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进同出?”赵丰年听着,忍不住皱眉:“那宋凉夜还是个罔顾伦常,对自己嫂嫂都要下手的人啊?”

这话说出来,整个花厅都暗了下去。

临风拉了拉赵丰年的袖子,使劲摇了摇头。赵丰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宋凉臣道:“我说错话了,也许不是我想的那样。”

宋凉臣起身往外走,临风跟着他。

“贯城有其他消息给我么?”他问。

临风想了想:“前些日子行军之时说有人从贯城拿了东西来给您,但是那人形迹可疑,被关起来了。”

“把东西拿来看看。”

“是。”

临风去了没一会儿就带着个锦盒回来:“还没人看过,因着行军太忙,想着到了纵城再向您禀告的。”

宋凉臣接过盒子,解开上头裹着的锦布,打开看了一眼,皱眉。

什么东西?

伸手将裹成一条的红锦扯开,竟然是一件肚兜,上头绣着他熟悉的并蒂莲。

临风立马转过了身去,死死闭着眼睛。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来拿给爷?

宋凉臣愣了片刻,仿佛有荆棘从脚底穿透,瞬间痛满了四肢百阖。

这是…什么意思?

“爷,谁给拿错了吧?”临风小声问:“要不要去问问送东西的人?”

背后没有响动。等了许久,临风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爷?”

第124章 不会放过你

宋凉臣合了盒子,站在原地,抬眼看他,一双眼赤红。

临风吓了一跳。腿禁不住都有些发软:“您…怎么了?”

“没怎么。”他开口,嗓子却不知为何,沙哑得像五六十岁的老人:“带上纵城制造的兵器,让他们继续拔营启程。”

“爷!”临风吓了一跳:“刚刚扎营,如何继续启程?赵世子那边怕都是不会同意的。”

一把推开他,宋凉臣转身往外走。

“燕世子?”赵丰年刚好跟出来,见着宋凉臣就想过来道个歉啥的,毕竟刚刚那话实在冒失。结果看见宋凉臣,刚走到他跟前呢,竟然就被他直接撞开。踉跄两步差点没站稳。

什么情况?赵丰年皱眉,正想抬头骂他得理不饶人,这么大的脾气呢,就见面前的人已经飞快地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赵丰年捂着肩膀看了后头的临风一眼:“他怎么了?”

临风急了,上来就道:“赵世子,快去拦住我家主子,他要让人立马拔营启程!”

这还得了?赵丰年当即就拔腿去追。士兵们赶了七天的路,好不容易有地方可以睡个安稳觉,再让人拔营,不是逼着人造反么!

宋凉臣出门就上马。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就下意识地策马,往城外狂奔。

“燕世子!”赵丰年上马在后头追,喊他半天也没个回应,干脆抛了礼节怒喝:“宋凉臣!”

前头的人完全没听见,到了紧闭的城门口才停下马来,失神地看着漆黑的城门。

“你…你做什么?”赵丰年皱眉,下马一把将他给拉了下来:“大半夜的不好生休息,出来疯跑,明日还有力气上路吗?”

“关你何事?”他双眸无神。却依旧赤红:“让开。”

赵丰年心里一惊,还从未见过如此充满戾气之人,当下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他退,宋凉臣便进,几步就将他逼到了城门边。

“我就算让开,你也出不去。”赵丰年皱眉:“父王还夸你冷静沉着,这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竟然让你理智全无?”

狠狠一拳砸在城门上,厚重的门发出低沉的闷响,上头有灰落下来,洒了他俩满身。宋凉臣闭了闭眼。没说话,接着又是一拳砸上去。t]

赵丰年看傻了,侧头就能瞧见他的拳头,一拳红,两拳青,第三拳直接砸出了血。血肉模糊,这人像完全不会疼似的,动作不停,力气越来越大,身子却在微微发抖。

“喂!”回过神来,赵丰年连忙伸手拉着他:“你这手不是还要握剑杀敌的吗?再砸下去,可就废了!”

“废了又如何?”他沙哑着嗓子道:“我想回贯城。”

“…咱们不是正在往贯城走吗?”赵丰年道:“你急什么?我都没急!”

宋瑞雪要嫁人了,他也没他这么疯狂啊,城门难不成还能用手砸开的?就算开了城门,他一夜之间难不成就能飞回去了?

这还是那个谈笑间杀得他片甲不留的宋凉臣吗?现在这模样,跟疯子有什么区别?

后方有马蹄声渐近,临风带着程北望赶了过来。程北望一下马就过来拉了宋凉臣一把,拉得他左手里的盒子一松,掉在了地上。

低身捡起来,程北望打开看了一眼便合上,神情凝重地看着他道:“我就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这种东西能让你突然发狂。临近贯城了,这是什么手段,难道你还能看不出来?”

宋凉臣一愣,侧头看着他。

程北望没好气地道:“亏你是最擅攻心之人,竟然被人抓着了软肋,玩弄成了这样?你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只是…手段吗?

眸子里微微清醒了一些,他看着程北望:“你确定她没事吗?”

程北望一顿。

人在贯城,就在宋凉夜的掌控之下,谁敢保证她没事?宋凉夜反得突然,可以说是时机尚未成熟便铤而走险,直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他安插在贯城的人,也不一定全能派上用场。

但是看着宋凉臣这模样,他要是敢答不确定,他就敢继续往城外冲。

“世子妃聪慧过人,既然还活着,就定然是无恙的。”程北望心很虚,面上却十分镇定:“她那样刚烈的女子,岂会容人碰她。”

刚烈吗?宋凉臣抿唇,一想到那人眨巴着眼伸手接过银子去的狗腿模样,心里就不安稳得很。

她哪里刚烈,至多算是狡猾过人。不过…也是他太激动了,看见那东西就失了理智,也没好生想想,宋凉夜为什么要送这个来。

与人作战,先攻心,再攻兵。他最熟悉的套路,怎么反而被人用到了自己身上。

拳头渐渐松开,依旧还轻微地发着抖。深吸两口气,宋凉臣慢慢冷静了下来:“你说得对。”

周围站着的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回去吧,休养一日,继续启程。”

“好。”程北望带着他,上马往回走。

赵丰年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拉了缰绳走在后头,问临风:“你家主子这么发疯,是因为世子妃?”

临风点头。

“这…”赵丰年抿唇:“为女人如此,怎堪大用?”

看他一眼,临风道:“我家主子一直觉得,心狠手辣并不值得夸赞,强而仍怀慈悲情意,方为大成。”

强而仍怀慈悲情意?赵丰年摇头,表示不太认可。自古以来成事之人,都是心狠手辣,他父王从小教他,也是要不留情意。若当真对人用情过深,也要想办法淡去,以免成为自己的软肋。

瞧这宋凉臣,有了软肋,不就差点被人算计吗?

贯城。

宋凉夜今日心情极好,穿了胄甲,带着她上马出城,身后还跟着一百士兵。

“你要去哪里?”沈美景比划着问。

她的舌头好一些了,但是说话依旧不方便,也不想开口与这人说,干脆就一直比划。

宋凉夜勾了唇角道:“你家世子爷到纵城了呢。”

燕地三大城池,横城、贯城、纵城。横城与贯城相近,纵城却还隔着四天的车程,下一处应该到的地方是离落河,若是过了离落河,再往贯城来,就是一帆风顺了。

可惜,他准备了大礼在那里等着宋凉臣。

为了赶着去看看自己的哥哥,宋凉夜不惜带兵赶路,连夜直奔离落河。

“你很想见他吧?”宋凉夜笑道:“我也很想。”

沈美景皱眉,想起那并蒂莲的肚兜,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哦,对了,那东西哥哥怕是已经收到了。”宋凉夜低头,看着她道:“可惜没有什么反应,不知是不在乎你呢,还是相信你。”

心里一沉,美景抓着他的腰,就顺着铠甲之间的缝隙,死死地掐着他腰上的肉。

眉心皱了皱,宋凉夜道:“你想摔下去吗?”

沈美景抬眼,眼里微微泛红。她没说一句话,宋凉夜却读懂了那眼里的意思。

“今生今世,若有翻身之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叹了口气,宋凉夜别开脸。所以他说讨厌她这双眼睛啊,真是赤裸裸的,什么都能读出来。

要是不能用尽全身力气来爱他,恨也不错。

扬鞭策马,身下的马猛地加快了速度,吓得美景立马抱紧了他的腰。

“哈哈哈。”宋凉夜心情更好,笑声洒了一路。

美景闭着眼,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让宋凉夜想笑都笑不出来!

离落河在贯城之外五百里,河宽二十丈,流过黎城周边小镇。宋凉夜带着人就在黎城扎营,美景一落地便打量四周,除开宋凉夜带来的人,这里已经是四周布军,气氛凝重。

“贯城那边如何了?”万有利看见宋凉夜,皱眉过来问:“你这样过来,那边可有人坐镇?”

宋凉夜看他一眼,点头:“叶将军带人在镇守贯城,我不过提前来见见世子爷。”

“有什么好见的。”万有利轻哼一声:“等他一来,便不过是尸体一具,您想见活的也难。”

美景一愣,捏紧了手。

她做的那个梦…到底会不会是真的?

燕赵之军临近离落河,尽管宋凉臣心里已经安慰过自己,美景应该没事的,但是行军仍旧很快,赵丰年都有些吃不消。

“不如你们先行。”赵丰年道:“我带赵军在后头跟着,也差不了多远。”

“好。”宋凉臣应了,忍不住起身看了看前头:“不如我就做个探路的,乔装一番,带着玉树和临风先去前头看看。”

“你亲自去?”程北望皱眉:“万一遇见埋伏怎么办?”

“不会,就去离落河附近看看。那边已经有瑞雪的人在准备接应了。”宋凉臣道:“我就提前去看看。”夹杂斤圾。

程北望撇撇嘴:“你怕是听见了宋凉夜到离落河的消息了吧?”

说着转头瞪了临风一眼:“不是说了先不要告诉他的么?”

临风苦笑,无奈地摇头,不关他的事啊,他不说,主子也能从其他地方知道的。

“行了,我做事有分寸。”宋凉臣起身道:“玉树临风跟我走吧。”

第125 一场秋雨 5250钻石加更

两个随从都点头,宋凉臣点了三千士兵准备去离落河边扎营,之后便带着他们先行,乔装一番。t往河边的村庄赶。

从燕赵扎营的地方到离落河,中间有一段黄沙路,马蹄过处,黄沙漫天。

“主子您不用这样急的。”临风看着前头的人,忍不住大声道:“到了离落河边您也无能为力,总不能一人打过去吧,河对岸就是二爷的人了。”

“无妨。”宋凉臣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前头村庄有瑞雪的人,该知道对岸的情况。”

说这么两句话而已,就被黄沙扑了满嘴。两人咳嗽一阵,玉树道:“前头好像有个茶铺子,咱们去喝口水吧。”

“好。”宋凉臣应了,带着身后两人去了前头路边的茶铺。临风下马去看茶,他便毫无防备地与玉树一起坐下。

秋风卷沙,玉树瞧着天色,突然道:“主子你看,有乌云逼近,离落河怕是要涨水了。”

宋凉臣抬头,眯眼看着远处天边。

是啊。若是下雨,离落河必定涨水,他们要渡河,也就难了。

风大了些。天也阴沉了下来,他还正在发呆,眼角余光却看见玉树的手里寒光一闪!

“主子!”临风回头,大喊了一声。

宋凉臣回过头。看见的就是冲他背后而去的匕首,锋利果决。

天上不知何处“咔擦”一声闪电,秋雨就落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叫人浑身发凉。

美景抱着胳膊站在屋子门口,看着外头的雨幕,被刮进来的风冷得打了个寒战。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厚。

“主子。”一个穿着盔甲的人进来,浑身都是水。越过门口的美景就走到宋凉夜面前去:“得手了!”

美景回头,就看见宋凉夜眼里迸发出十分明亮的光芒,站起来道:“人呢?”

“不,我该问的是,尸体呢?”

看剑拱手道:“玉树被临风打伤,世子爷的尸体被临风带走了。但是奴才可以确定,前后两刀,世子爷绝无生还的可能。”

“咔擦----”

又是一道闪电裂空之声在头上响起,美景吓得一抖,靠着门框跌坐了下来。

这个人在说什么?玉树、临风…谁的尸体?

宋凉夜笑了,声音张狂至极,一张妖冶的脸显得有些可怖。

“这份大礼,哥哥一定很喜欢。”他低声道:“那么信任亲信的人,被自己的亲信杀掉,临死的表情一定很好看。我好想去看看啊…”

“主子。”看剑皱眉:“您冷静些,世子一死,燕赵之军必然大乱,瑞雪郡主如今还下落不明,您千万要顾全大局,不可乱了分寸。”

宋凉夜挑眉,脸上的笑容寡淡了些,睨着他道:“我做事情,要你来指手画脚?”

看剑连忙跪了下去:“奴才多嘴!”

他跟挑灯都跟了宋凉夜多年,挑灯负责伺候他起居,他则是混入军中,背后帮他谋事。自家主子脾气古怪,他一早就知道,可还是没忍住多说了话。因为自家主子这个性,真的有可能一时兴起,横渡离落河。

宋凉夜站起来,看了看呆愣的沈美景,勾了勾唇:“你听见了吗?好像不用担心他误会什么了啊。”

美景垂眸,想站起来,却滑了几下都没有站稳,坐在地上看着地砖一条条的缝隙,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宋凉臣,说好了无论如何都要她等他回来的,都这么近了,怎么可能死。

她不信。

五年的契约还没到期,他是要做她主子的,否则要赔五百两银子,她写在契约里了,虽然他那时候,可能没注意,没看见,但是契约是有效的!

摇摇头,她扒拉着门框,费力地站起来看着宋凉夜,张口,含糊不清地道:“他会回来的。”

宋凉夜失笑:“没听清吗?前后两刀,他必死无疑,还怎么回来?”

美景固执地摇头,大着舌头,再重复了一遍:“他会回来的。”

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宋凉夜抿唇,冷哼一声便拂袖出门。看剑皱眉替他撑了伞,回头扫一眼沈美景,跟着出去了。

大雨倾盆,美景想了想,起身也往外走。一身水色长裙瞬间湿透,发髻也被打湿,垂了碎发到鬓边。她却很从容,不慌不忙地提着裙角,越过水洼处,踮着脚尖出去。

“世子妃,您要去何处?”门口的守卫拦住了她:“二爷吩咐,您不能踏出这院落。”

美景抬头,朝守卫笑了笑,艰难地张嘴道:“我就去河边看看,也不远,你若是担心我跑了,就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脸上的疤痕已经全然消退,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如水露滚花,娇艳欲滴。她眼里满是祈求,像一汪池水,粼粼泛光。

守卫一愣,被这无边美色震得一时失神,想拒绝,又实在是不忍。

“咱们护送世子妃去吧。”旁边的守卫忍不住道:“知会二爷一声,将人平安送回来就是了。”

“这…”守卫犹豫一会儿,又看一眼美景,她脸上神色凄楚,柔软得像无助的猫咪,不具任何力量。

“也罢。”守卫拿了长枪来:“卑职与赵四一同护送您,就去离落河附近看一眼,立马回来,可好?”

“多谢。”美景比了个手势,朝他们行礼。

两个守卫连忙挥手,躲开她的礼,引着她往外走。

她一个弱女子,的确是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想做什么,但是就想出来看看,万一能看见些什么呢?

走到黎城门口,城门紧闭,万有利瞧见了她,站在城门上皱眉朝下喊:“城外大水,城门已经封闭,不是世子妃该来的地方。”

雨声很大,美景就当没听见,低声脱下已经湿透的鞋袜,拎着绣鞋就往城楼上头走。

盈盈脚踝就在裙角之下,若隐若现,小巧的脚趾嫩白,却立刻染上了泥污。她没顾,一路上城楼,中间的士兵也没敢拦她。站在城楼之上,美景往远处看了看。

滚滚离落河,水位上涨,河岸两边都被淹了不少,城门之下有沟壑,也已经蓄满了水。等这一场大雨过去了,沟壑里的水怕也要许久才干。

“你想做什么?”万有利皱眉看着她:“不在二爷身边伺候,怎么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