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局面被控制住了。太子府的侍卫与京兆府伊的官兵将刺客们团团围在了其中。惊慌的百姓早就纷纷跑走,四面刀剑林立,围得如铁桶一般,这几个刺客根本插翅难飞。

云罗与周昭训躲在街角,紧张地看着在其中与刺客缠斗的三人。凤朝歌与刺客交错而过,道:“太子殿下且去歇息,几个小毛贼属下们自会料理清楚。”

李天逍哈哈一笑,长剑一震,震开了刺客的剑,眸中冷厉,道:“本殿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个胆子在我跟前行刺行凶!”

那刺客长剑脱手,看着傲然挺立的李天逍,眼中流露怨毒,忽地他口中一咬,人已缓缓倒地。

李天逍一惊,飞身上前想要捏住刺客的下颌,可是已来不及了,刺客面色泛起青气,眼看着已不活了。

他道:“可惜!”

正要转身走,忽地凤朝歌脸色剧变:“小心!”

只见那方才倒地气绝的刺客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突然飞身高高跃起,手中寒光闪过,一把匕首狠狠刺向李天逍的后心。

李天逍应声向前扑去。苏晋脸色一沉,手中银光闪过,一条细细坚韧的琴弦已将还在半空中的刺客缠住,只听得一声古怪的“咔咔”轻响,方才的刺客已四分五裂,断臂残肢纷纷落地。

佛前染血,一场刺杀终于平息。

李天逍背上还插着那匕首,脸色铁青骇人。凤朝歌跃到了他身边,急忙问道:“殿下!你怎么样了?”

李天逍看着尚在地上翻滚痛吟的其余几个刺客,冷冷道:“把他们带下去,一定要问出幕后之人!”

苏晋领命,带着侍卫将他们都抬了下去。

云罗与周昭训两人面色煞白,方才那一幕看得简直都要把魂儿吓没了。云罗拉了拉周昭训,两人顺着原路从寺庙后门悄悄回了寺中。

回到了休息的禅房中,云罗犹自怔忪,周昭训也恍恍惚惚。

两人沉默良久,周昭训忽地道:“这刺客怎么会行刺云妃娘娘呢?”

云罗抬起颤抖的手喝了一口热茶,半晌才幽幽地道:“错了,刺客要杀的人是殿下。”

“可是…我分明瞧见那些刺客是冲着云妃娘娘去的!”周昭训反驳道。

云罗心中冷冷失笑,明着看着是对那娇滴滴,柔柔弱弱的云妃痛下杀手,她原先也这么认为。可是那最后一击…刺客死而复生的一击,分明是要李天逍死!

这是一个幌子,也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两人在禅房中沉默。凝香紧张万分地前来:“周昭训,华奉仪,太子妃娘娘派人来吩咐说,去宝华殿中。”

云罗与周昭训两人便一起前去宝华殿。她们方踏入殿中,就见济济一堂都是太子府中的姬妾们。她们面上惶惶,窃窃私语。云罗与周昭训寻了一角,坐在了蒲团上静心等着。

薛昭训见她们两人迟来,皱眉道:“你们又跑去哪玩了?外面兵荒马乱,你们也不怕出事!”

周昭训心虚地道:“这不是来了吗?”

云罗连忙问道:“薛昭训可听到了什么消息?太子殿下可好?”

薛昭训脸色一沉,冷冷道:“太子殿下自然吉人天相,你这话怎么说的!乌鸦嘴!”

云罗顿时语塞。她可是亲眼看见那刺客把匕首插|入了李天逍的后心中,虽然当时李天逍看起来浑然没事的样子,但是现在想想后心可是人身要害,哪能这么轻易就没事呢?

此时,太子妃扶着一位不住抹眼泪的美人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跪下参见。

太子妃对那女子道:“云妃娘娘别担心,太子殿下已把整条街都彻查了一遍了。不会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云妃抬起头来,哽咽道:“都是本宫不好,这几年因得了皇上盛宠,不少人都想着本宫死呢!好不容易想出宫一趟,没想到还连累了太子殿下!本宫真的是罪该万死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犹怜。云罗这次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只见她瓜子脸,五官精致小巧,面容温雅,的确是一位十分的美人儿。

太子妃自然是百般安慰。她道:“云妃娘娘放心,刺客已伏诛。太子殿下也没事。”

云妃明眸中一闪,顿了顿道:“这就好啊!是佛主保佑!”

她说着虔诚地跪在了蒲团上,低声默念佛经。太子妃一见也挺着大肚子,吃力地跟着跪下诵经念佛。众人见她们两人如此,也纷纷效仿。

云罗跪在蒲团上,一双眼眸却不住地看着云妃。一旁的薛昭训皱眉打量了她两眼。她这才似笑非笑地闭上眼诵经起来。

回到太子府的别苑中已是傍晚。众人劳累了一天,又受了惊吓,纷纷各自回了阁中休息。云罗用过晚膳,梳洗罢便命凝香摆了一盘棋子,一个人静静与自己下棋。

凝香好奇问道:“华奉仪为何要自己与自己下棋呢?这岂不是无趣?”

云罗一笑,对她道:“怎么会无趣呢?一方棋盘有黑白两子,黑子要白子死,白子要黑子死。一个脑袋一方面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另外一方却要千方百计杀了对方。”

凝香听不懂,挠了挠脑袋,径直下去了。

云罗静静参详,一直到了月上柳梢头。她轻声一叹:“也许,他不会过来了。”

正当她要推开棋盘时,阁子外传来一阵说话声。她抬头看去,只见昏黄的宫灯下,一抹挺拔高大的身影含笑而来。

他的眉眼显露在了灯下,俊美明朗,见之令人从心底欢喜起来。

她微微一笑,翩然上前,看着他那双比星光还明亮的眸子,柔声道:“殿下终于来了。”

李天逍握了她略嫌冰凉的手,捂在手心,打量了她周身上下,皱眉道:“这么晚了怎么还等着我呢?”

云罗细细看了看他眉眼间隐藏的疲惫之色,轻叹:“殿下,我都看见了。殿下可曾受伤?”

明天应该会早点更新了!我汗!冰最近在搬家,所以也比较忙!

票票砸来啊!不砸冰都没动力写了!~~~~(>0<)~~~~!!!!!!!

第八十章 有女名阿离

2014-9-2 11:10:53 5439

李天逍冲她眨了眨眼,云罗适时住了口不问。到了阁中,他挥退了侍从褪下外衣。云罗只觉得眼前一亮,只见烛火下他身上金鳞闪闪,炫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影。

她吃惊上前抚摸,触手处一片冰凉。其质轻软却坚硬无比。

“这是百年的金蟒剥下的皮,听说这种蟒可以蜕成蛟龙,然后千年之后就能飞升成龙。”李天逍道,“这种金鳞皮做护身的软甲最是方便,刀枪不入,水火不能毁去。全天下估计也就只有一件。”

云罗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宝物。她轻抚过金蟒皮,眸色复杂:“殿下,你早就料到了是吗?”

李天逍微微诧异看着她,似乎没料到云罗看得这么明白。他沉默良久才道:“最近晋国朝野也不平静,从前一些与本殿交好的大臣不知为何开始批评本殿的所作所为。要不是本殿从前还有赫赫战功,名望深广,简直就无法抵挡他们的悠悠之口。嬗”

他还从未和她说起过朝堂,那对她来说十分陌生却不见硝烟的所在。

云罗一笑,柔声道:“殿下不会这么轻易就服输的。”

李天逍傲然笑道:“那是自然。我不容许有人毁了晋国。例”

他的口气中有满满的坚决。云罗心中一动,也跟着勉强笑了起来。

她当时不知,这便是他最坚定的心愿与信仰。更不知将来某一日,分崩离析的情爱中这一句伤了两人千百回…

刺客的事云罗不敢与他多谈,毕竟这涉及到了皇室秘辛。左右不过是争权夺势,你来我往,置人死地罢了。他不说,她亦是不再问。

两人宽衣就寝,云罗忽地想起一件事,伏在他的胸前柔声问道:“殿下七夕时会回别苑吗?”

李天逍一怔,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才点了点头。云罗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把头埋在了他的怀中微微含笑,沉入了梦乡中。

府中七夕节未因为灵华寺中前的刺杀而减少一分热度。照例热热闹闹起来,侍女们纷纷准备贡品,抓蜘蛛放入锦盒中。云罗含笑看着凝香与几位相熟的侍女们忙得不亦乐乎。

凝香带来一位侍女,云罗一看不由笑了,道:“这位不是海珠姑娘吗?许久不见。”

她还记得初入别苑与其他姬妾格格不入,是她劝得自己迈出那第一步。一介小小的侍女却隐藏着大智慧,令她印象颇深。

海珠不知云罗竟然记得自己,吃惊之余感动道:“没想到华奉仪竟然还记得奴婢。”

云罗美眸流转,熠熠焕光,问道:“你如今在哪里做事?”

海珠道:“在薛昭训处做些杂事。”

云罗打量她上下,只见她虽着侍女衣衫却是去年旧了的。看样子她在薛昭训处过得也不怎么自在。

云罗一笑,柔声问道:“我这边挺缺人手的,不知海珠姑娘可否过来我这里做事,也能与我作伴。”

海珠眼中一亮,可顷刻便黯然。她轻叹道:“华奉仪的心意奴婢心领了。只是一人不侍二主,背主之人华奉仪还肯放心用吗?”

云罗笑意轻浅,淡淡道:“我知海珠姑娘心中顾虑,但是与其在别处做个无关痛痒的人,还不如在我这起码可以施展拳脚,得到大用。”

海珠有所意动,却依旧沉吟不定。

云罗问道:“海珠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海珠看了看四周轻声道:“是因为薛昭训恐怕不喜。”

云罗闻言想起薛昭训那年轻却过早古板严肃的脸色。她皱眉想了想,道:“等有机会我会去试探一下薛昭训。”

海珠低声道:“薛昭训其实为人不错,但是她凡事喜欢循规蹈矩,若是华奉仪前去讨人,她恐怕心中会暗恨了华奉仪。薛昭训在府中日久,有时候不要小看盘根错节却其貌不扬的大树。”她说完告辞退了下去。

云罗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不由笑着自语道:“好一个伶俐的人儿。”

夜晚降临,云罗穿上一件绯红色的曳地长裙,她甚少着如此艳色衣衫,凝香看得几乎移不开目光。云罗见她赞叹,笑着在房中打了个水袖,拗了个身段。她身量修长,容色绝美,这一颦一笑,一招一式如惊鸿一瞥,令人久久难以忘怀。

凝香看得怔忪住,回过神来叹道:“华奉仪若是在月下来这么一下,那可是天上的七仙女下了凡尘了!”

她抓着云罗的长袖,眼中有热切:“华奉仪方才那一下是什么舞?”

云罗笑了笑,淡淡道:“是从长安传来的霓裳羽衣曲的一小段,我看别的舞姬跳得好也就偷偷学了几招。好看吗?”

“好看!好看!要是今夜跳给太子殿下看见一定从此将华奉仪捧在了手心中。”凝香笃定道,“我还从未见过比华奉仪更好看的美人呢!”

云罗微微一笑,只是不语。

夜越来越深了,侍女们在花园中摆上贡品,放上香案,诚心祈求。云罗坐在亭中久久等候。

凝香拜月归来见她依旧一人枯坐在亭中,不由好奇问道:“华奉仪在等什么呢?”

云罗看着孤零零的月儿,忽地失笑:“没什么。只是方才对月儿许了个愿望,可是好像不能达成。”

凝香好奇,问道:“华奉仪许了什么愿望呢?”

云罗只是不语,半晌她问道:“你可知道殿下回了别苑了吗?”

凝香想了想,道:“听说回了。只是去了流云阁看望太子妃了。”

云罗沉默了一会,道:“按理也是合该如此的。”

凝香隐约猜出了她等待的人是谁,连忙安慰道:“华奉仪别担心,这几日殿下都是来望月阁过夜的。许是陪完了太子妃娘娘就过来呢!”

云罗点了点头,下了亭子,柔声道:“走吧。夜深了。”

凝香见她面色平静也就放下了心来。主仆两人往阁中走去,忽地树下阴影处有个声音懒洋洋传来:“你等待的人注定不会前来。云罗,你还是这么傻,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

云罗一怔,凝香更是吓了一跳,喝道:“是谁!你怎么的进来这里!”

云罗眸色复杂,对凝香道:“凝香先回去吧。”

凝香欲言又止,但看她神色无波,便施了一礼退下。

云罗看着阴影处,冷冷一笑:“凤公子怎么知道我在等待谁呢?”

那人从阴影处慢慢走了出来。月华皎洁,洒在了他的身上,光华满目都不如他面上那一笑的风华无限。

他手中执着一柄折扇,轻敲手心,慢条斯理地笑道:“七夕之夜,与情郎相会月下,听说能长长久久,一生一世。难道你等的人不是李天逍?”

云罗眸中一紧,随即冷笑:“就算我等的是殿下与你又何干系?再者,我若不等他,难道还要重蹈覆辙等待一个绝情绝义的负心郎?”

凤朝歌闻言深深看着她,良久无言。

云罗心中升起一股烦躁,冷然转身道:“夜深了,凤公子还是赶紧出府去吧。凤公子别以为自己福大命大。若我的名声再被你毁一次,我定要叫阿晋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恨!”

她说着匆匆转身离开。眼前人影一晃,凤朝歌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她跟前。云罗收势不住几乎要撞入他的怀中。

她撩眼冷冷看着眼前纠缠不休的凤朝歌,口气已冷硬:“让开!”

凤朝歌忽地露齿一笑,笑得玩味:“你想知道你心中那人到底在哪里吗?”

云罗冷冷嘲弄:“你打击不了我的,凤朝歌。我是他的侍妾,自然知道他有那么多姬妾可以宠幸。”

凤朝歌摇头一笑,出乎意料地脾气很好,温声道:“他不在别苑中哪位的姬妾处。除了我,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不过你愿意我可以告诉你,还能带你去亲眼看一看。”

云罗一怔,半晌才问道:“他…去了哪里?”

凤朝歌含笑不语,只是那一双眼睛看着她,带着她厌恶的深深怜悯。

云罗猛地推开他,冷笑反击:“凤朝歌,别故弄玄虚了。你若要说什么就说吧。我华云罗可不是任由你玩弄在手中的一个什么玩物。”

凤朝歌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淡淡道:“苍天可鉴,昀儿,我从未把你看成什么玩物。”

他的声音萧索低沉,令她微微恍惚回到华府中那一段柔软的日子中。花架下,他含笑看着她,低声絮语…

她猛地醒悟过来,明眸射出刻骨的恨意,一字一顿冷声道:“不要叫我昀儿!”

凤朝歌一笑,转身向外走去,风中传来他冷淡的声音:“你若要知道他去了哪里,你便跟着我去看一看…”

云罗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难以决断。明知道凤朝歌所说所做一定别有目的,也明明知道也许跟去一定会后悔,但是为何平静的心还是如此惶惶无着。

终于,她眸色一定,提着裙裾悄悄跟着凤朝歌而去…

眼前的路很难走,夜色很深了,天上明月光也照不清眼前的一切。云罗提着裙裾,走得浑身都热出了层层汗水。凤朝歌就在不远处,他时不时停下来等她跟上。

两人都没提灯笼,一前一后,气氛诡异地相隔几丈。

云罗一边走,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绪渐渐复杂。他就在眼前,身量依然挺秀容色如昔。初见他执剑而立,风流俊美与英气傲然如今都统统折成了人畜无害的翩翩佳公子和智谋无双的人下之臣。

她不知他如何适应了晋国的风土人情,更不知他如何从堂堂二皇子熬折下一身傲骨,屈居李天逍之下。她初时入太子府尚如此艰难,想必对他来说一定也是千难万难才能站在了李天逍的身边,成为他的心腹之人。

不知不觉,她眼中的恨意渐消散了些许,有一丝悲凉萦绕在心头,令脚步越发沉重。

如果没有那一场宫变,如果父亲没有死,如果华家还没有败…她忽地走不动,一种说不出的心绪此时堵在心口堵得难受之极。

她慢慢依在了一旁的花树下。凤朝歌察觉到她没跟来,皱眉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了?反悔了吗?不愿去看清楚真相了吗?”

云罗忽地轻笑:“看与不看有什么用处吗?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她说得没头没脑,不知在指的是什么。凤朝歌良久看着月下她那一张素白却倾城的面。

他冷笑讥讽:“那你想要什么?你这般费尽心思等着他不就是为了他从此心中只有你一人,恩宠无以复加吗?”

云罗定定看着他,忽地嫣然一笑,柔声道:“是,我是要他李天逍从此心中只有我一人,恩宠无以复加,容华富贵唾手可得。因为曾经有人曾给我许过承诺。他说,他要取东海的明珠,西域的七彩玛瑙,南疆的千年香木,极北之地的狐裘赠予我,还要建一座独一无二的的宫殿,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他做不到的,李天逍总能做到。”

凤朝歌脸色渐渐变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着阴沉的眸光,仿佛要将她生吃入腹。

他进她一尺,她敬他一丈。

她似笑非笑迎上他森冷的目光。他实在不应该把她留在这个世上,她也实在不应该碰上他。

这世间唯有她能一眼看出他虚无的表象,直指他的内心卑劣。这世间也唯有他可以令她想起那惨痛的过往,那痛入骨髓中的分崩离析…

两人终于渐渐殊途同归,相杀相憎,无休无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