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凯轻轻点下头,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坚强的胜男眼眶红了,她感到舒畅真的是太不幸太不幸,宁致明明是一个沉稳、理智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现在,唱唱又是一个人了。

看守所所长只同意舒畅一个人进接待室,叶聪只得留在外面等着。舒畅请胜男去新房把爸妈接回家,暂时不要提宁致的事。

法警领着舒畅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锁在几重门里的接待室。这里完全与外界隔绝了,抬头一看,是高高的铁丝网,持着枪走来走去的法警。呼吸,都是轻微的。

法警轻轻推开接待室沉重的大门。

宁致坐在椅中,脚上带着铁镣,身上穿着橙色的囚服,他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剪,看见舒畅,他的眼眸闪烁出如水的柔光。

“舒舒,我知道你会来。”他用温柔的语气说。

舒畅点了下头,在他面前坐下,两个法警持着枪站在门外。

“你好吗?”他问。

她又抬了下头。

宁致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接近她。舒适略一犹豫,但还是把手递给了他,是那只被击伤的手,伤口有些扯开,红色的皮肉外翻。

“是用这只手打她的?”她轻轻问。

他笑了,“舒舒,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鬼灵精,什么也没瞒不了你。”

“你和她之间到底有什么事?”她不相信他与宋颖起争执是因为撤回投资的事,那些可以在公司里谈。宋颖跟着他去公寓,一定是谈两人之间私密的话题。他和宋颖很久之前就是认识的,他说的关于裴迪文的资料,都是来自宋颖。

宁致扯了下嘴角,“不要知道,舒舒。你只要记得我对你的好,如果我有过的话。

舒舒,一个人一个命。今生,我的命运太过坎坷,我想把希望寄托在来世。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邻居,你还会喜欢我,一定要早点告诉我,那样我就会守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我们过了十八岁就结婚,好不好?”

舒畅只觉着喉咙哽得难受,她咽了咽,说:“不要说这些沮丧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找人帮你。你只是误伤了她,不是蓄意杀人,量刑不会太重的。”

“舒舒,我累了,真的太累。我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他摇头,“什么也不要为我做。你有什么话捎给晨晨吗?”

舒畅心痛如绞,忽一低头,有泪如倾。

“这世上有谁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逃离?”

“我没有想逃离。当我与次再次相遇,我已经勇敢地将自己洗涤了一般,贪心地想和其他人一样,有一个家,有深爱

的妻子,也会有一个孩子。但命运之神却和我开了一个可怕的玩笑,我倦了。舒舒,没什么难过的,没有我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一点都不可惜。裴迪文是个包容度极深的男人,他对你的爱连我一个男人都会动容。不要担心不能适应豪门生活,有他呵护你,你只会比现在更幸福。前几天,我找他喝酒了,我说我很羡慕他,是羡慕,不是妒忌,象你这样的好女人,就该配他那样的男人.我会远远地看着你们的。舒舒,我要去的地方,很干净.而且我还有一个熟人在那儿落居,呵,就是晨晨呀!这次,我不会再逗弄他,我会和他做朋友.或者把他当哥哥。我们要在一起,谈你小时候的丑事。说真的.我有些向往那种日子。天堂里.没有怨也没有恨,平静、恬然。”

只是,没有你。宁致黯然地低下眼帘。

舒畅的泪打湿了他的双手,他温柔地替她拭去,“以后,再也没机会了。舒舒.

伯父伯母年纪大,不要把我的事说给他们听,只说我回加拿大去了。如果……如果你可以的话.以后请善待裴欣儿。”

“呃?”舒畅愣然地抬起头。

宁致苦涩地眨了下眼睛,“幸好她是个弱智,永远生活在快乐之中,不然……太残酷了。舒舒,别问,能答应我吗?”

舒畅只是哭。

“其实我哪需要问,你一定会做到的。舒舒,”他闭上眼,把她的手举起凑到嘴边,逐一细吻,“我是多么想爱你爱得久一点,可惜太晚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向外面的法警示意,他想回监狱。

舒畅听着脚镣声慢慢地远去,她哭得腰都直不起来。

舒畅是宁致见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次媒体记者,后来,除了律师和法官必要的询问,他不肯再见任何人。

宋颖的猝死,让宋荣发剧痛不已,请了香港最好的律师来打这个官司,再加上宁致不改供词,不管赵凯和裴迪文的律师怎么努力,法院很好判决了他的死刑。那已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滨江入冬都很久了。

他没有亲人,舒畅为他办的后事。火化后,她将他葬在晨晨墓的旁边,在他的骨灰盒里,她将那封粉红色的情书放了进去。

这些都是后话了。

从看守所回来,舒畅把一些情况说了给叶聪听,让他写报道,她实在没那份心力。

胜男打电话要过来陪她,她拒绝了。

她回到家,舒祖康和于芬兴奋地谈论着新房,打开皇历看哪天是宜搬家的好日子。

她装作没事的吃了晚饭,然后开车去宁致的公寓,那时有一个警察值班维持现场,她向他出示了记者证,允许进去。

客厅里还留着一块血渍

,她没有多看,而是直接走进了卧室。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她的一幅照片,不知他从哪弄来的,是她大学毕业时拍的,穿着学士服,在校门口,咧开嘴,笑得很欢。在相框的前面,放着那只小锦盒。

舒畅闭上眼,再次泪如雨下。

她带走了她的相框,也带走了他的相册,还有那只小锦盒,她怕再过去十年,她会忘记宁致这张脸。

开车回来的路上.裴迪文给她打电话。明天北城区开标,他还在公司里和特助开会。

“我挺好的,你忙工作。”她说。

裴迪文叹气,“我坐在这里哪有心思工作,舒畅,我过去陪你。”

“迪文,如果我接受了他的求婚.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了?”

裴迪文沉默了一会,“舒畅,心是不会撒谎的。宁致这样的归宿,是他的选择。”

“为什么要作这样的选择?能有多大的坎迈不过去。”

“有些过去是不能回首的。”

“你知道他和宋颖的事?”

“他刚来香港时,只是保险公司的一个保险员.但他有抱负.可是没有机会。这时,他遇到了宋思远,两人相谈,看中大陆蓬勃的房地产市场,想开公司,但需要启动资金。宋思远带着他去找宋荣发.他认识了宋颖。他……做了她的情人,她给了他启动资金。”

舒畅轻抽一口凉气,“那时,你和宋颖还没离婚?”

“是的,我也是以后知道这件事的。”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宁致有过什么过去.可是你……没提过……”

“没什么好提的。如果真爱一个人.不会耿怀他的过去的.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

而且我厌恶拿别人过去的伤疤说事.胜就胜在明处。我更想为你留住久远的一份美好回忆。”

她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抬手拭泪.见鬼.又哭了.稀里哗啦的。

“舒畅,你在哪里?”听不到她的回话.他紧张地喊着。

她在哪里呢?她四下看看,泪眼朦胧.突然对这座城市感到了陌生,她说不清她现在的位置。

八,花开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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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见你的地方,

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

看不见你的地方,

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叶聪趴在电脑前,边写稿边哼歌。他的嗓音很好,低沉雄厚,出去k歌,他就是一超级麦霸。听到他唱歌,舒畅总是爱打趣地挖苦他。

今天,她没有笑,慢慢地抬起头。这歌词“砰”地触动了她心底的一根弦,她有点不平静了。

滨江,又到春暖花开的季节。三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办公室里,笼罩在舒畅的身上,一层簿簿的光晕勾勒出了她的轮廓.落在双肩上的长发被阳光打亮了,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不会是暗恋上我了吧?”察觉到有人注视,叶聪抬起头,正对着舒畅发直的视线,他玩味地倾起嘴角。

“什么……”舒畅回过神,询问地看着他。

叶聪撇了下嘴:“太耀眼的城市不适合看星星,就象你的心不适合谈安定。舒畅,这么久了,你还没恢复吗?”

她低下头,拿了包速溶咖啡,去茶水间冲咖啡。

事实上,她的生活早已恢复平静。采访、出差、写稿,甚至她现在还会定期地去健身、做美容。偶尔约谢霖和胜男出来逛逛街、吃吃饭。

不过,那两人都很忙。林教授的儿子在国外踢球.把腿给摔伤了,谢霖这后妈做得非常称职,请了半年的假,出国去照应他,把个林教授感动得是热泪盈眶。胜男在安阳花言巧语及男色诱惑下,没把持住,与某个月黑风高之夜.与安阳共度了一个美好良宵,结果,一发即中,匆匆忙忙奉子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