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半天,陈妄说:“我老。”

陆之桓提着口气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猛摇头:“男人三十一朵花,你还没到三十,一捧花。”

陈妄:“我闷?”

陆之桓顿了顿,迟疑着说:“那确实是……有点儿?”

“……”

陈妄点点头,烟蒂丢在地上:“行。”

孟婴宁和汤诚会易小少爷喝了两杯,芝华士换啤酒,她对自己的酒量有数。易小少爷也是个小人精,风趣礼貌举止不逾越,眼睛狭长很是漂亮,笑起来像韩国一个明星,是很擅长和小姑娘聊天让人轻易心生好感的类型。

这么讨喜的一个人,孟婴宁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聊不下去。

她尽量把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人身上不去注意陈妄,然而不太顺利。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陈妄的长相太惹眼,长腿伸着懒懒散散往那一坐,眼前这位易少爷顿时就变得奶油了起来,让孟婴宁觉得有点儿腻。

她放下啤酒站起来,借口去洗手间,出了包厢门。

门一关上,包间里的震耳欲聋被隔绝了大半,隐隐能听见里面放的是枪花的《welethe jungle》,陆之桓绷着嗓子在那鬼哭狼嚎。

孟婴宁转身往洗手间走,走到旁边路过垃圾桶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陈妄回来的时候,她第一次看见他也是在这儿。

太久不见,那会儿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紧张地叫嚣着,让她甚至慌张到手足无措,让她莫名其妙想要撒腿就跑。

孟婴宁甚至还记得那时候的心跳,每一下都雷霆万钧,重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

就像时光一下子穿梭回十年前。

看不见他的时候想看着他,看见了又想逃,连送瓶水都要绞尽脑汁找借口。

大抵年少时暗恋一个人都是如此,想靠近他,又怕他靠近。

但当年的孟婴宁,绝对不承认这个“他”是陈妄。

孟婴宁觉得,这么多年她毫无长进。

她叹了口气,从女洗手间出来,走到洗手台前。

包刚一放下,随意一抬眼,刚刚想的人出现在眼前了。

还是他原来的那个垃圾桶。

心爱的垃圾桶。

甚至连拿着烟的姿势都没变。

这是你的特等席啊?

孟婴宁轻描淡写一眼扫过去,没看见他似的,淡定地抬手,开水龙头,洗手。

洗手液刚挤到手上搓出泡沫,孟婴宁余光瞥见陈妄掐了烟丢进垃圾桶里,直起身来往包间方向回走。

孟婴宁收回视线,垂头,洗手洗得很专注。

路过洗手台的时候陈妄也没看她,径直走过去了,步子干脆利落。

两个人陌生人似的直接远距离擦肩。

孟婴宁屏住呼吸等他走过去才松了口气。她回过头去,悄悄看着他走远,男人背影高大,黑衬衫勾出宽肩窄腰,腿很长。

孟婴宁咬了咬下唇,刚要扭回头去,陈妄忽然转回过身,孟婴宁偷看被抓了个正着,吓了一跳。

陈妄冷着脸大步朝她走过来。

孟婴宁想营造出一种完全不care的效果,这个时候如果再假装自己没在看他什么的,就显得赌气得有点太刻意了。

所以她没动,就这么看着他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住:“怎么不躲了?”

距离有点儿近,孟婴宁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点:“我躲谁了……”

她前脚刚一动,陈妄紧跟着往前一步,低声说:“不是我吗。”

男人的气息带着十足的侵略感,不由分说压下来,冷冽厚重,和他人一样酷得没半点人情味儿。

孟婴宁耳朵开始发烫,她偷偷吸了口气,压下心里那点儿不平静,竭力平静道:“我躲你干什么?我还用躲着你吗?”孟婴宁一脸“你谁啊”的表情,“我本来也没有和你接触的必要好吗陈先生。”

陈妄沉默看着她,眼神很冷。

孟婴宁瞬间遍体生寒,后脖颈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无意识缩了下肩膀。

“是没什么必要,”陈妄垂眼,眸光暗而沉,“那请问孟小姐能不能专一一点儿,有喜欢的人了还能跟别的男人那么开心聊一晚上?”

“……”

孟婴宁瞪着他,有点儿炸毛:“谁不专一了!”

“你就算自暴自弃,也不用找个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陈妄冷眼睨她,“你就喜欢那样的?”

孟婴宁憋着的那股委屈巴拉的火又被引燃了,她气得都忘了尴尬了,“对,我自暴自弃了行不行?我就喜欢那样的,我特别喜欢,陆之桓说的你没听见吗?我就要浪的。”

“……”

陈妄沉默了几秒,缓声重复道:“就要浪的?”

“是啊,”酒壮怂人胆,孟婴宁深吸口气,“现在,无论我面前站着个谁,只要他浪起来我就要,怎么了?”

孟婴宁掷地有声道:“我不仅要,我还要跟他谈恋爱,谈好了我没准儿还跟他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妄气笑了。

他霍然直起身来,槽牙死死咬着,舌尖抵住笑了一声,又单手撑着洗手台水池边,弯下身,重新把距离拉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孟婴宁,”陈妄俯身看着她,咬牙道,“你看清楚你面前现在站着个谁,我要是浪起来,你也能要么。”

作者有话要说:孟婴宁突然兴奋:老公我要的老公!

第25章

孟婴宁说这话的时候没多想,兔子急了还咬人,急火攻心下只想怼人,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会儿都不重要,吵架要紧,多喜欢该怼还是得怼。

二楼包厢的走廊静,一楼和包间里的声音都被隔绝的很远,水龙头还没关,水流哗啦啦的在耳边响。

男人弓着身靠过来,距离太近,孟婴宁被逼得上半身都往后仰,脸开始发烫,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其它别的什么原因。

她气焰被灭了大半,拄着池边台面的手臂有些抖,努力压下了心里那点儿忍不住冉冉升起的自作多情。

孟婴宁深吸口气:“要啊。”

陈妄一顿。

孟婴宁说:“现在,就是我面前站了条狗,我也乐意。”

说完,孟婴宁闭上了眼睛。

“……”

落针可闻。

孟婴宁脑补了一下陈妄气得把她拍到墙上,或者摁着脑袋塞到洗手池里之类的画面,本来是已经做好了向死而生的准备的。

她等了半天,陈妄半声没有。

孟婴宁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偷偷看他。

陈妄没动,周身阴沉戾气散了大半,垂眼直勾勾看着她,深黑的眼底情绪莫辨。

片刻,陈妄缓慢地直起身来,后退了两步,靠着池边站。

“孟婴宁,”他看着她,放缓了语气低声开口,“你喜欢谁,想和谁谈恋爱或者结婚,是跟我没什么关系。”

孟婴宁怔了怔。

“你觉得我管得宽,但这不是让你找些乱七八糟的男人胡闹的事儿,”陈妄语速慢,声线低压着,带着点儿疲惫和很深的无力感,“如果真遇上靠谱的了,你喜欢,那我祝福,你跟他谈恋爱跟他结婚我都不管。”

孟婴宁看着他。

“他要是欺负了你,对不起你,你跟我说,”陈妄顿了顿,缓声继续说:“陈妄哥护着你。”

他声音很低,发哑。

记忆里,很久以前他也说过这话。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也许是因为时隔太长时间,孟婴宁有些记不清楚了。

她安静站在洗手台边,没有说话。

像流淌在动脉里的血液混进了细腻的沙,磨着四肢百骸生疼,找不到痛处在哪儿,却没有一处不疼。

她其实有很多想说的。

她想说,我喜欢的人是不会喜欢我的。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他自顾自地说过了那么多让人伤心的话的时候,你要怎么护着我。

我连为他伤心难过,被他在意被他伤害的资格都没有的时候,你要怎么护着我。

但是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

暗恋一个人太久,连多看他一眼也会胆怯,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斟酌得小心翼翼。

更何况十几年的相识,那些蠢蠢欲动的,迫不及待想要脱口而出的,怀着一点希冀和奢望的小小心思,只要真的说出口了,两个人就会瞬间被拉开距离。然后一堵墙咣当砸下来立在中间,上面贴满了无穷无尽的尴尬和刻意,最后只剩下疏远。

喜欢一个人不是就算告白以后不能做朋友又怎么样,我又不缺朋友。而是就算只能做朋友,也想离他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有些人就是只适合做少女时代的秘密而已。

孟婴宁鼻有点酸,她匆忙低垂下头。

她听见上方有很淡一声叹息,紧接着头上有温热的触感。

陈妄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无奈:“别生气了。”

孟婴宁不抬头,脑袋往后躲了躲,吸了吸鼻子:“你是想和我和好吗。”

片刻沉默,陈妄收回手,应了一声:“啊。”

像很多年前。

眼泪毫无预兆掉下来,落在冷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悄无声息地,孟婴宁声音却很平静,轻声说:“那就和好了。”

有些事,就只能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能这样。

陈妄到家的时候不到十二点,一开门,看见厨房灯亮着晃荡着个人影,屋子里有浓郁的咖啡香气。

听见开门声,那人从厨房出来,伸着脑袋看他:“回来了?”他抬头看表,“还挺早。”

陈妄进屋,径直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拿了听啤酒出来:“休息?”

“嗯,明天下午回,”陆之州端着杯刚冲出来的咖啡,慢悠悠地小口小口喝,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冰啤,“你这个胃,快烂了吧?”

陈妄没搭理他,勾着拉环拉开:“休息就回家睡你的觉,大半夜来我家干什么。”

陆之州拉了把高脚凳过来,坐在流理台前一脸慈祥地看着他:“阿桓说今天叫你出去玩了?”

陈妄靠站在冰箱旁边,仰头咕咚咕咚灌完一听。

陆之州:“还说给狐狸介绍对象来着?”

“……”

陈妄“啧”了一声:“你来是跟我说这个的?”

“是啊,”陆之州慢悠悠道,“好像其中一个,狐狸还挺喜欢。阿桓跟我说俩人聊了一晚上,最后还互相交换了微信号?”

“……”

“对了,”陆之州再接再厉,笑眯眯地侧过头来,看着他,“你微信号现在用回来了吗?”

“……”

陈妄手指微动,捏在手里的易拉罐咔嚓一声,扁了。

陈妄烦得想直接把这人给扔出去:“你能闭嘴吗?”

陆之州不能,他啧啧开始感叹:“我们小婴宁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一眨眼都快二十四了,也该谈个恋爱了。”

有些时候陆之州这人烦起来跟他弟弟简直不相上下,烦得一脉相承,偏偏他自己还没点数,还在兴致勃勃地说:“想想看,到时候如果我们婴宁真的跟那个小易少爷成了,咱们这帮里就连岁数最小的都有对象了。”

陆之州问他:“哎,阿桓说那小子叫易——什么来着?”

陈妄:“易拉罐。”

陆之州:“……”

“名字挺独特,”陆之州忍着笑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情绪又道:“反正就算这次不能成——哦,不管这次能不能成吧,也总得有能成的一个不是?”

陆之州叹了口气,说,“而我们阿妄,到时候依然还单着。”

“……”

陈妄把手里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陆之州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撑着脑袋,“我没想说什么啊,我感叹一下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间小丫头都快有对象了,你呢,有什么打算?语嫣可没事儿就找我问你。”

陈妄斜靠着厨房墙站着,没说话。

“算了,这些事儿我都不催你了,省得你又嫌烦,”陆之州闹够了,干脆地见好就收,侧头扫了他这房子一圈儿,“但你打算就一直这么样儿?”

陈妄垂眸,扯了扯唇角:“操心操心你弟去吧。”

陆之州皱眉:“阿妄,我也是把你当弟弟的,以前的事我本来一直不想跟你提,但……”

“我知道,”陈妄直起身来打断他,笑了笑,“差不多得了啊,你是不是天生老妈子操心命,孟婴宁和陆之桓不够你管的啊?现在还想当我哥了?”

陆之州惆怅地说:“没办法,家里最大的那个小孩儿就是苦一点,老大得出头啊。”

陈妄哼笑,人出了厨房,没一会儿又回来,丢了个黄色信封在他面前。

陆之州垂头看了一眼,放下咖啡杯,顿了顿,问道:“这次也不去?”

安静了好一会儿。

陈妄从口袋里摸出烟和火机,咔嗒一声响,细细一缕火苗窜出来:“周末有事儿,下次吧。”

团建的日子定在周六,连着两天,回来又是一个死亡星期一,痛不欲生的日子开始。

月刊还好,至少能清闲俩礼拜,隔壁周刊几乎每周都在享受这样的生活。

“每次觉得人生没什么盼头的时候就去楼下周刊编辑部看一圈,会觉得活着是多么快乐的事情。”白简欢快地说,“这样一想,就算这个团建是先给颗糖再打一棒子我也愿意为主编献出我的青春。”

小张凑过来:“白姐,你已经没有青春了。”

白简抬手拍了他脑袋一巴掌,扭头看向孟婴宁:“对了,衣服你买了没,泳衣啊啥的。”

这次团建选了个新落成的日式山林温泉酒店,据说一个房间都四位数五开头一晚,没有波士顿六斤大龙虾,但有神户牛肉和刺身怀石料理。

孟婴宁衣服很多,泳衣也不少,基本上全是送的,她推了周末的两个约拍的摄影师,准备好好去玩一玩。

盛世美颜孟婴宁想要找个男人是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没恋爱过只是因为她不想而已,才不是因为陈妄这个狗男人。

也许她对陈妄现在的那点儿坚持只是源自于情窦初开的少女时代不可言说的执念呢。

孟婴宁洗脑式自我催眠了一个礼拜,洗着洗着竟然还有点信以为真的趋势,塞了满满一皮箱的东西,开开心心团建去了。

温泉酒店建在津山半山腰,地处帝都郊区。

公司大巴开了近两个小时,孟婴宁早起困得不行,在车上断断续续睡了几觉,到的时候还是被白简叫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