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 满地落花红几片5

月亮静静地挂在槐树上。小巷深处,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院子里,一老一少还沉浸在芳菲出嫁的喜悦中。收拾完毕,俩个人安逸地坐在槐树下。

“一眨眼芳菲小姐真的嫁出去了,真像做梦一样。”胖婆感慨道。这么些日子,她与芳菲也有了感情。

“胖婆又寂寞了。”青琐的声音里也有了些许的伤感,“青琐这就陪着您。”

“等你嫁人了,胖婆才寂寞呢。”胖婆笑道,“咱的青琐也长大了,迟早要嫁人的。也不知道如意郎君是谁?”

青琐有点失神的望着头顶上的树叶,沉默着。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了心事?胖婆看着她,轻叹道:“要是太子爷就好了,不知道咱的青琐何时能修来这福分?”

“胖婆…”青琐娇嗔一声,又是一阵的默然。今晚的她有了怅然若失之感,或许是小姐出嫁的缘故。她想着明日自己要不要去太子宫,小姐已经是明雨少爷的人了,她这个假太子妃闲摆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思念之情会是如此的强烈!他说,真想每天见到她,他可知道,真想天天见面的,她何尝不是如此?

“青琐。”胖婆的低唤声。她慢慢地有些缓过神来,胖婆关切的眼光,“别总把心事压在心上,缘分来了,千万不要放弃。”

胖婆的一句话就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她拉住胖婆的手,又恢复了以前怡然无邪的笑。胖婆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马蹄的滴答声。青琐不由得直起身,神经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晶澈明亮。

“快去看看谁来了。”胖婆微笑着,望着青琐蹦跃而去的身影,在后面喊道,“不要忘了胖婆刚才的话。”

门开了,双脚刚迈出院门,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

“殿下…”她惊呼。

风清白月下,天濂的手指紧箍着她的肘部,眼光灼热,一言不发。他那急促的呼吸拂过颊边一缕柔软而通密的头发,簌簌地,紧紧地,擦掠着她的脸。她的双腿开始颤战起来。在她的灵魂深处,很遥远地,觉着有什么新的东西在那里跳动着,滋长着。面对他灼似燃烧的眼眸,她有点害怕,希望他不要这样的目视着她,否则她会被融化成水,燃化成灰。然而,不知不觉中,她又在渴望着,等待着。

天濂蓦的将她搂在怀里,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带着痛意的声音:“你这个…坏丫头…”青琐反而羞赧地笑了,颤栗的将脸倚在他的胸前。头髻上的绒发扫在他的鼻端,她向来不抹发油,只是自然的用小小的迎春花簪斜插住。天濂的手抬起,花簪卸了,乌黑的头发缎绸般泻了下来。

丝丝发香合着幽幽若若的花香,一阵阵渗入天濂的呼吸之中,就结成了一股欲罢不能,欲宣不止的渴望和激情。轻抬起她的下巴,那副醉颜,是撩人的红。那双眼眸,宛凝春水。他的指头在上面缓缓抚过,手颤了,柔润滑腻。骤然间,他将她合臂拢紧,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在冬天的柳府花园里,邂逅一个人,眼光深沉,酷冷蔓延,怦然心动。

在初夏的宫墙碧瓦下,她就是一株梨花,月沐全身,花香满地,让人眼神迷惑。

爱恋,就在他们的唇齿间,在他们舌与舌的交织中,像一股清泉,涓涓潺潺,芳香四溢,流淌不息。

明月可看见,繁星可看见,在这如浮光掠影的秋夜里,在阑池的杳渺水烟畔,有俩个相依相偎的身影?

她站立在海棠树下,幽幽人影,落花满地。树梢间的鸟儿不解风情,依旧不知疲倦的,叽叽喳喳的闹着,呢呢喃喃的叫着。

天濂低头凝视着月光下的青琐,脸上有红晕的少女,有着暗幽如兰的气息,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此时,她就如仙林间跳跃的精灵,深深的吸引着他。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探林撷花之人,年少时梦见的仙女就藏在这里,那些繁华似锦的梦,那段清辉撒遍的邂逅,应是她的,也是他的。

“青琐…”他喃喃的念着这二个字,他这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青琐…”

那双眼眸如坠入月波,饱含深情,盈盈凝水。他再次低头吻她,那怎么吻都吻不够的唇香啊。他的心,就像攀附在夏日蔷薇上吐艳的蝴蝶,轻飘飘地,吮吸着那里的芬芳,呼出一片幽馨,身不由己地漂移…

“我会让父皇知道,你是青琐,不是别人。”

“还有母后,你是真正的太子妃…你才是我要的太子妃。”

青琐含笑。就如桃源里酣睡的孩子,一觉醒来,睁着迷蒙的双眼。她感觉自己从梦境里走来,一路体味只有人间才有的惆怅、酸涩、甜腻、幸福。

天将明,情未央,看长河渐落晓星沉。正因为有了情,他们十指交缠,穿花拂柳间踏步而行。他们情愿太阳永远不再升起,他与她甘心沉沦在星海月潭里,滞留住手指间,眉目间的良辰美景。就好比,她是水中花,他是云中月,花月交织辉映间,他们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三卷 第一章 韶华不为少年留1

一顶官轿迎了晨曦的秋风,在空荡的宫道上飘过。

天空中如丝如雾的晨蔼,如淡出的水墨,在晨曦里萦纡环绕。皇宫内的景阳钟撞响了,这是京城的第一声。那洪钟大吕的声音,在京城上空久久回荡。钟声不仅传递着早朝的信息,也飞扬着皇家无与伦比的权威。楚士雄抬眼望着蔼色四合的天空,嘴角浮起一缕似有似无的微笑。

玄直门外,或信马或乘轿,官员们在染了一丝寒意的秋风里,等候着觐见和廷议。

翎德殿是宫中进行早朝的地方,每月的朔望两日,皇帝在这里接见群臣,处理政务。届时文臣武将分班列座,听候旨意。翎德殿以北的侧殿是举行内朝的地方,通常只有少数决策大臣才有资格参加,包括楚士雄。但真正起举足轻重的是碧云轩,每逢大事,皇帝往往在碧云轩深思熟虑,然后再提到内朝,翎德殿宣布旨意罢了。

楚士雄纵然职权再大,也同样不能迈进碧云轩一步。

平原王天清也来了,这段日子他每次都来。门外的官员见了,都作揖表示恭敬一番,然后各谈各的事情。天濂的高头大马一出现,自然引起一阵骚动。未落马已经围过来一群人,纷纷打揖问安,天濂一边回着礼,一边朝天清看去。

天濂打招呼:“清弟,好早。”

天清淡然回答:“皇兄,我也就是挂一名儿,还不是父皇跟你节度。”

天濂微笑,拍拍他的肩:“你太年轻了,总让人放心不下。历练一下也好。”

天清低头不吭声了。天濂感觉天清好生奇怪,正要说点什么,玄直门突然敞开了,当值宫人唱诺喊朝。

此时,太阳刚在东边露脸,空气里散漫着清爽的气息,群臣缓行在宽阔的天庭,鱼贯进入巍峨的翎德殿。建武在宫女宝扇的簇拥下,款步登上了龙座,接受群臣的朝贺。

“吾皇万岁,万万岁!”

建武皇帝正视下方,道:“崔将军年事已高,为国鞠躬尽瘁,朕已让他养老去了。老头闲不住,上了许多折子方略,濂儿,你可看过?”

“儿臣已经看了。”天濂出班道,“崔将军昨天回京,儿臣明日看望去。”

皇帝满意一笑。眼光落在天清身上,又转向群臣。

柳南天出班奏道:“皇上,豳洲近奏院送来红翎奏章,蝗虫遍地,已演化为灾。官府百姓视作神虫,心存忌惮,不予灭蝗,愈演愈烈。减缓蝗灾,刻不容缓。冠以神虫为名,任其肆无忌惮,毁坏庄稼农田,臣看惟有着手赈灾了。”

“糊涂,蝗虫怎么变成神虫了?任其吞食庄稼,不如供奉在家好了。”皇帝愤然道,“秋天到了,刻不容缓。朕下旨灭蝗,你督办此事吧。”

“皇上圣明。”柳南天禀道,“皇上的圣令,还不足以消除地方官吏、士族百姓的忌惮。瞬间的犹豫,就会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为消除人心中对虫的恐惧,臣恳请皇上銮巡豳洲,登临城楼亲灭蝗虫,破此谬言。督促官吏率领百姓,灭蝗灭灾。”

“爱卿的建议总有奇处。”皇帝沉吟,面带焦虑道,“你既会灭蛊,小小蝗虫奈何得你?朕离开京城,现正值边陲频频出现危机,突厥偷窥我边境久矣,朕怎能放心得下?这一去势必增加远途消耗,浪费财物。必须派一个称职称责的皇家弟子,好代朕说话。”

“父皇,”天清闪出,“儿臣愿意前往豳洲。”

众臣惊异的目光纷纷扫向天清。皇帝大喜道:“清儿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了。难为你如此替父皇分担解忧,朕现就下手谕,诏令官民齐心扑灭蝗虫。”

天清跪伏在地。

皇帝面带笑意,辞朝而去。

天濂目视天清从退朝的群臣中淡淡而出,想着今日他的壮举行为,他隐约感到天清成熟了。

这一日并未内朝。皇帝依然去了碧云轩。

旭日的绚丽辉映着宫楼城阙,在虚浮冥蒙的光辉里,惟那高耸的翎德殿,折射出异样的光芒。楚士雄是最后一个出翎德殿的人,周围寂静无人,他就在白玉栏杆上迎风伫立着。眼望着这片他已经进出二十多年的天地,他忽然愈加的喜欢皇宫的初日,喜欢那缠绕在宫殿周围袅袅的青黛暮色。

很多年前,他已走出了皇后为他画的圈子。孤守后宫的女人依然是一个霸道的女人,阴魂不散。他的心思早已不在。

沿着花木幽径,前面就是碧云轩。

飞檐三重的碧云轩,峥嵘崔嵬,曲径通幽,宛如仙宫楼阙。外有御林军把守,极为森严。据说连身边最受宠的嫔妃也俱不得进。那“碧云”原是皇帝以前的童淑妃的名字,皇帝将她最爱游玩的地方更名为“碧云轩”。这个爱做梦的皇帝,今日大概走不出这座花团锦簇的园子了。

秋天和初春的艳阳一样,是白无聊懒晒墙根的日子。不知是哪个嫔妃的小花猫,在一片花丛中扑蝶,那是丛丛将要开放的秋菊,蕴透出无尽的秋意。那花猫已经窜进了门洞内,守护的御林军却淡然瞅了它一下,不予理睬。花猫的影子在一带幽径处消失了,楚士雄突然羡慕起这只小花猫来。

楚士雄的眼睛突然明亮,不是看蝶飞蕊吐,他真切地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不是很熟悉的人,拿出手中的腰牌,两侍卫恭谨地请她进去了。

青琐在进去的一瞬间,下意识的侧脸过来。她也看见了站在栏杆处的楚士雄。

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带着冷漠的眼神,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第三卷 第二章 韶华不为少年留2

青琐从花木深处走进,便觉道路幽静,两边阁楼插云。柳荫处露出一座轩阁来,居中一额,上写“碧云轩”三字。

阁内居中供奉大肚弥勒盘坐在须弥座上,单腿盘起,更显突出的腹部。佛身是一整棵名贵的白檀香木雕刻成的,佛像平视前方,眉眼舒展,大张着笑口,神情轻松惬意。青琐正在端详着,门帘轻轻挑开,皇帝的贴身内侍无声无息地从里面闪出,朝着她做了个恭请的动作。

建武皇帝右手抚在折子上,半倚着软椅。轩窗外面是一片竹林,透过竹海,就是古色古香的的拱门,能够清晰地看到那镂空的木雕和青色的龙纹空心砖,当然门外门内的动静尽收眼底。

楚士雄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皇帝内心起伏的思绪还是久久不能消退。他太低估楚士雄了,在权欲面前,拳头大的胆子也会膨胀成斗大。楚士雄表面低调,谁能断定他是安分守己的人?谁能担保他遍布朝野的僚属们不会怂恿他去争权夺利?如此下去,必酿大祸。一旦有变,内外呼应,京城两面受制,大胃国盛世不复存在。更为可怕的,楚士雄的精在与,你找不出任何理由去动他,明明知道后事将难以预料,还是放任其蔓延下去。

轩门戛然一声推开,他看见几乎拖到鞋面上的湖青色的纱裙,艳阳里雾一样在眼前化开来,无限的妩媚,无限的恬淡。惟那模糊的轮廓,像梦里一般的陌生又熟悉。他试图剥开那一层阴暗缠绕的岫云,最终映入眼帘的是潭水一般的幽澈。

“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丫头。”

皇帝弓身相扶。青琐惊愕地抬头看他,皇上朝着她眨眼睛,面带笑意。那磁石一样被粘牢的双手,又似被春日的微风荡开,有了温暖的感觉。青琐绽开了天真的笑颜,满怀喜悦地看着面前的这个被称为皇帝的男人。

“你到底来看朕了。”

“是。”

建武皇帝挥去了一旁侍候的宫人,笑道:“你不会烦朕讲些罗嗦没完的事吧?”

青琐脆声笑起来,皇帝也跟着笑,笑声在碧云轩内回荡不息。

皇帝讲天濂小时候的故事,讲发生在皇宫里的奇闻逸事,讲得最多的就是这座碧云轩,讲童淑妃,说青琐的眼睛很像她。青琐想起天清寝宫里的美人图,听着皇帝娓娓叙说,她不由自主地对皇帝那份二十年不变的情愫所感动。那些隔了岁月的故事,蕴藏着皇帝的梦想和无奈,盛不下一丝辉煌,只能算是灰色的一声叹息。

青琐在轩室外踢着毽子,那彩色的锦毛在空中化成一团耀目的火焰。

建武皇帝伫立在门外,望着眼前轻巧袅娜的身影,他还没从对童淑妃的缅怀中摆脱出来。他和她,濂儿和这丫头,应该是不同的。他和童碧云之间,至死没有海誓山盟,更没有形影相随的生死不渝。

曾经有这么一天,他不去理会清儿有气无力的哭啼声,痛不欲生地站在这里。她就静静地躺在离他数丈的锦絮里,周围堆砌着尺厚的冰块。他沉沉地感受着冰融的寒意,再也看不到她恬淡纯净的笑容。假如先皇不过早册封储君,假如他没有三宫六院,或许他们会拥有亘古不变的爱情。这一切又都随了皇后这个位置,无限的权力,无限的欲望,在荣贵的温床自然改变了,变得毫无痕迹。

毽子飞到了草丛里,青琐无邪的笑声。

皇帝回忆着童碧云的笑,但在记忆里似是没有她的笑声。惟那低首敛眉的温柔,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那清泉一样的明眸,充满了想向他诉说情怀的愿望,那种欲言又止,欲说还休,让他心痛,痛至骨髓,永志不忘。

八月的京城里,垂柳依旧轻舞飞扬,只在略带清凉的风里,凋零出一丝丝的黄叶来。南街一幢官邸,鹤立于民居宅第之间。正是天开图画风光好,良辰美景乐无穷,而书房里传来的缕缕琴声,一如金戈铁马,旋尔寂如死水。

四壁木质书橱,陈设不染纤尘。大胃国将军崔广抚琴凝望窗外,余音犹如飞扬弄舞的树叶,漫无边际。满室的兵书典籍是他生命中的华章,却只能在绕袅的琴韵中感受着无奈。

满头银发的崔广从边陲归来,已然清晰地听到了老去的脚步声。他已经没有多长时间去等候未知的战争,他甚至不敢想像,在他的生命中没有战争,听不到金戈铁马的呼啸,生命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颜色?

侍卫在门口回话。

“老爷,太子殿下要见您。”

崔广闻言赶忙整衣束冠。开皇前后,崔广只是一个出镇边塞的将领,对这位英俊太子的才华,也只是仰慕。自从皇上告知他,对将来突厥战役无意亲征,统帅的重任自然落在了太子肩上。身经百战的他坚信自己能够左右战争。他的最后一身襟抱,也都决定在太子身上。

越过宽敞的天井,厅堂外的艳阳令他突然眩目。天濂剪手站在门口,风姿俊逸,眉宇间英气四溢,一身闲装,举手投足处处彰显尊贵。如灰烬中蓦地迸发出火花,崔广有了脱蛹化蝶之感。

行礼落座,天濂坐了上席。

天濂道:“将军的上折献策我已看过多次,将军久经沙场,对突厥地理又相当熟悉,您的战略文令人信服。我想来听听您对战略的剖析。”

崔广道:“我朝建立以来,双方实力逐渐悬殊,经过这么多年的准备,朝廷不但稳定了南线,解除腹背受敌的忧患,也无需仓促了。以皇上的圣明,临战之际会有裁定。”

天濂笑道:“我不过是舞文弄墨,天下大业岂可纸上谈兵?我得将军如霖雨见日,今日你我都是报国公心,请将军不必过谦。”

崔广拱手:“蒙太子殿下知遇之恩,老臣愿追随麾下杀敌报国。”

天濂感慨:“将军精忠报国,胸襟豁达,令人敬重啊。如今边陲虽稍有事端,还算稳定,真希望将军从此可以在京城颐养天年啊。倘若有这么一天,我自然请将军作陪了。”

俩人哈哈大笑。

天濂回到太子宫的时候,宫灯已经挑起来了。

大踏步进了寝宫,内侍迎了过来。天濂问在哪里,内侍会意,说在花园里呢。

蒙胧的光华里,忽然从花园里传来快活的笑声。

天濂遁声望去,如纱如雾的暮岚里,纤巧的青琐站在梨树下。一只白色的鸽子绕着她飞,徐翔落在绣鞋旁,轻缠慢伴地叫唤。天濂笑着小跑过去,俯身想抱鸽子,鸽子扑棱飞到了青琐的肩上。天濂作势要捉鸽子,鸽子又飞了,青琐整个人被他捉进了怀里。

“告诉我,你今天去了哪里?”天濂瞧着一脸红晕的青琐,吻了她的唇。

“找皇上聊天去了。”

“怎么,比我还急?”天濂笑,“是不是已经告诉我父皇了?”

青琐急忙辩解:“这些天我们别拿这事去打扰皇上,听说朝廷为边陲的事情,还有蝗灾的事情犯愁呢,你又是太子,儿女私情是小事,还是过段日子再说。”

天濂沉吟道:“等父皇同意,母后就不敢怎样了。”低眼看她,一脸坏笑,“不如先…”说着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青琐一听,脸涨得通红,作势要打他。天濂赶紧讨饶,青琐还是不依,俩个人在花园里追闹着,白鸽咕咕叫着,围绕着他们飞转。

两个宫女挑着柿漆宫灯,在通往寝殿的道口迎住了主子。天濂一把抱起了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往里面走。青琐叫道,别人都看着呢。天濂也叫,让他们看去吧,你迟早会是我的人,还不快去给我泡脚。

第三卷 第三章 韶华不为少年留3

天清宫染了些许暮色的时候,天清的双眸疲倦地离开了泛黄的麻纸《中庸》。读了多少遍了?记不清楚。但每读一遍都有新意,这是他闲暇时最爱读的一本书。

薄暮轻云似的从琐窗外飘浮进来,向书橱几案倾泻着昏暗,滚动着一室的墨香。他静静地枯坐在圈椅上,父皇的手谕就在案几上面,或许这就是他踏上政治的开端,从此他就是大胃国朝中的一份子。但他的性格又笃定不适合,洁癖、孤寂而放任,或许他很快会溺死在深不可测的宦海中。

门外有宫女的嬉笑声,粉碎了内室的寂静。她们说话总是肆无忌惮的,生怕他没听见。这里或许是他最钟情的地方,因为她来过,阅过书,看过画,听他说话。但他又注定要割舍这难以割舍的,过两天他就要走了,在这万物开始凋落的季节,他会无声无息地离开京城。半年?一年?他还会聆听到如潺爰水声的轻笑,还会看到眼眸如水,轻舞飞扬的身影?

父皇说在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给他饯行,以他一贯的性情,他肯定会谢绝的。可是这次他却点头了,因为他以为趁这次机会,他还能再看到她,再见她一面。

他的心境异常沉重,那种几欲窒息的感觉令他绝望。那些陌生的面孔,冰凉的神色,险些促使他将手谕交还给父皇。而另一方面,体验价值的欲望又超越一切,或许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吧,因为皇兄就在他的身旁。就如眼前逐渐悠深的黑暗,令他同样有着复杂的不甘,迷惘的期待。

室内的烛火燃起来了,明明晃晃地摇曳着。罩上的灯纱也是青色的,昏冥得让人的灵魂都似脱了壳,漂浮不定,不知道是心碎了还是痛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风灼人似的拂入,青琐生动撩人的身影就深陷在这个如水的青色中,秀骨珊珊,身轻如燕,秋水般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一瞬间他的眼睛盈满了雾水,像是被一片轻纱捂住了眼。

“青琐。”他喃喃地叫唤着她的名字,“青琐…”

太子宫里的青琐蓦的一懔,睁大了眼睛。仿佛刚做了一个将睡未醒的梦,却被一个遥远的呼唤惊醒,梦境里的一切稀薄脆弱得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