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一听失声惊呼,怒道:“你们都疯了!”

可是她的怒喝声却如石头沉入深渊,激不起半分波澜。都是两个狂妄到了极点的男人!周惜若心中气极交加可是却没半分办法。

龙越离哈哈一笑,眼中戾气深深,冷冷道:“好!一言为定!”

那个定字才刚落下,他足尖一点,人已如鹰一般向邵云和掠来,手中的劲箭如流星一般带着灿烂的金光如电射向邵云和的心口。

第一箭!这第一箭带着积蓄已久的劲力和龙越离突起的飞掠,角度和准度都大大出乎人的意料。

邵云和深眸一眯,腰猛地下沉向后仰首跃开,金光擦过他的腰间钉向地上。箭身没入地上一半,尾翎还在颤抖,可见这一箭的劲力有多大。

周惜若心中一跳不由看向场中的面色冰冷的龙越离。论武功,龙越离不如邵云和。但是如今他手中有了这逐日弓,以弓对剑,邵云和不能近他的身边五丈之内就眼睁睁成了他的活靶子。邵云和弓箭骑射最好,剑法稍逊一筹,这样一来两人便扯了个平手。

邵云和躲开一箭,冷笑竖起一根指头,道:“还剩十一支。”

龙越离眸色冰冷,面对邵云和明显的挑衅,面上沉沉未起波动。他已飞速搭上第二支金箭,对准了邵云和的心口。邵云和看到龙越离眼底的杀气,忽地冷喝一声,人已如鬼魅向龙越离扑去。他要比龙越离的箭更快欺近了他身边才可以一招制胜。

周惜若只见邵云和手中的长剑划起一道绚烂的虹光,如出水游龙向龙越离刺去。龙越离急退几步,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屈膝跪地,手中逐日弓举起对准邵云和,疾射而去。邵云和在半空中不知怎么的腰间一扭,险险避开了这一箭,手中剑光猛地一吐,直刺龙越离的心窝。

周惜若已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场中两人几乎是不要命的打法令她浑身冰冷地钉在了原地。

场中龙越离与邵云和缠斗在一起,剑光寒气闪闪,荡起层层银光,银光如月华,无孔不入,无处不在;逐日弓上金光刺目,破开黑暗,一道道绚烂的光芒仿佛金乌初升,所向无敌。

四周的士兵们看得眼花缭乱,屏息凝神。十二支箭,龙越离已射了六支,还剩一半的箭矢他已十分小心对待。而邵云和的剑招也走了一半,为求速战速决攻势越发猛烈。两人这一场相斗已是在生死边缘,分外慎重,一招一式都仿佛搅动了空气,令四周观战的人都觉得呼吸困难。

渐渐的,两人破开众人围拢向着护城河而去。周惜若对上邵云和的眸光,心中一动,急忙悄悄随着他们移动。

龙越离看着邵云和身后的护城河,冷笑一声:“想要逃?!做梦!”

他大喝一声,手中金箭搭上,三支金箭从三个方向直奔邵云和的身上三处要害。邵云和冷喝一声,人已如惊鸿孤影高高跃起,手中长剑绽出一朵银花,这一招犹如天罗地网向龙越离兜头而去。强大的气势逼得龙越离无处可退。

龙越离忽地冷笑一声,手中的箭猛地指向周惜若,大喝一声,作势要射。邵云和心中一惊,手中的剑招猛地一顿,人在半空中生生改变方向扑向周惜若。

周惜若瞪大美眸盯着龙越离,忽地,她看到他眼中一掠而过的冷色。

她猛地大叫:“云和,不!——”

可是已来不及了,龙越离手微微一抬,金箭疾射而出射入了全然无防备的邵云和后心。周惜若呆若木鸡地看着邵云和胸口的一点血迅速扩大,最后染红了他胸前半片衣衫。

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刹那褪去,她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和心跳都在这一刹那全然消失,脑中有什么一下下敲着,钝痛一阵阵袭来,无法停止。

邵云和被金箭的劲力带得踉跄半跪在地上。他捂着胸前的伤处,看向龙越离,忽地轻咳一声,笑道:“好!好一招声东击西。我就该知道,你是…不会杀她的。”

周惜若看着邵云和口中呕出了一口鲜红的血,这才后知后觉地凄厉惊叫一声扶住了他。眼中的泪簌簌滚落,滴在了他的手上。可是她瞪大眼睛,只不停喃喃道:“不,不可能!不,不可能!云和…云和…”

邵云和看着她苍白一笑,伸手轻抚过她流泪的眉眼,低声道;“惜若,我败了。”

周惜若眼中热泪滚滚,她扶着他,悲愤地看向龙越离,厉声道:“你居然使诈!”他竟然用她的性命去设计邵云和!逼着邵云和前来救她!

心底的绝望与痛苦此时此刻已令她几欲疯狂。她看着眼前的龙越离,恨得浑身簌簌发抖。她不明白,为何他不放了她?她不明白,为何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不肯为她放一条生路。

龙越离缓缓放下手中的逐日弓,一步步走来。四周气氛沉得仿佛如一座巨大的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四面的火把光静静燃烧,照亮了龙越离俊魅的脸,他面上冰冷,狭长的深眸中在光影的照耀下,竟如魅罗一般妖娆慑人。

“兵不厌诈。朕使计又能如何?完颜云祈,你不服吗?”他轻声反问。

邵云和捂着心口的伤,痛已令他脸色发白,一滴滴冷汗从额上顺着脸颊滴下。他抬眼看着走来的龙越离,低笑一声,道:“服!怎么不服?这世间本就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当我还是邵云和之时,没少做过这种卑鄙无耻的事。”

他轻轻自嘲一笑,伸手轻抚周惜若泪流不停地眼,轻声道:“可是,她在,阿宝在。这就是我的救赎。”

周惜若心中剧痛,忍不住伏在他的肩头痛哭失声。龙越离神色复杂地看着相拥的两人,手握着腰间的长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向他刺出最后一剑。

“惜若…”邵云和靠在她颤抖的肩头,看着眼前虚无的黑暗,似想到了什么,眸色温柔。

他的声音渐低:“无论今生还是来世,我都不会后悔那一天娶你为妻!…”

他说完,忽地向后疾退,跃入了护城河中。周惜若只觉得身边的暖意消失,她惶然再看时只看得见护城滚滚河水上的浪花四溅。

“不!云和!——”她疯了一样冲向河边,纵身一跃就要随着他跳进去。可是腰间一紧,她已被龙越离紧紧拽住。她猛地回头,怒视着他,厉声道:“你放开我!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她如疯了一样在他的手中挣扎,龙越离看着那滚滚的河水,声音冷然:“他死了!你也要随着他去死吗?!”

周惜若心中悲愤欲绝,猛地挣开他,纵身跳入河中。冰冷的河水顷刻间就淹过了她的头顶。她的热泪汇入河水中,只觉得忽地轻松。

太好了,就这样死了,随着他一起葬身在这深深的河底。她和他一开始就是错的,错的人,错的一场亲事,从头到尾都是错的,一步错,步步错所以才会这样三人的痛苦,无法解脱。

可是今夜,终于有了了结。四面八方的河水漫过她,汩汩的夺去她的呼吸,她缓缓闭上了眼不停的向水底沉下。头顶上传来一声声怒喝,气急败坏,痛苦而惊慌。她只听得头顶上有人分开水花,向她抓来。周惜若撑起最后一丝神智一咬牙,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恨意如一道黑暗中的亮光,划过她的脑海,她在挣扎中拔下头上的乌木簪狠狠刺向想要抓住她的手。

血花随着水四溅。抓着她的手被乌木簪刺中可是却依然不放。周惜若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人已被拖上了水面。空气涌入口鼻,她猛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想要跟着他去死吗?朕告诉你…不可能!”龙越离的怒吼声刺激着她昏昏沉沉的脑海,她想要挣扎却是四肢无力,口鼻中皆是冰冷的河水,堵得她心腔剧痛无比。

龙越离拽着她,拼命向岸边游去。两人被河水一冲已离了方才的地方一里远。这变故太突然,护卫龙越离的士兵们纷纷朝这边赶来。

周惜若睁开眼,看着那滔滔而去的河水,人已呆怔,只喃喃道:“放开我,我要去寻他,我要去寻云和,放开我…”

龙越离一把拉着她,水中两人皆已湿透,河水顺着他的发滴滴答答滑落在脸上。他怒吼:“他死了!邵云和死了!完颜云祈死了!”

周惜若定定看着他,忽地伸手狠狠扇上他的脸。“啪”的一声水花四溅,他的脸上也重重挨了一记。

龙越离抚着脸颊,吃吃笑了起来,他眼底翻涌着沉沉怒意,冷冷道:“要是朕死了,你应该不会这么难过吧!”

周惜若木然看着他,只觉得心口的热气一点点的随着水流流走。两人在水中,沉沉浮浮,耳边是越来越近的护卫呼唤声。

龙越离拽着她,眸色冰冷:“死心吧。他不会再回来!”

他话还未说完,周惜若只听得一声利器破空之声传来。她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面前的龙越离脸上痛色掠过。她眼前的河水仿佛翻开了一朵血花。刺鼻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传来。

他紧紧拽着她的手猛地一松,人就往河水中沉了下去。周惜若茫然抬头,只见河岸上冷冷立着一抹高大的阴影。

是完颜霍图!

周惜若心口一口气仿佛被瞬间抽光。她惊叫一声,下意识拉住不断向下沉的龙越离。可是她手中扑了一个空,再看时,龙越离的身体已沉沉浮浮在了她前面不远处。

在他的心口,赫然也插着一根劲箭!

周惜若只觉得眼前有无数的黑影静静地落下,遮蔽了所有的光亮,一夜之间,她的世界从此冰冷无望。

完颜霍图看着她,冷冷再举起手中的弓箭,身后的呼唤声越来越近。

他冷冷道:“为我的赤灼,也为了我的云儿,我送你一程!”

他手中劲箭疾射而出,周惜若之觉得背上一痛,彻底地昏死在了这冰冷的河水中…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很多人很多光和影子在眼前飞掠,快得抓不住。她觉得冷,寒冷的河水,冷到了极致,冷入了骨髓中。

她眼前仿佛看见邵云和口中皆是鲜血,他说,惜若,无论今生还是来世…我都不会后悔那一天娶你为妻!…

她想擦去他薄唇边的血,可是却怎么都够不着。她急得哭了。可是下一刻,手中一痛,人已被拉开。她撞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她抬头看去,却是龙越离冰冷木然的俊脸。

他说,若是朕死了呢…

然后,他的心口就忽然长出了一根箭,深深地穿过他的身体。

她想,她是死了。

“惜若!”有人在她耳边一声声呼唤着,破开她眼前的雾气,不予余力的呼唤着。

她肩头一痛,眼睛猛地睁开。

天光大亮,温景安焦急憔悴的面容出现在她的上方。

第三百七十五章 以恩相逼

更新时间:2012-12-7 18:43:00 本章字数:6306

“皇后娘娘!你终于醒了!”温景安扶起她,温润的眼中也禁不住红了一圈。唛鎷灞癹晓

周惜若定定看着他,她从未见过温景安是眼前这个样子。面色苍白憔悴,一向光洁的下颌上胡子拉渣,身上重紫朝服皱皱巴巴,再也看不出半分相国的威仪。

“怎么了?”周惜若吃力问道。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十分难听。她瞪瞪看着温景安,干涸的眼中灼热难当。

温景安缓缓跪下,深深伏地,声音沉痛无比:“皇上…可能…龙驭宾天了!”

周惜若唇角一动,想要说什么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房中一片死寂,她连自己的心跳都找不到湎。

半晌,她问道:“云和呢…”

温景安缓缓摇了摇头。

她笑了,捂住脸不停地笑,笑得浑身颤抖。温景安见她的这个样子急忙一把握住她的肩头,逼着她看着他,目光焦急:“惜若,惜若,还有希望的,只要没找到…尸体就有希望。菱”

周惜若笑得泪流满面。她猛地推开他,看着他,面上是笑的,眼中的泪却簌簌滚落:“还有什么希望?!我亲眼所见,龙越离杀了云和,完颜霍图又杀了他!…”

她从床上挣下,一身素衣雪白,孤零零地站在地上,鬓发散乱,眸光癫狂。温景安看着她,心恸成殇。

“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希望?!…”她的声音已沙哑,步步逼近温景安,目中赤红,犹如从地底而来的女鬼。

“还有什么希望?死了!他们都死了…”她尖声叫道,清丽的面上悲痛深入骨髓,令人不忍触目。

她说完猛地向外冲了出去。温景安大惊,上前将她拉回,怒道:“你要做什么?”

“我为什么还活着?”周惜若回头,美眸中泪水不断,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声声质问,似在逼问上苍:“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他去死?”

“我最应该去死!”她哭得委顿在地上,“老天为什么不让我去死!独留我一人活在这个世上!”

温景安看着地上的她浑身颤抖,如一只受伤的白鸟,再也无法撑起一身傲骨。他眸色掠过痛惜,手轻颤放在她的肩上。她的肩头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一大片雪白衣襟。完颜霍图那一箭失了准头,射穿了她的肩胛,正当他要再补一箭,赶来的护卫将他惊走,她这才捡回一条命。

那一场决斗,那一夜的漫天大火,那一夜三人的落水…血色纷纷,都留在了昨天。三人,三败俱伤。这难道就是上天安排好的结局?

温景安将她扶起,小心安放在了床上。周惜若抬起朦胧的泪眼,瘦削娇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眼中的泪簌簌滴落。

温景安缓缓跪下,深深伏地:“皇后娘娘,请节哀顺变。”

周惜若捂住了眼,再也无法出声。

“如今就算是找到皇上也是生机渺茫。”温景安涩然道:“还有…邵云和,亦是如此。”

周惜若浑身一颤,眼泪越发急的落下,这是她的惩罚吧,惩罚她活着,让她亲眼目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在她眼前互相残杀,死在她的眼前。她的活着不是一种幸运,是一种无穷无尽的折磨。

“臣千万恳请皇后娘娘以大局为重,回宫主持政事!”

周惜若缓缓放下手,定定看着面前的温景安,红唇颤抖,半天吐出一个字:“不!”

温景安看着她,仿佛顷刻之间老了好几岁。他眸光平静,这样的平静中有一种令人绝望的坚定。

“臣请皇后娘娘以大局为重,回宫主持政事!”他重复说道。

“不。”周惜若眸光渐冷,盯着他,轻笑:“我不要大局。”

她眼中的泪渐无,清澈的眼眸中阴影重重,轻易地就覆了原本明媚的颜色:“天下与我何干?大局与我何干?我从来就不要这些!你让我离开!”

“皇后娘娘不能离开。”温景安静静道:“皇后娘娘不答应微臣,哪都不能去。”

温景安膝行后退几步,郑重磕了一个头,淡淡道:“微臣与皇后娘娘相识在牢中,救娘娘于危厄,今日今时,是时候娘娘应还了微臣这一份恩情。”

周惜若一颤,指着他,冷声问道:“你在逼我?!”

“是。”温景安平静之极:“微臣是在逼了皇后娘娘。以恩情换皇后娘娘今日相助。”

“皇后娘娘要是不答应,微臣就跪死在娘娘跟前。”

“皇后娘娘要是寻短见,微臣立刻追随娘娘于地底。”

“皇后娘娘不吃不喝不治伤,微臣立刻随娘娘如此。”

“皇后娘娘要是逃走,微臣立刻自残以谢天下。”

温景安一字一句地说着,木然无表情。周惜若久久盯着他的面上。

温景安迎着她的目光,挤出一个笑,可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再也无半分齐国第一相的儒雅清扬。他温声道:“惜若,我从未要求你做过任何不愿意的事。今日,我求你。求你再为齐国百姓…回来吧。”

周惜若木然道:“不。”

温景安凄然一笑,慢慢道:“微臣早知道娘娘是不会答应的。”

他说着长袖中寒光一闪,拔出一柄匕首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肩头。血色喷溅,点点滴滴洒在了她的脚背上。

她木然的眸光终于动了动。他肩头鲜血横流,渗入了深紫色的朝服中。他明明这么痛,痛得脸色几乎煞白透明。她忽地明白他的痛不比她少一分,他舍弃了一切只为了齐国,最后笙歌散尽,唯独他孑然孤立。

如今他还要强撑所有理智来收拾残局。

“景安…”她眸色水光粼粼,笑容凄然:“不要逼我。”

温景安还她一个惨白的笑容,静静地道:“可是天下人在逼我。”

他拔出匕首,缓缓的划开自己的手腕,汩汩的鲜血滴落在地上,他满脸冷汗,面上却是释然:“求仁得仁,今日娘娘若决意死,景安也会追随娘娘到了地底。”

周惜若看着他手腕上的鲜血横流,猛地别过头,大大喘息一口气却被刺鼻的血味堵得想要吐。齐国是四国中最强大之国,东起滨海,西至晏山,北达狄人之境,南括草莽百越。微臣一人之力无法力挽狂澜,皇上一去,齐国必乱,天下必乱。臣…臣请皇后娘娘主持大局…以天下苍生为念…百世之后,史书上必盛赞娘娘…”温景安声音渐低,已然气若游丝。

周惜若看了他许久,忽道从床上挣下,扶着他。鲜红的血落在她的手背上,比意料中的还要灼热滚烫。他用性命来求她,用性命来逼她。

“我从来不要史书盛赞,我也从来不要这个皇后。”她握住温景安的手,滑腻的鲜血漫过了她的手心,她的手颤抖不已。

“我明白。”温景安柔柔一笑,苍白的面上终于放下忧愁,低声道:“世人永远不明白娘娘,可是我明白。”

她美眸看定他,慢慢道:“好,我答应你。”

湖州城,城门四闭,护城河更是重兵把守,延绵十几里,都有士兵在巡查,一寸土地都不肯放过。消息以最严密的方式紧守住。那一夜的情形无人得知,谣言四起,却越发令人雾里看花,分不清到底湖州城发生了什么。

唯一知道的是湖州郡守贴出的告示:皇上被逆贼所伤,逆贼就戮,皇后娘娘携宫中太医亲临湖州照料皇上伤势。

湖州城的百姓终于见到了那远在齐京皇宫的皇后,那由平民弃妇一跃成为母仪天下的传奇女子。她一身大红凤服,面容绝美,神色沉静,精致的妆容显在了天光下,无懈可击的美貌中带着无尽森冷的威仪,顷刻间就摄了一城百姓的心神。

惶惶的人心安定下来,关于她的流言疯了一样又被重新提起。

传闻,五年前她携稚子上京告御状,状告前夫抛弃妻子;

传闻,她在宫中媚乱六宫,脱颖而出;

传闻,她刻苦习舞,倾城一舞动君心,从此年轻的帝王只盛宠她一人;

传闻,她襄助皇帝铲除乱党,不惜大义赴死,九死一生,更令帝王弃了六宫不顾,只与她携手天下…

一道道传闻都在盛赞了她的坚韧,智慧,将她传得有如神女临世,绝世无双。精美的凤辇驶过湖州城的大街,黄沙铺地,她一动不动,犹如最美的人偶,大红的凤服红得像是一团火静静燃烧。

她眸光木然冰冷,沉沉的凤冠戴在头上,明珠轻颤触着她的脸颊,一点点冰凉从脸上一直渗入心底,从此日光都黯淡,从此山河失色,不复妖娆。

因皇上伤势严重,不宜舟车劳顿,小小的湖州郡守府俨然成了御驾临时的行宫。四周州郡郡守,大大小小的官吏前来,更是把湖州城的郡守府堵得密密麻麻。

书房中,周惜若与温景安各占一头书桌,埋头疾书。他批复一道道政令,如何安排布防,如何指令各州郡政事。而她写上一道道懿旨,责令沿途如何派宫人前来“照料”御驾,宫中要如何迎驾。

书房中只听得毛笔沙沙在上好的湖州宣纸上掠过的声音。晴秀端了饭食进来,鼻间一酸,跪下道:“皇后娘娘,相国大人用膳吧。”

周惜若头一抬,这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又湿了一大片。原来伤口又崩裂开来,想必现在又是血染红了半片衣襟。温景安也好不到哪去,他已换了左手写字,右手手腕上鲜血染红了绷带。

两人茫然一对视,这才发现已是大半天过去。晴秀看着两人,哽咽地上前为他们奉上饭食。

周惜若看着精心的佳肴,涩然道:“我吃不下。”温景安亦是摆了摆手,不愿动筷。

晴秀唇颤了颤,正要说什么。房门外喧哗声传来,一抹人影不顾侍卫阻拦,匆匆进来。

周惜若看着疾步走来的人影,手一颤,手中的笔掉在了雪白的宣纸上,顷刻墨色染了一大片。温景安见那人前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娘娘!相国大人…”那人跪下,俊颜染了风尘,朗朗眉间也遮蔽了阴影。可依然是那翩翩俊美的云思泽。

周惜若上前几步,半晌才颤声道:“你来了就好。”

云思泽看着两人面上的哀色,声音微颤:“当真?”

周惜若猛地别过头,颤声道:“温相招呼一下云少,本宫…进去歇息了。”

她说着匆匆转入了内堂中,踉跄几步扶住了廊柱。日日夜夜她都无法安眠,一闭眼一睁眼都是那一夜的情形,邵云和胸前的血,龙越离身上的箭…满眼都是血色,怎么都逃不开。

良久,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头,低声道:“娘娘背上的伤都裂开了,让晴秀为娘娘再包扎伤口吧。”

周惜若回头,含泪看着身后的云思泽,声音涩然沙哑:“为什么?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

云思泽摇头,道:“我查了,完颜霍图从昀紫山庄离开之后就一路跟随了娘娘,是他故意引得皇上一路追赶。最后到了香桂城,娘娘与邵兄识破了他的计谋,就原路返回。完颜霍图不甘心就此失败,混入了皇上的骁风骑中。”

云思泽慢慢道:“其实完颜霍图一直没放弃杀了皇上的计划。杀了皇上,赤灼国才可以收回燕州其余几郡,甚至还可以夺回一大片齐国富饶之地。”

“而邵云和与皇上的相遇决斗…可能是他的意料之外。毕竟他也不愿意新立的赤灼皇帝就这样…”

周惜若听了,咬牙冷冷一笑:“我明白。”她眼底的阴郁翻涌,再不复往日清澈明媚。

云思泽看着她凤服点点血渍渗出,眼中忍不住掠过痛惜,急忙扶着她回了房中,唤来晴秀为她再上药包扎伤口。周惜若任由晴秀包扎,重重纱帘之外是云思泽来来回回踱步的身影。

她忽地推开晴秀,衣衫还未整理便猛地掀开纱帘,直视云思泽,道:“云少,我要你查一个人。”声音清冷,带着无尽的怨恨。

“谁?”云思泽问道。周惜若眼中掠过深深的恨意,一字一顿地道:“耶律筝儿!”

云思泽一怔,良久才道:“好。”

周惜若眼中有两把火灼灼燃烧,仿佛要烧尽了她连日来的竭力找回的理智。云思泽看着她,良久叹息,转身离去。

香桂城中夜色寂寂,一道黑影在黑暗中匆匆奔逃仿佛身后有什么怪兽在追赶。两旁的商铺关得严严密密,偶尔有风灯在夜风中摇晃,越发显得这街上死气沉沉,如鬼域。

那女子鬓发散乱,面色苍白,惊慌无措,身后渐渐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像是夜鸟落在屋檐上,从四面八方而来。

她猛地顿住脚步,转头厉声向虚无的夜空中喝道:“出来!周惜若,你这个贱人!有本事你出来,派你的鹰犬走狗有什么本事?!我耶律筝儿不怕你!”

四面的声音忽地静了下来,连风都仿佛停了。长街尽头,幽幽出现一点火光。有人撑着灯笼慢慢地走来。

耶律筝儿不禁步步后退。

空荡荡的长街尽头,走来一抹火红的身影,她面色雪白素净,乌黑的发梳成干净的高髻,发髻上珠钗皆无。长长的红衣在夜风中飘忽飞扬,她撑着一盏灯笼缓步走来,灯火幽幽,照上她的面容忽明忽暗。

“周惜若!你还真的敢出现!”耶律筝儿底气不足地笑道,边说边惊惧地看着四周,可是四周空荡荡,杀气却弥漫而来,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周惜若看着她一身狼狈,轻笑一声,柔声道:“公主殿下不觉得累吗?”

“累?”耶律筝儿一怔,不明白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