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宁觉得整个人都放在了火上,五内如焚,七窍冒烟,脑子像个坏了的老唱片,老在一个地方打转,童悦在飞机上,童悦在飞机上,童悦在飞机上……

马航事件才过去多久,一飞机的人好好起飞的,说没了就没了,连个渣渣都找不到。

朋友圈里已经刷屏了,网上也有了,交通台的最新消息:本台记者刚从机场发回的报道,早晨九点飞往上海的航班,已与地面联系,马上准备迫降青台机场。消防官兵、医护人员都已到位,机场工作人员也已做好所有的防护措施……”那记者是吓着了吗?声音一顿一顿的。

“可以再快点吗?”叶少宁问道。

傅特助点点头,脚下猛一踩油门。

手机又响了,还是童悦。

他抢在她前面说到:“童悦,如果你敢有半点闪失,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有多少账没有算,你设计我、折磨我、疏远我,猫捉老鼠般,我都忍着。忍到一定极限,就无须再忍。现在,你就开始好好反省,一会儿见了面,你想想该怎么向我道歉。”

不止这些,小姑娘的事,她还欺骗了他。眼泪刺痛了童悦的眼睛,但是她狠狠地把它抹掉了。

“你为人师表,诱惑了别人,又不负责

任地推开,这样非常不道德。你早去哪儿了,前晚为什么不问我、不告诉我?”

“跌倒了,爬起,再跌倒,我怕我可能永远爬不起来了。”好像有一只钢爪,在她心上划出道道伤口。还有机会吗?还来得及吗?

“我会扶着你,怎么可能站不起来?你就是不信任我。”

“信任的,信任的。”

“如果信任,那就不要哭,听从机组人员的安排,把鞋子脱掉,盯准紧急出口。”

“好!”

机舱里乱成一锅沸腾的粥,但是当空姐在广播中通知要迫降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了。白着一张脸的空姐再次示范座位下的救生衣怎么穿,舱中有几个安全门,为了防止踩踏事件,必须有序地出舱,动作要快。

飞机仍在盘旋,童悦低头往下看去。几分钟一过去,就是一片海。海水在正午的艳阳下,蓝得晶莹,白帆在海面上,星星点点。多么美丽的季节呀,真舍不得眨眼。身边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她去上海看儿子。她很平静,只有紧抓着椅柄的指尖微微泛白。

唯一的欣慰是苏陌不在飞机上,这让童悦少了点负罪感。她也给苏陌打了电话,他已经得知消息,在来机场的路上。许多次她无助的时候,他都站在她可依赖的地方,但在这生死关头,他缺席了。命中注定,他今生终将错过她吗?

“怕不怕,小悦?”他想起了彦杰死的样子,冰凉,苍白。

“不怕。”她真的不慌乱,只觉得遗憾。

“苏陌,彦杰对我好,我没有负过他,叶少宁对我好,我也没有负过他,但是我却要负你了。”

“别乱想,你不会有事的。”

“如果没有事,我也负你了。这一生,我就负你一个,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为难我,不会报复我。你总是像座山,仿佛无所不能,而且又让人抓不住弱点,我就觉得可以欺负你。就像小孩偷偷地拧下大人,他知道大人不会和他计较,他不怕。”

“你讲得我像个情圣?”

“哈,是呀,我一直觉得你对待我像个情圣。我们认识几年,你就追了我几年,一招一式堪比爱情教科书。”

“你却要负了情圣。”

“如果不是飞机的起落架收不上来,我可能还在摇晃之中。可是此刻,我的脑子里只有叶少宁。”

生命的潮水退尽,当死亡的冷锋自指端寒起,他的手仍是我最愿意握住的,人间最后的余温。

地面的建筑物、树木、草坪越来越近,飞机巨大的引擎声轰鸣着。她扣紧安全带,双手平放在小腹上,闭上眼。

“还有五分钟,机身即将抵达地面,请大家做好出舱准备。”空姐红着眼睛通知。

四分钟,三分钟,两分钟……童悦睁开眼,眼泪挡住了她的视线。啪的一声,飞机狠狠地撞击着地面,惯性滑行,火光四射。铺天盖地的泡沫喷了过来,安全门打开,蓝色的充气滑梯长长延

伸着,救护人员用喇叭高声引导着人员出舱。

“小心,这里有孕妇。”空姐叫道。拥挤的人群让出了条道,童悦光着脚,从飞机上滑下来,然后谁拽着她拼命地向旁边跑。她边跑边四处张望,她看到了像疯了一样跑过来的叶少宁,她哭成了个大花脸。

她安全了,她还来得及爱他。

他也看到了她,狂喜的双臂还没展开,瞬间被一种无形的恐惧盖住了。那表情像是半夜被人用针扎了下,突然从梦中惊醒,他死死地盯着童悦隆起的肚子上。

“少宁!”她哭着向他走去。

他转身就走。

“少宁,你不要走那么快,我脚上没有鞋,你等等我!”

他的肺都快气炸了,他不等,肯定不等,永远不等,但脚步还是放慢了。她小跑着追上他,怯怯地拽他的衣角:“你听我解释。”她知道他在气什么。

她有无数机会解释的,但她放弃了。这么大个肚子,五个月?六个月?该死的!“少宁!”

他甩开她的手,大步流星,不应声。

“叶先生!”

他一闭眼,停下了脚步,身子一转,脸冷着:“叶先生是你喊的吗?”

童悦嘟着嘴,可怜巴巴,“情况能比刚才飞机迫降严重吗?”

“哈,我真佩服你的勇气。知道吗?你这个女人,差点害死我老婆和孩子,你说严重不严重?”他摇晃着她的双肩,眼圈发红。

“我现在把她们还给你。”

“还给我就没事了?那

这错过的几个月,怎么办?她怀孕初期,我不在她身边。孩子到现在都没听过爸爸的声音。说不定还会错把别的男人当爸爸。”

她忙否认:“不会,我有把你的声音录在手机里,每天都给她听。她听到你的声音,就会动动小脚。”她讨好地去拉他的手。

他甩开:“原来你是蓄谋已久。”

她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没办法。其实你也不要担心错过,我有写日记。”

“那能一样吗?”他张开双臂,像挣扎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

不远处,苏陌扶扶眼镜,无不伤感地对华烨说:“我真想不通,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我专一,人也不差,什么都不缺,为什么她就不能爱我呢?”

华烨耸耸肩:“我也想不通,可能我们就没有爱情的命。”

这个世界上有命运吗?有的人注定了会渐行渐远,有的人注定了相隔再远,阻挠再多,最终都会在一起,一生一世。他认命!

阳光,暖暖的,风,微微的,落叶旋成一个圈,缓缓起舞。机场人员慢慢散去,跑道上很快空荡荡的。

这一夜,童悦住进了医院。从死亡边缘抢回来的命,无论大人和小孩都需要好好地检查下。

医院是钱燕所在的医院,童悦从眼帘下方悄悄看叶少宁。“没事的,交给我。”叶少宁说道。

童悦不吭声,从看到她的大肚子起,他丝毫没有怀疑过孩子不是他的。这样的信任

,让童悦鼻酸。

产检记录,已被她转去上海,所有的资料要重建。童悦只得从生理期暂停的那天说起,在身边陪着的叶少宁,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那个做人流的童悦是谁?”

“让车欢欢怀孕的男人是谁?”

叶少宁瞪她,她感叹:“谁没有一两个秘密呢?”

童悦抽了血,做了B超、心电图、肝功能检查,医生听胎音,丈量腹围,向他们保证了又保证,胎儿和孕妇都非常好,叶少宁仍坚持住院两天。两个小时后,不知他从哪里请来了一位心理医生,和她聊了三个多小时,简直把她当成了问题妈妈对待。心理医生是按小时收费的,而且价格不低。童悦一分一秒都非常珍惜。

傍晚,病房内总算安静下来。童悦正吃着水果,钱燕和童大兵从外面进来了。

童悦还是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