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别苑的朱漆大门打开,龙越离缓缓地走了出来。马背上的邵云和眸色一眯紧紧盯着他。龙越离一身雪白常服,面上犹带苍白病容,手中撑着一根梨木拐杖,慢慢吃力地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缓缓抬头,看着马背上的邵云和,萧索一笑:“你当真来了。部”

邵云和久久注视着他那条僵硬的残腿,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他盯着龙越离的眼睛,咬牙问道:“国师呢?”

龙越离不言不语,转身走进了门中,一步一步,吃力却又倔强地想要走得笔直。他淡淡道:“国师在里面。你若要见他就进来吧。”

邵云和一咬牙,捂着腹部的伤口下了马。下马时腹中一痛,他不由踉跄了一下,可顷刻他就忍着剧痛挺起身子,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慢慢地跟着龙越离走了进去。他看着前面倔强独自行走的龙越离,唇边溢出苦笑。

他和龙越离,争争斗斗,其实只是因为两人心底的骄傲。

男人的荣光,光芒万丈,不容输。

别苑的北屋停着一口棺木,四周丧布扯起遮挡了四壁,此处北屋权当成临时的灵堂。龙越离在堂前顿住脚步,缓缓回头看着陡然变色的邵云和。

邵云和猛地停住脚步,晃了晃。

“是朕命人杀的。”龙越离淡淡地道:“他在施针的最后关头要杀朕,朕身边的侍卫杀了他。”

邵云和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在地上。良久,他缓缓走到了棺木跟前,缓缓跪下。

“生死有命。完颜霍图已存了死志,不得不杀。”龙越离看着灵堂前直挺挺跪着的邵云和,一字一顿,吐字清晰的道。

邵云和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唯有背影僵直得可怕。

龙越离还要说什么却是在看到他手掌的握紧时猛地住了口。

“他临走时说了什么?”邵云和冰冷的声音比意料中的还要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也许赶回时,心中千百个可能唯有眼前这一刻的结局才是最不想承认的真相。

龙越离忽地语塞,半晌道:“没有遗言。”

天光这么热,龙越离站在日光下却觉得遍体生寒,尤其

邵云和忽地冷冷道:“开棺!”

龙越离眸色一紧,跟随而来的侍从纷纷被这一句所惊。

龙越离想要劝什么,邵云和已一把拔出长剑,一道虹光在众人眼前掠过,狠狠地砍在了棺盖上。一指厚的棺盖顿时四分五裂,响声震天。棺盖落下,露出当中完颜霍图早已闭目的遗容。

有什么从眼前掠过,想要抓住却抓不住半分。只剩下苍茫的赤灼荒漠,孤独的少年与狼为伍,仰望的神秘男人,从未有半分温情。原来父子情义,竟贫乏得可笑。

他敬的怕的恨的男人终于死了。只是为何在这最后一刻,他心中却连哭都哭不出来,生生的痛从心中撕开,从生命中阴暗的角落渐渐消失。

四周静得可怕,没人猜得透眼前默默冷然立着的男人下一步会怎么样。有的已握住了手中的剑柄,只差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要拔剑出鞘。

穿堂的风阴冷,犹如不甘的灵魂在徘徊不定。

在这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邵云和忽地开口,冷冷道:“他虽是赤灼国师却是我的生父。在他生前我未尽过一天孝,在他死后,容我为他带回故土。赤灼人魂兮也要归故土才能安息。”

龙越离沉默点了点头。邵云和上前,一把将完颜霍图的尸身抱出棺木,背负在身上。尸身沉重,他重伤未愈,生生被压得弯下腰,额上冷汗涔涔滴落在地上。

他用一句赤灼话说了什么,眼中的坚毅令人动容。

龙越离别开脸,挥了挥手,侍卫让开一条道。邵云和一步步背着尸身走出了院子,向大门口走去。忽地在路的尽头,有一抹雪影静静等着。他一抬头,猛地顿住脚步。龙越离更是心中一惊,想要上前,却脚下一颤几乎要跌在了地上。

她慢慢向他走来,未施脂粉的面上是深深的悲凉。

“云和。”她走到他面前,久久看着他。

邵云和回头看了一眼拄杖的龙越离,缓缓道:“恩怨已了。惜若,你随我回去。”

周惜若眼中的泪簌簌滚落,她看着他眼中那一点希冀,张了张苍白的唇,终是颤声道:“是我。是我…杀了他。”

龙越离捂住眼,一声长叹,黯然别过脸去。

四面仿佛所有声音都消失。邵云和定定看着面前一袭清影的周惜若,眼中的一点光彩渐渐黯淡,终于变成了万古不变的深渊。周惜若缓缓在他面前跪下,不发一语。此时千言万语都已苍白无力。

“好!很好!”邵云和忽地笑了,眼中戾气陡然弥漫,恨意无绝。他看着跪地的周惜若,一字一顿地道:“我恭喜你们从此白头到老,一生一世,子孙永昌!去你们的盛世齐国!去你们的生死情意!从此与我完颜云祈无关!”

他说完看也不看,越过地上那微颤的雪影,转身大步离去。

周惜若伏地失声痛哭。风声中,传来邵云和令人心寒的声音。

“龙越离,给你三年!我赤灼必灭你齐国!此生此世,不死不休!”

此生此世,不死不休…

这一生,深恨再无解。

这一生,君心似海,不复柔情。

庭院深深,飞花无知无觉飘落落在她墨色的发间。她惶然抬头,眼前飞花漫漫,拂了还满。飞花落叶,仿佛就要这样温柔的埋葬了她的一生…

一年过了,又是一年的春。所有的痛苦与绝望都被熬成了一碗酒,酒入愁肠,化成点点苦泪。

那一年,赤灼北帝完颜云祈归国,扫平库叶族变乱,库叶什察头颅被砍首悬在城门示众十日,库叶族在这一役中几乎灭族,库叶族壮丁男子被驱赶入西北荒漠,永世不得入赤灼国。同年,赤灼皇后库叶玫黛儿被废,打入冷宫。

那一年,赤灼北帝励精图治,废族公制,划郡县,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四海归一,万众归心。

那一年,他在帝都中皇宫中建起百丈高台,夜夜遥遥南望。有人道,那是北帝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雄心励志。

这个天下势必是他的,也将属于他的。那坚毅如神一样的男子。那一抹在北地寒风中猎猎飞扬的暗红战袍,那一双比天上星子还要明亮,比深海还要睿智无垠的眼眸,注视的已是前所未有的帝国兴盛。

那一年,谁都不知道,风云涌动,吹散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

又见三月初春,

温暖的齐宫依然如昔。一双雪白素手捧起一束花白的长发,慢慢为长发的主人盘起。铜镜中,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端坐着,岁月模糊了她曾经曼妙的身形,倾国倾城的容颜不再,笑容却令人心生温暖。

那妇人微微一笑,对铜镜旁素颜清丽的女子道:“还是若儿的手艺最好。”

身旁一袭素衣女子含笑道:“那是母后的发柔得很,可以梳很美的发髻。”

她说着为妇人点妆,在她巧手下,铜镜中的妇人将原本的倾国之色一点点描绘出来,反而因为岁月,她的美美得从容,雍容,耐人寻味。不输三旬少妇的身形更是令她年轻再也难以猜测。妆成,除了那一头花白的发,妇人已变成了一位不过三旬的美妇。

蓝玉烟看着陌生美丽的自己,年轻不再的明眸中带着点点期盼与不安,问道:“他今日会来吗?”

周惜若看着面前一双比少女还明澈的眼睛,微微一:“会来的。母后很美。”

*****

投票结束后,不出计划意料就大结局。

第四百六十九章 出家

更新时间:2013-1-21 19:36:02 本章字数:3190

蓝玉烟羞涩一笑,有些局促地抓着自己身上精致妥帖的衣衫,不好意思地自嘲笑道:“都这么老了,怎么每次见他都觉得心还扑通跳个不停。蝤鴵裻晓”

周惜若明眸如水,扶着蓝玉烟看着铜镜,铜镜中,两人红颜白发,她的眼睛与她相比竟多了几分沧桑。

她淡淡一笑:“母后很美很年轻,还可以再爱上一个人。”而她,已经心苍老得不堪看。

蓝玉烟看着她眼底深藏的一抹不经意的悲伤,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恳切地道:“今日就不要去佛堂了。一起随我们用晚膳吧。若儿应该知道,离儿还有我还有殿下从未把你当做是外人。”

周惜若微微一笑,婉言谢绝:“母后,不用了。改日吧。濉”

蓝玉烟见她收拾妆盒,急忙对一旁的宫女使眼色。周惜若收拾好了,忽地听到殿外有宫人唱和道:“皇上驾到——镇南侯驾——”

周惜若一怔,蓝玉烟已经一把握住她的手,欢喜道:“他们来了,快去见见离儿!”

周惜若静静看着蓝玉烟,蓝玉烟被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得有些心虚,连忙尴尬道:“好若儿,你就见见离儿吧。他可想你了,却又不敢打扰你的清修。钞”

周惜若轻叹一声:“母后,不是我不愿见他,是我心中觉得…”愧疚与负罪。

从北地传来的消息让她日渐沉默,邵云和临去前的誓言犹在耳边,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抵消他心中的恨意,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已剩下两年之期的天下征战。她在佛堂中日日夜夜祈求上苍,却寻不到一个答案。

蓝玉烟不知她心中所想,叹道:“已经一年过去,多少恩怨都要放下。你看你还有这么好的年华,怎么可以在佛堂中白白消磨了一生呢?佛若有知,他当知你心无尘垢,身无罪业。”

周惜若怔了怔,寝殿门边已传来一声熟悉温柔的声音:“若儿…”

周惜若惶惶看去,龙越离拄着一根细长的龙头手杖向她走来。蓝玉烟握了握她的手,含笑出去。把一室的静谧留给了两人。

龙越离走到她的跟前,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上下,似乎不放过每一根长发,每一处细微之处。

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长叹一声:“明明你我就在一处,为何朕要千难万难才能见了你一面?”

周惜若想要挣扎,却在他的臂弯中无法动弹。

她抬起头,看着这一年更显成熟的俊颜,叹道:“是我的错,是我自己心结未解。”

龙越离握紧她的手,眸光流转,仿佛要将她的容颜深深地刻入心底。这样的目光太过深情,太过耀眼。

周惜若别开头,扶着他的手臂,笑道:“今日见了皇上,精神还不错呢。”

龙越离笑了,自然而然由她扶着慢慢地向殿外走去,殿外春光明媚,蓝玉烟与楚齐王两人相依含笑看着这一对壁人走来。

楚齐王上前,依然是当年那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因岁月的沉淀多了几分稳重与淡然。他笑道:“皇后今日精神很好。明日与本王煮茶对弈可好?”

这样和煦的笑容令人无法拒绝。周惜若失笑,只好风雅的楚齐王竟然插手相劝。

蓝玉烟也道:“佛堂那边冷清,若儿若要礼佛,在长明殿就有一座佛堂。若儿,你搬入长明宫中吧。”

这一年周惜若一直独自一人住在宫中的佛堂静修。佛堂偏远,龙越离想要看她一趟又时常被她婉拒。若她搬入长明宫,他一定会日日前来看她。他们的心思她明白。只是依旧无法释怀一年前她那一刀造下的杀孽。

两位慈爱的长辈的要求似乎无法拒绝。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面上,殷殷等着她的回答。尤其以龙越离的目光最为热切。

周惜若环视了一圈,垂下眼帘,终是点了点头:“好。”

龙越离大喜过望,竟一把将她抱起。他脚步不稳,竟险险欲跌。他急忙将她放开。

楚齐王轻捻下颌的一络清须,笑眯眯地道:“如此本王就能日日找皇后煮茶品茗了。”

蓝玉烟也禁不住欢喜地握住周惜若的手,笑道:“若儿也可以每日来陪我这老太婆了。”

楚齐王看了她一眼,含笑道:“你不老。”

蓝玉烟一听,面上竟羞红了。

周惜若看着两人,心中欣慰,眼中眼眶渐渐湿润。真好,情爱与这一对历经风雨的人来说又重新焕发新颜。

手中忽动,她一低头,龙越离已握住她的手。周惜若看着他眼中的笑意,眼底的黯然掠过。眼前所见和和美美,前尘往事被温柔覆盖,仿佛不曾发生。

“若儿随朕走一走吧。”龙越离拉着她离开了殿中。

花园中花苞绽放,蝴蝶翩翩飞舞,周惜若看着眼前美景,再看看身边拄杖静静站陪着她的龙越离,不禁轻声一叹。

“若儿在叹息什么?”龙越离问道。

天光下,他眉眼明晰,五官一如从前,俊魅无匹。唯有眉眼间的不羁渐渐平和从容。他已不一样了,温柔从容再不见从前那张扬固执霸道的帝王。

周惜若对上他的深眸,静默片刻才道:“这一场恩怨并未了。”

龙越离沉默下来,握着她的手渐渐箍紧。他坐下轻抚自己的残腿,慢慢道:“你要怎么做?”

周惜若缓缓在他面前跪下,明眸明澈,不带一点尘世的烟波,一字一顿的道:“让我从此长守青灯古佛,就这样一辈子为皇上和他,祈福。”

龙越离浑身一颤,久久看着她。

“方才你说搬回长明宫,其实只是想安慰母后和父王是吗?”龙越离慢慢地问,眼中的眸光涌动,有什么欲落却落不下来。

“是的。”周惜若轻抚上他的脸颊,明澈的眸光掠过他的俊魅的面上,含笑道:“唯有在佛前,我才可以得到宁静。”

“在朕的身边你不能吗?”龙越离问道,手在颤抖,眼底的痛苦泄露了他平静的表象只是伪装。

周惜若不语,只是久久看着他。

若儿,你心里到底爱着谁?”龙越离忽地问道。

周惜若微微一笑,眼中的泪滚落,笑了笑,把头埋在了他的腿上,低声道:“这个问题已没有意义。”

“不要走,若儿。”龙越离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泪水滴落在她乌黑的发上。

“我若不走,他恨意不会消。我若不走,日日夜夜对我来说就只是无尽的折磨。”周惜若低声道,“皇上,还剩下两年,他当真会挥军南下的。他的百万骑兵会踏平每一寸齐国的土地。我的罪业已永世无法消除,我若不走,我会死的。”

廊下,寂静得令人觉得心中惶惶不安。

龙越离缓缓放开她,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久久看着面前这一张怎么看都无法不爱的清颜。

他轻轻地笑了,平静道:“好。朕准了。”

周惜若心中一颤,深深伏地,可还等她拜下,龙越离已握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拜下。

周惜若无言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话。廊下光影中,他的面容在那一刹那变得平静,有一种深邃的浩瀚。

“若儿,等一切有了结果,朕会继续去找你的。两年后,无论谁胜谁败,朕都会去找你的。”他看着她的眼睛。

周惜若哽咽一声,点了点头。

“去吧。为齐国祈福,为天下祈福。”龙越离平静地道:“天下一统也好,无论谁得了这个天下,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周惜若再拜,起了身。

“等等。”龙越离唤住她。周惜若强忍着热泪不回头。

“这几日春寒犹在,你要记得多添衣衫。夏日山中多蚊虫,你怕蚊虫,朕会派人给你送艾草,你一定要记得点上…还有…冬日,你还是回齐京过冬吧啊。朕看得见也放心。朕腿脚不好,你这一走千万不要去太远。朕去一趟真的不便,你可忍心让朕这么颠簸吗?…”他看着她颤抖的背影,絮絮叨叨地说。

春风无言,草木无知,唯有点点泪水怎么都流不尽。

第四百七十章 佛不收

更新时间:2013-1-23 0:38:56 本章字数:3413

她终是头也不回地慢慢消失在长廊处,龙越离伸出手,似想要握住最后那一抹清影,却踉跄一步跌坐在冰凉的石凳上。蝤鴵裻晓

“离儿,若儿人呢?”蓝玉烟欢喜而来。

龙越离呆呆地回头,看着母亲欢喜如孩童的面容,挤出一个笑容:“母亲,她走了。”

话音未落,眼中的泪已落下。点点滴滴,他仓皇别过头去,不再看母亲眼中的黯然,拄着手杖向另一个方向慢慢离去。春风吹起他长长的衣袂,此生萧萧,君心不复欢…

…濉…

心无尘垢,身无罪业。这只是一句妄言罢了。世人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跪在金身佛前,偌大的佛堂四周燃起长明灯。梵音重重在殿中回荡,她白皙的面上静若秋水,长发整齐披散在羸弱的肩头,跪在蒲团上静静等候着庵中主持为她剃度。一众比丘尼跪坐在她身边,口颂梵音,想用平和沉静的梵音消除她心中的死结。须知一入佛门,从此了断前缘牵挂,剃去三千烦恼丝,晨昏皆守在佛前长伺佛祖。

可明明她红艳未老,心善如水,还有很长很好的人生,世间多少罪业深重的恶人都不曾有半分悔悟,而她,实不该来衬。

香烟袅绕,金身佛主低垂着眼眸俯瞰众生,她一动不动已跪了一个时辰,却依然等不到庵主前来。

山风呼呼,似也在悲叹。

庵门外,龙越离久久枯坐在冰凉的山石上。手紧紧捏着龙头手杖。是他亲口准了她的请求,是他亲手送她入这扇庵门。里面梵音不绝,一声声撕扯着他的心。原来情到深处无怨尤。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再阻止她,惟愿她能平安喜乐,不再终日惶惶。若他不能给她这一切,他愿送她入净土。

旭日初升,破开沉沉雾霭,庵门外赶来的朝臣们纷纷大惊跪下,无法言语。

皇后出家,前所未有,前所未闻。更何况帝后年轻,又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要这样弃了凡尘俗世,遁入空门?庵门中梵音悠悠传来,朝臣们心越发惶急。

“皇上三思!皇后三思!”朝臣们终于忍不住痛心呼唤道。

龙越离玄眸神色未动,只久久看着天边的缓缓升起的一轮红日。

“皇上!为何要让皇后出家?”赶来的温景安大惊跪在地上。

龙越离缓缓转头,看着他的面上的惊诧,平静道:“这是她想要的。”

温景安急得面上汗水涔涔,再也忍不住怒道:“皇后只是心结难解而已。皇上不相劝反而助了她入空门,皇上不是负她,是负了天下人!…”

声声叱责,字字严厉。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为何要由着她如此了却残生。众朝臣们被温景安的话惊得无法回神。

万籁寂静,唯有山风无知而不绝撩起他鬓边的一缕散发,丝丝缕缕,似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她想要的,朕都会给。”龙越离平静地道,唯有握得发白的手掌泄露了他心中不能言说的巨恸。

“除了这一份平静无忧,朕还能给她什么呢?”他低低地笑,说罢,再也不看众朝臣,深深地看向那扇庵门。

温景安终是无言,面向庵门缓缓跪下。庵门中梵音更盛了…

赤灼帝都,高高巍峨的宫殿在朗朗日光下恢弘无比,宫人鱼贯而安静地穿梭在各个宫殿中,朝臣们静候在一座金顶宫殿外,等待传召。这里是整个北地最中心的所在,这里是每条皇命发布的所在,一道道明黄的圣旨又这里每日不息地送出,用最快的马送达北地各个郡县。这里的一举一动无时不刻牵扯着这片大陆上最新国度的命脉。

强大的北地一日日兴旺强盛,那一道暗红的身影如神祗一般屹立在每个赤灼人的心中。而一日日地,他却越发沉默,无人再见他的半分笑颜。

这一日如同之前每一日一般宫门大开。北帝升龙庭,俊颜依旧,隐在了十二梳的明珠帘之后,无人得见他的面目。

这一日,群臣照例要准备觐见后留下勤勉议政。

可这一日,一道黑影飞快破开宫门,冲入那素日无人敢擅闯的宫殿,将一封密信呈在了他的面前。巍然不动的冠冕忽地一颤。他伸手缓缓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有眼尖的朝臣诧异地看见握惯了刀剑,杀伐决定皆在握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一行潦草仓促的字跃入他深褐色的冰眸,随即惊起惊涛暗涌。众朝臣只见他缓缓地握紧手掌,垂下的明珠帘再也无法平静,微微颤抖。

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天消息令如神一样圣明英勇的北帝也会如此失态害怕?难道天地要倾覆,难道海水要枯竭,难道伟大的赤灼雪狼之神不再庇佑这个方方得到生之欢喜的苦难民族?

群臣们惶惶相视,无数不安的猜测在心中涌动却不敢宣之于口。

忽的,他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身,面对群臣,手中一扬,头上的冠冕已颓然落地,明珠崩散,四下惊跳,至尊无上的皇冕就这样被轻易抛掷于地。他的面目显露在了众人眼前,俊美的面上神色愤怒却茫然。

“朕…”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众朝臣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示下。

可是下一刻,眼前红影一晃,他已远远掠出了宫殿,飞快向宫门处而去。有侍从牵来汗血宝马,他飞身上马,暗红的身影如天边的一道红云,刺了所有人的眼睛。

群臣哗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由宫女扶着慢慢地走来,从地上捡起一张所有人未曾注意的纸片,她看了一眼,忽地笑了,笑得眼中的泪滚滚而落,笑得无言以对。

佛堂中,越来越多的比丘尼跪坐在周惜若身边,长久的念经已表明着她们不认同。可周惜若一心一意跪在佛前,不愿起身。良久,她的跟前出现了一双僧鞋。周惜若缓缓抬头。一位年长的比丘尼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她是庵主,年过五旬,慈眉善目。她眸光柔和带着慈悲的怜悯,问道:“你可想好了要遁入空门?”“是。”周惜若平静地道。

“可是你可知庵中的所有比丘尼都不同意。”庵主淡淡问道:“你可知,皇上就在庵门外苦苦守候,文武百官跪地苦苦哀求,京中闻讯而来的善男信女都在山下哭泣。”

周惜若垂下眼帘,良久才答:“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