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心中仿佛被重锤冷不丁重重击了一下,不是锐痛而是闷闷地痛。她捂着心口,许久才道:“好。阿晋既然想走我也留不住。只是希望阿晋能偶尔回来看我。”

苏晋抬头柔柔一笑,握住了她的手,一如既往道:“好!”

他说完把明羽放在膝上,对云罗微微一笑道:“让我再给你弹一曲,是我新谱的曲子。云罗听听。棼”

雪色耀眼,迂回的长廊中两人相对而坐。琴声淙淙,似水流淌,似春风拂过,顷刻间万物复苏,流水潺潺。只是这琴音中似有她听不出的些许哀伤。一曲终了云罗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苏晋起身,背起明羽翩然而去。

他走了待。

不知为什么她的身边总是有不断的离别。她也曾想拼命抓住什么,可是到了最后却一个个离她而去。

云罗看着苏晋的身影消失,捂住眼,眼泪痛快地流下。

苏晋走了。云罗一连几日都闷闷不乐。李天逍知道后只能叹道:“晋公子一身不染尘世的样子注定不适合在朝中。他想要四处逍遥也许才是他最想要的。”

云罗闷声道:“他都是为了我。若不是为了我他早就走了。”

她话音刚落,腰间已经被李天逍温柔环抱住。她一怔,回头忽然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皇上怎么了?”云罗不自然地问道。因为她的身子越来越沉,两人间已很少有亲昵动作。他怕伤了她,她却是心中有事,无法对他曲意奉承。

她腹中怀着的是孩子,守着的却是一个不可见光的秘密。这个秘密随着她身子日沉,越发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中。在宫中的日日夜夜,她都一天过得比一天沉重。

情义两难中,她还了情却欠了他的义,还了他的恩义,却又发现欠了他的深情…

李天逍看着她,忽然轻笑:“朕不喜欢云罗谈别的男人。”

云罗猛地醒悟,失笑道:“阿晋是好朋友。”

“但是他对你不是。”李天逍慢慢地道:“虽然知道晋公子心无尘垢,但是朕还是不喜欢他对云罗这么好。”

云罗心中一动。无论多宽宏大量的男人总是介意自己的女人对别的男人心怀好感。李天逍也不例外。

她依在他的胸前,沉默不语。

殿中寂静,炭盆暖暖的热气四散殿中,有幽幽的熏香淡淡萦绕鼻尖。

李天逍忽然皱眉问道:“晋公子怎么突然间就走了?他说过为了什么事吗?还有曲儿,她要随着他走吗?”

云罗一怔,她只顾着伤感苏晋离开,可是却忘了追问他为什么要走?她忽然想起委屈哭着离开的李曲儿,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些话咽下。她道:“阿晋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也许想游历天下去了。至于公主…也许跟着一起走吧。”

李天逍释然笑道:“这倒是很自由自在。朕若是有一天能这么自在就好了,可是总是有这么多的政事要烦恼。”

云罗看定他,半晌才道:“皇上是做大事的人,自然不能和阿晋这种随性的人比。皇上有雄心,还有先帝的期望,做的事将来必定是要名垂青史的。”

李天逍看着她眉间的郁色,眼底掠过探究,忽然又问道:“云罗是不是有别的话要对朕说?”

云罗勉强一笑道:“没有。”

正在这时,帷帐外有刘陵的声音低低传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云罗从帷帐的缝隙看去,只见一位眼熟的宫女跪地,而刘陵正皱眉看着她。

李天逍放开抱着云罗的手,问道:“是什么事?”

刘陵连忙进了屏风之后,道:“回皇上的话,没什么,就是生怕有宫女打扰了皇上与娘娘。”

李天逍随意看了下,那宫女跪得远远的低着头看不清脸庞。他看了看时辰,醒悟道:“对了,朕还忘了有事要办。朕先行一步。”

云罗见他要走,连忙起身相送。李天逍按住她的手笑道:“不必送了,好好躺着。”他说完含笑离去。

云罗目送他远去,微微颦了眉头。她忽然问刘陵道:“皇上要去哪?”

刘陵犹豫了一会才道:“要去永曦宫。因为奴婢听御前的公公们说起过。”

永曦宫?

那不就是殷寐的那一宫吗?云罗心中忽地有些意兴阑珊,淡淡“哦”地一声。如今看来他还是很宠信殷寐。

殷寐此人高明之处就是半分把柄都令人捉不住。在李天逍面前她永远柔媚动人,一言一行大方得体,做事滴水不漏。是男人都不会对一位言行无亏的女人产生恶感,更何况殷寐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呢?

苏晋离去前曾说过让她提防殷寐,可是怎么提防呢?苏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却不肯说?…云罗皱着眉,支着额角低头沉思。

忽然,她眼角掠过一道人影。云罗撩眼看去,喝道:“是谁?”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沉思得太入神了竟然没发现刘陵已离开,殿中空荡荡的没有旁人,除了那瑟缩在帷帐后的人影。

那人影连忙分开唯帐上前,跪地道:“回娘娘娘的话,是奴婢。奴婢要来换银碳。”

云罗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眼熟,再看认出她来,问道:“今日是你在殿中当值是吗?”

那宫女怯怯抬头,是秋玲。

云罗看着她问道:“你在凤栖宫中做事还算顺遂吗?”

秋玲连忙道:“回娘娘的话,宫中的人都对奴婢不错。奴婢感恩在心。”

云罗见她穿得单薄,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银碳才刚换过不用照看了。你下去歇着。”

秋玲连忙道:“奴婢怕娘娘冷着了,因为炭火烧久了就不旺了。”

云罗见她细心,微微一笑:“这又不要紧,殿中这么多的炭盆,你还怕本宫冷着吗?下去歇歇吧。”

秋玲犹豫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娘娘一个人没事吗?奴婢还是担心…”

云罗失笑:“本宫喜欢一个人静一静,你退下吧。”她说着起身向寝殿走去。她刚走了一步,忽然脑中一阵眩晕,脚下不由踉跄了下。

秋玲急忙紧张上前扶着她问道:“娘娘怎么了?”

云罗定了定神,扶着腰间笑道:“也许是孩子长得太快了,本宫体虚所致。没事,歇一会就好了。”

秋玲仔细看着她的脸色,忽然道:“娘娘的脸色好苍白,要不要让奴婢去请太医来看看?”

云罗心中还想着苏晋的事,摆手道:“不必了。扶本宫躺床上歇息一会就好。”

秋玲连忙把她扶到了床边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十分勤快。云罗坐着歇息了一会这才缓过神来。她身子沉重人也容易倦怠,懒洋洋的就靠在床榻边和秋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秋玲许是在皇后跟前跟久了,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谨慎劲。云罗与她说了一会话这才歇下。

第二天,云罗起身头还是昏沉沉的。沉香奇怪道:“娘娘昨儿还好好地,让太医来看看吧。”

云罗只觉得腹中沉坠坠之感十分难受。她抚着小腹,皱眉问了沉香:“我总觉得腹中沉沉,难受得很。”

沉香一听,手摸上她的小腹,惊讶道:“娘娘的肚子怎么的这么紧?”

云罗一惊,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的不好?”她说着手中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她怀着这一胎本就千难万难,平日最是小心生怕有个闪失。她听见沉香的声音紧张也忍不住提起十二分的担心。

沉香连忙道:“娘娘先别担心,奴婢去找太医来看看。”她说着就要走。

云罗急忙一把将她袖子抓住,问道:“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沉香犹豫道:“奴婢…奴婢瞧着娘娘的肚皮绷得很紧,恐怕…有早产之兆!”

云罗一听脸色顿时煞白。她现在才五个多月的身子,如果早产了…这孩子就不能活了!她想着眼泪便簌簌滚落。

沉香一见急忙跪下道:“娘娘千万别心里吓着自己,一定要太医前来看看才做准的。奴婢只是按最坏的说,娘娘千万别自己乱了阵脚!奴婢去去就来!”

她说着匆匆出了凤栖宫。

云罗擦干眼泪,吸着气一遍遍轻抚小腹,自言自语道:“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千万不要让她的希望成空。她的孩子,这孩子是她好不容易保下的,她不可以让他就这样离她而去,千万不要…

过了一会,太医匆匆而来,来不及净手就为云罗把脉。良久,太医道:“娘娘昨天吃了什么,用了什么都拿出来瞧瞧,就怕吃的东西相冲。”

云罗听得太医这么说,心中越发凉了。她对刘陵颤声道:“去查!”

好在这宫中有规矩,昨日吃的都留了一份,查验起来也十分方便。太医看了看,摇头道:“吃食没有问题。微臣给娘娘开点安胎药喝几贴看看。”

云罗急忙问道:“能保住吗?”

太医温声道:“只要娘娘心情宽松,不多思多虑就行了。”

云罗一听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对太医道:“太医尽管用药。一定要帮本宫保住孩子。”

太医连连称领命。其实不用她说太医也知道这一胎重要。皇上恩宠日隆,这一胎可是重中之重。

一碗汤药服下,云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中似有什么嘈杂人声纷至沓来,吵得她耳中难受。她睡了一会猛地惊醒过来。

沉香正守在她的身边,见云罗面色煞白,双目无神,连忙问道:“娘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云罗呆呆看了她一会,忽然道:“我要找朝歌…”

沉香一惊,急忙捂住了她的口道:“娘娘怎了呢?怎么会想着找凤将军呢?”

云罗眼中怔怔流下泪来,道:“我要找朝歌…我要见他。这么多天了他为什么不见了我?他是不是…是不是不想要我娘两了?”

沉香一听只觉得脑中五雷轰顶。她再看,云罗双眼眸光涣散,神色恍惚。

她急忙摇着云罗的双肩,压低声音道:“娘娘醒醒!这些话不能乱说啊!乱说可是会杀头的!”

云罗口中喃喃道:“朝歌…朝歌,你心里恨了我。不想见我了是吗?可是你也不想见了你的孩子吗?…朝歌…”

她只是口中轻声地念。沉香战战兢兢守在她身边,直到她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沉香一等云罗睡去,急忙将寝殿中的宫女都赶下去。她匆匆找来了刘陵道:“不好了!娘娘发了梦魇,口口声声要找凤将军!这可怎么办?我看着娘娘前些日子就有心事,如今心事越重,她现在都有点神智…”

她不好说,手指比了比脑袋。

刘陵一听冷汗便唰地流下。这个秘密除了几人外根本无人知道。自从充王营变之后,凤朝歌拒不见他也不愿再进宫。云罗口中虽不说,心中一定十分难过。

她待他情深义重,可是却换得这样冷漠对待,心就算是铁的也被伤透了。如今她有小产之兆,心思又郁结,如果万一真的无意中说出什么去惹得皇上怀疑的话…

刘陵想定,咬牙对沉香道:“这事不必我说,沉香医女也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今天就麻烦沉香医女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娘娘,千万不可让别的人靠近。”

沉香也吓得脸色发白。她见刘陵要走,急忙拉住他问道:“万一皇上要来呢?看着时辰皇上就要来了,万一娘娘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呢?…”

刘陵不住擦着额上冷汗,想了想道:“那就麻烦沉香医女拿些既不伤娘娘身子又能让她安睡的药汤,先过了这一天再说!”

沉香哭丧着脸:“哪里有这样的药汤啊!”

刘陵脸色铁青,拂袖道:“这咱家也不知道了,沉香医女想个办法。咱家偷偷出宫一趟!无论如何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沉香医女还是想想办法吧!”

他说完匆匆出了凤栖宫。

沉香一个人在偌大的寝殿中战战兢兢。她走到了云罗床前。云罗正昏昏沉沉睡着,不知梦见了什么,脸上掠过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沉香再看时,笑容消失不见。

沉香颤抖地拿出银针,对云罗道:“娘娘,奴婢只能让您多睡一会,但愿您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她说着把细细的银针扎入了云罗的太阳穴中。她不知,帷帐外有一道纤细的人影一闪,飞快地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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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风雨前夕(分离)

2014-9-2 11:12:03 5089

当云罗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的晚上。她吃力从床上撑起身,沉香正端着一碗温热的粥走来。她见云罗醒来急忙上前,紧张地盯着她道:“娘娘…你感觉怎么样了?”

云罗摸了摸额头,声音干涩沙哑:“我怎么的睡了这么久?皇上来过吗?”

沉香放下粥为她背后垫上锦墩,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云罗见她有什么话说的样子,忍着头晕问道:“沉香怎么了?是不是太医说了什么?”

沉香摇头道:“不是太医。”

云罗心中一松,长吁一口气道:“太医没说什么就好。我以为…”她说着爱怜地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樯。

沉香看着她雪玉似的面上浮现为人母的淡淡光辉,再也忍耐不住跪下低声道:“娘娘!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藏在心中不能说。日积月累所以就发了梦魇?”

云罗一怔,含笑的眸光刹那间沉了沉。她看定跪地的沉香,声音不稳,问道:“沉香在说什么?什么梦魇?”

沉香一咬牙,问道:“娘娘,您的孩子是…凤将军的吗?兢”

云罗闻言脸上血色猛地褪尽,煞白如雪。半晌,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是猜的?还是自己去查的?”

她承恩有彤书记载,只是细微的时日差别,前后不到半个月,若不细想是发现不了的。沉香虽然一直是她的心腹,但是这事她除了刘陵外没有其他下人知道。凝香虽然也时常跟在她身边,但是她心思单纯带点愚忠,根本不会往别的方面想。

唯有沉香…

她想着看向沉香的目光便有些异样。

沉香抬头,眸光恳切真诚。她道:“娘娘,您下午睡觉时候发了梦魇,口口声声要寻凤将军,把奴婢都吓出一身冷汗。”

云罗心中大惊,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我…我怎么的会发了梦魇?我…”

沉香连忙道:“好在娘娘后来又睡着了,所以才算清醒了。”她又道:“先前奴婢觉得娘娘郁郁寡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许就是因为这心事所以才会在梦中失态。”

云罗呆愣半天,忽然道:“再去请太医!”

沉香一愣。云罗一双黑白分明地眼直直看向她道:“我从小到大从未有梦魇症,怎么的今日就有了?你去请太医。”

沉香走了几步,云罗忽然唤道:“沉香…”

沉香住了足,回头看去,只见云罗明眸幽幽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沉香忽地醒悟,急忙跪地指天发誓道:“奴婢绝不泄露今日之事半句!有违了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云罗紧紧盯着她清秀的面上,幽幽道:“我知道我不该怀疑沉香你。从前我不说只是不想给沉香招惹祸事,但是如今你无意中知道我的秘密,我不得不…”

沉香连忙道:“奴婢明白。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奴婢也逃不了干系,所以奴婢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她说完磕了个头,匆匆出了殿。

云罗见她身影消失,这才颓然靠在了床头。她唇边溢出苦笑。瞒了所有的人唯独瞒不了的是自己的心,难不成自己心结竟然郁郁不得解到了这个地步?…

她思前想后,疲惫地靠着床沿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有轻微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云罗并未睡去。她忽地睁开眼,眼前便站着一道纤细的人影。

她盯着来人,眸光清亮没有一丝睡意。那人许是没料到云罗忽然间会睁开眼睛,顿时吓了一跳。她扶着心口急忙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打扰了娘娘的歇息。”

云罗认出她来,眸光一缩,看着她手中拿着的小包,问道:“秋玲今日又来换银碳吗?”

秋玲急忙摊开手中的小包袱,小包袱中是几朵清香四溢的梅花。她道:“奴婢见殿中药味浓,所以想摘几朵花儿放入殿。”

云罗看了她良久,才道:“这几朵花儿又有什么用呢?殿中自有别的熏香,你不用忙了。”

秋玲一怔,连忙道:“是是,奴婢错了。奴婢这就走。”

云罗忽然道:“秋玲,本宫想了想,还是把白梅放下吧。”

秋玲顿住脚步愣了愣,转身领命将梅花放在了桌子上。

云罗盯着那几朵梅花,含笑看向她,柔声道:“人都道这世道人心不古,可是本宫瞧着秋玲实在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好姑娘。本宫只不过是随手救了你,倒是换得你如此忠心耿耿,事事想着本宫。”

秋玲谨慎的面容上露出笑容,连忙低头道:“奴婢说过的,一定要报答娘娘的救命之恩。”

云罗满意点了点头,面上笑容和煦如春风,道:“本宫等刘公公来了,让他好好赏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