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放下心来,含笑恭维道:“皇后娘娘英明。这下华云罗只能乖乖在宫中任由我们摆布了。”

殷寐眼中掠过烦躁,恼道:“她手中有九龙令,本宫也奈何不了她,除非…”

她脑中掠过一个念头,不过片刻便打消了。她冷笑一声:“好戏还在后头呢。华云罗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本宫是梁国人,诸位大人心中一定不会相信本宫所说的。但是在这非常时期,本宫也不得不贸然见三位大人了。”

白桦寺一处安静的宣室中,一道柔柔的嗓音响起。

宣室中有五人,座在上首依次是华云罗与闻芩两人。她们两人着素衣,乌发玉簪,样子素净淡雅,面上淡施脂粉,看起来有一种令人亲近之感。而下首竹席上坐着三位大约五六十岁的老臣模样的人。

听得云罗这么说,座中一位白发老者轻捻与头发一样雪白的胡须,问道:“淑妃娘娘今日见了臣等,这便已是违了宫规。不过,老臣们今日来若不是相信闻阁老的话,也不会贸然前来。德昭仪的死我们会令大理寺好好审一审这案子,还娘娘一个公道。”

云罗看向他,这位老臣姓张,当初是李天逍费了不少功夫亲自请来的有名大儒。

“张大人,您是三公之首。您也是最了解圣上心意的老臣。但是今日本宫来不是为了自己的清白,为的是皇上。”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慢慢道:“青王早有反意。殷寐身为皇后,如果里应外合,晋国危矣。”

张大人看向其余两人,他们眼底都掠过震惊之色。

“青王随御驾出征,若是他有反意,皇上岂不是危矣?!”其中一位老臣惊道。

另一位大臣亦是道:“我们一定要速速告知皇上防范!”

云罗见张大人眸光一闪,沉默不语,心中顿时了然。

她看向张大人,问道:“皇上临去出征之前是不是与张大人交代过什么?”

张大人环视了一圈,这才慢慢道:“皇上在御驾亲征之前便已探知青王有反意。不过这都在皇上掌握之中,诸位稍安勿躁。”

云罗三位大人面上掠过轻松,忽然摇头道:“三位大人可知道有一句话,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青王与殷寐早就密谋提前造反了!殷寐要先借故除去本宫,而青王不日将秘密返京。他们要挟令大皇子为太子,逼宫变乱!”

“此话当真?”张大人一听神色顿时凝重无比,急忙问道。

他所持的是对李天逍的信心。可是如今李天逍御驾亲征在外,若是青王偷偷回京密谋逼宫变乱,那最先倒霉的便是他们这一批朝中的忠臣。到时候就算是李天逍有万全的把握可以回京除去青王,他们这一批人恐怕早就为国尽忠去了。

云罗从怀中掏出九龙令,眸色清冷,淡淡道:“三位大人若不信本宫所说的一切,可以先试试皇后。让她露出马脚来。”

“怎么试?”张大人狐疑地看着云罗。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子心思深得看不清楚。她一言一语听起来都令人信服,可是偏偏感觉不太对。她揭发青王与殷寐要提前谋反,难道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也为了皇上吗?

云罗缓缓道:“有一计,诸位大人只需在朝中大赞二皇子聪慧深得圣心,私下里议论皇上有意立二皇子为太子诸如此类言语。殷寐必定派人出宫联系青王,而朝中一定会有人突然提议立大皇子为太子。殷寐也会匆匆提出要教养大皇子。而正大光明匾后的玉盒里面的圣旨也一定会被人悄悄窥探。”

“到时候,三位大人定会发现青王已藏身京中!是他在背后指使殷寐,准备提前逼宫变乱!”

一番话说得三位大人面无人色。

如果是青王先李天逍秘密返京,那京中已经不安全了。他们这一批效忠李天逍的朝臣们肯定是死路一条。这一计若是能真的试探出青王在不在京城中,倒是可以一试。如果青王藏身在京城中,那一定得赶紧秘报李天逍回京坐镇,剪除叛党!

张大人与其余大人对视一眼,沉声道:“淑妃娘娘若说的是真的,那当真是对社稷有功,这份忠心到时候微臣等一定会禀报皇上的。”

云罗轻叹道:“本宫深受皇上隆恩,无以为报,只能誓死说出实情。当日德昭仪就是因为这事而死于非命。她秘告了本宫这事,才会惨遭殷寐毒手!”

她说着眼中沁出泪来,低头拭去。

闻芩也恳切道:“三位大人是朝中的元老,如今青王窥视龙座,皇后殷寐在后宫中胡作非为,毒杀宫妃,我们虽然是弱女子,但是皇上对我们有恩,我们死不足惜,就怕皇上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张大人与三位交耳密议了一会,转身郑重道:“两位娘娘先行回宫。此事我们自有计较。”

云罗点了点头,命人送了他们三人离开。

宣室中又恢复安静。云罗抬头时,神色已恢复平静。

闻芩皱眉问道:“娘娘,这殷寐与青王当真会提前谋反吗?还有,那青王果真已藏身京中吗?”

云罗看着铜鼎中袅袅升起的檀香,微微一笑:“这一番说辞自然是骗了三公大臣。闻姐姐你竟然也信了本宫。”

“啊!——”闻芩大惊失色,急忙问道:“娘娘为什么拿这事骗了三位大人!若是他们知道了娘娘是拿话骗了他们,那我们岂不是…”

云罗站起身,幽幽道:“他们不会发现本宫说的是谎话。因为他们再怎么样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不管青王在不在京中,他们一定会按照本宫所说的做。到时候殷寐一定会怀疑李天逍是不是知道了青王谋反一事,所以才会忽然提及立太子一事。殷寐此人又极其自负,所以她一定会秘密让青王进京,提前谋反!”

“那娘娘怎么知道正大光明匾后写的储君不是二皇子而是大皇子?”闻芩又问道,“要知道这事只有皇上与三位阁老知道。若是殷寐提出要教养大皇子,那就证明了她的野心。这才是三位大人之所以相信娘娘方才所说的原因吧。”

云罗眸光清冷,淡淡道:“这就是帝王术。当初宁王势大,刘皇后骄奢狂妄,这都不利于社稷。巫蛊案之后,宁王府已被夺去兵权,削去爵位,族中子孙各自四散。将来大皇子若为储君,长大成人以后一定会对母族的人多加照顾封赏。皇上这是把这一份人情给了他,让他去恩惠提拔族中的人。只有他们对年轻的皇帝感恩戴德,才不至于生出异心。而就算新皇帝再封赏和提携母族的人,将来也不会再出现一位宁王,而宁王族中的人也不敢再如刘皇后这么骄奢狂妄。”

闻芩听了久久不言。

原来如此。李天逍是什么时候警觉到了宁王与刘莞儿的狂妄之心的?恐怕是那一次群臣进谏要赐死华云罗,而刘莞儿不顾李天逍大怒,放火要烧死华云罗时开始的吧?

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压制不住自己的皇后。那说明了刘莞儿心中定是以母族为尊,根本不把身为皇帝的丈夫看在眼中。

宁王府和皇后刘莞儿的祸事竟是从那时开始埋下…

世间的事原来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闻芩越想越是心中沁凉。

那这么说来,李天逍到底是为了阿离而降罪宁王府呢?还是说到底他只是为了社稷?又或者还是两者皆有?…恐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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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深宫血(四)

2014-9-2 11:12:14 4147

这就是帝王术。因为她看得明白,所以她懂得他的安排。正因为懂得他,所以她才更明白他,明白他的那一颗高高在上的帝王心。

宣室外秋叶静静飘落,云罗久久出神看着。这个时节,白桦寺中的桦树的落叶最是凄美,经过春华秋实,经历风雨,最后一片片凋落。

“那娘娘…二皇子怎么办?”闻芩轻声探问。

云罗淡淡收回思绪,回眸看着她眼底的一抹犹豫。她轻叹一声道:“你放心,我承诺了让御风为太子,一定会说服皇上改变主意。”

闻芩忽然问道:“娘娘这一句话也是骗臣妾的吗?猷”

云罗缓缓摇头:“不,我不会骗你。等殷寐除去,我就带着凤儿回梁国。我若走了,皇上是个念旧情的人。天长日久,他会渐渐怀念曾经的一切,他最终会立风儿为太子。因为…那是曾经我与他一起过的最平静的日子,一起养育过的孩子。”

闻芩问道:“这也是帝王术吗?”

云罗微微一笑,眼底却有水光涌动泄。

“不是。这不是帝王术。这是他的心。”她低眸,慢慢道:“这才是李天逍。”

她眼中的泪悄然滚落,闻芩亦是无言。

“回宫吧。”她擦干眼泪,淡淡地含笑:“我与他始终要有一个终结,也许就在不远的未来日子里。”

孙立护卫凤栖宫。因为他持着九龙令,无人敢阻拦他驻守在禁宫之中。云罗与闻芩在凤栖宫中待了两三天,渐渐听闻了流言悄悄传布。有人传言,皇上有意等得胜回京之后立二皇子为太子。

一旦李天逍南征梁国,功成回京,晋国便一统了梁晋两国,成为这片土地上和诸国中最强大的国家,而到了那时,晋先帝的遗愿便能完成。

恢复唐时王朝,一统天下!

这美好的愿景在前,谁为太子那便是坐享这片盛世江山。

中宫中,殷寐听得内侍禀报,柳眉一竖,怒道:“混账!是谁说的?”

内侍低声道:“奴婢们亲耳听见三公大人们在私下议论呢!奴婢猜测是不是正大光明匾后那圣旨中不是写大皇子,而是写二皇子…”

殷寐皱眉道:“这三公老臣为什么这个时候要议论这事,难道皇上真的要回京就立太子?”

内侍低声道:“要不要派人去偷偷看一眼圣旨中写了什么?”

殷寐冷眼看着他,问道:“怎么看?那圣旨日夜有人守着。除非有高人能上那么高的宫檐…”她说着眸中微亮。

她怎么没想到呢,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看了圣旨就知道那三公老臣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要赶紧行动了。因为一旦李天逍立二皇子为太子,那对她将来可是大大不妙,以后做什么都名不正言不顺。如果不是真的,那就有蹊跷了!

于是她挥了挥手,冷淡道:“本宫会派人试试。你们也赶紧盯牢了那三公老臣,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动。另外传讯给我父王,告知这事。”

“是!”内侍领命而去。

殷寐看着手下匆匆离开,眸色阴冷,冷冷自语道:“华云罗,这到底是不是你的计呢?就算是你的计,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凤栖宫中,偌大的殿中一位身着凤服的倾城女子静静坐着。在她面前放着一盘棋。

黑子白子绞杀在一起,乱局纷纷,看不清到底是哪一方更胜一筹。闻芩带着御凤与凤儿进了殿中来。两个孩子玩得一身。凤儿看见母亲,笑着扑上前腻在她的怀中。

云罗把目光从棋盘上收回,含笑看着怀中凤儿。

“母妃,我也要玩…”凤儿伸手去拿棋子。

云罗拿了帕子仔细擦着他额上的汗水,柔柔道:“凤儿还小,不会玩对弈。”

凤儿还小,听得母亲说他不会玩,便拿着棋子与御凤掷起来。两个孩子便在一旁玩闹。

闻芩看了一眼棋局,叹道:“娘娘的棋力高深,竟可以自己与自己对弈。臣妾佩服。”

云罗微微一笑,道:“闻姐姐才思聪颖,看出什么来了吗?”

闻芩一听仔细又凑上前,仔细看了良久摇头道:“臣妾只看见这一局黑子与白子胶着,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云罗忽然长袖一扫,满盘的棋子都扫落在地。叮叮当当的脆响十分悦耳。

闻芩一怔。要不是云罗面上含笑,她还以为是云罗发怒了。

“这下,闻姐姐看出什么来了吗?”云罗又问。

闻芩皱眉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她无奈摊手道:“娘娘打的机锋臣妾猜不出来。”

云罗慢慢捡起满地的棋子,淡淡道:“这不是什么机锋。只是下了这么多盘的棋其实都在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所有的布局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最后的绝杀!”

“黑子杀白子,白子吞黑子,这棋盘上最后不会剩下对方存活的余地。”

闻芩一愣。她看着云罗,问道:“娘娘已布完这一局,最后杀招是什么呢?”

云罗一笑,缓缓道:“一切拭目以待吧。”她捻起一子,对闻芩问道:“闻姐姐要不要与我下一盘棋?”

晋,圣昌三年十月底。皇后殷氏毒杀德昭仪被大理寺查出,大白天下,朝野皆惊。三公老臣一起上书皇帝奏请废后。皇后殷氏大怒,带领家将前去三公老臣府中要拿他们问罪。

没想到三公老臣们早就有准备,令大理寺昭骑俱出拿人,将皇后殷氏拿入牢中,又令京兆府伊搜捕皇后殷氏同党,箭头遥指青王谋逆。整个京城中局势一下子紧绷起来。

而这一切离德昭仪刘月浅之死才一个月有余。

而皇后殷氏入狱的这一日,乌沉沉的天终于下了雨。倾盆大雨似乎在宣泄着那一个屈死的女子的不甘和不忿。

寂静廊下,云罗看着满天满天的雨幕不知在想着什么。连雨丝飘洒在身上都没察觉。

“母妃,母妃…抱抱!”不知什么时候凤儿一个人溜到了她身边。

云罗低头看去,一张粉白玉啄的小脸竭力仰着头,乌黑的眼瞳中皆是渴望。她心中一颤。这一张脸酷似极了凤朝歌。有时候她看着看着,恍然觉得他并未离去,依旧在她身边。

她俯下身将他抱起,无奈道:“凤儿怎么又甩开沉香姑姑跑来找母妃了呢?”

凤儿只是看着她,清澈的眼底藏着一抹属于孩童的固执。

云罗见他不语,忽然问道:“凤儿想父皇吗?”

“想。父皇什么时候回来?”凤儿问。

云罗眸光复杂地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眼睛,良久,她才问道:“凤儿为什么喜欢父皇?”

“父皇带凤儿玩风筝,父皇会带凤儿骑马马…”他笑着说,明澈的眼中有全然的信任与期盼。

云罗沉默良久,问道:“若是有一天,有一个人也可以带着凤儿玩风筝,带着凤儿骑马马,凤儿会不会喜欢他…做你的父皇?”

凤儿瞪着眼,不明白母亲说的是什么。

云罗眼中忽然落下泪来,抱住他忍不住泪水纷纷,哽咽道:“凤儿,凤儿,他不是你的父皇。你的父皇在梁国。你一出生就没见过他。你不晓得你的父亲多喜欢你。他说,他要接我们回梁国,一辈子对你好好的。凤儿,他是生你的父皇,可是他没见过你…”

“是母妃错了,母妃错了…凤儿,你要怪就怪母妃吧。你的父亲是凤朝歌,不是…不是他…”

她哭得不能自己,寂静廊下,压抑许久的痛苦猛地冲出心底再也无法抑制。

凤儿呆呆看着痛哭的母亲,嘴巴一瘪也哭了起来。他不懂,为什么父皇不是父皇,为什么一向总是静静含笑的而母亲也会哭…

云罗抱着他坐在廊下,泪水像是永远也止不住。痛到了骨髓,痛到了灵魂中。这两年的日日夜夜,她每一日每一个时辰都在想如何告诉孩子这个残忍的事实。

可是如今终于说出来了,孩子却听不懂。他永远也不会明白她的痛苦。他只知道那个带他放风筝,带着他骑马的男人才是他的父亲。

而她要下怎么样狠的心才能将他们分离,她要怎么办?…

远远的,沉香匆匆过来,却见母子两人痛哭一时竟呆呆立着,不知该怎么是好。

秋雨噼里啪啦地下着,秋风吹过,雨水扑到了他们身上,打湿了她的发,和着她的苦泪落下。

她抱着孩子,思念与痛苦交织,再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要别离而哭,还是因为思念而哭…

几天过去了,京中搜捕皇后殷氏同党一无所获。三位老臣们这才明白上了华云罗的当!她所说的青王秘密回京,殷寐提前造反根本是假的。他们被云罗利用了。

她利用他们去惊动殷寐。而殷寐果然在意料之中联系青王,想要提前谋反。所以他们才以德昭仪案先下手将殷寐拿下。

青王有反心是真的,只是不到最合适的良机他不会轻举妄动。可是来不及了,皇后殷氏被拿下关入天牢中。青王一党一定有所警觉。此时正值李天逍命青王南

三公老臣们只能哑巴吃黄连,一边暗自咽下这个苦果,一边送上千里加急的奏报将此事报给李天逍知道。

京城中局势暗地里风起云涌,不知该怎么走向。

天牢中,烛火昏暗。如虎狼似的狱卒来回巡视。

忽然,通道处有一位披着玄色披风,头戴风帽的女子慢慢走向最深处的牢房。狱卒见到她身后亦步亦趋的邢狱长,纷纷行礼退下。

她走到了最深处的一间牢房,淡淡道:“打开门吧。本宫要与她说一说话。”

邢狱长急忙恭敬地打开牢房的门。

“娘娘,人在里面。有什么事告诉小的一声就是。”狱长点头哈腰的说道。

那着披风的女子,勾唇一笑,手中一闪,一枚蹭亮的银子就放入了狱长的手中。

“辛苦了。本宫有事一定会告诉邢狱大人的。”她的声音轻柔,听起来分外舒服。

第二百七十七章 深宫血(五)

2014-9-2 11:12:14 3026

牢房的门打开。邢狱长讨好地把灯笼送了进去。里面端端正正坐着一位白色囚衣的女人。她长发披散,可是却工整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