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惊之下几乎要跌下树,苏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牢牢拉回怀中。云罗颤颤伏在他的怀中,捂住嘴才不至于惊喘出声。她胆子并不小,也曾亲手杀过人。只是她还从未亲眼见过那人如此狠决的一面,谈笑之中眨眼就杀一人。

“别怨我。你知道太多了。殿下有令,我不敢不从。”那人慢条斯理地抹干匕首上的血迹,冷冷道。

他说完将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抬起,丢入了后山的一处藤蔓丛生的山沟中。他一掌劈上山沟旁的碎石。碎石与泥土受了重击,纷纷滚落顷刻就把那具尸体给掩盖。

不过片刻,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世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云罗看着他杀人,毁灭证据,一点寒气从心底涌起,渐渐弥漫四肢百骸。苏晋冷眼看着,一语不发。

那人处理完一切,又细细看了看四周,这才大步向山下而去。

良久良久,云罗才缓过神。她抬头看着苏晋,脸上的笑容勉强,道:“阿晋,这下知道是谁是灵华寺刺杀的幕后主使了?”

苏晋眸光复杂,慢慢道:“云罗,这里面的水越来越复杂了。”

云罗回到了望月阁,心绪依旧难平。她是亲眼目睹灵华寺中那一场突起的刺杀,从头到尾,都看得出是那刺客假借刺杀云妃的幌子,真正要杀的却是李天逍。可是怎么又会是这样?…

凝香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是在太子妃处受了委屈,连忙安慰。

云罗脸色沉沉,只是道:“让我静一静。”

过了一会,凝香上前道:“殿下说晚间要在望月阁用膳。”

云罗掩了眼底的冷色,淡淡道:“那你就去准备吧。”

到了晚间,凝香与侍女们摆满了一桌的美味佳肴。云罗却依然坐在妆台前静静梳头。

凝香不禁催促:“华奉仪不用梳妆打扮吗?殿下快来了。”

云罗看着铜镜中素颜的自己,冷淡一笑,道:“真面目示人不好吗?涂妆抹粉的,连枕边人都看不透又有什么意思?”

凝香听着她的话中意思古怪,却只能道:“华奉仪想太多了,得到殿下的恩宠才是最重要的。”

云罗只是轻笑,不过却是依言打扮干净。

过了一会,又有侍从前来,道:“殿下与诸位大人有事就不过来望月阁了。请华奉仪自己用膳吧。”

云罗笑了笑,问道:“殿下很少说了过来用膳却不过来的,今日是有什么事羁绊了殿下?”

侍从只是摇头不知,道:“殿下日理万机的,偶尔有急事也是常有的。”

云罗便由着他走了。凝香看着一桌子好菜,惋惜道:“真是可惜了一桌子好菜。”

云罗道:“都赏了你们吧。反正不吃都要倒了,也不能留。”

凝香便欢喜谢了赏赐,把菜肴端了下去。

云罗心中只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到了晚间,一位脸生的侍从前来,对她道:“华奉仪,有人命奴婢给华奉仪带来一件东西,说是华奉仪无心掉落的。”

那人将东西呈了上来,是一个精致的锦盒。云罗打开一看,脸色微变,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侍从将锦盒放下便告退离开。

云罗等人不见了,捏着锦盒连连冷笑。

舞榭歌台,笙歌阵阵,太子府的几位谋臣们正围着水榭旁喝酒畅谈。歌台上歌姬声音婉转,更添了酒性。一人笑道:“夜已深了,在下量浅,就不多饮了。先告辞!”

他说着踉踉跄跄,当真是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一旁的小厮赶紧上前扶着他。一路穿廊过巷,拐了个弯儿,忽地一道窈窕的倩影就在幽幽灯火之下。

他一愣,站稳身子,眼中的方才的酒意也慢慢消退,微微眯起,似笑非笑道:“我竟不知喝多了眼前竟花了,看见了绝世美人。”

那倩影款款而来,一双明亮的眸子冷冷看了他身旁的小厮,道:“凤公子今夜好雅兴。”

凤朝歌挥了挥手,那小厮无声躬身退下。他斜斜依在阑干边,问:“华奉仪是前来寻殿下呢?还是来找我凤朝歌的呢?”

云罗从长袖中掏出锦盒,狠狠丢在了地上,冷笑:“你今日做了什么事你自己知道!你还怕我说出你的秘密不成?!”

锦盒跌在了地上,一根折断了松枝就掉了出来。

凤朝歌嗤笑,一双好看的星眸就盯在了她的脸上,淡淡道:“我是不怕云罗你说出去。毕竟我们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正所谓一条船上的人,沉也一起沉,死也一起死,不是吗?”

云罗冷笑,猛地欺近问道:“我不管你为殿下做了什么龌蹉事,只是我不阻你的路,你也不可以在殿下跟前搬弄是非!今夜是不是你在殿下跟前说了什么?殿下才不去了我的望月阁?”

凤朝歌狭长的眸一眯,眼底隐隐有了冷意。他冷笑道:“当然是我说的,你既然知道殿下做了什么事,你难道要前去责问吗?你不知如今晋国朝堂太子殿下处处难为,你既然不能帮忙就不要来添乱!”

云罗定定看着他,忽地一笑,问:“好!我不问他,我且问你。灵华寺的刺杀是殿下所为?”

“是!”凤朝歌痛快承认。

云罗冷冷又问:“可是为何我觉得是云妃所为?”

“也是云妃所为。”凤朝歌笑了,笑得分外畅快:“你便不懂了吧?”

云罗怔了怔,看着灯下笑得意味深长的凤朝歌,脑中掠过一道灵光,猛地失声:“你!你竟然一人投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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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误会

2014-9-2 11:10:55 5225

凤朝歌只是笑,半晌凉凉地问:“你当真是这么看待我凤朝歌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深深的自嘲。

云罗脸色一沉,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不是他一人投二主,是本殿令他暗中向云妃投诚,设下此计。”黑暗中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

云罗背后一僵,良久才转身。

不知何时李天逍已缓步走来。他一双深邃的眼眸此时看来更加深不见底。云罗看了他良久,再看看一旁依着阑干静静笑着的凤朝歌嫦。

良久,她缓缓失笑,行了一礼道:“妾身拜见殿下。”

李天逍摆了摆手,凤朝歌无声行了一礼便悄然离开。廊下只剩下两人。

李天逍神色复杂地看着灯火下的云罗,淡淡道:“这次你倒是错怪了凤朝歌。一切都是本殿的安排。是本殿让他重金去寻刺客,又是本殿让他事后杀人灭口。灵华寺行刺,本殿安然无恙脱险,云妃的野心便已暴露在了众人之下。任”

“所以,这是一石三鸟的计划。”

原来如此。

云罗笑了笑,柔声道:“是妾身鲁莽了。”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只是不经意中却有一种听不出的疏离。

灵华寺前的那一刺她为他担心惊怕,却不知原来一切统统都是他的安排。难怪他会穿上那件金鳞甲,若不是他知道有人对他不利,怎么会如此保护自己周全?而最后这一场做戏骗过了所有人!

李天逍行到了阑干旁看着茫茫夜色,良久才道:“云罗,我知你心中怨我不早点告诉你。但是朝堂纷杂不是你所能明白的。权势争斗,亦不是你能应付的。”

云罗看着月下高大的背影,淡淡垂下眼帘道:“妾身明白。以后不会再轻易过问了。”她想了想,又柔声道:“不过殿下既然有万全准备,甚至可以瞒着云罗,但是却不要轻易瞒着太子妃。”

李天逍转头,皱眉问:“为什么?”

云罗似笑非笑道:“因为太子妃要携云罗亲自入宫向云妃娘娘致歉。”

李天逍若有所思,云罗已深深向他行礼告辞:“夜深了,妾身回去了。”她说着不待他反应过来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李天逍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身影,摇了摇头,轻叹:“云罗,你还是生气了。”

第二日流水似的赏赐统统端进了望月阁,甚至还赏了几件做得十分精良的男童衣衫,皆是簇新的。云罗轻抚着赏赐,唇边只是溢出丝丝冷笑。

她不怒也不恨更不会无中生有,矫情地去埋怨他不曾告诉她真相。毕男人的世界本来就是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

她只是失望,失望那磊落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也有她不曾见过黑暗的一面。

而这些赏赐又算什么呢?堵她的嘴?还是以示他的恩宠依旧?

看着这赏赐,她心中莫名觉得堵得慌。

罢了…

云罗轻叹,转身对凝香道:“把殿下赏的东西分几分,依次送给各位府中的娘娘。对了,薛昭仪与周昭训多送一点。”

凝香点头应下,径直去办了。

过了正午,太子妃派人前来,拿来一件宫服道:“明日太子妃会亲自去宫中拜见皇上,谢皇上恩典,华奉仪随行伺候。”

云罗看了看宫服,规规矩矩的,看不出什么出彩的地方。她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昨夜与李天逍说起太子妃的举动,可是今日太子妃依旧决定这么做。要么就是李天逍默认,要么就是太子妃擅自做主。不过不管怎么样,她只需按着太子妃的要求做便是,将来若是有了什么干系,也怪不了她的头上去。

又过了一日,第二日一早,云罗便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宫装穿在身上,虽然不美态,但是却有种威严肃穆的感觉。匆匆用过早膳,太子妃已派人前来相请。

云罗到了流云阁,太子妃已穿戴好了朝服金冠,明黄烁金太子妃服饰繁复异常,金冠上金凤闪闪,金玉镶嵌,看起来十分沉重。太子妃精神虽然好了些许,但是却也并不足够好。

她咬牙起身道:“起驾入宫。”

云罗见她吃力,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跟在了她的身后。

太子妃的车驾一行向皇宫而去。云罗坐在自己的马车中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凝香摇醒她。云罗睁开眼果然看见巍峨宏大的皇宫就矗立在眼前。

此时晨光初绽,一片金光将皇宫笼罩其中。乍看去就如天上宫阙楼阁一般美丽。

云罗下了马车,随着太子妃的身后,向着此第而开的重重宫门走了进去…

宫中规矩繁琐,太子妃要亲自向皇上谢恩,必须得等候皇上早朝完毕。御驾前往御书房之后再等候召见。太子妃体虚,由尚宫与宫女们扶着到了东宫歇息。云罗也随着到了东宫侧殿等候。

云罗还是第一次入了皇宫。东宫不大,特别是偏殿更是不如太子府的重重院落与楼阁精巧。云罗无事便随意走了一圈,发现了东宫一处精致的园子。

园中百花盛开,仿佛春日还未曾离去。云罗看着心中不知不觉也跟着莫名欢喜,便在院中游览起来。

走了一圈,忽地在一丛草丛中看见一株红花,那红花旁的枝叶上还结着一颗颗朱红色的果子。云罗看红果可爱,忍不住摘了几颗想要尝尝。

“这果子不能吃。吃了舌头会发麻,要一天一夜才能解。”一道苍老却温和的声音传来。

云罗抬起头来,只见一位身着银灰色袍子的老者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他须发皆白,只是眼好像瞎了一只,用绣金边眼罩罩着,五官虽然老朽,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英气。他身姿挺拔,给人一种老来精神矍铄的感觉。

云罗打量了他上下却不知他究竟是谁,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只觉得他周身气度不凡,贵气凛然,看样子是什么皇族贵胄。

老者走来,摘了一旁的一只开口的石榴递给她:“你要吃就吃这个。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福,已出嫁的女人家都喜欢吃。”

云罗接过,含笑道:“多谢老伯。不知老伯怎么称呼?”

老者呵呵一笑却不回答,指了指自己罩着眼罩的眼睛,问:“你不怕我?”

云罗见他比一般老人开朗,也笑着摇头:“人若作恶不是看表面凶狠与否。有时候仪表堂堂,文文弱弱也能杀不见血。”

老者独眼的眸光一闪,问道:“你看样子很有感慨,是不是亲眼见识过表里不一的人呢?”

云罗想起磊落朗朗的李天逍,还有智谋无双温柔似水的凤朝歌,这两个男人她总以为看得懂了,可是每一次她却发现自己错得是有多么离谱。

她轻叹一声,道:“自然是见过。老伯也曾见过吗?”

老者哈哈一笑,独眼中流露深深的恨意:“自然见识过。歃血为盟都能无耻背叛,曾经知交也有一日想要置我死地。我怎么的没见过呢!见得多了!”

云罗见他眼中流露出的枭雄之色,忽脑中掠过一点灵光,失声道:“老伯…您…是皇上?”

老者哈哈一笑道:“小女娃很聪明!你是哪个宫里的?”

云罗连忙跪下,深深伏地道:“妾身是…是太子府的人。”

老者点了点头,摸着胡须满意道:“原来是逍儿的女人。不错,不错!你有几分真见解。朕很喜欢你,起来吧。”

云罗低垂着眼,却不敢再轻易打量眼前的晋帝。

晋帝戎马一生,在乱世中开拓基业。这一只眼便是在沙场中被敌军的流矢射中。听说他甚是勇猛,忍痛拔下箭矢,继续指挥大军作战,直至大败敌寇。

这件勇猛事迹一直被晋人广为流传。她方才见了晋帝竟然忘了这事。

晋帝见云罗垂首低眉,不敢再说什么。他哈哈一笑,道:“你别怕朕。朕又不是什么怪物猛兽,你与朕回话不必拘谨。”

云罗闻言,这才抬头一笑道:“皇上虽然如此说了,妾身还是不敢。”

晋帝笑了笑,问:“太子妃如今身子可好了吗?”

云罗想了想,斟酌道:“依妾身看,还得再多多休养一下。”

晋帝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朕都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了,就想着早点抱上孙子。太子妃这一胎最好安然无恙才好。”

云罗见他眉眼间的关切不是作伪,安慰道:“太子妃子再过两三个月就快临盆了,一定会平安诞下麟儿的。皇上放心。”

晋帝眉眼间的忧虑还未除去,对她道:“你在这边玩,等朕去看望了太子妃再来找你说话。”

他说着匆匆要走,云罗连忙跪地恭送。可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问道:“女娃子你叫什么名字?”

云罗连忙回答:“妾身姓华,名云罗。”

晋帝点了点头,赞道:“好名字!”他说完就匆匆走了。

云罗见他来去如风犹如顽童,又称赞自己的名字好听,不禁失笑:不知晋帝若是知道自己的名字是由大字不识的青楼老|鸨亲自取的,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云罗在花园中赏玩花儿,心中也不必再担心自己是否要去向云妃磕头道歉。反正她有口谕在身,横竖今日便能混了过去。可是她等了良久都不见有人传唤自己。

她心中正疑惑,忽的有以一位内侍上前笑道:“这位便是太子府中的华奉仪吗?皇上命华奉仪去御花园中见驾。”

云罗便随了内侍到了御花园中。御花园的风光甚好,一步一景,令人流连忘返。云罗以为只有晋帝一人召见她,可是步上亭子才发现云妃在旁,太子妃亦是在一旁相陪。

云妃见她前来,美眸中一闪,娇声对晋帝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新纳不久的美人啊!皇上可真是独具慧眼。”

太子妃连忙对云罗示意。云罗上前见过了晋帝,又转身对云妃请安谢罪。

云妃曼声道:“今日看在皇上的面上就既往不咎了。以后不要再犯。”

晋帝被勾起好奇心,询问事情缘由。云妃便将此事说了下。

晋帝果然一拍案几,冷笑道:“梁国云数将尽了,等朕准备周全,定要将这老匹夫的地盘夺过来!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他话还未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

云妃连忙为他顺气,又唤太医前来。云罗见晋帝方才还好好的,中气十足,却一下子剧烈咳嗽,甚至脸上也泛出不一样的红晕。她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好不容易晋帝的咳嗽止住。他喘息了一会,对太子妃道:“好生回去养着,无事就不必进宫劳累了。你的孝心朕知道,你若好,将来的晋国社稷才有望啊!切记!”

太子妃一听感动得热泪盈眶。云罗心中一动,看向一旁的云妃。云妃却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

晋帝与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忽地对云罗道:“你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其余的都退下吧。”

此话一出,不仅云罗吃惊,云妃与太子妃亦是惊讶万分。两人还要再说,晋帝已摆了摆手,命她们退下。

不一会,亭中只剩下晋帝与云罗两人。

天光耀眼,云罗看着晋帝苍老的面容,心中不由喟叹。自古美人如英雄,不许人间见白头。

晋帝从前英武非凡,如今老了空有满心的抱负却是再也骑不动马,也无法再上战场了。

晋帝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须,自嘲一笑:“你一定会想,我这老头子叫你留下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