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俊眸转了转,瞟到舒畅因紧张而发白的面容,裴迪文促狭地挑了下眉。

“不远的话,提前个几分钟过来,不可以吗?”舒祖康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一个男人,向孤身在家的女子提出留宿,这形迹怎么看怎么可疑。他也是男人,也年轻过,男人心里面那点阴暗心思,他也懂的。

裴迪文不慌不忙地说道:“昨晚过来时,本意也是如此。可是一踏进这座小院,我有点欣喜若狂。我没想到能在滨江见过保存近百年还如此完整雅致的民居。我在大学里也修过建筑学位,也曾游览过各国的古建筑。这种感觉,别人是无法体会的。可能就象爱书人看到一本心仪很久的书,然后便爱不释手。于是,我就唐突地向舒畅提出留宿的要求。”

原来偷窥的不是他家女儿,而是相中了他家的房子。

这小院一直是舒祖康的骄傲。裴迪文说别的,他也许会生疑,这样一说,他如逢知音般,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表情立刻就温和了许多。

于芬可没那么高的境界,这算什么鬼理由,喜欢房子多看几眼,住一宿,难道这房子就成了他的了?她也很喜欢海南呀,饱了眼福就行,从不曾想过要在那里安家。

大半夜的和舒畅呆一个房间,摆明了就是不安好心。但她这股气也不好发。

舒祖康已经一幅被他打动的样子,他还是舒畅的顶头上司,手确实有伤。又掰了那么个理由,坦坦荡荡地站着,身着睡衣,不露腿、不露臂,头发也不凌乱。再看看舒畅,也没衣衫不整。再说人家提出留宿,舒畅是可以拒绝的。她同意了,那人家就是客人,而且是尊贵的客人。

于芬打落牙齿和血吞,硬把那股气咽了下去。

“我对舒晨房间里的摆设不太熟悉,刚刚不小心碰翻了台灯,把舒畅给惊醒了。现在的三亚气温不那么炎热,两人玩得愉快吗?”裴迪文是象看穿了于芬的心思,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

“旅行社安排得非常好,我们玩得挺轻松。我们在海口下了飞机,先。。。。。。”

于芬推了下一幅准备长谈的舒祖康,“人家总编明天要早起,快让他休息!”

“哦哦,对,对!”舒祖康连连点头。

“舒先生,舒夫人,晚安!”裴迪文冲两人颌首,扭头看了看舒畅,“你也晚安!”

“晚。。。。。。安!”舒畅有如劫后余生,笑意都很小心。

“唱唱,帮我把包拿上楼。”于芬铁青着脸,低声道。

“我来拿好了,这么晚,让孩子睡吧!”舒祖康插话道。

“你横什么。”于芬白了他一眼,把包往舒畅怀里一塞。

舒祖康一愣,顾不上行李,忙跟上。

卧室的门一关上,于芬就指着舒畅的鼻子,低吼道:“你老实给我交待,你和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舒畅一脸无辜,“刚刚不是都说了吗?”

于芬戳着她的额头,厉言疾色,“你以为那话,我们就全信了?孤男寡女的,深更半夜在一块,这算什么体统,你到底要不要脸?”

“妈,你别讲那么严重。这又不是远古时代,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不是人人都那么龌龊的。”舒畅有点底气不足,抚了抚滚烫红润的唇辫。

“但人言可畏,你不懂吗?”于芬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幸好是我和爸爸看到,要是换作是杨帆,或者你婆婆,碰个正着。你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唱唱,你是快要嫁人的人,在婚前闹个花花事,你怎么对得起杨帆?”

舒畅紧抿了下唇,有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她看看爸妈疲惫的神情,别过头,低声道:“别人不相信我也罢了,我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不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于芬仍不依饶地叫道:“妈妈不是说你做了什么事,而是要有个分寸。你和他这样子,没有事,谁信呀?是的,领导得罪不起,我们可以给他卖命工作,可以给他送礼送钱,没必要把清白也搭进去吧?”

“于芬,你说得太严重了吧!”舒祖康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我哪里糊涂了?你干吗非要把君子说成个小人?”

“要是你不在家,我把一个男人留宿在家,你突然回来看到,怎么想?”于芬真有点急了。

舒祖康眨眨眼,“你都这么大年纪,留就留吧,我不会怎么想的。”

“你。。。。。。你。。。。。。你们父女俩是想把我活活给气死吗?”于芬捂着心。

舒畅苦涩地一笑,突然感到很无力,她摆摆手,“爸、妈.你们也挺累的,早点洗洗睡了。”

于芬还想说什么,舒祖康拉了她一下,对她挤挤眼。

“我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于芬有点养女不教、母之过的自责。舒畅回到房间,看到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显示有短信进来。

“受委屈了吗?”裴迪文问。

“没有!”这人是掐着她的脚步声发的吗?

“舒小姐,如果你允许,明早我主动向你爸妈坦白,我们其实是正在恋爱中的男女,可否?”

“裴总,你真是杀人不用刀呀!这花花世界,请让我好好地多看几眼吧!”舒畅哭丧着脸,回过短信,把手机给关了。

夜,终于安静了。

第二天早晨,于芬尽管很累,仍顶着两个大眼袋,起床为女儿的顶头上司准备早餐。舒畅让她回房休息,自己和裴迪文出去吃。

于芬拂开她的手,看也不看她,“你都作了这个主留他当贵宾,我就帮你撑足面子。”

舒畅的心轻轻地抽了一下。

早餐非常丰盛,裴迪文淡淡地表示了谢意,只简单地喝了半碗粥,其他什么也没碰。舒祖康亲自帮他上了药,还给他备足了以后几天的药量。

告辞时,两个人把裴迪文送到奇瑞前面,路上遇到街坊邻居,于芬不等人家发问,抢着说:“唱唱的领导,来看烫伤的。”

裴迪文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

奇瑞驶出小巷,开上街道。裴迪文从后视镜里看到舒祖康与于芬对视一看,脸上露出送神的轻松。

于芬确实是当在送神。很庆幸昨晚回来得及时,他们在家,别人不可能猜疑什么的,这就等于保住了舒畅的清誊,自然心头一松,于芬的角度,自然就心头一松。

看在裴迪文眼中,到让他觉得一股莫名其妙的诡异。

他收回视线,舒家小院留给他的最后印象,是朝阳洒满了青色的屋檐。

“送你去机场吗?”舒畅问。还没到上班高峰,街上的车不多,奇瑞开得飞快。

“舒畅,如果我做你的男朋友,是不是让你和你的家人觉着很丢脸?”裴迪文问道。

舒畅皱了下眉,“裴总,你真会说笑。”

裴迪文偏头盯着舒畅。舒畅目视前方,“我从不开玩笑。你脸上此刻的表情就写着“巴不得昨晚什么也没发生”,我正与你相反,我很庆幸昨晚遇到你的爸妈,这样以后过来正式打招呼,就不要再自我介绍了。”

舒畅呵呵干笑,眉宇却不舒展。此刻,她心里面烦的是怎样向爸妈开口解释和杨帆离婚的事!

“舒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裴迪文神情渐渐凝重。

“裴总。。。。。。”舒畅有些无奈地把车停在路边,“我爸妈都那么大年纪了,思想很老派。”

“然后呢?”

“然后你好好地培养我,让我也得一回普利策奖,成为他们的骄傲。”

“舒畅,这是委婉的拒绝吗?”裴迪文凝视了她三秒,认真地发问。

舒畅吞了吞口水,低下眼帘,“裴总,你是去机场,还是回办公室?”

“不要了,我就在这里下车。”裴迪文愤愤然推开车门,拎着公文包,冷着个脸,跑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他这样的人,内心是极其骄傲的,但教养让他待人处事会很礼貌、很温和,给人知书达礼的感觉。但他同时又是强悍的,他想要的事物想来都是不紧不慢的计划,自然到手。

舒畅,他关注了她三年。他让她进报社,直接进法治部,给她找好老师、亲自指点她写新闻稿。除了莫笑,她是报社里唯一与他接触最多的女子。换作别人,自然而然就会意识到他对她的不同,说不定早就情愫暗生,恋慕上她。舒畅在这方面都很迟钝,她对他,最多不过是敬仰,还有一点小恨。

他也不急于点醒她,默默等她懂他。

等了三年,她还在原地踏步,真是笨得可以。他这才不得已,主动走向了她。

他这个年纪,学历高,能力强,家庭背景不错,长相又如意,一直都是大张旗鼓地走来,一路人自然蜂蜂蝶蝶不少,他悄悄喜欢上自己的下属有点匪夷所思。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也许舒畅不是迟钝,而是真的不喜欢他。

他在意一个人,可以为她说无聊的话,做幼稚的事,可是他绝对不会勉强她一点。

他表白过了,行动过了,甚至还吻过她多次,就连傻子都会明白,舒畅却一次回应都没有。为他医治烫伤,说不定就是下属对领导的关心。

他真的不知拿她该怎么好?

裴迪文打开车窗,伸手遮住蔚蓝的天空,自嘲地笑了。

舒畅看着出租车在视线里消失,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但是她宁可让心头空荡荡的,也不敢把裴迪文叫回。

她与裴迪文之间,是南极到北极,即使全球变暖,冰山全部融化,他们也只会遥遥相望。

她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而是她现在没有深爱一个人的勇气,也无法相信裴迪文这样做的目的。

是爱?还是游戏?还是新鲜感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