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影笑笑,叹气。这世上有没有一份婚姻让你无条件地相信可以彼此忠诚地白头到老?

一般婚姻都是男大女小,但也有特殊的。

宁贝贝最近又恋爱了,是位弟弟,小她四岁,在一家健身中心做教练。恋情怎么开始的,她不清楚,但从宁贝贝几次电话里听出,恋情正在向白热化的程度发展,宁贝贝大有非君不嫁的壮志。

想起上个月,宁贝贝对秦朗还一幅拼死拼活的样,池小影就笑。宁贝贝的恋爱开始很容易,结束时也不痛苦。而她,恋爱如同难产儿,好不容易开始了,却在半途上夭折,同样疼得撕心裂肺。“好了。”秦朗一身清爽地出来,灰色过膝的羊绒大衣,脖子里围了条格子围巾,学者味浓厚。

“你办公室的护士是医院特地给你安排的还是你钦点的?”两人并肩下楼,池小影发现擦肩而过的小护士,个个年轻俏丽,瞟向秦朗的目光,满含敬慕。

秦朗抬手替她竖起衣领,“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真实的。”

“是我钦点的。”

“为什么?”

“因为她很专业,也很聪明,分得清梦与现实。不是自恋,只是防患于未然,也是为了让在意我的人放心。虽然我能确保自律,但有时候误会也同样是种伤害。如果能避免就尽量避免这些事发生吧!”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神不由自主地跌入眼前那双黑得漫无边际的瞳眸中。

有一根细细的魔棒,一点点地扣着她的心弦,一下,一下。

“做你的妻子真的很幸福。”她听见自己幽幽地叹息,但一说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能这样想,我太欣慰了。”秦朗愉悦地对她挤了下眼。

“车呢?车停哪了?”她佯装四下张看,感到自己脸发烫。

秦朗脸上蕴起一朵笑意,陆虎帅气地就停在她的身后。

两人上了车,他不急于开车,含笑凝视着她。池小影低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秦朗有一双温雅谦和的眼睛,这她一早知道,可是此刻,她不敢对视。

“今天终于闲下来啦!”前几天他给她打电话,她忙得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事情仍然一大堆,但我不想去想。秦朗,今天不要拦我,我想喝醉。”她把嘴唇咬出一行牙印。

秦朗眉峰一耸,发动引擎,“那去你家吧,这样你喝醉了,省得我还要抱你上六楼。”

池小影想了想,没有反驳,两人在楼下买了点卤菜,还在小饭店里烧了几个热菜,提了上去。

小公寓里,又湿又冷,开了空调和没开一样。秦朗脱了外衣,坐在餐桌边,神情和坐在高雅餐厅里没什么两样。

池小影拿起酒杯就要倒酒,他拦住,让她吃点热菜后才准她碰酒。

池小影的酒量小得可怜,沾一口就辣得脸皱成一团,喝一杯,脸就红得堪比关公,可是她像和谁较劲似的,不怕死的一杯接着一杯。

秦朗默默地给她夹着菜,什么也不说,任由着她。

小影太自制了,什么都压在心里,鲜少看到她失控。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朗,你想你的前妻吗?”几杯酒下肚,池小影手托着下巴,眸子湿漉漉的,神情娇柔。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我们经常联系的,因为我们有一个女儿,关于她的成长和教育,我们有许多事想共同商量。”

“如果没有孩子,你也会经常联系她吗?”她像个好学的孩子,问个不停。

秦朗摇头,“不,既然分开了,当然就要尊重彼此的隐私,如果她有了新朋友,就更不能联系,过年过节问候下好了。

“就是呀!可是他为什么不放过我呢?”池小影抬起头,眼中有纠结,有哀伤,还有无助。“我已经尽力走得远远的了,难道非要我搬出滨江市吗?我不想看到他,不想再回到以前的恶梦里,不想再听那些女人与他之间的事。我不是在意他,只是一起生活了四年,养成了许多习惯,一时半会改变不了。我已经慢慢适应了现在的日子,找到了自我,也有了新的朋友,我还在尝试写自己喜欢的文字,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出现呢?”

秦朗眸光一闪,墨色渐沉。

是宣潇,宣潇找过她了!

“小影,你还在爱着他。”秦朗脸上微余的笑意一扫而光。

“没有,没有。”池小影拼命地摇头,突然悲从中来,痛哭到气接不上来,“从离婚那天起,我就把与他之间的一切都切断了。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人,让我太疼,就像刀刻一般在这里。”她指着心口,泪扑扑地落个不停,“他可以不爱我,可是不能一次次地羞辱我。挥之即来,招之即去。他当我是什么?以前是施舍,现在当玩偶。我心里有太多的坎,过不去的,我和他没可能了。秦朗,我有为自己活的权利,对不对?”

语气坚定,眼神却说不了慌,她已经慌不择路。宣潇总有本事左右她的情绪。

“小影,你确定不想回到从前吗?”秦朗握住了她的手,语调平平,却分明带着一丝忐忑。

“嗯。”她重重点头,为了证明决心,还举起另一只手发誓,双肩直耸,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小影今天真的被逼急了,走投无路,才找上了他。

“那么就不要太在意,坦然一点,别排斥,别抗拒,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就搁置。小影,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他鼓励地看着她。

怪不得她特地来找他,她把他当成了避风的港湾,他们之间,她终于开始前进了,秦朗雀跃得倾起嘴角。

池小影的头差不多快埋到桌子下面了。

帮什么呢?帮什么呢?

有些话已经漫到了唇边,可是不能说。

曾经,她视作高山一般的父亲,突然抛弃了她和妈妈,独自一个人去了天堂,她不得用纤弱的肩扛起家庭的重担;曾经她想一辈子依赖的宣潇,用最羞辱的方式,让她不得不结束了婚姻。

有谁可以不设防地依赖?有什么可以永恒?

气氛突地沉默了下来。

“是不是来帮你倒酒?”他笑了,把她喝空的酒杯倒满。

“秦朗,”她慢慢抬起头,眼睫上挂满了泪珠,“我一个人真的…不行,我不确定我们之间是什么,可是和你一起,就像寻到丢失很久的快乐和安全,什么都不要担心,什么都不要去考虑,就是明天是世界末日,就是犯了个大错,都没关系。我…想…”

秦朗猜得到她想说什么,虽然这不是爱,而是把他当成了躲避的港湾,但她也只想到他,不是别人。她肯说出这样的话,心理面必然也做好了接纳他的准备。他不想错失这次机会。

抓住了机会,一切皆有可能。

他的目光忽然柔软,轻轻开了口,听到自己问:“你想什么?”池小影慌地把酒杯都碰翻了,酒流了一桌,她把头扭向一边,稳住呼吸,突然感到自己太自私了,“我不想,不想的。”秦朗说过,第一次婚姻失败了,怎么还能失败第二次呢?这是她与宣潇之间的事,不能拖着秦朗,她有这样的想法,就是对秦朗的不公。

没有谁能来救赎她,唯有自己。

秦朗看着她的眼睛,“你喜欢上我了吗,小影?”

“我…”咦,眼前怎么会有两个秦朗,还晃来晃去的,让她看不清楚,“别动,别动,秦朗…我喜欢你,因为你珍惜…我…保护我…疼我…像爸爸…像哥哥…像…”

“咚”,她突地往桌上一趴,醉昏过去了,头发散下来,遮住脸颊。

秦朗摸摸鼻子,失笑出声,他走过去,抱起她,她依赖地贴近他的掌心,像只猫咪般舒服地蹭了蹭。

他一下定住了。

片刻迟疑后,走进卧房,把她放平在床上,盖上被子。

柔软的触感留存掌中。

停了一停,他小心翼翼地俯近她的脸庞,偷偷端详。

暗淡微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小小的鼻翼,湿润的唇。除了平稳的呼吸起伏,她几乎一动不动,分明醉得很沉,但两弯秀眉还拢在一起,也不知还有想着谁?

定定地瞧了半天,直到胳膊撑到发酸,他才直起腰,喃喃说道:“小影,知道吗,远在你还是人家妻子时,我就在等着你了。我不想做你的爸爸,也不想做你的哥哥,我想做你的是你的丈夫。”说完,他笑了,轻轻抚上她微皱的额头。

第四十二章 对症下药(二)

夜里又下雪了。

雪静静地飘着,像白粉似的,落在还没融尽的旧雪上。早起的人在雪地上踩出的几行脚印,正在被新下的雪慢慢填充着,渐渐失去刚刚被人踏下去时的清晰地形状,弯弯曲曲地伸向白茫茫的远方。

秦朗拎着两杯豆浆和刚出锅的米饼开门进来,池小影刚睁开眼,宿醉让她的头疼得像有根钉子在吱吱地往里钻,她慢慢地撑坐起,卧室门是开着的,她听到客厅里有脚步声,然后厨房里响起老旧的油烟机残喘的呻吟,油在锅里炸开的声音。

她眨巴眨巴眼,纳闷地披衣下床,拖着毛茸茸的拖鞋走进客厅。

她傻傻地站着,好半天都没回神。秦朗推了她一把,她才走向洗手间。窄得只容得下一人的洗手间里,多了一把牙刷,多了一条毛巾。她挤好牙膏,嘴巴里刚刚涮出满口泡沫,她两只眼突地睁大,“秦朗…”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些事,可是记忆只停留在喝酒前的,喝酒后发生了什么?秦朗怎么会一大早在她的公寓里?

心突地提到了嗓子眼,脸先是发白,然后胀得通红。“秦朗,”她老牛慢步出了洗手间,十指搓来搓去,“昨天晚上我醉得很厉害吗?”她低下头,脑中轰地一下,身上的衣服好像也换过了。

秦朗正在摆放碗筷,原本想煎两个鸡蛋,结果不太成功,鸡蛋在锅里黏成一团,他只得改成炒蛋。

“你还好,没有什么不良表现,就半夜里吐了一次。来,快坐下,喝点豆浆,暖暖胃。这个地方真的不错,早晨想吃什么都有。”秦朗按着她坐下。

她羞窘得连死的心都有了,不用问,衣服一定是秦朗换的,“其他真的没发生什么吗?”她鼓起勇气问。

秦朗抬眼看她,“你希望发生什么吗?”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她的两个膝盖撞着抖着。从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让她清晰地意识到秦朗原来是一个男人,一个英俊的男人,一个危险的男人,一个令她窒息的男人。秦朗长她十五岁,某些时候,她视他如长者,而长者是没有性别的。

如果她和长者有什么琦念,那简直和乱伦一样,让她觉得很荒唐。

秦朗显然不是长者。

他挨着她坐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昨天晚上气氛是不错,但你还没准备好,而且我也不想我们之间发展太快,,我…怕你后悔。可是我也不是没有收获,我听到你的表白。”

她惊愕地抬起头,“我…表白什么了?”

秦朗的嘴唇已经落在了她的脸腮上,他亲着她,抚摸着她颤抖的身子,“小影,你说你喜欢和我在一起。我曾经为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犹豫过,可现在我不想迟疑了。小影,我真的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她靠在他的胸口,亨受着那如同海洋般无边的温暖。

宣潇终于把她成功地逼到了边缘。

这一天,她上班迟到了。

“下班我来接你,没几天就是圣诞节,我们一块上街逛街。”秦朗在国外生活多年,习惯过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