊子对国王做了什么,她在行刺…”凯瑟琳王后身边的一个女官紧跟着喊了起来,马上有侍卫冲了进来。

两个女官抢在侍卫之前去拉安心,安心嘴里不断地说着:“不,我没有行刺,再给我一分钟,就一分钟…”一边和不断涌上来试图将她拉走的女官们周旋挣扎,房间里的混乱将隔壁的大臣们也吸引了进来。

安心看到查尔斯·布兰登,眼前一亮,刚要开口求助,就听到床上发出了声音:“你们放开她。”

第八章 赌注(一)

就在安心要被当成刺客被侍卫架下去的时刻,亨利八世适时地醒了过来,安心才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暂时性的昏迷,能醒过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满屋子又是一片“感谢上帝”声,安心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她还是稍微觉得有点不公平,明明是她让亨利八世醒过来的,为什么要感谢上帝?话说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干嘛要救他,可眼前的架势又容不得她仔细琢磨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为什么要抓安小姐?”这是国王醒来后的第二句话。

“陛下,安小姐试图在您昏迷的时候行刺陛下,还好我们发现的及时。”不知是哪个大胆的女官嘴快说了这么一句。

安心忙看向亨利·都铎,“我只是,只是想让陛下醒来。”他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话吧,唉,真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抽风了,跑到这里来给自己找事,现在好,感觉脑袋又在脖子上呆不住了。

亨利八世也看向她,安心的目光没有躲闪,在场的其他人都小心留意着国王的表情。

半晌,“我确实醒过来了。”亨利八世平静地说,安心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低下了头,他这算是公开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那么,安小姐能说一下是用什么方法让陛下醒过来的吗?”说这句话的人是几位穿着红色主教服其中的一个,安心知道他应该是个红衣主教,但是不知道他就是著名的沃尔西大主教、汉普顿宫的修建者。

这句话看似平静,但是绵里藏针,语气倨傲,他目前是权倾都铎王朝的宠臣,他的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点头附和。

安心咬了咬牙,她只是从小就知道昏迷的人掐人中穴就能醒来,这是中国人的常识,就算是有中医理论支撑,她也说不出来啊,就算是她说出来,人家也不能相信啊,别说中医,西医这个时候还没成型呢。

从穿越到了这里开始,安心就时刻处在谎言之中,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谎言,同时,不管她做什么,都要编造谎言才行,对查尔斯·布兰登,对托马斯·博林,对亨利·都铎,甚至对和自己最为亲近的珊妮,现在,面对这些大臣,她真的是厌倦了不断的解释、编造…

“巫术…”就在安心正在思考着怎么回答的时候,王后女官中的一个突然大声喊了出来,她这么一带头,马上有人附和,安心还没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就听到“噗通”一声,有人倒地,再看倒地的人,竟然是珊妮,安心想要抢过去扶她,她却被一群女官围了起来,不允许她接近。

也难怪有人会这么说,连专业的医生都不能让国王醒来,她就那么按了按就实现了,确实值得怀疑。

如果被认定是女巫,那么面对的就是要被活活烧死的火刑。

在中世纪,人们谈巫术色变,对巫师采取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

现代的法律是“疑罪从无”,就是说如果你被怀疑,但是没有证据,就不会定你的罪,定罪要靠证据说话,而那个时候对巫师的态度是“疑罪从有”,一旦你被人怀疑是巫师,那么不管有没有证据,你都会被烧死。

显然,在安心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置身于巨大危险的时候,珊妮被吓倒了。

第八章 赌注(二)

因为中世纪的欧洲人对巫师的恐惧和迷信,大量无辜的人被活活烧死。

如果你憎恨你的邻居,你只要和当局告发说她是巫师,你看过她骑着扫帚去开巫师会,那么她将百口莫辩,必死无疑,当然你还要期待她不会反咬一口,说你也是跟着一起开会的,那么你也就完了。

当然,那是一个漫长的没有理智的愚昧的疯狂的年代,相应的,欧洲人也要为这种没有理智的疯狂付出巨大的代价。

因为人们相信猫是巫师的助手,是恶魔的帮凶,所以在消灭巫师的同时大量的猫被扑杀,这样,老鼠繁殖迅速,泛滥成灾,终于爆发了鼠疫,也就是皮下血管因出血变黑的黑死病,造成欧洲人口减少了2500万,而整个欧洲在没爆发鼠疫之前也不过7500万,有疫情严重的城镇竟然只幸存了几个人。

当然安心穿越的年代黑死病还没有爆发。

不过如果被指控为是巫师的话,就连国王都是没有办法保护她的,因为那会激起人们由恐惧带来的愤怒。

安心看着在场所有人看向自己的都是充满恐惧和疏离的眼神,她看向凯瑟琳王后,她也是一脸疑虑地看着她,而她身边的玛丽公主则满是憎恶。

在人群的外层,她似乎看到了托马斯·博林,就是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但是他却没有张口替她说一句话,当然她也不会指望他能为她做什么。

她又看向亨利八世。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眉拧起,薄唇紧抿,安心大惊失色,如果亨利八世也这么认为她的话,她就真的是,没救了。

“陛下…”安心克制住情绪颤抖着声音唤了他一声,指望着他能替自己说一句话,却见亨利八世趴在床边对着天鹅绒地毯呕吐了起来。

医生们全都慌了手脚,大家乱纷纷地你一句“陛下”,我一句“陛下”,暂时将集中在安心身上的注意力转移了开来。

亨利八世吐完了之后,用双手痛苦地抱住头部,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回到枕头上,然后用手遮挡住了窗户里透进来的光。

安心眼前一亮。

“陛下,您还没有指定王储的人选。”沃尔西主教看了一眼玛丽公主和王后凯瑟琳走到床边恭恭敬敬地说。

亨利八世喘着粗气看向沃尔西主教,“这也是为了我们英格兰的未来。”沃尔西主教又补充了一句。

显然,他们都以为亨利八世不行了,也许在他昏迷的时候他们就商量好了,如果不是亨利八世及时醒来的话,没准,这边玛丽公主已经在沃尔西主教的拥戴下加冕了。

“陛下正值盛年,精力充沛,并无大碍,你们那是预言还是诅咒?”安心听出这是查尔斯·布兰登的声音,大家都看着他,却没人敢附和。

“萨福克公爵大人,我无意冒犯您,难道您愿意看到伟大的英格兰因为无人统治而陷入痛苦的深渊?我也是为了陛下的王国,万一陛下…”沃尔西主教赶忙澄清,他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在这一点上和凯瑟琳及玛丽公主保持高度的一致。

第八章 赌注(三)

“没有万一。”查尔斯·布兰登笃定地说道,安心注意到亨利八世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可是…”沃尔西主教还想申辩。

安心看亨利八世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坚定了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想法,突然大声说了一句:“陛下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个有可能是女巫的人怎么会有资格评判陛下的身体,如果陛下有事你也脱不了干系?”沃尔西身边一个同样穿红色长袍的主教严厉地说道。

“如果陛下康复,是否可以证明我不是女巫?”安心几步走到沃尔西大主教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沃尔西往后退了一步,用厌恶的神情看着她,表示他要和邪恶的女巫划清界限。

“那如果陛下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沃尔西主教目光朝天淡淡地说道。

“我甘愿接受火刑。”安心也不疾不徐地回道,但是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不免张大了嘴巴,觉得这个女人肯定是疯了,一时间竟没人搭茬,连沃尔西的脸上都现出了疑惑。

“陛下…”安心回头征询亨利八世,发现他又趴在床边吐了起来,看到这个场景,大家都更笃定安心是真的疯了,国王的病情在加重,唯有安心看到这情景镇定自若,脸色也更加舒缓,就好像国王已经好了一样。

“安小姐,关于女巫这件事,我们还需要确切的证据。”查尔斯·布兰登说道,玛德烈公主诧异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袒护安·博林,安心却对他微微一笑。

“萨福克公爵大人,陛下是一定会康复的,您也相信不是吗?”说完对查尔斯·布兰登点了点头,看到他两道如剑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知道他是站在她一边,看来,自己至少已经有“同党”了,保命计划进展顺利,下面,就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了。

“就这样吧,我需要安静一会,绅士们,淑女们,可以吗?”躺在床上的亨利八世结束了这场对峙,国王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却只有傻子才听不出来这是命令。

“那么,陛下,对于安·博林女士…”沃尔西怎么能让安心这么轻易地过关?

亨利八世两手扶着头,目光越来越涣散,却一直试图聚焦在安心身上,眼神中的留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不肯答应她,是因为他也不保证自己能不能撑下来活下去,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么她也要被活活烧死,他不敢冒这个险。

“陛下,相信我。”安心走到床边,握紧了亨利·都铎的一只手,和方才对查尔斯·布兰登一样,用眼神鼓励他,她是第一次这么主动而长时间地直视这个英格兰最尊贵的男人,他眼里的东西让她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手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