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接到部长的电话,问我要不要今晚去参加报社为裴总办的送别宴,也是新总编的接风宴。我挺累的,现在也不在意看谁的脸色工作,于是就推了。你要去吗?”

舒畅摇摇头,掰了一块酥饼放在嘴里,这饼形状不错,嚼着味道一般。 “我在休假中,不去了。新总编,以后总会碰到的。”

“我觉得你应该去。我是不怎么喜欢裴总,不过,老实讲,他对你关照挺多,不然,报社里的人怎么那样眼红你。哈哈,他连做游戏都只挑你哦。”

“你这样说得我好象一无是处,没他的照顾,我混不下去似的。”

“也不是。至少少走一些弯路,少吃一些苦头。有多少人和你一样付出,却没你现在的成绩。”

舒畅无语。心里面默认谢霖的话是对的,人心是长偏的,裴迪文对她确实是很特殊,不过,繁花似锦,也已是昨天。

聊着,谢霖又操心起舒畅的终身大事,敲开书房的门,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一一摊开来给舒畅看,她老公也走出来,向舒畅也介绍某某是什么大学毕业,现在任什么职务,有什么样的成就。

舒畅哭笑不得,感谢了两人的好意,说自已暂时不考虑感情上的事,先在工作上做出一番成就再说。

“看不出来,你还想做个女强人?”谢霖斜睨着她,一脸不屑。

“谁象你安于做个小鸟依人,我可是只大鹏。”舒畅反驳。

“当心翅膀张得太大,有天折断,摔死。女人,还是找个好男人给嫁了,才是真理。你看,我现在都幸福。”

谢霖亲亲热热地挽住老公的胳膊,头搁在他肩上。他老公有些不自在,但神情愉悦。

男人也虚荣。

舒畅翻了翻白眼,作不能忍受状。

三人相对,哈哈大笑。

在谢霖家吃完饭,又聊了会,下午时分,舒畅才告辞出来,在路上给崔健打了电话,崔健也不在报社。虽然他已四十多点,但第一次结婚,该忙的事很多,他正在酒店订酒席的。

舒畅让他不要跑,她开车到酒店找他。两人就在酒店里的咖啡厅里见了面。

舒畅没绕弯,直接把谢霖的礼物拿了出来。

一看到上面的日文商标,崔健淡淡地笑了笑,拿起了香烟,没有征求舒畅的意见便点燃了一支,深吸一口。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我没什么的。”崔健将烟灰弹落,抬起头。 “你怎么没在报社?”

舒畅迟疑了一下,说道: “师傅,我……休假结束,就向人事处递交辞职报告。我也没什么工作要交接,报告一批,我就会离开报社了。”

崔健皱眉,不赞同地看着舒畅, “就为报社里那些个流言?我告诉你,我不信。你是我带出来的徒弟,我看得准,你不可能做这些事的。听到后,我一笑置之。你现在这样一走,不等于变相承认自己做错了?”

“我大学的专业是水利设计,学了四年,都没所用。我想回去干老本行。”

“这时候说,会不会有点晚?有多少人的人生是画好了圈圈,从不越距的?舒畅,这些话不象是你讲的。你要是和人事处那帮吃饱饭的人赌气,真不值得。”

舒畅笑了笑,把话题转开了, “师傅,这酒店一桌酒水都是一千向上呢,你摆个几十桌,钱袋可要受损了。”

崔健疲累地揉揉额头, “没办法,我爸妈非要这样。”

“我爸妈还说我结婚的时候,要一个车队来迎亲呢!有必要吗?”

“这就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崔健无奈地笑。

两人喝完一杯咖啡,他送舒畅出来,一直走到奇瑞旁边,拍拍她的肩, “有些事可以任性,而工作是万万不能的。忍一时,海阔天空。不然,这三年的苦就付之东流了。”

舒畅连连点头,她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可是崔健哪里知道她心里面真正的痛呢?

晚上,舒畅的手机没关机,把笔记本搬到床上,坐在被窝里看电影。

十一点的时候,电脑的右下角提示有邮件进来。她点开一看,是裴迪文发过来的,是西藏活佛仓央嘉措的一首诗。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她反复地看着这么几行字,一再的咀嚼,她知道不应该,也不值得,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下来了。

临睡前,她允许自已再看了一次邮件,然后默默地点了下彻底删除。

他是一个不能牵挂的人,再难,再苦,她也只得选择将他遗忘。

又隔了一天,舒畅回报社销假,辞职报告是前天晚上打好的,到了办公室打印时,看到办公桌前放着一份文件,是人事处发的,关于她被举报人诬陷并澄清的事情汇报材料,她扫了一眼,便推开。

辞职报告打好,她给了一份部长,不等部长回应,就出了门,直奔人事处。

人事处长看见她,笑道: “舒畅,看到报告了吗?”笑意还没展开,就冻结在脸上, “你这……是耍什么脾气呢?不是都还你清白了吗?”

“我本来就想辞职,因为举报信这件事,我才拖到今天。”舒畅微微一笑,没多作说明,点了下头,便出去了。

还没到办公室,路上就给部长给堵住了,让她赶快去下总编室。

再次踏进这个楼层,舒畅感到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花了比平常两倍的时间,才走到总编室。

还是明晃晃的玻璃门,秘书还是莫笑,但里面的主人换了,舒畅的心疼得一抽,背佝了几度。

“舒畅,总编和社长在等你呢!”莫笑说道,拉开了玻璃门。

新总编姓赵,年纪也不太大,但头发已经微微有些谢顶了。社长为两人作介绍,指着沙发,温和地

让舒畅坐下。

赵总编手里捏着舒畅的辞职报告,笑了笑, “舒记者,是不是对我这个总编很感冒呀?不然我怎么刚来,就辞职了。”

“不是,不是,”舒畅脸胀得通红,讲话也不连贯了, “我只是觉得我不太能胜任法治部的首席记者……”

“能不能胜任,不是你觉得,而是我们的认知。”赵总编有一双犀利的眼眸,看人时入木三分, “舒记者,我翻了下你三年来的业绩,你完全可以胜任首席记者这一职。除非你是在暗示报社给的薪水不高?”

舒畅的冷汗都下来了,她咬了咬唇,头皮一硬, “其实,我是因为个人的原因想换份工作,和薪水没有关系。”

“舒记者,得铙人处且铙人。人无完人,不要因为别人的一次失措,而终生将其打倒。举报信的事,我代人事处和纪检组向你道歉。一个好的记者,不仅要有对新闻锐利的目光、一支生花的妙笔,也要有一颗包容大度的心。我们很珍惜你,希望你能给我们这个机会。”

赵总编摊开双手, 深深地看着舒畅。

曾经在几个月前,有一个人也是坐在这里,因为她接了夜巴黎的私活,他生怕她出意外,也是这样深深地看着她。只不过,他是说: “舒畅,我想珍惜你。”

舒畅喉间一梗,呼吸象被谁夺走了,心怦怦乱跳。

“别背包袱了,回去好好工作,这份报告,我当没到过,以后也不会看到。”赵总编挑挑眉梢,与社长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舒畅也不知是怎么出的总编门,恍恍惚惚地回到办公室,部长问她话,她嗯着,却什么也没听得进去。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已并不是一个少了、地球就会不转的什么人物。她对报社是有贡献,但不是非要不可的。新总编与社长用这样慎重的态度挽留她,那应该脱不了裴迪文的强力推荐。

他人是离开了,但他的影子还在与她紧紧相随。

辞职没成功,舒畅的一切慢慢归位。

这个春天,整个中国都有点动荡不安。先是上海出了震惊全国的“钓鱼”事件,把上海这个以繁荣、前卫、时尚的国际大都市推到了峰口浪尖之上。接着,一个叫南平的小城市引起了全世界的瞩目,一个极其普通的医生,因为失恋、失业,对这个社会激起了强烈的仇恨之心,无法发泄之时,他把怒火燃向了手无寸铁的孩童,在一个春日的早晨,有九个孩子死在了他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