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太没出息了。

她泄愤似的咬了他肩膀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气他还是气自己。

肌肉硬邦邦的,硌着门牙有点儿疼。

孟婴宁更气了。

柔软的唇隔着衬衫布料贴上来,牙齿不痛不痒咬住肩膀上的肌肉轻轻咬了咬,又咬了咬。

磨得人头皮发麻,一股邪火沿着脊椎直冲尾椎骨。

陈妄揉着她头发的动作倏地停住。

孟婴宁觉得膝盖好像忽然顶到了什么东西。

她有些疑惑地眨眨眼,腿往前蹭了蹭,膝盖抵上去,感受到那东西好像还动了动。

陈妄人一僵,“嘶”了一声,提溜着她把人从自己怀里抓起来,眯眼:“乱动什么?”

小姑娘人被他拎起来,眼睛哭得通红,眼皮稍微有点儿肿,睫毛上还挂着泪,湿漉漉的眼茫然地看着他,唇瓣微张,有些困惑,似乎还完全没反应过来。

过了差不多十秒。

孟婴宁慢吞吞地明白过来,自己的腿刚刚到底碰到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了张,那张挂满了泪痕的小脸瞬间红了。

孟婴宁面红耳赤,呆滞又惊恐地看着他,人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陈妄牙都要咬碎了。

小老弟不听指挥,这事儿先天的。

他能有什么办法。

孟婴宁不敢看他,抬手捂住眼睛,又觉得太刻意了,手指一点一点滑下去,红着脸不知所措:“我……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闭嘴。”陈妄用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声音说。

孟婴宁闭嘴了,腿小幅度的,慢吞吞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两腿间椅子上收回去,踩到地上,人往后蹭了两步,站在他面前。

陈妄:“……”

孟婴宁也不敢看他,只垂着头,抬手,食指指尖轻轻挠了挠通红的下巴尖儿。

她手一抬,陈妄看见她手腕上被捏出来的印子。

这会儿已经有点青了。

陈妄唇角绷直,手指抬了抬,想动,又生生忍住了。

“操,”他低声骂了句脏话,拧着眉看着她手腕上淡青的印子,“豆腐做的么……”

他当时都没敢使劲儿,还控制着力道了。

孟婴宁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的羞耻着,迷迷瞪瞪抬眼:“什么豆腐?”

“没什么。”陈妄说。

孟婴宁“哦”了一声,也没往下问,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抬抬手,指尖指着他。

陈妄:“干什么。”

“那我还能看看么,”孟婴宁指着他敞开的衬衫领子,吞吞吐吐地小声说,“都,脱一半儿了……”

“……”

她还惦记着这事儿。

陈妄妥协般地叹了口气,抬手,解扣子。

男人面无表情地单手一颗一颗解身上的衬衫扣子,精壮的胸膛随着动作一点一点露出来,这画面有种说不出的色气。

但是很快孟婴宁就顾不上害羞了,他没全解开,到一半,顿住,但敞着的领口隐约露出一点点暗红的边缘。

孟婴宁抿着唇走过去,抬手,指尖捏着他衬衫衣领,往下扯了扯。

男人肩膀和背脊露出来。

他肩胛处有很长一道伤口,明显是新伤,缝了好多针,黑色的线蜿蜒埋进鲜红的皮肉里,边缘的肉像是被泡得有些发白,伤口末端线头撑开,看起来有些撕裂,血肉模糊地翻出来。

有粘稠的血从伤口里一点一点缓慢地渗出来,衬衫这一块的布料也有点潮,因为是黑色的,所以刚刚她根本没看出来。

孟婴宁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她指尖小心地碰了碰他伤口边缘肩胛处的皮肤,滚烫的。

陈妄见她眼圈又变得通红,有些无奈:“别又哭啊,老子真哄不动你。”

孟婴宁没说话。

半晌,她才开口,声音很哑:“什么时候弄的,昨天?”

陈妄看着她,“嗯”了一声,想起她刚刚哭得天崩地裂的样子。

顿了顿,说:“昨天车撞了,手机也是那个时候丢的,没故意不回你。”

孟婴宁难受地吸了吸鼻子:“伤了就好好换药注意一点儿,别压着扯着让它好快一些。纱布也不包什么都不弄,吃辣也不说,最好就这么等着它感染然后让你一个人死在家里是吧?”

她语速很快,声音压抑着,却没哭:“既然这样你还装模作样缝什么针?就干脆这么晾着它好了,死得更快。”

快气死了。

他那伤裂成那样,想也不用想都知道他有多不注意,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在浴室里就把纱布扯了,还沾了水。

孟婴宁现在气得想打他。

她没好气地抵着他肩膀往前动作小心推了推,后退一步,硬邦邦地说:“药呢。”

陈妄鼻音低低,有些漫不经心:“嗯?”

孟婴宁又想骂他了:“医院开的药!你昨天去缝针的时候医院没给你开吗!消炎消毒的内服外用的!”

明明是很软绵绵毫无杀伤力的嗓子,炸起毛来语气又特别凶。

陈妄没忍住勾了下唇角,老实道:“门口塑料袋子里。”

孟婴宁气鼓鼓地走过去,拎了袋子又走回来,走到沙发旁,开了旁边的落地灯,远远地瞪着他:“过来呀!”

陈妄就起身走过去,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孟婴宁坐在他旁边,白色袋子放在腿上,将里面的纱布面前医用胶带碘伏都拿出来,还有几盒乱七八糟陈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她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地看过,医用脱脂棉塞进碘伏瓶子里浸湿,捏出来,侧身趴在他背上。

灯光下看着更吓人,孟婴宁指尖碰了碰边缘:“都烫了。”

她说着,冰凉的药棉轻轻地沾上伤口,一下一下很轻地点上去。

陈妄手肘搭在腿上前倾着身,侧头抬眼看她。

小姑娘皱眉抿着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神情专注又小心,很仔细的一点一点蘸上去擦拭。

陈妄心念微动,心脏像化掉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她侧过头来,动作停住了,满脸紧张地问他:“疼吗?”

陈妄还没说话。

孟婴宁指尖搭着他肩膀,头已经凑过去,对着他伤口轻轻吹了吹。

陈妄眸光暗了暗。

孟婴宁将那块脏了的棉花丢进垃圾桶里,又换了一块干净的,轻轻拭掉边缘干涸的血迹一边说:“你自己注意洗澡的时候不能碰到这块,别沾水,辣的和海鲜也不能吃,还有酒。”

“药也要换,三餐正常吃,不能不吃的,也别总熬夜了,我今天七点来你都还在睡,你过的是哪国时间啊。”

孟婴宁像个老妈子似的说了一堆,又觉得他其实不会听的,想了想,放弃了:“算了,晚上我来吃晚饭,顺便帮你换药好了,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晚上都过来。”

她说完好半天,陈妄都没说话。

孟婴宁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手上动作停了停,抬起头来,脸一扭正对上他的视线。

陈妄沉默盯着她,眼神幽深:“每天晚上都过来?”

孟婴宁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大眼睛看着他眨巴了两下,跟点头似的。

陈妄笑了一声,懒洋洋地直起身来,缓声说:“那来了还走么?”

第36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平,淡淡的,尾音轻飘飘划过去,带着点儿漫不经心。

夜风温柔。

窗帘被暧昧的风声鼓起。

孟婴宁一只手捏着药棉,另一只手指尖还搭在他裸着的肩头,眨巴着眼脱口而出:“还能不走吗?”

隐隐还有些小期待。

陈妄眉梢略一挑,看着她,意味深长。

孟婴宁回过味儿来,闭上嘴,耳根滚烫。

她瞪着他,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当然走的!”

陈妄看了她好几秒,才一扯唇角,懒洋洋说:“车送去修了,没法儿送你,自己能走么?”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她。

孟婴宁被他那个眼神盯得心里莫名发虚。

这话乍一听起来是很成人向、很容易让人多想的,但是陈妄看着她那双眼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知道是因为她本身心里是有小算盘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孟婴宁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某种探究。

或者审视。

孟婴宁有种整个人被他看得透透彻彻的感觉。

那些小心思像是被摆在了日光下的玻璃罐子里,她的所思所想被他看得透透彻彻,无所遁形。

“有什么不能走的,我又不会很晚回去,这个点儿还有地铁呢,”孟婴宁越说心越虚,匆匆别开眼,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无论说点儿什么自己总是比他弱势一点儿。

孟婴宁不开心地鼓了鼓腮帮子,扭过头去捏着药棉蹭了蹭他伤口上的血痂,沾上,蹭掉,动作不是那么的太温柔了。

陈妄肩胛处的肌肉很不明显地绷了一瞬,没说疼,甚至还沉声笑了笑:“又耍什么性子?”

他真的很能忍。

孟婴宁看着那一条从肩头一直蜿蜒到接近肩胛末端长而深的口子,只看着都觉得指尖发麻,自己背上那一块儿跟着隐隐作痛似的,不敢想这么长的口子得有多疼。

她抿着唇放轻了动作。

孟婴宁不太会弄这些,清理完之后的步骤她就不会了,拿着手机暗搓搓点开搜索引擎的时候被陈妄抓了个正着。

小姑娘半天没声音,坐在他后头安安静静地,偶尔窸窸窣窣动。

陈妄回头,看着她拿着手机抬起头来。

陈妄:“你干什么呢?”

孟婴宁把手机屏幕举给他——外伤缝针如何包扎伤口。

孟婴宁说:“我查查。”

“……”

陈妄叹了口气:“弄个外卖带围裙,随便糊个纱布还得查百度,你还能干什么?”

最后还是陈妄耐着性子教她,药怎么上,纱布怎么剪怎么缠。

她有点儿笨手笨脚地弄好了,医用胶带贴得歪歪扭扭的,还翘着边儿,但外表什么样不重要,反正效果都一样,上面包成一朵玫瑰花难道就能好得快吗,总比他就那么大咧咧地晾着不管强。

孟婴宁对着成品看了一会儿,还挺满意的,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身子往后靠了靠,问:“还有哪儿吗?”

“没了。”陈妄说。

“可是我在浴室里看见好几块儿纱布。”孟婴宁很不善解人意地说,“还有几块小的。”

“……”

沉默沉默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她,淡问:“要看?”

“看啊,”孟婴宁已经拿好新的医用脱脂棉了,特别干脆地说:“来!”

陈妄眯了下眼,哼笑一声,然后站起身来。

孟婴宁坐在沙发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紧不慢站起来,修长的手指搭上皮带金属扣,咔嗒一声,解开。

“……”

孟婴宁傻眼了。

陈妄懒洋洋地把皮带扯开,手又搭上裤腰,作势就要脱。

“……”

你他妈……?

孟婴宁手里攥着干净的脱脂棉,一脸惊恐地屁滚尿流从沙发上爬起来,手脚并用蹬蹬蹬爬到另一头,远远地跪坐在沙发尽头,面红耳赤:“你干嘛呀!”

陈妄撩了撩眼皮子:“不是你说的要看?”

那你又没说伤在了需要脱裤子的地方!!!

“不看了!不看!”孟婴宁闭着眼,将手里攥成一团的脱脂棉胡乱朝他丢过去,崩溃嚷道,“你自己弄!我要回家!”

孟婴宁到家的时候不到十点,陈妄虽然问她自己能不能走了,最后还是把她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她进了楼。

孟婴宁上去,照常趴在窗边往楼下看,找他,这次没找到人。

走得倒快。

孟婴宁撇撇嘴。

楼上那颗小脑袋消失了,窗帘重新被拉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落地窗前晃过一个小小的影子,晃了两圈,然后客厅的灯被关掉了。

陈妄这才叼着烟不紧不慢从阴影里走出来,刚刚站过的地上全是烟头。

他仰头,看着隔着窗纱透出来的暖黄色的光线,心里躁意不断涌出来。

今晚太多事情超出他的预料。

不该管她,不该说话。

可是看着她就那么跪在他面前哭,哭得委屈又难过,哭得一抽一噎的身子一点点无力往下沉的时候,所谓的自制力就像被放了气,没得一干二净。

小姑娘现在厉害得很,跟前段时间完全不一样,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走,就这么又倔又犟地堵在他眼前,抓着他的命门一遍又一遍的磨。

见不得。

没法就看着她这么哭下去。

想抱抱她,亲亲她,吻掉她眼里含着的泪,堵住那张带着哭腔不断吐出一些乱七八糟话的柔软嘴唇。

陈妄很烦躁地“啧”了一声,将手里的烟蒂丢在地上,踩灭,转身离开。

孟婴宁洗了个澡关灯以后回了卧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也没能睡着。

她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天花板,眨巴了两下,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扑腾着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把手机从床头摸过来。

她点开微信,两条小腿抬起又落下,脚背一下一下拍打着床单。

安静的卧室里发出很轻的声音,孟婴宁噼里啪啦打字,发了个朋友圈,还是仅对自己可见。

发完,她看着那条朋友圈看了一会儿,脑袋啪叽一下扎进柔软的枕头里。

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