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谁是主公

吕篡这才回过神来,朗声道,“此处不是你家宅后院,某自然是想来就来,何须人派遣。”

“即是如此,倨,行路吧,何必为一山野匹夫驻足!”白苏声音懒散闲淡,令众人的杀气在不知不觉中弥散。

她这话中意思很清楚,这人没文化,专门来找茬的,我们都是文化人,何必跟一个莽夫一般见识,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哼,数千大丈夫,屈膝在一妇人裙下,笑煞人也我吕篡也不屑与之计较”吕篡说着,竟是甩起马缰欲走。

车中的白苏缓缓睁开眼睛,纵然她不为所动,但千名剑客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若她执意拦着他们逼着不闻不问,定然会被认为是妇人之见,便也就淡淡道,“他辱你们,不动手吗?”

白苏这话,无异于一个信号,放任他们自由发泄怒气的信号,当下,三四百名训练有素的剑客策马瞬间将吕篡围拢起来。

吕篡却也不慌不忙,道,“三百余名剑客,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真真不要脸”

“哈”白苏在车中听闻此话,不由得轻笑出声。她总算想起来了,上回在政议会上,就是他出谋让陆离去攻打自己的故国,还说什么无毒不丈夫,眼下看来,这吕篡断非是一个豪爽直率的大丈夫,而是个无赖小人。

如此想起来,方才他唱那首《蒹葭》,约莫不是洒脱,恐怕是这莽夫根本不知道这首《蒹葭》的意境,只以为是情哥哥追求情妹妹的歌儿吧果然,是洒脱还是无知,终究是要看看此人的底蕴。

得到这个结果,白苏也失去了兴趣,懒懒道,“说吧,是谁派你来此处寻我,口口声声说我是一妇人,但想来我这妇人比你这个娘们唧唧的八尺大汉要爽快的多了,可见,这世间的人不能只分男女,还分英雄和孬种”

白苏这话是承认她的妇人身份了,但一帮剑客却没有太大的震动,反而笑的欢快,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白苏的话上去了。

剑客们本就觉得跟这样一个人计较有**份,但不计较这口气又咽不下去,这话中夹枪带棒,把一群人心中的怒气给撒去了不少,所以暂时没有对白苏的妇人身份有什么不满。

吕篡一脸铁青,纵然他再无赖也是要脸皮子的,毕竟他曾经也是个五品的将军,但这下子有些骑虎难下了,说出来意吧,又有失骨气,不说出来意,可就坐实了白苏说的“娘们唧唧”和“孬种”。

“最毒妇人心,果不其然”吕篡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一个并不合场面的形容。

白苏笃定吕篡是受人指使,其实很简单,这世上能猜到她身份的人寥寥可数,这个人不可能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这里来挑衅,既然有恃无恐,说明靠山很是强大。

吕篡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但是白苏也不怕得罪他,所以懒得费脑子给他找台阶,“我曾记得,阁下也曾在政议会上说无毒不丈夫,想来也没什么差别,我们急着赶路,您请自便。”

倨冷冷的看了吕篡一眼,下令道,“启程”

他此令一下,众人立刻训练有素的退了回来,车队再次缓缓动了起来。

举善堂的剑客们原本都是专诸盟杀手,素质自然是毋庸置疑,他们摒弃了一般剑客对骨气的尊严的执着,只求服从命令,完成任务,所以对白苏的决定没有什么意见,对她是男是女虽有诧异,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抵触。然而,主宅的剑客们听从命令,全然是因婆七平时的管束,他们是正常的剑客,心中的男女观念根深蒂固,与举善堂的亡命之徒不同,若是不能让他们从心底服从,恐怕早晚都是祸患。

白苏明白此事,但这需要一个时机,而她也明白,其实自己收复不收服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她体内的相思缠根本无解,若是有解药,妫芷早就帮她解了。

车队才行了一刻,后面传来吕篡的声音,“我家主公在缚侠山等你,主公说曾与你有约定。”

白苏淡淡一笑,约定,是孝闵公主吧孝闵公主当时说只要她成为顾连州的正妻,便亲自前来跪请她为幕僚。虽然这只不过是孝闵公主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但白苏却不能得罪她,况且,穿过秦川就是缚侠山,想不见她也难。

“缚侠山。”白苏缓缓道,“这个地名我可不大喜欢。”

这时顾翛已经早被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白苏。

十三担忧道,“孝闵公主怎的选了这么个不着调的使者?且挑了个如此地名,可是别有深意?”

白苏一边逗弄着顾翛,一边道,“她哪里是有什么深意,这是明摆着的,我不同意就将我绑了回去呗”

顾翛被白苏逗得咧着嘴笑,一双墨玉眼亮晶晶的,加之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脸,十分的讨喜,白苏看见他笑的欢快,不由怔了怔,还是香蓉先反映过来,惊喜道,“哎呀,小主子笑了,这可是头一回啊”

两个月的婴儿已经能哭能笑了,只不过笑的时候只是咧着嘴,还没有发出笑声,但即便这样,也是让白苏看见了一种神奇的生长力量,原本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有了单纯的喜怒。

当下所有人都忘记了烦恼,全都凑过来,你逗一下我逗一下,小家伙笑的不亦乐乎。

“小姐,小主子比您可勤快多了。”十二一根手指被顾翛握在手心里,对白苏道。

十二的话顿时惹的大家掩嘴偷笑,白苏平时懒得连笑都是清清淡淡,仿佛笑大声点就累着她似的,所以眼下顾翛笑的欢快,着实让一群人狠狠惊喜了一番。

“小主子这么爱笑,长大了定然是个活泼性子。”十二一边做鬼脸逗顾翛笑,一边道。

白苏看着十二这么卖力,也没好意思告诉她,其实新生婴儿的视力很有限,离那么远做鬼脸,大约是看不见的。

车队在经过秦川之地时,刻意加快了速度,免得把秦川王他老人家吓出什么毛病来,白苏觉得自己甚是尊老爱幼,私以为这是为顾翛积德了。

因着秦川王得知有大批剑客经过,立刻下令所有的军队都隐藏起来,不要和剑客们有正面接触,所以他们这一路走的尤为顺畅,未到酉时便已经至缚侠山的山脚下。

车队停了下来,倨在马车旁边道,“主公,半山腰上有个帐篷”

白苏嗯了一声,把睡着的顾翛交给十三抱着,香蓉扶着她下了车。

之前陆离来时,白苏下车一次,但那时候她披着大氅,剑客们又以为她是纳兰氏的娇娇或夫人,所以不曾在意,眼下知道这个妇人竟然就是他们的主公,所以她一下车,瞬间,所有目光唰唰的投在她身上。

白苏恍如未觉,仰头看着半山腰上的帐篷,微微蹙眉。

众人均以为此行有危险,殊不知,白苏只是觉得这孝闵公主太不体谅老弱妇孺了,居然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爬上去得有多累啊“主公,可要派一队剑客跟着?”倨询问道。

白苏目光淡淡的扫过一圈,主宅的剑客们面上的表情登时精彩纷呈,白苏浅浅一笑,“诸君都是堂堂丈夫,自是不愿屈尊为我一个区区妇人手下,素自是知道,否则也不会向诸君隐瞒身份。”

听得她这话,剑客们神色复杂,在今日之前,他们心中是十分敬佩自己的主公,虽然未曾谋面,但白苏这两年来的手段他们都是知道的,而且,在婆七的带领和管束下,他们纪律严明、进退一致,外人提起纳兰府的剑客无不赞叹,这使得他们有一种荣誉感,若非因为如此,以他们的自尊心,在得知自家主公竟是妇人时,立刻就甩手走人了。

“但是,”白苏声音陡然严肃起来,扬声道,“诸君扪心自问,我纳兰府待你们如何,可有半点辱没诸位?”

没有,不仅没有,而且白苏给的待遇是在任何一个地方都难求的,不仅月俸优厚,每年还有假期可以去做私人的事情,只要不危害纳兰氏的名誉,白苏从不会过问。

“诸君食我之禄,自当为我尽忠。素一妇人也不敢使这许多堂堂丈夫为我出生入死,相信诸位也不甘心,但马车中的,是我儿,是你们未来的主公,素此去生死未卜,请诸位定要誓死保护他,请受素一拜”白苏说罢,朝四方一一行了长揖。

白苏俯下身,唇角微微一扯,你们不是要个男主子么,我虽是个妇人,可我儿子是个货真价实带把儿的,我是那男人的亲娘,你们看着办吧众剑客一听此言,连忙下马叉手还礼,齐声道,“属下誓死追随主公”

他们话里面的“主公”,是一丁点大的顾翛还是白苏,这都无所谓,但他们说是誓死追随,必然就是誓死追随,这个时代的人都重守诺言,尤其是剑客和士人。

其实所有人都了解白苏的能力,只是他们需要一个成全尊严的理由,白苏只不过是给了这么个理由而已。

第254章顾连州的消息

身为剑客们主公母亲的白苏,理所当然的受了两百剑客的保护,浩浩荡荡的上山去了。

这事情的解决看起来似乎是不可思议的简单,然而事情往往如此,妇人在厉害也终究是妇人罢了,这在他们心里是不可轻易改变的观念,纵然他们效忠的那个男人,现在才两个月大。

就犹如当初武则天篡位一般,在皇帝没死之前,所有人都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执政,纵然许多人对武则天有所不满,但朝上终究也是默认了这种“二圣”模式的存在,而当武则天自己要当皇帝的时候,那些人就立刻跳出来反对了,这就是妇人和男人的区别。

白苏一边爬山,心里一边诅咒孝闵公主,山脚下不好吗,不好吗?非要故弄玄虚的跑到半山腰上来吹冷风但与此同时,她又清醒孝闵公主没有头脑发热,跑到山顶上去。

在山边还有一线红霞时,白苏终于站在了白色的帐篷前。

孝闵公主一袭黑色曲裾站在山崖边上,白苏知道,从那里能够看见自己方才上山的过程。

而白苏身边的剑客却是吃惊不小,他们没想到那个口口声声“妇人、妇人”的吕篡的主公,居然也是个妇人难道如今的妇人竟都有着不输丈夫的惊才伟略?

孝闵公主转过身来,冲白苏淡淡一笑,举步向她走来。众人这时才发觉,这个妇人虽长相并不多么出色,但一举一动间都透露着无比的优雅与尊贵,她迎面走来的时候,便携带着一股压力,那是属于王者的风仪和气度。

“一别经年,夫人风采依旧。”孝闵公主凤目微动,似是打量了白苏一番。

白苏笑的云淡风轻近午天,“殿下过誉了,素仅仅是依旧罢了,而殿下如今可是风姿卓绝呢”

白苏说的并不是恭维话,孝闵公主自从听了白苏一番话,将她束缚她的观念打破,若之前她气质是出鞘的崭新利剑,而现在便是久经杀戮的名剑,一般真正的名剑都不会锋芒太露,但那剑身上散发出的幽冷光芒和血液色泽,识剑之人都能辨出它的不凡。

孝闵公主也再不继续这个话题,既然她的来意已经如此明显,也没有必要一直说这么没有营养的话题,“一年之前,本宫曾说过,只要你成为顾少师之正妻,本宫定然亲自前来跪求夫人为我幕僚,不知夫人可还记得否?”

“自是记得。”所有人都知道白氏素女有过目不忘之能,她若说不记得,恐怕会触怒眼前这个女野心家吧。

“夫人已然如愿,是否可以接受本宫的请求了呢?”孝闵公主笑容温和,带着一种威压的雍容。

白苏见她先询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跪了,那白苏今儿不答应可真别想活着下山去,即便就是答应为她幕僚,也不能受这一跪,谁知道人家会不会记在心里头,定你一个不知好歹,等到天下一定,立刻就卸磨杀驴。

“素私以为,从来都没有如愿过。”白苏面上带着一丝无奈,叹道,“未聘未娶,哪里来的正妻之说?”

孝闵公主似乎料到白苏会这么说,温然笑道,“你应该知道,本宫从来都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本宫得到消息,少师已然将婚事告知顾氏一族,并且请了大巫卜下婚期,且聘礼也早已送至白府。”

白苏的唇轻轻一抿,心中却痛的无以复加,喉头的腥甜被生生咽了下去,她缓缓敛目,将眸中的神色掩住。她身后是刚刚变相承认她的剑客,她绝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痛苦的神色,不能让他们认为她白苏只是个纠结于情爱的普通妇人,毕竟,顾翛现在还小,她得为将来打算。

缓了缓,白苏再抬眼时,眼眸中依旧是隔花掩雾的朦胧平静,淡淡道,“哦?是吗,素竟不知少师有这等心思,唔,即是如此,素应当出嫁从夫,他站在哪里素便应当站在哪里,哪里有私下随便站队的道理?”

孝闵公主眉头微微一挑,敏感的发觉到她的称呼不对,原本应当是称呼“夫主”,她却疏离的唤他少师。仔细审视她半晌,忽然一笑,朗朗的笑声带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情绪响彻山谷,笑罢的时候,幽黑的凤目带着一丝赞赏,“不愧是素女,不愧是纳兰修,连顾少师那般才华盖世、俊美无铸之人,你也是说放手便放手,是我辈中人”

白苏心中苦笑,就算天下人都洒脱,这世上若还剩下一个不洒脱的人,一定是她白苏。

“殿下错矣,素不过是凭着一些雕虫小技求一条生路而已,俗气的很,比不得殿下的经纬之才。”白苏定定的看着孝闵公主,语气诚恳。

她心中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比孝闵公主差,但是在追求方面,着实比不上人家志向宏大,她所求,不过是一方安宁没有这么多束缚压迫的天地,自在的活这一生,所以,她知道冲不破这世道的束缚,便不惜铤而走险,看似玩闹一般的聚下这份家产,实则每一步都耗费了她的心血。

“你这是在拒绝本宫?”孝闵公主目光微寒。

白苏深知这位孝闵公主的喜怒无常,即便她有一展抱负的愿望,以她的性子,也不会选择跟着这么一个难伺候的主儿。

“素实在是为殿下着想。”白苏转身对众剑客道,“你们退开十丈。”

众人微微一犹豫,却还是依言迅速的退开十丈远。

孝闵公主露出一丝兴味的神色。

白苏却是喉头微微一松,血液顺着她唇角溢出,这血也有方才没有咽下去的,也有她故意咬破舌尖的血。

孝闵公主微微蹙眉,看着白苏淡定的掏出帕子拭了拭唇角,“不瞒殿下,素已经命不久矣。”

“何故?”孝闵公主显然有些怀疑,但看着白苏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心中也有六七分相信了。

“心脉损破,连皇巫都束手无策。”白苏虽是笑着,却莫名的有种苍凉的味道。她身中相思缠,心中又对顾连州不能忘情,被毒蚀心也不远了,虽则没有说真的原因,却也不算说谎。

白苏笑着看她,“我这样,是不是有博取同情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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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七王之乱

孝闵公主皱了皱眉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谋天下,不可一蹴而就,无论阴谋还是阳谋,少则耗费数年,多则十年甚至数十年,讲究一个始终。”白苏心中实在不认为自己能成为一个权谋之士,别的不提,她根本就没有这份心,“当年卧龙那般旷世奇才也耗尽一生,终未能完成天下统一的大业,素自不敢与他相提并论,但我这样随时可能归西的之人,不值得殿下屈尊。”

纵然白苏明白,孝闵公主的眼光可能不是放在她身上,却依旧装着不知道,认真解释。

孝闵公主也明白,有时预谋一件事情许要许多年,若是谋士一死,多半之前的铺垫就枉费了,谋天下,又不是小事情,遗嘱交代交代便就完事了,只是她并不在意白苏能活多久,对她来说,也许几个月就够了。

孝闵公主并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她身边多得是能够出谋划策的谋士,只是她缺一个能够总揽大局的军师。

“你可以走了。”孝闵公主淡淡道。

白苏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向她欠了欠,“如此,素便告辞了。”

孝闵公主微微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看着白苏纤弱的背影,缓缓道,“昨日,太子从禁宫中被救了出来,尚京要乱了。”

白苏心脏猛的一缩,心知她依旧是在试探,所以只是顿了一下脚步,道,“素此去,归隐山林,这些都与我无关,不过,还是多谢殿下相告。”

白苏正要举步,忽听孝闵公主道,“我有一事不明。”

白苏转会时,静静笑道,“殿下请讲。”

“为何一年前你肯为了他涉险,而今时今日,听闻他身处险境,却无动于衷?究竟何为真何为假?”孝闵公主不是个痴迷于爱情之人,但是她也是个女人,但凡女人对爱情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好奇与向往,孝闵公主便是想不明白,白苏究竟是甘愿为顾连州赴死是真,还是此时此刻的无情是真。

“我与殿下说个故事。”白苏站在崎岖的山道上,仰着头看孝闵公主,暮色之中仅存的一丝金红阳光洒在她身上,显得温暖而柔和,她用如竹林细雨的声线娓娓道来,“从前有一对爱侣互相倾慕,却不能在一起,他们便一起相约到神庙去盟誓——生同寝,死同穴,誓死不变。神被他们的痴情所动,便帮他们排除阻碍,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个故事讲到此处原本已经圆满了,所有通话都会在最美的地方终结,可白苏这个故事才到一半,她唇边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然而三年之后,两族矛盾,家事生变,两人却又持剑相向,在神庙赌誓——从此恩义两断,老死不相往来神很疑惑,便显身问道:三年前你们信誓旦旦的说永不变心,为何三年后,又如仇人一般刀剑相向?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何为真?何为假?那时的恩爱是真,之后的怨恨也是真。爱情这回事,没有什么真假,也没有什么永恒。

白苏说完,朝孝闵公主微微欠身,让香蓉的搀扶着下了山。

孝闵公主静静的看着白苏纤弱却坚韧的背影越来越远,轻轻抿唇,感情中这种强烈的爱恨情仇,她从来都没有过,纵然从前爱慕宁温,即便现在还爱慕着他,也依旧能够为了权力而放手,说到底,她更爱的,始终是权力吧。

“小姐,公主竟是如此轻易的放了您?”香蓉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孝闵公主千里迢迢的跑过来,肯定不能就吹完山风就回去了。

白苏背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若不是孝闵公主心血来潮,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她又讲了这么个故事,恐怕今日是免不了一场厮杀。

她松了一口气,道,“孝闵公主心目中的无双国士从来都不是我白素,而是他。”

香蓉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白苏口中这个他,是指顾连州。

孝闵公主当初说只要白苏成了顾连州的正妻,就跪求她为幕僚,却从未说过要求她为军师,孝闵公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若是白苏以商人庶女的出身能成为顾连州的正妻,那她一定在顾连州心中有着相当的分量才行。

“她知晓我与他分道扬镳之时,便起了杀意,只是我的故事让她明白了某些事情。”白苏想起孝闵公主方才听闻此事时忽然大笑出声,眼中满是赞赏,但白苏知道,有些人就喜欢用笑和别的神情掩藏真实情绪,而不巧,孝闵公主正是这类人。

孝闵公主动了杀意,却并未动手,只因白苏后来讲的那个故事,让她明白了,纵然白苏与顾连州各奔东西,但彼此的情分是不可抹灭的,她若是动手围杀白苏,且不说对阵千余剑客有多大的损失,便是做的这件事,就会把顾连州给得罪干净了。

这么划不来的事情,孝闵公主自是不会做。

“顾少师之才,恐怕所有争天下的人都会想尽办法拉拢。”香蓉轻声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白苏,既然孝闵公主已经动手,那么其他人恐怕也都开始了吧。

白苏刚刚走到山下,顾翛的哭声便将她的思绪打乱,十二见白苏终于下来了,急忙道,“您可回来了,自打您走后小主子便开始哭,怎么哄都不行,恐怕是饿了。”

白苏也不多问,急急登上车,顾翛正在十三的怀中哽咽,发出的声音都有些哑了,白苏心中揪起,过去接过他,轻轻拍着,“阿翛不哭,母亲在这呢”

仿佛是听见了母亲熟悉的声音,顾翛停止的抽噎,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白苏,因为哭的太用力,眉头和眼睛周围都发红了,小嘴一撇一撇,那样子委屈极了。

白苏忽然有一种被依赖的感觉,她解开衣带,给顾翛喂奶,心中却是比前些日子明朗了许多,她的儿子还这么小,他需要母亲。

这几日白苏心情郁郁,任由相思缠腐蚀她的心,可如顾翛今日这个形容,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如此消沉下去了“阿翛,母亲不会抛下你的。”白苏目光坚毅,前世,所有的医生都告诉她活不过二十五岁,可那时她积极配合治疗,乐观向上,求生欲望便是连死神都不能按时将她带走,纵然只多活了一年,却也是奇迹了。

而如今,这个相思缠并不致命,只要她不再想顾连州,只要她放开这份执念,还是有可能看着顾翛长大成人的。

蓦地,白苏想起妫芷的曾对她说:希望你,无论何时都能够如从前那般惜命。心道,原来你早就料到我会有这么一天了吗?

“从今起,不许任何人提起顾连州,也不许报他任何消息”白苏忽然抬头对十三道。

“是。”十三道。

其余几人怔了怔,也忙随后应声。

月东升,夜风呼啸,这一路越往南走,气温逐渐升了起来,幸而天公作美,行路以来也没遇上什么恶劣的天气。

车厢内燃着火炉,温暖宜人,白苏抱着顾翛沉沉睡去,香蓉和十二支着脑袋靠在几旁小睡。

这一夜,白苏又做梦了,只是这个梦杂乱之极,甚至连前世的点点滴滴都毫无章法的穿插其中。

那一年,她二十岁,心脏病发昏迷了两天三夜,醒来的时候,面上罩着氧气罩,晨光从百叶窗照射进来,窗台上嫩绿嫩绿的小盆栽生机勃勃,母亲见她醒了,惊喜的不慎摔落一只瓷碗,红肿似核桃的眼睛干涩的都不蹦出一滴眼泪了。

那个时候,白苏在氧气罩里带着重重的呼吸声,笑着对她说:妈,你女儿是鬼见愁,哪这么容易就歇菜了?

当时那种求生的欲望,是任何痛苦都击败不了的,梦里,她也对还是婴儿的顾翛说:儿子,全世界人都死光了,母亲和你也一定活着车队行了近三个月,白苏就在顾翛一日日的变化的惊喜中度过,每每逗弄着他,看他翻身,看他伸着胖胖小爪子四处乱抓,心情就十分愉快,纵然那双墨玉眼依旧令她时时都能想到顾连州,但毕竟还在控制之中。

到达姜国的宅邸时,已经可以穿单衣了,姜国的气候温暖又湿润,很是养人,除了耕地少了些,闭塞了些,却也是处难得的好地方,山清水秀,刚刚下过雨,满山遍野的花瓣被拂落了一地。

宅子是建在一个山谷中,谷中约莫有方圆十余里的平坦之地,倨说这是姜国第二大谷地了,原本姜王的私人别苑,因着婆七出了钱,便就卖了。

一般权贵没有人愿意来姜国,婆七只出了很少的价钱便就弄了过来。

白苏不禁唏嘘,这姜国可真是够穷的啊,连王都要靠卖地过日子,不过这也正好符合她的隐居标准——深山老林。

宅子的四周都是树砌成的迷宫,按照白苏的要求,修剪成围墙的模样,到处都是绿茵茵的,只不过走起来十分麻烦,剑客们随着入府,越是往里面走,越是惊讶,亭台楼阁山水回廊,精巧之极。

许多房屋都是木制,因为谷地潮湿,所有木屋上全部都刷上一层桐油,防止水汽浸入,整个院子都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和桐油味道,却显得别样温馨。

第256章 宁皇宴贴

三个月,陆离当真踏平秦川,如期抵达姜国,大军还未入山,姜王一听陆离来了,立刻亲自相迎,表示以后唯陆将军马首是瞻,姜国以后就是陆将军的属地,好歹是保住了地位,陆离走后,他还是姜国的王。

这对姜王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反正姜国也没什么便宜好占,陆离这棵大树也挺好靠的,若是改日别人又打来,也称臣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王这番作为,可是让白苏笑了个把月,只是欷歔秦川王,一辈子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终究还是不如姜王这破罐子破摔的。

偷得浮生半日闲,白苏躺在摇椅上,听小七磕磕巴巴的给她念着清心咒。

看着这精巧的院子,白苏心中便是一阵舒爽,这么大个院子算起来也并没有花掉多少金,最多是买了三百多个奴隶,木头取自山上,深山老林里最不缺的,可就这些粗树,更有许多是不错的木料。

白苏把很久以前在鱼洛码头买的工匠组成工队,让他们每个人带十几个徒弟,这院子的建造历时一年零三个月,想来那些学徒们也都能做些像样的活计了。

躺在摇椅上,白苏从摇晃的视线里看向那个陡峭的山崖,隐约能看到一个凸出的石台边围的木质栏杆,唇边的笑意渐渐有些变了味道。

爱情,会让人变得贪得无厌,便如起初,她见到顾连州的第一眼,只是想着要与他生个孩子,然后便带着孩子跑路,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但在后来的日子里,渐渐的想从顾连州那里得到更多,一旦沉迷之后,便不再能够洒脱的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