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藏剑的地方应该是不为世人关注的。”千夙状若智者。

“我想不出。”高挚嘿嘿地笑。

我担忧道:“再想不到,我担心有人捷足先登。”

赵慕鄙薄一笑,“以我们的才智都想不到,更何况别人?”

我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

“母亲,那最后一个王被杀死,葬在何处?”皓儿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赵慕转眸瞧我,我们相视一笑。

天朝哀王被杀后,听闻无人收尸,还是他的贴身内侍偷偷将他葬了,还找几个工匠修了一座衣冠冢,不过葬在何处,却无人知晓。而最有可能的藏剑之地,便是哀王的衣冠冢。

皓儿无心的一句话,提醒了赵慕,无须我再来一次“无意中发现玄机”。

赵慕传令,“即刻起,全力打听哀王衣冠冢的确切地点。”

千夙、墨痕和高挚齐声道:“诺。”

第二十二章 炽情

夜阑清冷,月华如霜。

我静静地躺着,思忖着该不该进一步提醒赵慕衣冠冢的确切地点。

千夙、墨痕和高挚查探两日,一无所获,我担心公子翼或公子嬴蛟先我们一步查到,那便不妙了,不过,他们没有玉璧也是无济于事。

然而,拖得越久越会出现变故。

忽然,静夜里响起悠远的笛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笛音圆润辽阔,曲调清雅欢快,正是我熟悉的曲子。

心中疑惑,我披上外袍,蹑手蹑脚地出了厢房,又从侧门出了驿站。我循着笛声的方向奔去,走过两条街衢,才看见吹笛的那人。

月辉倾洒寰宇,薄雾冉冉,整条街没有半盏灯笼,却被月色染出一种淡蓝的光亮。

街的尽头,站着一位男子,背对着我,身材挺拔。

笛声依旧,熟悉而陌生的悠扬韵律,我好多好多年,未曾听到了…

我慢慢走过去,与那男子相距一丈。

许是他知道了我的到来,笛声忽然停下来,他缓缓转身,唇角微扬。

是他!

“你引我来此,有何指教?”我清冷道。

“我只是在此吹笛罢了,怎么可以说是我引你来的?是你被我的笛声引来的,与我无关。”那双眸子诡秘地笑。

我也不与他争辩,又问:“你怎么会吹奏这支曲子?”

他走过来,笑道:“我会吹这支曲子有何不妥?莫非你也会吹这支曲子?”

心中有气,我假意威胁道:“你无须跟我绕圈子,既然你无意与我说什么,我便告辞了。”

他正了脸色,缓缓走来,脸上的半面乌铁面具被月光镀上一层莹亮的光,在深夜的街衢里,他的半张铁面让人觉得可怖。

占南风。

他握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前走。

我任凭他带着我,因为我相信他对我没有恶意。

第76节:炽情(1)

第二十二章 炽情

停在一处屋檐下,高墙投下的暗影笼罩着我们,让我们不至于暴露在明亮的月色之下。

占南风深夜以笛声引我出来,必有蹊跷。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吹奏这支曲子?

静默,我等着他开口。

“你应该知道,这支曲子是卫国的民间小调,流传很广。”占南风显露的半张脸瞧不出喜怒。

“我自然知道。”这支曲子是疼我的二哥教我吹的,我怎会忘记?我笑,“那又如何?”

“你是卫国人。”

“没错,我是卫国人。”

“你不只是卫国人,还是卫国宫廷里身份尊贵的人。”占南风轻松道来,语声坚定。

我惊愕,静静地看着他,想从他的半张脸上寻找出一张熟悉的面孔,然而记忆中却没有一张与他相似的脸,想必他戴着半张面具示人,也是担心被人认出来吧。

我眨眸一笑,“既然你会吹这支曲子,想必你也是卫国人,我想知道,你还猜到了多少?”

他的眼如夜幕一般黑,闪着夜的光,“你可识得公子渊?”

我顺着他的话道:“你既说我是卫国宫廷里的人,那我自然识得公子渊。”

占南风无计可施,无奈地笑了笑,“若我没有猜错,这支曲子便是公子渊教你的。”

心头大震,我惊骇地望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他阴阳怪气地反问我,深蓝长袍漾着零星的浮光。

“二哥?你是二哥?”我拽住他的衣袖,全身发抖。

“公子渊早已在卫亡国的那日身死,我只是公子渊诸多谋士中的一个。”占南风悲冷地笑。

他不是二哥!他真的不是二哥吗?

希望破灭,我失落地后退一步,占南风,是他的真名还是化名?我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莫非他是我师从春秋老人学医的三年中进公子府的?如今,他是公子翼的谋士,也算是为自己谋得了一个好前程。

他似是关心道:“生逢乱世,你多多保重。”

他已知我的身份,态度却没有多大变化,没有半分的恭敬,不过想想也是,卫国已亡多年,我的尊贵早已灰飞烟灭,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漂泊之人,他又何须对我恭敬?

我问:“我可以看看你的真容吗?”

占南风道:“南风陋颜,不敢示人。”

也罢,强人所难非我作风。他引我来此,便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没有其他目的?

心中忽起一个疑惑,我再问:“你如何猜到我的身份?”

“摄魂一线针。”他眉宇一凝,缓缓笑道,“公子渊曾告诉我,你师从春秋老人学医。”

“原来如此。”我更加疑惑,我师从春秋老人学医一事,只有三四人知晓,二哥绝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旁人,何况他只是谋士中的一个,二哥怎会将此事告诉他呢?

怪哉怪哉!我几乎可以断定,他有意隐瞒真正的身份。

我再次试探,“你可知,有关天剑和玉璧的秘密是谁泄露的?从何处泄露的?”

占南风眸光一闪,“我也查过此事,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或许你不知,天剑和玉璧的秘密,世间只有绝少数人知道,我相信我是仅存的一个知道秘密的人,但是我没有散布任何关于天剑和玉璧的消息,因此我断定,我的兄弟,或者我的姊妹,也许还活在世上。”

“言之有理,那便是说,是你的兄弟或者姊妹故意散播出来的?”他推测道。

“我始终觉得二哥仍然活着。”我紧紧地盯着他,关注着他的表情变化,“二哥不可能轻易地死在赵兵的兵刃之下。”

“我也这么想,可是那日我明明看见公子倒在血泊中。”占南风转首望天,神色悲凄,“赵兵攻城,公子亲率城中仅有的五万兵马抵御赵国十五万雄兵…直至最后一兵一卒,公子仍然奋战到底…”

他越说越激动,神情怆然。

他的悲伤,真切得令人动容,不是假的。我对他更加好奇,想弄清他的真实身份,他引我来此的真正目的,他将会如何对待我…公子翼待占南风不错,但是从见占南风的第一面开始,我对他的关注便很少,或者说他的身上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除了那张乌铁面具。不是我粗心大意,而是他真的是一个容易让人忽略的男子,而且他也刻意地隐藏真正的自己。

他的武艺与赵慕相较,应该不相上下;他的谈吐与举止,温雅持礼;他隐约流露的气度,似乎不是一个谋士所有的…前不久与他相处的一点一滴浮现脑中,我更加觉得,占南风应该不是池中之物。

不过,既然他有意隐瞒我,就绝对不会让我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总有一日,他会对我和盘托出。我相信!

“你要帮公子翼寻获天剑?”我问,紧盯着他。

“正是。”陡然间,占南风扣住我的手腕,“交出三枚玉璧,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神色大变,眼神噬人,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厉?

手腕疼痛,我喊道:“你休想!”

占南风猛地揽住我的腰,“不交出玉璧,我便…”

他嘿嘿一笑,那邪恶的微笑很直白地告诉我:他会侮辱我。

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敢!”

“放开他!”

毫无预期的,身后传来一个森寒的声音。

我全身一僵,赵慕竟然追踪我到此处!那么,我与占南风的谈话,他听到了吗?

占南风轻松地将我揽在身侧,无畏地看向赵慕,轻声一笑,“我若是不放呢?”

我挣扎,却挣不脱他的右臂,我望向赵慕,但见他一脸寒霜,“那便成为我的剑下亡魂。”

占南风突然变成这样,难道是因为赵慕的到来?是了,赵慕看见我与占南风深夜私会,必定会怀疑我,占南风如此待我,是不让赵慕怀疑我。

想到此处,我楚楚可怜地唤道:“慕,救我。”

赵慕见我如此,杀机闪过眼底,箭步上前,霍然出招,攻向占南风。

占南风放开我,运力迎击,眨眼间,二人你来我往,掌风呼呼。

占南风不想恋战,寻了良机撤退离去。

赵慕愤恨地望着他消失在街角,然后握住我的双臂,目光深沉。

回到驿站,他送我到厢房门口,“歇着吧。”

他转身离去,我连忙拉住他的手,“慕,怎么了?”

一路上,他一句话都不说,脸孔绷着,面色不悦,似乎生气了。我惴惴不安,揣测着他是否发现了什么,倘若他听到我与占南风的谈话,那很不妙…

赵慕拨开我的手,冷声道:“没什么,夜深了,你早点儿就寝。”

他再次迈步,我慌了,越过他,伸臂拦住他,“你是不是…”

他直视我,眸光游移,变幻着,犹豫着。我更是心慌,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下一刻,他猛地拥住我,紧紧地抱着我。

第77节:炽情(2)

我不知所措任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上的热度,以及他紧致的拥抱,即便我喘息不畅,也不想与他分开。

“我气自己,没有好好保护你,以至于让你被他抓走。”赵慕嗓音低哑,深深自责。

“我很好,占南风没有对我怎样。”我柔柔地安慰他,原来,他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责怪自己。

“我无法原谅自己…倘若你有何不测,我该怎么办?”

“你忘了吗?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他松开我,“你是指摄魂一线针?”

我点头,心中又酸又甜,“为了你,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赵慕终于露出笑容,“谁敢伤害你,我决不会放过他。”

我戏谑道:“你好残忍!若你登上王位,一定是个暴君。”

他忽地打横抱起我,直往他的厢房走去,“现在,暴君要开始残暴了。”

踢上门,他将我放在床榻上,俯身吻我,在唇角与脸颊辗转流连之后,移至我的唇,吮吻片刻,灵巧的舌轻而易举地滑入,炙热紧密的感觉一波又一波,我难以抵挡。身子热起来,清醒的神志开始散乱,我下意识地咬住他柔软的唇。

赵慕低笑一声,纠缠着我的舌,不断地加深这个绵长而热烈的吻。

喘息愈加急促,情深缱绻,十二年的等候在此刻尽情倾泻,十二年的痴念于此时释放出最动人、最刻骨、最炽热的爱。

热得不行,我晕乎乎的,恍惚觉得腰间一松,滚烫的双肩与胸脯似乎遇上冷冽的风,令我清醒了一点儿。然而,烫人的身体压下来,驱走了冷意,灵巧的舌轻咬着我的耳垂,激起一种酥麻的感觉,我情不自禁地弓起身子,轻微的吟声从口中溢出。

燥热得难受,我不安地扭动着,半睁开眼,看见他也是俊眸微眯,沉醉的脸上漾着压抑的需索与深深的柔情。

“寐兮…”他的嗓音喑哑温柔,顷刻间虏获了我。

“嗯…”我低声回应,意乱情迷。

剑眉英挺,鼻梁如山,炽情如火,这样的公子慕,是我所喜欢的。

外袍脱落,我的贴身绸衣已敞开,而他也露出精壮的身躯,与我肌肤相亲。

我的双手贴着赵慕的脸,他以臂半撑着,静静地看着我,喘息渐定,眸中的激情隐隐退去。

“我忽然想到,衣冠冢的确切地点,也许就藏在玉璧里。”我灵光一闪,说出玉璧的玄机。

“哦?”他狐疑道,目露三分邪恶。

“怎么了?”我嗓子干涩,心虚了。

“方才,你一直在想玉璧的玄机?”

“呃…不是,我只是…”

尚未出口的话被他吞没,接下来,他唇舌纠缠,肆意勾挑,带有惩罚的意味,而且他故意以上唇的短须刺我,我闪避不及,疼得直抽冷气。我气恼地推开他,气呼呼地瞪他,“疼呢。”

赵慕邪邪地坏笑,双手握住我的手臂,“惩罚你,是因为你分心。”

我羞窘地垂眸,他轻柔地为我穿衣,罩上外袍,然后自己也穿上衣袍。

我偷偷地瞄他,见他似乎没有生气,才稍稍放心。

慕,不是我对你存有戒心,而是…怎么说呢?虽然我喜欢你,虽然你傻等我十二年,可是我还无法下定决心,毕竟你是公子慕,很有可能你会成为未来的赵王。

赵慕拿来三枚玉璧,放在我手心,“你想到了什么?”

我打开木窗,月华倾洒,我将紫玉璧和羊脂白玉璧重叠,高高举着,“玉璧在日光的照射下,出现‘洛’字,在月光下,应该也有玄机才是,所谓日月精华嘛。”

月光照在玉璧上,散发出晶莹的玉光,接着,玉光凝聚,投下一束温润的光,照在赵慕手中的青玉璧上。

“寐兮,不出你所料,日月精华,青玉璧浮现出一个字,洛。”

“怎么还是洛?”我假装不解。

“此洛非彼洛。”他淡淡地笑道。

“何解?”

“我知道哀王的衣冠冢在何处了。”

我迷惑地看着他,心中微笑,不禁佩服他的过人才智。

翌日一早,我们便前往洛河。哀王的衣冠冢,就在洛河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