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我偏过头,冰如寒雪地说道,双臂把自己环得更紧。

“现在才说,晚了。”他像个孩子稚气地笑起来,接着将我横抱起来,关切道,“地气凉,别伤自己身子。”

我全身僵冷如冰,直至被他抱回床上,我没有抗拒,眼神没有焦距地穿过他疼惜溢于言表的脸,静默地望着某处,我这才感觉到整个房间几乎都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麝香味,令人窒息。

他从身后拥住我给予我温暖,双手环着我的腰,头埋在我浓密的发间,心悦于表,“我喜欢你身上没有庸俗的胭脂味。”

“可以放我走了么?王爷。”我没有起伏的音调,淡似薄冰地问道。

“回越城之后,我马上请父皇赐婚,你是我唯一的正王妃。”他装作没听到我的话,继续言道。

“天亮了,王爷。”我仍目无表情地说道。

他突然拥紧我,让我呼吸都有些困难,“娇龙,你明知我喜欢你得紧,别用这种方式折磨我,一刻都不要。”

现在是谁折磨谁?堂堂一个皇子王爷居然强迫一个女的,还能同我讲什么折磨吗?

你只是想要摆布我

“我要洗漱。”依然我行我素。

“让丫环端进来便是。”他异常温柔地说完,扬声,一个丫环便端着洗漱盆进来,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瞄到我们,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放下脸盆飞也似地跑开。

“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冷言,他非要让别人看穿我们之间吗。

“无妨,你已经在我这呆了一夜,就算没被看到大家也心知肚明。”流玉一脸无谓地起身,双手浸在盆中,拧了一把毛巾缓步走到我跟前,湿热的毛巾在我脸上细细地摩挲着。

“够了……”我猛地推开他,赤足落于地上,防备地瞪着他。

他后退晃了一个踉跄站定,手中毛巾隐隐地飘着热气的白雾,他扬眉盯着我,唇边的笑意加深,“这才像我的小娇龙。”

我握紧了拳,心中掠过被看穿行止的不悦感,“你只是想要摆布我?”

他倾身过来,一手抚上我的脸,疼惜道,“若只这样,我何需这般痛。”

“你也懂痛吗?像你这样的人从来只会去发泄你的痛,怎么会懂得痛楚是什么……”

“心中有你,大概便是最深的痛。”他无奈地柔声道,我一震,才抬头他的唇已经欺下来,“唔……”

我惊慌失措地推开他,后退几步,打翻了水盆,冒着热气的水麻痛了我的赤足。

流玉皱起眉,飞速地拦腰抱起我到一旁几案上,“疼不疼?”

我低头,白藕般的脚此刻绯红一片,麻痛从脚心传遍全身,提醒着我掉入了怎样一个荒诞的时空,我好想回去,回到孤儿院,就算没有朋友,至少没有人会来伤害我,更不会莫名地丢失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流玉,我恨你

“我带你去找水若翰。”见我就快哭出来,他以为我是脚疼的,便抱起我往外面大堂走去。

“流玉,我恨你。”我忍住泪水一字一字说道。

“我知道。”他坦然应道。

我被迫搂住他肩的手狠狠地掐了下去,他低睨了我一眼,浮出一抹苦笑,“我庆幸,你终于把我放在心上了。即便是恨,我也能承受。”

我蜷缩起拳头,再听不得流玉的话,为何你的爱会是这样,这就是所谓的爱得卑贱?只要换来一场放在心上,爱恨都无所谓……

流玉一手拂起门上珠帘,碎碎作响,抱着我行至前堂。

“王爷。”水若翰从一旁站了起来,身子单薄地仿佛随时被风掠去,浅浅的黑眼圈凸显出他那淡淡的眸子。

流玉看了他一眼,弯在我膝盖处的手蓦地一紧,才不冷不热地开口,“你怎么在这里,一夜未宿?”

“是。”水若翰本就白皙的脸刹时煞白,毫无血色,好似流玉的话字字是尖锐的利刃,我有些愕然,昨晚他竟然在这大堂里坐了整整一晚?为什么……

“来人。”流玉清冷地开口,水若翰眼里生起一丝错愕,一个丫环卑恭地走向前,流玉言道,“去请苏杭城内最好的大夫。”

“是。”丫环得命后迅速离去。

大堂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气氛出奇地诡异,水若翰打破这沉默得有些荒诞的空气,“王爷,属下就是大夫。”

“你在这呆了整整一晚,回去歇息吧。”听似关心,流玉的语调却冷讽地让人窒息。

心上必须有我

“脚疼。”我淡淡地开口,不忍看到水若翰那煞白的面容。

“娇龙……”流玉抱紧我,很不满我在这时候开口。

“那等大夫来好了,我这脚废不废不重要。”我冷冷地开口,流玉清澈的眼中隐隐透着几许极力扼制的暴怒,明知我的脚伤其实并不碍事,还是把我放到一旁桌上,对着水若翰开口,“拿药。”

水若翰淡若风轻地冲我一笑,我喜欢这样的笑容,不参半分尘世的味道,我感激地看着他微笑着,手却被握疼了,转眸看了看流玉,我敛下笑容,静默地垂下眼。

“你只有对我才吝啬一个笑?”手被握得更疼了,我瞪了他一眼,“是你自己说没关系的。”

“但你眼里、心上必须有我。”流玉甩给我一个“你显然还没领悟我话”的眼神。

“有,不是恨么。”我学着水若翰那股如轻风般淡然的口气说道。

“你完全知道怎么激怒我。”流玉一把放开我的手,拂袖离去。

凝望着流玉远去的背影,我解除了备战状态,整个人疲累地从椅上滑下瘫软在地上。

“地上脏。”水若翰轻声说道,蹲到我面前放下药箱。

“我的脚没事。”

“我明白。”他慢慢卷起我的裤脚,让我屈平腿,他拿出药棉轻拭,安慰似地轻笑道,“真的没事。”

我愕然地凝视着水若翰,他所指的“没事”分明不是指脚伤,这算什么呢,同情吗?可一看他那张消瘦却亲切的脸庞,我的泪水竟似禁不住似的流下来。

为什么我没这种感觉

“傻丫头,别哭,你明知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王爷也一定会为你办到的。”水若翰轻轻地替我拭完药,将我的裤腿卷下,把医箱推到一旁,见我泪流不止,细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想抹去眼泪,可一触碰我,眼神突然一颤,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手忙收了回去。

我并不在意他这个小动作,只是泣道,“可我不喜欢这样。”

水若翰没再说什么话,转身半坐在我身后背对我,让我背靠着他,整个空荡的大堂只剩下我的抽泣声,我垂在地上的手忽地被他抓紧,带着一丝轻微的颤粟,只听他轻风般的声音飘入我的耳畔,“若你想知道以前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不要……”流玉这般不乐意告诉我,如果水若翰说了肯定会被责罚或者更严重,我才不想连累他。

他没管我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夜山大王才是你的心上人,他为你放弃了天定宿命,刺心与夜山断绝与你远走高飞。王爷以血擒下他关至浮云阁,后火烧水上亭,你纵身跳湖被王爷救起……至此你昏迷了大半年,倒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你根本不愿醒过来……”

夜山?心上人?大王?这些词汇就是填补那段空缺的记忆?为什么我始终记不清彻。

“那人……叫夜锁?”我蹙眉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记得?”

我摇摇头,“我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却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而且……”

“嗯?”

“而且我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像听一个爱情故事一样感动,却没有那种痛彻心徘。”我诚实地说道,听到心上人死掉不是应该痛苦得死去活来吗,为什么我没这种感觉。

背叛他三次

“是你记忆还没完全恢复,这样也好,少了许多折磨。”水若翰淡淡地说道,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子正对我道,“昨夜我听侍卫们的谈话,刺客的领头很有可能就是夜锁……只是当时我们那么多人亲眼见他在一片火海中掉下湖的。”

“怪不得他会说是我藏在心底最深的人。”我恍然大悟,可看那银色面具当时玩弄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心上人啊。

水若翰的眼瞳多了一抹沉重,直直地望向门外,素色身影正站在常青树下凝望我们一眼,俊逸的脸上勾勤着几许复杂的情绪,停了停随后离去。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竟然背叛了王爷三次。”水若翰望着常青树自言自语地说道,“从他救下我那刻起,我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叛他。”

“背叛?”我怎么听得晕晕哉哉的。

“第一次我私放你和夜锁出山;第二次我私放你去见夜锁;第三次私自告知你空白的记忆。”比风还轻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怎么都与我有关?见我疑惑,他伸手缕了缕我的蓝发,坦然地笑了起来,“在我房间的衣柜里,有一个包袱,你记得去拿。”

“什么包袱?”

“你记得去拿便是。”水若翰起身扶我坐在椅上,垂下眼不再看我,径直向门外走去。

门外的阳光中,他淡紫的身影单薄得厉害,仿如轻烟随时消散在风中,消失在炫白的光线里。

“若翰,你去哪?”我站了起来,不懂为什么,我突然间觉得他离开后不会再回来。

“我去见王爷。”他没停下一脚已跨出门槛。

他凭什么

我的心头掠过一阵莫名的疼痛,那淡紫色忽地停下似在踌躇什么,猛然转身箭步朝我走来,我还没恍过神,人已经被他紧紧抱住,我的蓝发长至腰下,他的双臂禁锢在我的背上,头发被他紧锢得有些疼,我正欲说却感觉他身子在轻微地颤抖。

“若翰?”

听到我的声音,他触电似地松开我,乌黑的长发拂过我的脸,扬起一丝细风,丢下一句“抱歉”逃窜似地跑开,我纳闷地站在原地,为什么连他的怀抱也如风一般。

为什么说三次背叛?难道说流玉会对他不利?这个想法跳入我的脑袋,我后怕地撑在椅上,不能让流玉伤害若翰,绝对不行,我忙跑出去却已找不到水若翰的身影。

“水若翰在哪里?”我逮住一个又一个丫环问着,她们只是机械性地摇头。

“那王爷呢,王爷在哪?”

“回蓝小姐,王爷刚从后花园出来,奴婢也不知在哪。”

后花园吗?我疾奔过去,周遭的风却在一点一点地抽走我的力气,若翰千万不能有事。

满目秋菊在阳光下娇媚地绽放,高挑轻瘦的人影背对着我站在花前,轻逸的锻带系在发间随风飞扬显得他更加削瘦,我静默地走到他身后,他似听到响动侧过脸,白皙的脸上溢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花开得真好。”他扬手抚弄一株白菊,鲜红的液体从他手腕间一滴滴落到白菊上,触目惊心,阳光下菊花太过红艳,血从花条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滴落,令人不忍目睹。

我全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全被抽走了,撕碎了一房心伤。

“是他干的,他凭什么……”我声音沙哑得厉害,身体不停往后退。

有一幅我心上人的画像

“他好残忍是不是……我都说为他寻到解散气血最后一味药引再领死,他也不愿,他已经隐忍到极限了。”水若翰始终笑着,仿佛手腕上的伤口根本不存在。

“我带你去找大夫。”我不想再看他让人心碎的笑容,伸手去扶他,他却不支地瘫倒在花丛间,我随着跪倒在地,他浅浅地躺在我怀里,嘴角勾着一抹满足的笑容,我不安地抚着越来越苍白的脸,“是我害了你……”

“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花丛间,血渐渐弥漫出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流玉他还想干什么。”他宁可自己得不到解药短命也要杀了水若翰么。

“你听着。”他仰起苍白的脸,流血的手艰难地抬起抚上我的脸,“不管你能不能恢复记忆,都不要与王爷作对。他比你想象得更可怕,天下间没他得不到的东西、没他办不到的事。”

我的鼻间沁入一股血腥味,脸上被抚得湿粘……

“若翰何以待我这般,我回馈不起啊。”我垂下头,闭上眼把急欲涌出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他看穿我这个细小的动作,笑道,“我喜欢看你率性的笑容。”

我眨眨湿润的眼,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力气提起笑容,“若翰,我失忆以前,你心中可喜欢我?”

“包袱里有一幅我心上人的画像。”他像个淘气的猫儿一样笑起来,比轻风更甚,周围的风似乎一下子静止了。

我随之笑起来,泪珠也滚下来,见他看我,我忙把视线落在满园秋菊上,“花真的开得很好。”

水若翰,你这个傻瓜

他笑得更坦然了,眼瞳里越来越没有焦距,“你不要像我……哪怕到了走投无路……也要好好活下去……”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滴落到他苍白的脸上。

蝶翅般的睫毛覆在他渐渐闭上的眼上,抚在我脸上的手滑落了下去,一阵狂风肆意地涌过,像是带走了什么,菊瓣漫天飞,香气四溢……

“蓝小姐,王爷要我们来送水神医回七柳镇好好安葬。”几个侍丛停在花丛外,流玉的动作还真快啊。

“七柳镇?”

“据王爷说,那是水神医的家乡。”侍丛不愿多说半字,上前从我怀中扶起水若翰,抖落他衣褶上的菊瓣。

我不忍再看下去,直往水若翰的房间跑去,两个丫环正将门锁上,流玉,你的办事效率无论何时都这么高么。

“让开!”被我冰冷的声音吓到,两个丫环连忙退到一旁。

我推门进去,很干净的一间屋子,我打开衣柜拿出水若翰说的包袱,放到桌上解开,一副画卷从里边滚落下来,里边收拾着一些细软和银子。

我苦笑,你说的不与流玉作对就是指要我逃离他吗?你早知自己有今日一劫,为什么还要帮我……

我拂开画卷,不带一点颜色,只如素描般的秀影翩然纸上,倾国倾城的脸上带着一丝率性的微笑,却含着几分落寞。

我拿起一旁的铜镜缓缓映上自己的脸,画中人立刻浮于镜中,右颊上鲜明印着三道红痕。

水若翰,你这个傻瓜……我伏在桌上泣不成声。

你把能伤我的字眼说尽了

若翰走后的第十八天,苏杭城府衙里的菊花开始凋零,满地碎瓣,一片萧条……

“太子大婚,我们这两天动身回越城。”流玉走到我身前,扬落几朵幸存的菊花。

“知道了。”我机械性地应着,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习惯性地拥入怀,他低下头在我耳鬓私磨,“叶喜今晚摆了践行宴,你也别闷屋子里,一起来。”

那个肥得流言的“下官”大人?还真会逢迎拍马,我不着痕迹地松开他的手,“知道了。”

“自从若翰走后,你只会说这三个字。”他将僵在半空的手负于背后,语气不满却仍带着几分温柔。

“我会说别的。”我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微敛起眼,嘴角浅浅勾起颇有兴致地等待我的下文。

“放我离开。”我根本不在乎挑战他情绪的极限,依旧冷漠地说道,“强求一个不想留下的人呆在你身边,这是囚禁,犯法的。”在21世纪,就是不懂在大镜如何。

温柔的眼立刻变得清澈异常,似水潭般,极力压抑着怒火,“你一定非这样不可?小时候……”

“可是你变了,变得越来越可怕,你为什么要杀若翰,就因为他私自帮助我?为什么杀夜锁,就因为他是我心上人?你的爱就这么浅薄吗?”我把多日来的怨愤一下子全部质问了出来。

“你们先下去。”流玉清冷地遣散在旁侍候的丫环们,才缓缓走到我面前,苦笑道,“天下间能伤我的只有你一个,而你也把所有能伤我的字眼说尽了。”

我的娇龙

我惊愕地看着他,慌忙撇过脸忽略他眼中的那抹受伤,他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不杀夜锁,朝廷就会放过你们吗,由我出面还能保你一命你明不明白!”

“对失忆前的我来说,生死相随才是真正幸福的归宿。”我了解自己,以前看着那些武侠剧中男女主角双双殉情便感动得稀哩哗啦的,丝毫不会婉惜,坚定地以为他们会在另一个空界里自由地相爱。只是我现在只拥有那份空白记忆的所有对话,却完全想不起来那份爱情究竟是怎样的悸动……

“是,你死了我就可以心无旁骛,但我舍不得……你满意了?我的爱就是这么浅薄!”他自嘲地怒吼道,我的心竟掠过一阵心疼,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一个丫环渐行过来,唯唯诺诺地看着一脸怒气的流玉,福了福,声如细蚊,“王爷,叶大人差奴婢来问,晚宴还需准备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