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样活泼开朗的女孩,白苏面上不由自如的绽开一朵笑靥,纯净苍白,飘渺的令人想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珍女笑的更欢快了,“三妹,你这般容颜,令我心如揣鹿,真真是美极了!”

她说白苏美丽的令人心里怦怦乱跳。白苏嗤笑道,“在你眼里,我便是再美,哪里又比得上俊美如玉的男子?”

白苏意有所指的将“俊美如玉”咬字清晰,那陆扬,倒也勉强当的上这几个字。

珍女正要再调侃她几句,忽听身后有人道,“三妹之容,绝世而独立,哪里是一般俗物可比。”

虽是夸奖的话,但语气中的鄙夷与嘲讽太过尖锐,白苏不由得回头去看说话那人。

三层阶梯之上站着一名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女,肌如凝脂,唇似红樱,腰若约素,这样居高临下的站着便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欺霜傲雪之姿。

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这大概就是那个抢了自己未婚夫的大姐吧!想到这个,白苏心中便对她提不起多大兴致,纵使这个女子确实美的倾国倾城。

见白苏这么直直的盯着她看,白絮心中略感诧异,探究的看着白苏双眸,而往日那一双写满胆怯的剪水秋瞳,如今却似一汪温泉,烟雾氤氲,看不清深浅。

“见过大姐。”白苏先朝她欠了欠身便不再看她,提步向厅内走去。

珍女瞪大一双杏核眼,抓着白苏的袖子,“干嘛对她这么客气,有些人不知廉耻的抢了自己妹夫都理直气壮,你倒是同她客气的紧!”

白苏瞟了一眼脸色倏然一变的白絮,对珍女淡淡道,“吃饭吧,不可让父亲久等。”

珍女虽还不甘心,却是忍了下来,随白苏一起往屋里走。

“二妹,听父亲说,有意将三妹送与陆少卿呢!”白絮在背后轻笑道,“听父亲说,三妹仰慕陆少卿,约了陆扬做鸿雁送情书…”

珍女猛的停住脚步,不可置信的看向白絮,又转向白苏,“三妹,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她就是头脑再简单,也能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白苏竟然为了救她而把自己搭进去!那卫尉寺少卿——陆离,对女人如对牲口一般,在尚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即便他如今位高权重,相貌堂堂,也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嫁给他。

白苏心中苦笑,看着珍女欲哭还忍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单纯的小丫头在想些什么,她可没那种舍己为人的气度。

“还有,你自己与别的男人有染,为了赔礼,却要我这个嫡出的姐姐嫁过去…父亲到现在还火着呢,你最好小心点。”白絮盯着白苏阴阳怪气的说道。

字字句句如针扎似的刺进白苏心里,胸口闷痛的厉害。以她身体的反应来看,这件事似乎也不是空穴来风。

白苏并不了解这件事情的原委,也不想与她过多争论,便拉着珍女进厅去了。

白苏一进屋,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咳嗽起来。她抬起宽袖稍稍遮掩鼻子,感觉好受一些了,才抬眼看过去。

饭厅内的摆设简单,最显眼的便是一张很大的饭桌,桌子低矮,所有人都是跪坐在锦缎棉垫上。

主位上坐的是白老爷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女人衣着华丽,面上涂的煞白,却依旧掩不住岁月的痕迹。右手下方,是三个男子,其中两个约莫已有二十岁左右,身姿端坐,仪态得体,而另一个却只是七八岁的孩子。三人眉宇间与白老爷有六七分相像,白苏猜测那是自己的兄长和弟弟。

白苏转头看向脂粉气最浓的左侧,竟是七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或明艳、或柔媚,各有千秋。

“父亲、母亲。”珍女朝主座上的白老爷和白夫人行了个半蹲礼。

白苏也有样学样。她身为妹妹,落后姐姐一步行礼是应当的,是以她的迟疑并没有惹人怀疑。

行礼后,珍女并没有急于入座,白苏也发现她身旁还站着两个十岁出头的女孩,两个女孩也朝白苏和珍女行礼,“二姐,三姐。”

直到白絮进来行礼后,姐妹几个才依次序坐好。

白苏发现这里十分注重礼节,长幼有序,所以接下来便不敢乱动,珍女做一步,她便跟着做一步。

所有人都坐定以后,侍女才将热腾腾的食物端上来。这个时代以肉食为主,一桌子菜上齐以后,竟然没有一道菜是单独的素食。

用餐时除了不可以说话,并没有特别的礼节,但笨重的筷箸和油腻的肉,再夹杂浓重的脂粉香气,对白苏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饭厅里落针可闻,这些人吃饭连咀嚼的声音都没有。

直到白老爷搁下筷子后,所有人都立刻将筷子放了下来。

白苏松了口气,总算熬到头了。

白老爷接过侍女递来的水和绢帕,漱了口,拭了嘴,这才看向这边,“五日后便是考校之期,你们学业如何?子邵,你身为兄长,先说说吧。”

白老爷话落,为首的青年男子叉手道,“回父亲,儿下月便可出师,欲投连州公子。以儿的才学,必然能成为连州公子门客。”

闻得此言,白老爷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雍国谁人不知,顾连州乃是太子少师,成为少师府的门客,也就等于投靠了太子。那等地方,一般才学是进不去的,白子邵敢如此肯定,必然是很有才华了。

“子渠呢?”白老爷摸着美须,笑眯眯的问道。

“儿…儿如今学的是《孟子》。”白子渠声音怯懦,虽然一样行叉手礼,却不敢像哥哥那样直视着父亲。

四书五经是学子必学,虽然有很多人到老都还在研究四书五经,可研究和学习可不一样!白老爷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显然对他的回答十分不满意。

白子邵瞥了弟弟一眼,唇角轻蔑的笑意一闪即逝。却恰好被白苏捕获,不过她也并没有多惊讶,同是二十岁,一个才华横溢,一个却只学到《孟子》,任谁都会轻看后者。

白老爷淡淡的瞥了最小的男孩一眼,那孩子一哆嗦,忙有模有样的行礼答道,“回父亲,子荇最近通读《周易》,颇有顿悟。”

白苏心中愕然,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能看得懂周易吗?四书五经中,当数《周易》最为晦涩,古人用它来预测未来、决策国家大事、反映当前现象,上测天,下测地,中测人事。可见人人都可以看这本书,可真正能看懂的人却寥寥无几。

白老爷面色稍霁,看向白絮道,“絮儿向来是最省我心的,三个月后便出嫁了,为父特许你五日后旁观。”

白絮神色复杂,欣喜的表象之下失落暗生,柳家虽然富甲天下,她嫁过去做柳家未来的主母必然是锦衣玉食,但无论如何都只是商贾的身份。而白家地位低下,想要进王侯贵胄的门,必然只能是姬妾。

总算是喜忧搀半了。

“素儿,你呢?”白苏正忙着在心中理清这一大家子的关系,忽听白老爷点到她的名字。

第八章 素女之才

白苏一惊,没想到白老爷会直接跳过珍女提问她。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不过只是一瞬,便又稳住了,她最近做了些什么,想必白老爷都一清二楚,于是据实答道,“女儿近来只读了《雍记》。”

白絮美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就如同白子邵对白子渠的那种鄙视,她十岁便通读《雍记》,也确实有资格鄙视白苏。

“父亲,四妹五妹怕也都读过雍记了吧。”白絮淡淡道。

白苏倒是不介意她挑刺,珍女却炸毛了,冷哼了一声道,“三妹向来都不爱读文史,这点父亲也是早就知道了的,但凭诗词歌赋,尚京又有几位贵女能与她比肩?”

白苏没想到素女竟然如此有才华,在古代,能赋诗作词的女子实在不多见,素女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提到这个,白老爷果然开心起来,一扫面上的阴云,“珍儿,你妹妹文史读的如何了?”

白苏偷偷在桌下扯扯珍女的衣袖,希望她不要说的太过,可珍女一心想压一压大姐的傲气,根本没有将白苏的示意放在心上,“三妹聪慧,可比连州。”

白苏心中哀叹,珍女果然很夸张。顾连州十二岁便中了状元,传说有过目不忘之能,如今又是雍国史上最年轻的太子少师。

“哦?”白老爷虽然昨天听了迟蓉的描述,却依旧兴味盎然。

珍女瞄着絮女满脸不信的表情,无不得意的道,“昨日女儿念《雍记》给三妹听,她只听了一遍,便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这下,连白子邵都满脸惊愕。七名姬妾更是神色各异,有人高兴,有人不信,有人等着看好戏。白苏将她们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令她诧异的是,七名姬妾中有一个身着黄衣的美姬最是开心,那是种发自内心的高兴,而不是幸灾乐祸。

白苏心中疑惑,面上却不由自主的冲她轻轻一笑。

白絮轻哼一声,“三妹有这种才能固然好,但我如今却也背得出来,若我不说自己读过《雍记》,谁又知道呢?”

“三妹不过是为人处事低调。不像尚京城里现在的那些贵女,仗着自己嫡出身份,一旦被人冠上才女之名,便对自家姐妹不屑一顾了。”白珍毫不示弱的顶了回去。

珍女这反讽的话,说的太过直白,白絮俏脸一黑,冷冷道,“有你这么同长姐说话的么!”

珍女到底是有些怕她这个大姐的,而且又是当着父亲母亲的面,不好太过,只得扁扁嘴,嘟囔两句,却是没有胆子再顶嘴了。

这时,白子邵忽然插嘴道,“絮儿说的有道理,父亲,儿也迫不及待的想一睹三妹才智了!”

白苏目光浅浅的扫过白子邵脸上,他亲昵的叫白絮为“絮儿”,却只是唤自己三妹,关系亲疏一比可知,而他们两人很有可能是同母所出。

“不急。”白老爷抬手制止他们继续起哄,转而对白苏道,“据说素儿前些日竭尽心力的写了一首诗,素儿的诗词乃是尚京城中翘楚,为父倒是很有兴趣听一听。”

他将“竭尽心力”四个字说的别有意味,似是在警告白苏不要耍小心机。

白苏小心肝一颤,白老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一封情书,说他安了好心,白苏再死一次也不信。至于他为什么觉得她写的一定是情诗,估计是与白素有关。那个诗词拔尖的少女,若是写情书,必然是用诗词罢!

她脑子里关于情诗的存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现在,得看白老爷什么意思了。他当真要把自己的亲女儿送给那个视女人如敝履的陆少卿?

白苏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为生存的剽窃不可耻”,一边从所知诗词里挑选合适的。

“无需多虑,不过是一首诗词罢了!”白老爷语气中略有些不耐。

静默了一会,白絮见白苏依旧没有答话的意思,斜斜瞟了她一眼,“三妹不是一场风寒,将一腔才情也烧没了吧?”白絮丰润的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半是开玩笑的道。

气氛却未因为这个玩笑松弛,反而越发的凝重起来。

珍女咬牙切齿的瞪着白絮,瞪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又忙转头来,一脸担忧的看着白苏。

坐在主位旁边一直没有说的夫人,依旧表情淡淡,可是白苏却不经意的从她眼中抓住了一丝捉摸不定的情绪,似是欢喜,似是狠厉,又似是一种报复后的快感。

那名黄衫美姬终于第一个忍不住,开口求情,“老爷,我看素儿面色苍白,大抵是不舒服,不如改日再说?”

姬妾之间的争斗更加汹涌,她不开口还好,一旦开口便有不对盘的人落井下石,坐在末尾的桃红色深裙的艳丽美姬,咯咯笑道,“珞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素女的生身母亲呢,怎么着,就你心疼她,大夫人就不心疼她么?咱们这些婢妾都不心疼她么?不过是几句已经写好的诗词,念完了,便回去好生休息。”

原来,黄衫的珞姬并不是白素的生母,想来,她的母亲早已经不在了吧。

珞姬俏脸一白,“桃姬,你,你休要曲解我的意思。”

白老爷仿佛没有听见她们的针锋相对,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好整以暇的等着。

白苏看这架势,便知今天是混不过去了,心中也早已定好要念的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白苏淡淡的,还带着点沙哑的声音竟出乎意料的有穿透力。厅中所有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在座的没有一个是草包,听得第一句,便均在心中暗暗叫好。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白苏早在《雍记》中看见有巫山这个地方,并且与前世一样,是难得的胜景之地,“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曾经到临过沧海,别处的水就不足为顾;若除了巫山,别处的云便不称其为云。漫不经心地由花丛中走过,懒得回头顾盼;这缘由,一半是因为修道人的清心寡欲,一半是因为你。

白苏沙哑的声音,似有还无的带着些淡淡的惆怅。仿佛令人看见那个漫不经心从花丛中走过的人,她眉宇间尽是得道人的坦然与平静。

前一句“取次花丛懒回顾”还觉得她已经将那人忘记了,可是最后一句,又说一半是因为修道人的清心寡欲,一半是因为你。可这一半,终究是全部吧!

字字珠玑,句句精辟。

当所有人还在震惊之中,却听白老爷抚掌大笑道,“好!凭着这首诗,你便能与尚京六公子拼上一拼!”

“不过,”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句话倒是精辟入里,只是有时候你看见的可能并不是沧海,而是湖泊。”

白苏心中一喜,其实她选这首诗,也有些试探的意思,如今听白老爷这么说,便知他并不打算把她献给陆少卿。

这首是名义上是写给陆少卿的,她将陆少卿比作沧海,比作巫山的云,可白老爷却告诉她,此沧海并非沧海…是说她眼界太小,没见过世面,见到大湖就以为是海。

可白老爷理想中的沧海又是谁?

白絮虽然深深折服在这首诗的意境中,但也因此心中十分不舒服。她以为自己嫁给柳家大少爷做嫡妻,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可听着白老爷的意思,竟然隐隐说素女眼界窄,理想太小。

同样都是现在意识到,素女却还有机会,可是她没有机会了,这辈子就只能做一个商贾的妻子!这不公平!

越想,白絮看着白苏的眼神就越发的嫉恨。

她白絮是白家嫡出贵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花艺歌舞样样拔尖,从小所吃的苦更是非常人能想象,这样优秀的她都不能成为人上人,素女她凭什么!

“三妹真是惊艳才绝啊,不负父亲苦心调教!”白絮掩去一切的不快,宛若真心的夸赞道。

白苏扯扯嘴角,心道:这可是唐代诗人元稹悼念亡妻之作,跟你家老头可没半点关系。

珍女终于松了口气,她抚着心口,嘟嘴道,“你可吓坏我了,不过这首诗倒是不枉我心惊胆战。”

第九章 刁难

一顿饭吃的十分憋屈,又耗尽心力,白苏回到成妆院时,连披风都不曾脱下,便直接躺在塌上睡着了,几个侍婢帮她解下狐裘,也没有醒过来。

这一觉直睡晚饭前后才醒,浑身依旧脱力一般,丝毫提不起力气,甚至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小姐,大夫人派人送了一盆蝴蝶兰,大夫人院子里的侍婢已经等候多时了。”十三见白苏醒了,立刻通传。

白苏倦意正浓,一句话也不想说,便对十三点点头。

十三扬声道,“请人进来。”

寝房的门缓缓打开,来人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丫头,一袭米色麻布粗衣,脸庞白净,五官倒也周正,一双眼低垂着,看不出神情,举止得体,落落大方。

“奴婢十七见过素女。”小丫头稳稳的跪在地上,将手中一盆紫色的蝴蝶兰高高的举过头顶,“此乃滇西蝴蝶兰,夫人得了两盆,听说素女近日对花草颇感兴趣,便遣奴婢送来一盆。”

白苏半眯着眼,盯着蝴蝶兰纤细的枝干,在空气中颤颤巍巍的摇晃,宛如一阵微风便能将其折断。

“放下吧。”白苏有气无力的说出这三个字,便急急喘上几口气,才又道,“代我谢谢母亲。”

十三见白苏面色苍白,气力不济,便接口道,“十七,小姐身子不适,请多担待。”

这个十七并不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然而毕竟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人,若是回话的时候含沙射影的说素女什么不是,大夫人怕会不高兴了。

“奴婢不敢,既是如此,奴婢这就回话去了。夫人还说了,此花乃是老爷最爱,请素女务必照看好,下个月夫人会来成妆院赏花。”十七恭敬的行礼,将那盆蝴蝶兰交给十三手里。

“素女…”迟蓉怜惜的看着白苏。

迟蓉和香蓉服侍白老爷五年,对于大夫人的脾气十分清楚。大夫人最看不得有谁比白絮强,虽说白絮是前夫人所生,却是一直在她膝下抚养。她明明知道素女不擅园艺,身体又弱,偏偏给了这么个差事,不是故意刁难是什么。

可素女是素女,如今在这躯壳里的确是一个园林工程学硕士,白苏虽然不如素女能赋诗作词,却是十分擅长园艺的。

“这花儿如此纤细,必然娇弱的很,素女身子弱,便回了夫人吧?”迟蓉建议道。这也确实是个办法,总比到时候养死了,被大夫人责骂的好。

白苏抿嘴浅笑,她不仅会养花,而且是十分会养。只不过,她现在身体太差了,连稍微紧张一会便浑身虚脱,哪里有闲暇去养花供一个闲得发慌的贵妇赏。

“无碍,放在那儿吧,待我明日料理它…”白苏说着说着,眼皮又开始打架。

迟蓉几人面面相觑。十三心中涌起一阵恐慌,眼见素女如此,难道真如医女所说,命不久矣?如果白苏真的殒命了,等待她和十一、十二的,是再次被买卖的命运。

经过小半个月的相处,她也多多少少的摸清了白苏的脾气,虽然有时要求古怪,又有些懒散,但白苏对待下人十分宽厚,像她们这样的奴隶能遇上这种好脾气的主子,实在是莫大的福分。

不行,素女一定不能有事!

天还刚刚擦黑,十三匆匆的朝后山跑去。

被暮色笼罩的后山,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远远的能看见半山腰上那一盏豆大的灯火,随着着轻风忽明忽灭。那里是白府医女的住所,那位医女也是个奴隶,因为身怀医术,所以被允许单独居住。她厌烦与人打交道,便就选择住在半山腰上茅屋小院里,宁愿与毒蛇猛兽朝夕相对,也不愿与人相交。

春日草木开始复苏,医女又不常下山,所以上山的路几乎被埋在新长出的草丛中。十三咬咬牙,顺着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路向山上攀爬。

暮色沉沉,道路崎岖,十三走的十分吃力,但所幸一路上没有遇见野兽毒虫。

等到半山的茅屋前时,天色已黑,灯火剪影中,一个女子秀美的侧影正准备吹灯。

“医女!”十三踉跄着奔到院子门口,急急的拍门。

屋里的女子轻轻“咦”了一声,推门出来。

十三便看见了一袭白色麻布深衣的秀丽女子,她长至腿弯的乌发只在背后松松结起,脸盘消瘦,纵然天色很暗,十三依旧能够瞧见她如繁星璀璨的眸子,在暮色里熠熠生辉。

“何事?”女子清冷的声音犹如山间的凉风,让十三禁不住哆嗦一下。

十三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医女,小姐近日一直昏睡,不知…”

“哼。”

女子冷冷打断十三的话,“那也是她自作自受。”

十三怔了一下,心中虽然不满医女这种冷傲的态度,却也不敢将她惹恼了,只低声求道,“医女,小姐她身子弱,十三心中不安,还请医女垂怜赐药。”

“你倒是个不错的丫头。”女子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十三的头顶。

十三不做声,虔诚的将前额贴在冰冷的岩石上。

医女声音幽幽从头顶传来,“素女心机深沉,所费心力比普通人多数倍。你不必白费力气了,无用的。”

“是否静心养病便好?”十三声音隐隐透出一股坚毅。

医女怔了一下,冷笑道,“你要一个聪明人少想、少费心,比让她变的蠢一些还难,那个素女目光宛如雾,捉摸不定,一见便知是个工于心计的女子,如此,我当日说她五年之内殒命还是多的。”

如果白苏听到医女这番话,非冤的吐血不可。她前世被保护的很好,纵使张了一副聪明的脑子,却无忧无虑,可她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一切真相云山雾罩,她又没有素女的记忆,白苏敢肯定,只要自己行差踏错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如果她不想,不费心,用不了五年,有可能只是五个月,甚至五天,她这辈子就完了。

“十三告辞。”既然不需药,还是快些会成妆院服侍的好。

医女望着暮色里匆匆离去的单薄身影,抿抿嘴,十三是个聪明的女子,也许有了她,素女真能省去很多心力也不一定。

“谁也不值得你如此付出。”医女垂眸,掩住眼中的忧伤,转身进屋去。

此时言语笃定,可是她没有想到,在不久以后,自己竟会为那个她从来都看不起的女子,耗尽毕生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