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七个表弟,你指哪个。”

“就你最特别的那个表弟!”

陆骁轻笑一声:“每一个都很特别,特别得让我头疼。”

“就蔚青城嘛!”美景直言,捶了捶已经麻掉的双腿,疼得龇牙咧嘴。

陆骁看了一眼腕表,翻动手里的文件夹,对着开启扬声器的手机说道:“这个时间你应该在他家里面试,为什么需要他的电话,你迟到了吗?迟到也不要紧,他本身也是一个没有什么时间观念的人。”

美景叹气,她太希望自己迟到了,怎么也比现在这样的局面强。“不是的,学长,我已经到蔚大作家家里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我决定先告诉你好消息——我被录用了。我的坏消息是,我闹肚子了,现在就坐在他们家的马桶上,可是厕所里没有纸了,我被困在厕所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电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美景拿过电话看了半天,问:“学长,谁在笑?”

“哦,我刚才开了免提,因为在开会,所以公司的高层领导都可以听到,不过现在只有我自己能听到了,你继续说。”

美景一巴掌捂住自己的双眼,带着哭腔说:“我已经没有遗言要交代了,学长。”

“好,再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美景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发自内心地觉得学长和蔚青城都是一样的无情无义、不仁不义的货色。

手机震动两下,弹出陆骁的短信,内附十一位数字的电话号码。

美景“呸呸”了半天,自言自语着:“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学长是好人的,给他发一万张‘好人卡’。”

岑美景火速将电话拨过去,那边迅速挂断。

再拨,那边还是没有犹豫,直接挂断。

她只好改为发短信:作家大人,你无助的小助理、你儿子的小后妈,需要一卷厕纸,请您实现小助理的愿望,来日一定给您当牛做马用生命报答。

片刻后,卧室的门重重地响起,接着是面前这扇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了,美景正琢磨着他不会破门而入吧,就看见他覆着薄薄一层肌肉的手臂已经伸进来,将一卷卫生纸无情地砸在她如花似玉的小脸上。

这屋子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住,浴室的门没有安锁,乳白色的实木门被他那样轻轻一撞便慢悠悠地自我开启了,美景赶紧放下裙子,以防走光。

四目相对,各自有各自的疑惑。

——我的内裤被脱下来的时候不是摆成这样,她刚刚对我的内裤做了什么?

——就算这里是他家、我是他的员工、他是我的老板,他也不能就这样没羞没臊地偷看女孩子上厕所,他是不是心理有问题?

美景有点生气,感觉他就是个流氓,可流氓刚刚给自己送来了救命纸。

好歹有纸了,不是吗…

面面相觑后,他又摔门而去,美景一边撕纸一边看着门,这门可真结实。

困窘被解除,尴尬还在,出来时,美景的脸已经快熟透了。她拼命地用手掌扇着风,磨磨蹭蹭地挪到客厅。

蔚青城好似是一座上好的白玉雕像,冷冷地坐在刚刚坐过的位置上,低垂着冷漠的眉眼,看都不看她,平静地道:“拿着你的简历,清空你的记忆,离开这里,你被解雇了。”

“第一件事情好办,我现在就拿起我的简历,顺便清空我的记忆。”她飞快地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简历,发现背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他灵感突发记录下来的信息,字体苍劲有力,让人看得很舒服。

“至于离开…”她抿了抿唇,小声地说,“您不是说不管您满意不满意,都会让我做完试用期的吗?”

“我反悔了。”他理直气壮地回应,“关于你的工作,我有最终解释权。”

美景竖起一根手指,义正词严道:“首先,作家大人,关于你因为我用了一下你家的厕所就辞掉我这件事,我觉得这并不能成为你辞掉我的理由。你一定是因为我误闯你的卧室,发现了你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想辞掉我。”

蔚青城眉头轻挑,冷清的眉目里又泛起一丝杀意,看得美景后背一凉。

“秘密?不可告人的?”

美景郑重地点头:“对,秘密,不可告人的。”

他交叠起修长的双腿扔在茶几上,抱着肩膀反问:“我有什么秘密是不可告人的?”

“你…”美景斟酌一番,娓娓道来,“你有私生子,你内务杂乱,你内裤乱扔,我还可以推算出你内裤的尺码尺寸,我还…”

“m,18。”

“嗯?”美景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啥?”

“尺码尺寸,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你这不是,这样你会死得瞑目一些。”

美景呆愣愣地看着他,肤色一寸一寸地变红,跟蒸熟的大螃蟹似的,两只耳朵和眼睛都在跟着冒热气。

见她没反应,他又补充道:“现在滚,正好能避开交通高峰期,可以滚得更快一点。”

“我发现您真是与众不同的文化人啊,您也太…”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拧起眉头,“我…我肚子疼,失陪一会儿!”

小龙虾的威力之大,令她的肚子一波未平一波再起,如此反复。美景第三次从洗手间出来时,是手脚并用、连扶带爬的姿态,小脸煞白,和女鬼的唯一区别就是她喘的是热乎气儿。

她强撑着笑,虚弱地说道:“作家大人,现在我真得用滚才能回家了…”

“删掉号码。”

美景扶着沙发扶手,一脸愁容:“那怎么行呢,好歹咱们以后也是朝夕相处的小伙伴了,虽然我是一枚透明的助理,也请您惠存我的电话号码啊。”

蔚青城倏地起身,两步跨到她的面前,颀长的身形立刻在她面前形成一道阴影,不等美景开口,他便伸手夺过她的手机,飞快地删除手机里所有的通话记录。他讨厌接电话,所以讨厌别人记住他的电话号码。

美景没有反抗,只是十分淡定地背出十一位数字,正是蔚青城的电话号码。

蔚青城眉头轻蹙,冷笑一声:“很好。”

美景也点头,表示赞同,是很好。她这人优点不少,尤为突出的是记忆力好,完全天生天然,没有经过后天训练。

他随手将她的手机扔到沙发上,美景不悦地嘟起嘴巴,身体不舒服到没心思也没精力和他辩论。就在弯腰拿手机的瞬间,她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一白。

完了,不是得啥绝症了吧?我才二十三岁啊!我还有大把青春年华啊!

感慨都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身体便不受控制似的瘫软在他的脚面上。

因为地上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美景才没有摔得太惨不忍睹,蔚青城冷漠地抽回自己的脚,发现拖鞋被她压在身下,便抬脚抵着她的肩膀把她翻了过去,穿回自己的鞋子。

或许这是她耍无赖的新方式。

他不以为然地坐回沙发,不再搭理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岑美景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蔚青城这才发现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对劲。

他怀疑岑美景演着演着直接睡着了,于是起身走到她身边,踢了踢她的小腿:“岑美景。”

没反应。

他又踹了踹她的屁股:“起来。”

仍旧没有反应。

他直接一脚踩在她丰润的胸脯上:“你想被分尸吗?”

这脸蛋儿怎么这么多肉呢?他好奇地将脚掌移到岑美景的小胖脸上,顺势踩了两脚,非常柔软:“给你三秒钟时间思考到底要不要活过来。”

三秒后,美景仍旧安静得像一个失去了生气的充气娃娃。

蔚青城蹲下来,修长的指尖伸向她的鼻息,确认她还是活着的以后,揪着她的两条藕臂拖拽尸体一般将她扔上沙发,其间还听到类似骨骼发出的清脆声响。

不过是拉肚子而已,她不会有生命危险,他自己在高烧39℃的时候还要坚持熬夜写稿,也就比平时多喝两杯热水就挺了过去。

是的,还有热水,万能的热水。

蔚青城家里只有冷的瓶装水,高档的西门子双开门冰箱,除了仅剩的4瓶1.5升装的矿泉水,冰箱里面比他的脸还要干净。

他有一间超大的厨房,有一个乳白色的电水壶,是陆骁在他生病的时候买过来给他喝热水的,万事俱备,可他不会烧热水。

他长这么大都没拧过煤气灶、电磁炉的按钮。

家里用的是天然气,还是煤气,他不知道,总之开不好会漏气。

简单的思想斗争后,他放弃了烧水计划,直接拿起一瓶冷冰冰的矿泉水打开。厨房里没有干净的马克杯,拿他用过的似乎过于亲密,他转了一圈,从阳台上拿回来一个用来浇花的马克杯,倒上水,端到她的面前,准备开喂。

喂别人喝水这事他也不会,于是直接改成灌。

美景的嘴唇紧紧地抿住,呈现出明显不正常的惨白,她毫无知觉,早已陷入昏迷之中。

放下马克杯,蔚青城决定拿起手机拨打120。

二十分钟后,急救车驶入小区。

医生和护士抬着担架进来,把美景抬走,他跟到门口,俨然一副慢走不送的神情,正要关门,小护士一巴掌呼在门上:“等等!先生,您得跟我们一起走!”

蔚青城冷白着一张脸,看起来比谁都更像个病人,语气生冷地道:“不去,我不需要治疗。”

“她需要啊!”

“那你就治。”

小护士正义感爆棚,义愤填膺道:“您是病人家属啊!”

“你从哪里看出她是我亲生的了?”他并不是什么热心市民蔚先生,没有责任和义务拯救这个鲁莽的“麻烦精”。

“大家都是年轻人,我了解你们小情侣吵架时候说的都是气话、都是不算数的!现在,她昏倒在你的家里,是你打的急救电话,你就必须跟着我们医护人员去医院!”小护士不由分说地拽着他。

蔚青城眼看着自己的衣袖被扯出了微小的褶皱,心情阴郁至极,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强行拉走了。

第二章 两耳不闻老板骂

市第一人民医院里,蔚青城的手里被塞了一沓缴费单,他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缴费啊,快快快!”小护士催促。

“交不了,这女人跟我没有关系。”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让她醒来之后知道你这样对她,她得多心寒啊!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人命关天,你不能这么耍无赖的!”

蔚青城被无端地指责了,整件事情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一样。

深夜,一个女生晕倒被抬着从一个独居男人的家中出来,怎么听这两人都有些猫腻。

他沉默片刻,问:“怎么缴费?去哪交?”

小护士:“…”

岑美景已经从急诊室转移到住院部的消化内科,而且因为病患太多,她被安排在一个已有两人住着的病房中。

“你干什么去?!病人已经挂上点滴了,是腹泻导致的虚脱。”护士看着蔚青城要走,连忙追上前去,拦住他。

“哦。”蔚青城表示,他知道了。

“你怎么就‘哦’一声啊!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转告她,以后不用来了,记得把我代缴的钱还给我,放到我家门口的信箱里。”

“抱歉,先生,我不能帮你转告。”两人的对话已经引来其他病患还有家属的注意,“作为一个大男人,女朋友住院,你要走,你有没有一点良心!你既然送她来了,你就得负责。”

周围的父老乡亲们俨然将他当成了一品负心汉。

蔚青城并不在意他人的议论,他一个人生活惯了,只在意自己的情绪。

他站在病床边,垂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昏睡中的岑美景好似感应到有人在看她,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瞬,抬手在空中一捞,落下时便抓住了他微凉的手指。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虚弱而可怜地咕哝了一句:“别走…”

深夜,昏暗的病房里只有门上的小窗投进一束走廊的微光。

蔚青城坐在床沿上一言不发,手指还跟岑美景的牢牢地牵在一起。

刚刚他又被小护士进行了一番口头教育,因为美景的输液瓶空空如也,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背回血。

小护士埋怨他不会照顾人,他没有开口解释,自己从来没有照顾过人,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三天两头换一茬的钟点工阿姨喂大的,后来换成表哥投喂。因为没人照顾,他向来只拿刀叉吃饭,连筷子都用不好。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孩需要被他照顾,他也是很茫然的。

岑美景突然翻了个身,另一只手搭在被子上,落在他眼前,手背上的一片青紫就算夜色如此昏暗,仍旧可以被清晰地辨认出来。那是护士刚才拔了针头之后让他用消毒棉签按着,他按揉了两下,没想到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一夜没有合眼。等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美景终于肯松开他的手。

然后,蔚青城便无声地离开了。

岑美景是被隔壁床老太太早起时嘹亮的咳嗽声吓醒的,她迷蒙着瞪大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尖。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两盆小龙虾弄进了医院。

据老太太提供的消息称,她昨夜有了一个面色惨白的英俊男友,这个男友一夜没睡,拉着她的手陪伴了一整晚。

听着是挺浪漫的一件事,可美景一想到蔚青城整晚都在用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的寒冷眼神盯着她,后背就开始自带干冰特效地冒凉气。

日夜颠倒的生活作息对于蔚青城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打车回到家,简单地冲了个澡后,吃了两粒安眠药,将厚实遮光的窗帘拉上,开始睡觉。

他的睡眠一直不够好,即使吃药,也是浅眠。没过多久,门铃有节奏地响起。

蔚青城的脑子里像是安了个计时器,一个小时之内,门铃被按响了十七次。

这是一场拉锯战,岑美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回到寝室洗漱完,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步入职场的第一天。

她的耐心很足,时间也很充分,如果再“战”三个小时,蔚青城还不开门的话,她就开始打电话。

她正盘算着,门就毫无征兆地开了,并且带着一股阴风。

门内站着满面阴沉的蔚青城,他赤裸着上身,腰间只围着一条纯白的浴巾,宽肩窄腰的好身材搭配牛奶色的肌肤,双眼尤为明亮。

美景的脸色微微一红,病态倒是减少许多,她胆战心惊道:“嘿,我来上班了!你早上还没有吃饭吧?想吃海鲜粥,还是南瓜小米粥,你选一样。”

提起手中的食材,她在蔚青城面前晃了晃,嘴角继续保持上扬。

蔚青城本想摔门,可是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确实粒米未进,视线在她手里的塑料袋上来回巡视,肚子也十分诚恳地咕噜一声。

美景继续诱惑他:“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这里还有红烧肉和照烧排骨可选,怎么样?想吃不?香喷喷的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