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微微一笑,上前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皇上当初的心愿中并没有臣妾,不是吗?”她不待他回答,笑意恍惚,接过他手中莲花灯,低声一叹:“这世间时常事与愿违,到最后我们都忘了斗不过的是命运。当年我许下的愿望也许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她把莲花灯放在了廊下一缸睡莲中,转身离去。莲花灯烛火晃动,耀出龙越离平静面下久久的悲伤…

周惜若第二日一早就进了宫,玫黛儿的凤服已做好了一大半,剩下的绣活她做了一个上午终于全部绣好。凤服展开,令见多识广的尚衣局的嬷嬷都觉得睁不开眼。几十位绣娘纷纷前来看,都欢喜不禁。

周惜若看着凤服上栩栩如生的飞天凤凰,面上微微一笑。在众人只顾着看凤服的时候,她悄悄拿了个包裹出了皇宫。

库叶什察走在笔直的宫道上,照例哼着曲子,一摇一晃。忽地,前面有一位素衣的女子走来。她身量修长,一举一动曼妙婀娜,令人见之忘俗。库叶什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等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容时禁不住失望。

只是个面目普通的宫女罢了,只是穿的又不太像。

那女子向他含笑走来,忽地拦在了他的去路。库叶什察跟前的侍卫喝住她。那女子跪了下来,柔声道:“小女子拜见英明神武的库叶族大公!”

库叶什察见她面容普通,说话声音却委婉动听,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拦在我跟前有什么事吗?”

那女子微微一笑,双手呈上一个用布包裹严实的包袱柔声道:“小女子仰慕库叶大公的英明,特向库叶大公献上一点心意。”

库叶什察疑惑看向她手中的包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女子轻声却坚定地道:“这是库叶大公心中的梦想。”

库叶什察一听大感兴趣,对侍从道:“打开包袱给我看看,你这女人可不要故弄玄虚才是。”

没想到那女子却飞快把手一缩,将包袱抱在怀中,退后几步柔柔道:“库叶大公想要看的话一定要答应小女子一件事。”

“什么事?快说!”库叶什察心中的好奇已被她挑起,想要看看这女子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他连声吩咐侍卫去拿。没想到那女子身形却十分快,退后几步就避开了侍卫的手。

她轻叹:“库叶大公是个英明神武的英雄,将来也是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的,难道就这样沉不住气吗?”

库叶什察见她不肯给,而这里是皇宫内苑也不好明抢。于是他按捺下好奇心,哼了一声:“你这是什么宝贝东西竟这么躲躲闪闪的?给就给,不给就算了。我还有要事要办呢!”

那女子笑了,把怀中包袱递给了侍卫,道:“库叶大公最好出了皇宫再看,不然的话,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库叶什察狐疑地看着她。那女子说完立刻转身离去。侍卫拿着那包袱,捏了捏,禀报道:“好像是一匹布。”

库叶什察见没有危险,一把抢去,才打开了一层包着的布后,发现还有一层,再打开,居然还有一层。他咒骂一声,怒道:“这个疯女人是来耍我的!”

侍卫好奇,再打开一层,只见里面露出一片暗红的布料。

库叶什察只看了一眼,心头猛地一跳。他急忙抢过包袱向四周惊慌张望,只见方才那女子早就失了踪影。他不敢耽搁,匆匆喝了侍卫出了皇宫。等到了宫外的马车中,库叶什察把包袱打开,一件暗红色绣金丝盘龙的衮服在眼前抖开。

威武的五爪蟠龙,金丝彩线绣得栩栩如生,龙眼借是用黑宝石缀成,点点碎芒仔细看去竟是用西域来透明宝石缀上。这是赤灼国的皇帝服!赤灼人尚红,可唯有皇帝才能穿这样颜色正统的龙袍。

库叶什察被横肉挤成一条缝的眼中流露强烈的贪婪与渴望。他的手颤抖地抚摸上这件龙袍上,耳边仿佛听见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

“万岁,万岁,万万岁…”

繁荣的帝都,巍峨的皇宫,皇宫中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美人翩翩…他细小的眼中皆是痴迷,手中的龙袍沉甸甸的,仿佛被施了一种奇怪的咒语,拿得起却再也舍不得放下来。

他耳边恍恍惚惚传来方才那神秘女子的声音,她说“这是库叶大公的梦想…”

理智告诉他立刻要把这龙袍处理掉,但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库叶什察悄悄把龙袍包好,放入了车厢中。

周惜若远远看着库叶什察的马车驶离了皇宫,绝尘而去,红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除不了库叶什察,但是完颜霍图却可以除去他。她保得了阿宝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可是今日偷出尚衣坊的一件龙袍却足以令贪婪的库叶什察彻底坠入虚无膨胀的美梦中。

龙袍,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而是一颗罪恶的种子,牢牢种在了库叶什察的心底,将来有一天会长出最黑暗的藤蔓,缠绕着他拖着他一起堕入地狱中…

风中传来她低低的轻叹声:“阿宝,为娘也就只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她说罢没入了渐渐夕阳西下的金光中。

长烟漫漫,巍峨的帝都落入了眼帘。奔波千里的勇士们终于归来。帝都沸腾了,打开城门,远远的看不见尾的人马涌入了这座百年都城。当先一人面容冷峻,风尘仆仆,身下的毛色漆黑的骏马长嘶一声跃入城门中。

百姓们纷纷欢呼呐喊,鞭炮声和锣鼓声着震耳欲聋。他冰冷的眸子看着一张张热诚而崇敬的脸色,眼中渐渐融化了冰霜之色,向人们举起紧握的拳头。百姓们静默了一下,紧接着,更沸腾的欢呼声响起,几乎要将所有淹没。远远的,一驾凤辇分开拥挤的人群,飞驰而来向他奔去。

热情美艳的玫黛儿再也不顾矜持,下了凤辇向邵云和飞奔而去。邵云和一怔,人在马背上已被她一把拖了下来,紧紧抱住。邵云和看着眼前美丽流泪的脸,身子微微僵硬,但是很快被人群推搡着抱住了玫黛儿。四周的欢呼声和祝祷声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街边的茶楼雅间中,周惜若静静看着街上热闹非凡的一切,眼中的泪缓缓落下。

“若儿!”龙越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周惜若回头,隔着泪眼,他缓缓走来,眉眼如昔,依旧是当年的年轻帝王。

她擦去眼泪,平静问道:“皇上为何要跟着我?”

“因为我知道你定会来看他。为何你不上前去与他相认?”龙越离盯着她明澈的眸子,问道。

周惜若恍惚一笑:“我说过,我们斗不过的是命运。如此这样就已很好。他有了玫黛儿这样美丽爱他的妻子。我怎么能忍心?”

“那阿宝呢?”龙越离紧紧盯着她的面上,颤声问道:“你也要放弃了他吗?”周惜若点了点头,泪水随着她的动作滴在了他的手心。她撑起一个苍白的笑容,道:“越离,答应我不要恨云和。”

龙越离沉默下来,心中一番话沉沉浮浮,终究被他藏在了心底最深处。他向窗外看去,邵云和已放开了玫黛儿重新上了马,他四顾看着,犀利的目光在急切地搜寻着四周的人潮中那也许会出现的一抹熟悉的倩影。

他,在找她!

人海茫茫中要寻找这么一个也许不会出现的人儿是多么一件渺茫的事,可是,他依然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在找她。龙越离眸中一紧,猛地退后一步,砰地一声关上了窗子。

周惜若黯然离席,打开雅间的门向楼下走去。

“若儿!”龙越离忽德唤道。

周惜若茫然回头。他忽地大步走来,狠狠地把她揉在怀中,久久不放。

“惜若,随我回齐国吧。离开这一切。我们重新开始。”

周惜若在他怀中,颓然闭上了眼,低声道:“好,回去。”

皇宫中,前来拜见恭贺的人济济一堂,邵云和一身暗红龙袍端坐在龙座上,玫黛儿穿着那一身改后的精美凤服逶迤而来。所过之处,众朝臣与贵妇们纷纷惊讶赞美。

邵云和似乎也被她的美丽所震惊,他紧紧盯着玫黛儿身上的暗红凤服,那凤服的样式还有绣着的针线,隐隐约约,他似想起了什么。楚太后看了一眼,凤眸一眯,禁不住看向邵云和。玫黛儿见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甚至一向不甚注意她的邵云和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心中的得意与骄傲再也隐藏不住,从大眼中流露无遗。

她走到邵云和跟前,款款拜下,娇声道:“皇上万岁!”

邵云和定定看着她,不发一语。玫黛儿面上浮起两朵红晕,羞涩地对上他恍惚的目光,柔声道:“祈哥哥,你为什么要瞧着人家?”

邵云和猛地回过神来,眸色一沉,问道:“这身凤服很美,让朕十分讶异。”

玫黛儿心中欢喜,连忙要开口夸赞。楚太后忽地道:“这一身凤服是皇后亲自画图样,让宫中绣娘们照着花样做好的。皇上,皇后心灵手巧,是不是大出皇上的意料?”

邵云和掩下眼中的冷色,淡淡道:“皇后有心了。”

玫黛儿见邵云和神色突然冷淡,心中一腔热情也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熄,闷闷地坐在了他的身边。朝臣们的拜见,皇族内眷们的参见也都不放在心上。

楚太后看着两人貌合神离,深深皱起了眉头。

她寻了个借口走出殿外,有内侍上前恭候。楚太后忽地问道:“为皇后做凤服的那位莲月夫人呢?”

内侍想了想,回答道:“听说做完凤服领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就离宫了。”

楚太后眼中掠过深深的疑惑,半晌冷冷道:“给本宫查她的来历!我不信能做出糅合了齐国和赤灼国凤服的女人只是个简单的绣娘!”

内侍领命而去。楚太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邵云和正与群臣说话,神色清冷自持,唯有剑眉间一点莫名的忧色无法舒展。

她自语道:“周惜若,我不信你会这样放弃!我绝不容忍你再毁了我的心血!”

她说罢拂袖而去。

莲月坊中,一花一草都仿佛带着依依不舍的眷恋。周惜若眸光缓缓扫过,眼中皆是不舍。曲画已哭成了泪人,红肿着眼对她道:“夫人决定要走吗?当真不能留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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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南归(一)

更新时间:2013-1-15 22:04:30 本章字数:6245

晨光中,周惜若微微一笑,摘下易容面具的她神色清冷,美丽无比。豦穬剧晓她轻抚她稚嫩的脸庞,柔声道:“我有空会回来看你的。”

曲画含着泪努力点了点头。周惜若又道:“好好做事,云记的童掌柜的会派个年长的女管事来帮你的。等赚够了钱,再把这铺子盘出去就够你与你父母半辈子生活了。”

曲画仔细听着她的吩咐,连连点头,可点头完又忍不住要哭。她何其有幸,出生贫寒却能找到这么好的主家。周惜若还要吩咐什么,肩头一暖,一件素色锦面披风就温柔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周惜若回头,龙越离眸光深深,映着明媚春光的眼眸中皆是似水柔情。

“走吧,再不启程就会错过宿头。”他劝道漩。

周惜若最后再看了一眼身后的莲月坊,点了点头,上了马车中。车帘垂下,隔绝了赤灼帝都的满眼的帝都风情。曲画压抑不舍的抽泣声在外面,周惜若隐忍许久的泪也终于悄然滚落。

龙越离看了低头默默哭泣的她一眼,对车夫吩咐道:“走吧。”

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驶离越来越热闹的帝都街道,向城门而去…祛…

华安宫中,楚太后脸色沉沉地看着面前跪地不起的邵云和,殿中的气氛已接近冰冷的极点。四周的宫人早就被摈退得一干二净。完颜霍图坐在一旁的座上,脸色亦是不善,一双沧桑的眼中神色复杂,变幻不定。

楚太后今日穿一件暗红色绣福寿牡丹凤服,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凤簪步摇依制簪上,华盛附额,说不出的富贵容华。她紧紧盯着眼前一动不动的邵云和,那目光中皆是愤怒与无奈,甚至有一种世事算尽却算不过天意的悲凉。

殿中无人吭声,静得针落可闻。只是越来越沉重的气氛令人渐渐无法呼吸。

楚太后忽地哈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突兀古怪,偌大的华安主殿中似乎也被这笑声惊起尘埃。邵云和挺直的背脊巍然不动,只是那深眸中有种极复杂之色闪过。

楚太后一边笑,一边掏出帕子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

完颜霍图看了她一眼,终是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云儿,你可知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你敢不敢再说一遍?!”楚太后笑完,盯着跟前的邵云和厉声问道。

邵云和神色未动,一字一顿清晰地道:“儿臣恳请母后和父亲答应儿臣,废后再娶,儿臣的妻子只有惜若一个人。踏遍千山万水,我也要将她寻回来!”

“哗啦”他话音刚落,楚太后已狠狠将面前的茶盏统统扫落在地上。茶盏碎成了千万片,有碎片跳起划过了邵云和的脸上,顷刻间一缕血线从他冷峻的面上缓缓滑落。可他依然一动不动,盯着地上的金水砖。

殿中的气息更加沉重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沉沉地压在三人的心中。楚太后目光如赤,盯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邵云和,胸脯剧烈起伏,久久不语。眼前这张俊脸看起来有三分似极了她年轻的样貌。可是她却不知,这样一张脸下藏着的一门心思竟然处处违拗了她!

楚太后面上早已光滑不再的面颊微微颤抖,一双凤眸高高挑起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邵云和,眼底的失望一***翻涌不息。

“废后再娶?”她咬牙一字一顿地反问:“娶周惜若那个至始至终都与本宫作对的贱人?!”

邵云和面色一沉,想要反驳什么却是紧紧抿紧薄唇。

“你以为这是寻常百姓家吗?娶了一个可以再休,然后照样可以再娶不成?”楚太后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立起身走到他的跟前,厉声骂道:“你是皇帝!是赤灼国的皇帝!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帝国你就这样轻易地要毁去吗?!”

“赤灼不会被毁去!”邵云和冷冷地道:“赤灼的今日不会如百年之前那样脆弱。我们有了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骑兵和最清明的朝政。”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冰冷:“母后不要把我的私事与国事搅在一起。”

楚太后气极反笑,她仰头大笑,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私事?!皇帝没有私事!皇帝的事就是天下的事!你当初娶了玫黛儿为的就是巩固了赤灼国的根基,你如今要废她,难道这就不是要毁去赤灼国吗?库叶族的十万兵马难道不会因为受了这个羞辱而叛变?!你是真的糊涂了,还是假装糊涂?!”

邵云和闻言抿紧薄唇,选择了继续沉默。

楚太后冷笑连连:“且不论这些朝政上的事。多年前你早就休掉了周氏,她也早就是齐国的皇后。母后不管你们之前旧情复燃也好,郎情妾意也罢。于情于理你拿什么来寻回她?龙越离一天不肯放手,她就是一天齐国的皇后,他的妻子!你能顶着天下的骂名迎娶他人妻当皇后?!”

她声音越发尖刻,冷冷嗤笑:“不是母后瞧不起你,是你根本不知道迎娶她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地。到时候天下人都会指着你的脊梁骨骂,骂你叛经离道,骂那周氏淫贱!天下悠悠众口,你可堵得住?她可经受得住?!”

邵云和脸色已铁青,长袖中手微微颤抖,捏成拳头不住地咯咯作响。

楚太后看着他的脸色,最后一句如一道烧红的铁鞭狠狠抽在了他的心上:“更何况她会回到你的身边吗?若是她要回来,何至于当初要救了龙越离然后离开?!因为她根本早就知道和你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邵云和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的失望与伤心再也遮掩不住。他心腔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他想告诉面前这位所谓“母后”,不是这样的!惜若与他两相情悦,她的离开是因为她不忍齐国与赤灼互为仇敌!她的离开才有了这眼前的朗朗乾坤,盛世天下!

她的品行全天下没有人有资格去质疑和侮辱!

楚太后对上他那愤怒得仿佛要燃烧的深眸,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他今日简直是用生命来违抗了她!何其讽刺?!唯一满意的儿子竟为了另一女人做到这个地步!她捂着心口,痛心疾首地道:“云儿,你是母后的唯一儿子。母后再坏都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所以母后劝你的都是肺腑之言。你如今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弃了你用血汗建立起来的赤灼。你不能这样任性肆意去做你想做的事。放她走吧,让她永远离开你,不然你们两人是永远不会得到天下人的祝福和理解的。到时候整个赤灼都会因你们而蒙受羞辱…”

“够了!”邵云和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来,额上青筋不住的跳动,他看着面前激动难奈的楚太后还有那一声不吭的完颜霍图,冰冷的眸中流露深深的荒凉。

一个是他的亲生母亲,另一个则是从小培养他长大的父亲。原来眼前阻挡他寻回自己心爱的女人根本不是他们,而是天下,是他付出的一切——赤灼!

“若是天下要阻我,我便不要这个天下!”他薄唇微启,迸出这么硬生生的一句。

楚太后定定看着他,猛地“啪”地一声狠狠扇上他的脸。这一声清脆无比,完颜霍图也猛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句是出自他的口中。

俊脸上火辣辣的,薄唇边一缕血线顺着唇角蜿蜒而下,邵云和无声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母亲,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楚太后张了张口,声音嘶哑,仿佛拼尽全力做最后的挽留:“云儿!不要走!”

邵云和心中一颤,母子连心,她再不济都是自己的母亲,她的骄傲与自尊在他面前统统不要,只哀求他留下。他狠了狠心,继续向外走去。忽地,身后有什么跌在地上,他回头,只见楚太后已面无人色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母亲!”他大惊,想要冲上前,可是另一道更快的黑影已把楚太后扶住。

一双与他酷似的冷眸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想要娶那个周氏,就要踏过我与你母亲的尸体!”

他说着命宫女前来,把已昏死过去的楚太后抬入寝殿。

殿中顷刻又恢复了安静,除了地上狼藉的茶盏碎片外,似乎之前那一场剑拔弩张的反对根本不曾发生过。殿中的烛火幽幽,在他面上打上明灭不定的光影。

他颓然跌坐在冰凉的金水砖上,身上暗红的龙袍此时看起来这么可笑,他本就不是翩翩王孙,学不来那风雅柔情,更不懂甜言蜜语。他只知道赤灼荒原上,狼的一生只有一只母狼相依相伴,他完颜云祈这一生一世唯有认定她是他的妻。

可为什么会错了?为什么会不可得?

赤灼、赤灼…空荡荡的殿中唯有这熟悉的声音反反复复在耳边回响。

他为了赤灼抛弃了她,他为了赤灼卧薪尝胆十余年,他为了赤灼兴兵千里,征战沙场,他为了赤灼忍痛与她分离…可到底,他又得到了什么?!

“哈赤…”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宽阔的殿门处传来。

他惶惶抬头,阿宝明亮乌黑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他开口:“娘亲不会再回来了。”

小小的眼中有倔强不肯落下的眼泪,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如刀:“娘亲说,爹爹有了新皇后,所以她不能留下来。”

邵云和猛地踉跄上前紧紧握着他稚嫩的肩膀,声音颤抖:“你见过…她?”

阿宝乌黑的眼眸幽幽地看着他,却抿紧了唇,一声不吭。与她酷似的眼眸就这样看着他,仿佛是她站在他的面前,幽怨地诉说着什么。

“阿宝!她是不是来过了?”邵云和忽地心慌,他一把紧紧捏着阿宝的肩头,厉声问道:“哈赤问你话呢!”

“我恨你!”阿宝终于哭了,一把推开自己的父亲,大声道:“你为什么要娶那个女人!是你把娘亲逼走的!我恨你!”

他说完疯了一样冲出华安殿中,消失在黑暗中。

邵云和跌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四周,风声呜呜,吹起遍体的寒意。…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南归,沿途都是春光烂漫。一抹雪影立在草甸上遥遥向南,南边山清水秀,南边有江南水乡,乌篷船还有淳朴富足的百姓。

芳草萋萋,草原上牛羊遍野,马儿欢腾。真好,这便是他的江山,这便是他的赤灼子民,从此不必再担心颠沛流离,不必再担心被驱赶入荒原。

她看着,明眸中掠过真心的笑意,可是片刻却悄然盈满了泪水。

“若儿,快来!”一道朗朗的呼唤声把她从神思中唤回来。周惜若悄悄擦了眼角,含笑走去。

“若儿,你看!这兔子很肥!我们中午就来吃烤兔子。”龙越离手中提着一只肚子滚圆滚圆的白兔子,在她面前一晃。

周惜若定睛一看,只见那白兔的眼睛通红通红,似乎还藏着委屈,心中涌起怜惜。

龙越离眸光灼灼如炬,直盯着她清丽素雅的面庞。周惜若避开他的目光看向他手中的白兔,接过,柔声道:“越离,放了它好吗?”

她说着搂着白兔看着他,清澈的明眸中有种他看不明白的慈悲。

“好。”龙越离一笑爽快答应。周惜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一路上他对她百依百顺,停留随她意,似乎他也放开所有只愿陪着她四处游历,并不急着回齐国。

他给的好她都明白。因为明白,她越发心存感激。

周惜若抱着兔子坐在草甸上,和风细细,吹起她鬓边的发。她一下下轻抚温暖的兔毛不知在想什么。龙越离顺势躺在她身边,眯着眼看着她面上的神色。他们两人时常就能这样坐一整天,错过了宿头,也不问归期。

“若儿,你记得那奇怪山谷中的那只兔子吗?”龙越离忽地问。

周惜若回神,含笑道:“自然记得。你还和它说了好一会话。皇上与它说什么了?”

她看向他,却被他眼中热烈的情愫给刺得一闪避开。龙越离长吁一口气,微微一笑,道:“朕跟那只兔子说,朕是这四国中最英明神武的皇帝,连它这只小小的母兔子都拜倒在朕的风采之下,朕若回宫可以考虑封它个妃子当当,看在它如此有眼光的份上…”

他一通胡诌。周惜若听了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笑骂道:“皇上脸皮真厚!你怎么知道它是只母兔子呢?万一是只公的呢?”

龙越离眯着眼,肃然道:“一定是母的。你没瞧见当时它还亲了朕的脸了吗?”

周惜若回想起当时躲在不远处所见更是忍不住笑了。她啐了他一口,笑骂道:“皇上不要脸!竟这么说!”

龙越离见这些日子她终于展开笑颜,忽地一把搂住她纤腰,出人意料地吻上她的脸颊,声音故意低沉nii道:“你就是那只母兔子,朕就是公兔子,公兔子要亲母兔子了!”

周惜若一怔,想要挣扎开无奈却被他搂得紧紧的,被亲了个正着。她一急,怀中的兔子早就趁机跑了。她想去追,头上阴影覆来,熟悉的气息围绕,暖煦的阳光下是他明晰的俊脸,那一双狭长妖娆深眸中是深情无悔。

她被他看得忘了如何挣脱。龙越离低声一叹:“若儿,你终于笑了。你可知这几日你都不曾对朕笑一个。你在伤心。”

周惜若浑身微微一颤,沉默半晌才道:“既然争不过命,就只能接受。”

龙越离心中一紧,将她默默搂在怀中,良久,他忽地道:“若儿,回齐国后,朕不会再让你伤心了。你想去哪玩朕就陪着你,好吗?”

周惜若听着他出自肺腑的承诺,眼中灼热,低声道:“皇上真的觉得我值得这一切吗?”

“值得的。”龙越离看着碧蓝的天际,一字一顿地凝声道:“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人。你是上天给我龙越离最好的珍宝。惜若,没有了你如何有这齐国的盛世江山呢?你值得的!”

周惜若微微一笑,笑意萧索,可是龙越离却不容她颓丧,盯着她的眼,低声道:“朕知道莲花灯上你许的心愿。”

周惜若一怔,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周惜若定定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他竟知道。

她眸光中隐隐有水光,低喃:“皇上事后派人去寻了那盏莲花灯了吗?”

他对她用心如斯,恐怕寻遍天下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龙越离拥紧她,低声道:“朕想拥有你,你所思所想都要属于朕。”

“惜若,你是朕的皇后!永远都是!”

这么霸道的占有,全天下也许就只有叫做龙越离这样的男子做得出来。周惜若轻声一叹,垂下眼帘。

正在这时,远远有一队人马向这边而来。龙越离手中一紧,可看到那队人的服色,放了心,站起身来朗朗一笑,意味深长道:“景安归来了!”

周惜若看去,只见温景安率众匆匆而来。他到了近前久久主注视周惜若清丽的的面上,缓缓跪下,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沿途安排已妥当,可安然回齐国也!”

身后的骑士随着他轰然齐声道:“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