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JP3〗我冷眼扫视了一眼四周的人群,最后,将目光定在曹太贵妃的脸上,沉声说:“太贵妃娘娘怎么说也是长辈,说话可要知道轻重,没有证据,不要妄加猜测。”〖JP〗

“猜测?”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太后、皇上以及各宫主子们先前也都看到了,贾贵妃娘娘口口声声念叨着皇后的名字,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她为何不指责别人,偏偏指责万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够了!”

太后终于愤怒出声,随即转身看着始终保持着冷漠表情的皇上,道,“这件事,自然该由皇上查办。”

沉默!可怕的沉默!

所有人都默默看着皇上,而他,自始至终都一如我初次见到的冷,寒着一张脸,看不出半点真实的情绪。

“禀皇上、太后,贾贵妃娘娘她,她,她,她”正等待着,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至内殿冲出,几个太医同时冲到皇上面前,全部“扑通”一声跪拜在地。

“如何?”太后问。

“已已逝逝了”

我震惊,胃部极没来由地迅速翻动起来,再也忍不住,人踉跄一下,轰然晕倒,暂时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我正躺在延福宫的一角,浑身无力,身边的太医在替我把脉,表情略显惊讶。不远处,一群人仍然聚集在大殿中央,看得出我昏迷的时间极其短暂。

“娘娘”

“太医!”我连忙悄声打断太医欲要说的话,沉声问,“怎样?”

“回娘娘,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是有喜了!”了解我的意思,太医同样沉声回答。

有喜

我愣住!先前一直暗暗揣摩着这种结果的可能性,如今得到太医确认,虽不至极度震惊,我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那仅有的一次,竟然叫我怎能轻易相信?然而心情却是万分复杂。

“皇后娘娘”

“麻烦太医,暂且不要禀告皇上,本宫,想亲自告诉皇上。”我再次低声叮嘱。

贾贵妃娘娘逝了,众人莫名地同时认定我是罪魁祸首,如今我只能等待皇上最后的查办。深宫常常就是这样,富贵噩耗常常来得太过突然,容不得你有时间辩解。所以我宁愿高昂起头,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等待未来的命运。

第十二章 再贬行府(5)

“皇上”太后威严低唤,似在催促,似在提醒。

“不用再查,朕的后宫,容不得半点不净!直接带出去,从此清出中宫,贬至先皇行府。”终于,他出声了,一如既往的面无神情。

我冷笑,先皇行府,不错,是个好地方,至少比起这后宫,我更喜欢行府。不再去看周围人的表情,我径自走出,走出这令人有些窒息的大殿。

“董宋臣回宫!”

随我之后,是他出了贾贵妃的延福宫。经过我的身边时,他深邃的双眸望向我。

“我不屑害人!”对上他的冷眸,我开口道,替自己做唯一的辩解。

谁知他微皱眉头,竟忽然点头,轻道:“朕了解你的性格!”声音中,有的是无奈,我不解,既然了解,为何

我,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瞪着他,只求一个答案。

既然了解,为何不要查办,而是直接将我丢进先皇行府?我甩开周围的宫女,正面迎视着他,他脸上莫名的伤愁更让我不解。然而,他却不再出语,恢复了原本的冷漠,不再看我,继续往前走。

“我”我猛地将他拉住,心情复杂地开了口,“有孕了”

惊异,一闪而过的惊异,他冷漠的眼忽然闪动了一下,身子随之一颤,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点点水光闪动。

是泪吗?你竟忽然有了泪吗?

“道清”他睁大眼眸看着我,似在忍耐着某种异样的情绪,半晌,终于开口,“珍重”

珍重珍重

第四部分

第十三章 夫妻情深(1)

带着琉璃,在成百的宫女太监的目送下,我再次拎着包袱,迎着秋风,无限悲凉地离开德寿宫,前往先皇行府。老天似乎特意让我与这行府牵扯不清了,只是这一次,除了琉璃,他似乎特意安排了几名贴身宫女给我,而我表面淡然,内心却始终无法释怀他那句:

“道清珍重”

珍重珍重莫名的言语,莫名的情形,你叫我如何珍重?叫我如何珍重啊?

蔷姐姐站立在行府大门口,将我迎接进了熟悉的府内。除了她,门外的守门侍卫们全部一脸恭敬地跪拜在地,大声呼道:“叩见皇后娘娘!”真是与前两次的待遇相差万里呢。

“唉”蔷姐姐见到我,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见到你的心情真是复杂,你来了,我自然多了说话的姐妹,日子不再冷清,可是唉,听说贾贵妃娘娘已经”

我无奈地点头,无限感慨,“再光鲜的生命,转眼即逝,虽不知其中细节,却仍会忍不住替她惋惜,或许她是爱得太专一了,以至心中打了死结。”

“唉”蔷姐姐再次叹了口气,听到她这声无奈至极的叹息,我倏地住口,因为我想起曾经的蔷姐姐,也似贾贵妃一样迷失过心志的。

慢慢步入行府,看得出来,我来之前这里已经被刻意收拾过。以往这个季节,地上、湖里应该是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残花落叶的,如今被清扫得太过干净,反而少了那么一层伤感。现在的行府更仿若是皇宫的别院,清逸雅致。唉,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么?

中午趁蔷姐姐休息时,我悄悄出了府,两名高大的守门侍卫不拦我,却跟在我身后,我不解地看着他们,问:“为何跟着本宫?”

“回皇后,皇上交代,娘娘出府,小人们需守护娘娘的安全。”

皇上交代,皇上交代,我忍不住皱眉,连这个你都想到了?安排好了?为何我隐隐中会有不安?不再多问,任他们跟随左右,直到护城河不远处的小巷,我才停下脚步,命道:“你们两个站在这里等待本宫,不得再靠近我,不得随意走动。”

“是!”他们颔首。

多久不来了?这里也已经是秋了,不似上次还是初夏。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吹动着我的头发和裙摆,从庭院中被吹散的淡淡秋香笼罩了我的全身。我站立在小院门口,轻轻叩动了门把。

只一会儿,熟悉的庭院景致便再次完全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忍不住立刻闭上双目,感受着这唯美安全的熟悉气味哦,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不是来自对庭院的记忆,而是他,每次靠近他时,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沉淀的,持续的就是这种安全气味!我真的喜欢。

“是那位少夫人吗?”院内的葡萄架下,熟悉的老藤椅上,她一如既往地对着庭院大门口的方向坐着,似在等待

“是!”

替我开门的凤丫头轻声回答了她的问题,便悄悄地走进了内屋。而我像以往一样,缓缓走进庭院,走到她的身边,在台阶边安静地坐下。

“少夫人有心事吗?”她似是感受到了我的愁绪,我不回答,反问:“老夫人的昀儿,常来探望您么?”

提起她的儿,她满脸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满是欣慰。

“来,来只是”她忽然双眉聚拢,道,“这段时间来得越发少了,每次来都只坐在一边,看着这些花儿,草儿,发着呆,不似前些日子”

“前些日子”我喃喃重复着。

“那些日子,他也像你这样,就坐在我的身边我的昀儿,表情从来就冷淡,喜怒哀乐从不放在脸上。别人说,那孩子从小冷漠,只有为娘的才了解,我的昀儿,其实比任何人都重情。”

他也真心喜悦过吗?我不敢相信啊!

金窝子,银窝子,丞相家有个新会子!

买金子,换银子,新会子还能加冠子!

印会子,折会子,乐了丞相苦了民子!

第十三章 夫妻情深(2)

鹰犬子,爪牙子,红了耳目逐了臣子!

乍听到这首童谣,我顿时愣住,随之而来的是震惊,是何人,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直接将当今的朝政编成一目了然的童谣,在临安城内肆意传唱。

几乎是自从皇上登基开始,丞相就开始大量印造新会子,官府便不再以金、银、铜钱兑换,而只以新会子兑换旧会子,并且还将旧会子折成一半的价格,百姓自然痛苦。物价飞涨,币值跌落,加上丞相权倾、专横,爪牙、耳目、鹰犬众多这些都是表面依旧繁华的背后,心照不宣的大宋现状,也是皇上急于改革的缘由。而这首童谣,除了皇上,还会有其他人敢随意编写吗?不管是谁,目的自是一目了然,引起民愤!对丞相的不满,对专权的愤恨,对百姓疾苦的共鸣。

夜晚宿在行府,心绪却始终不宁,想着白天在御街中心听到的童谣,想到皇上临别时的那句“珍重”,想到皇上母亲说的“最近来的越发少了”,想到太后这段时间刻意的冷漠,以及太后威严说出的带有双重意义的两个“取而代之”越想越发觉得不安,隐隐中总感觉发生了一些我无法预料的事。越是不安,就越是难以入眠,最后我干脆起身,匆匆穿上衣裙,走出寝间。

秋季的夜空,格外高阔,寂静深暗的夜,就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可谁知道这平静之下,到底孕育了多少汹涌暗流?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陡然出现在我的脑中,对,我要回宫,与其让莫名的不安迅速在全身不断扩散,不如偷偷回宫,回宫亲自证实。想到这里,我立即回寝间取了长披风,直接走到行府大门口。守门侍卫们真是极负责,即使深夜,还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没有一丝的困乏之意。

“替本宫备车,我要回宫。”

“皇后这么晚了”守门侍卫惊讶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我,我挥了挥手,立即打断:“本宫有急事。”

两名侍卫驾着马车,到达灯火通明的北宫门已接近五更时分,东方早已出了鱼肚白。我命他们在原地候着,自己快速走到宫门口。此时的宫门自然是关着,门口上方的台楼上,每隔半米就站着一个侍卫,我只隐约看见他们的半个脑袋。

我知道除了上面的值岗侍卫,门口同样站立着一排排守门侍卫,密切注意着宫门口的一切风吹草动。

“咚——咚——”

我敲门,厚重的铁门发出两声沉闷的声响。一会儿,里面就有了反应。

“大胆,何人竟敢随意击拍皇家之门?不要命啦!”

“是本宫,谢道清谢皇后!”我直接说出名号。一阵短暂的沉默,我耐心地等待,他们定是尚未反应过来。

半晌,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忽然自里面传来,随即一阵巨大的“吱呀”声,宫门轰然打开,一排侍卫迅速向外鱼贯跑出,跪拜在地,将我迎进宫门。看来贾贵妃的去世,并未真正影响到我的地位。我微微一点头,便不再看他们,迈开脚步,直接向他的崇明殿匆匆走去。

暗!我讶然,为何竟是一片暗?崇明殿的大殿门口竟连一个灯笼都找寻不到,若不是天空早出现了鱼肚白,我怕是要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这里确实是昔日最为耀眼的崇明殿么?人呢?大殿外围的守卫呢?守夜的宫女太监呢?还有皇上寝宫外面一直伺候着的董公公呢?顾不上胃里的翻腾,我在整个崇明大殿内奔跑起来,直到——

“啊——”

一声尖细的惊叫声猛地在我身后响起,我倏地转身,一个十六七岁的宫女正端着铜盆,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盯着突然出现的我。

“啊——皇后娘娘!”

反应过来,她立刻跪拜在地,惶恐地看着我。我对她的失礼已顾不上计较,连忙急切地问:“皇上呢?为何这里这般清冷?”

“皇上皇上奴婢奴婢不知”她回答得战战兢兢,神色看似紧张怪异。

我不禁皱起眉走到她的身边,她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迎视我。

第十三章 夫妻情深(3)

“真的不知?”

“皇上皇上”

“快回答,皇上在哪?”我猛地大喝一声,她的双肩立即剧烈抖动了一下,我要的答案也随即脱口而出:

“在德寿宫!”

德寿宫?不再理会她,我转身就向皇宫最西南角的德寿宫跑去,心中的不安更甚了,为何他突然迁至了宫中最为偏远的德寿宫?

天,已经亮了!德寿宫的周围却仍是一片沉寂。走到金色厚重的木门口,我惊讶地看到门口站立着一排排威严气派的御林军,他们当然不是普通的宫廷守夜侍卫。一眼望过去,竟连一个熟悉的宫女太监都没寻到。我忐忑不安地走过去,被首排侍卫立即拦住。

“我想见皇上。”在他们面前,我竟好似忽然失了底气,忍不住用了“我”这个最为简单的称呼。

“没有太后命令,任何人等不得擅自进出!”

好冷漠的声音,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太后?我愣住,为什么是太后?

“那皇上呢?”我问。

“皇上在里面歇着。”

“歇着?这个时辰皇上该醒了,帮我通报一声,就说皇”我仍不甘心,继续说道,却被那道冷漠的声音倏地打断:

“请皇后娘娘迅速离开,皇上不能随意见任何人。”

“不能随意见任何人?”我喃喃重复道,突然有些愤怒起来,“什么意思?什么叫皇上不能随意见任何人?你们好大胆,本宫这就进去,用不着任何人通报!”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直接拨开他们手中的长剑,试图硬闯进去,但是很快就被再次硬生生地挡了回来。

我愤怒地瞪着眼前冰冷的长剑,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的铁面无情。短暂的愤怒之后,只剩下无奈,以及一丝丝的震惊。是,是震惊,虽然不安,虽然内心早已意识到的确是出了某些事,但是我却真的不敢,也不愿承认事情已经到了我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地步。而且,此刻面前是毫不犹豫将我阻挡在外的长剑,御林军侍卫冷漠的言语,以及正前方紧紧关闭着的德寿宫小宫门。

隐隐中,似乎一直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轻轻地问自己:这是软禁么?是软禁么?皇上难道真的被软禁了?

软禁软禁突然意识到这个词本身对一个帝王的意义,我的身体猛地绷直,不敢置信地瞪着那扇厚重的金色木门。早在几天前,你就预料到了么?所以你借着贾贵妃的逝,特意将我远远地安排在先皇行府。

不再多想,我迅速转身,顾不上腹中刚刚滋长的小小生命,只是喘着粗气一个劲地向太后宫急急跑去。直到看见了太后宫门,我才缓下脚步,调整好气息,手,轻轻地抚上小肚,泪,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皇后娘娘?”

门口的小太监一脸惊讶地看着忽然走过来的我,我微微点头,道:“麻烦公公替本宫向太后通报一声。”

“奴才这就去。”小太监向我欠了欠身,露出笑容。而我却忽然被这个微不足道的笑容感动了,从昨夜到此刻,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笑容,越发觉得可贵了。

一会儿他便再次笑着走出来,道:“太后请皇后娘娘进去。”

我也同样向他露出笑容,原本僵硬的面部也稍有了缓和。走进太后宫,她正坐在大殿中央,由宫女们伺候着用早膳。

“母后!”

我低呼一声,倏地在她面前跪下。

“为何要回宫?”她看了我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他既然有心护你,你就该安心待在先皇行府。”

“母后,叫我如何能安心?”我反问。

“唉,都知道了?”

我点头,改为请求,“有关政事,道清不懂,道清是皇上的皇后,今生只想陪在皇上身边。”

“你”她忽然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继续说,“哀家也不骗你,他既事先将你遣至先皇行府,自是料到了未来的多劫。”

第十三章 夫妻情深(4)

“母后,你应该还记得道清初入宫时,皇上对我的冷漠。那时候,道清认定今生会和所有深宫女人一样孤老而终,但是,母后刚才的一句‘他有心护你’,道清真是何其有幸,今生能得到皇上垂恋,又怎能轻易舍弃了?看在这几年道清对母后的声声称呼上,请母后让道清陪伴在皇上身边,共荣辱!”

“共荣辱”太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半晌,终于再次叹了口气,开口道,“哀家自有哀家的难处,一边是相权,一边是帝权,哀家这个后权,恐也难权衡!”

说完,她走到我的面前,慢慢将我扶起,继续道:“道清,哀家一直就欣赏你,哀家没有子嗣,你的声声‘母后’,让哀家忍不住感动哀家,宁愿你继续逍遥在先皇行府。”

“不!”

我坚决地摇头,如今,叫我如何再逍遥?

“既然你执意要与皇上共荣辱来人,送皇后去德寿宫。”太后脸色一沉,忽地对下面命令。我终于松了口气,心情极其复杂地向她一拜:

“谢母后!”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尤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仅隔了几日,再见到他,竟仿若隔了千年,只因心中一贯高高在上的他啊,一向冷漠高傲示人的他啊,此刻站立在小湖边,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湖水中央的凋残落花,神情有如偶尔被我窥见的伤感与无奈,以及隐隐中的无谓。哦,正是这种淡淡的无谓,让我一直绷直的神情忽然松懈。是了,我相信,于他,一切只是暂时。

悄悄靠过去,到他的背后。或许他的思绪太过专注,竟没发现我。忍不住——终于忍不住,我蓦地伸出双臂,从身后将他整个身体轻轻圈住,头软软地靠着他宽阔的背他猛地一震,整个身体倏地僵硬,时间在无声无息中停滞。

“该死!”

他忽然转身,目光冷冽,眉头紧锁,双手毫不犹豫地将我的手臂一把推开。他的力道太大,我尚未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猛地向后踉跄了一下,我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谁允许你来的?你又自以为是了么?”他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