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温舒宜身上戴着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斗篷,看不清人脸。

掖庭这边已经打好招呼,温舒宜很顺利就见到了陆诗雨。

不过,陆诗雨的现状令她略略吃惊,她原本以为陆诗雨好歹也是荣国公府的嫡女,便是打入掖庭,也不会过的太差,谁知这才两日未见,陆诗雨已是形容憔悴,都这个时辰了,还在搓洗衣裳。

“是你?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陆诗雨脸上带着的鞭痕,落在白皙的面颊上煞是可怖,想来掖庭的嬷嬷没有给她好果子吃。

是皇上授意么?

否则,掖庭的掌事嬷嬷也不敢如此大胆。

温舒宜俏丽的站在那里,灯笼光线映着她精致娇媚的面庞,她忽的一笑,七分艳,三分邪,“见到本宫,你还不快下跪行礼?”

美人倩然一笑,看似无害的精致小脸隐露锋芒。

以前陆诗雨对她那样嚣张,而如今温舒宜没有任何菩萨心肠,做不到以德报怨,她也想试试居高临下的滋味。

果然……

浑身心舒坦。→_→

难怪那样多的人为了权势地位头破血流。

“你、你……我告诉你,我是荣国公府的嫡女,皇上的帝师是我嫡亲祖父,皇上不会对我这般无情!我迟早会离开这里!你不要太嚣张了!”

陆诗雨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她面容憔悴狼狈,再没了往日京城高门贵女的风光无限。

皇上岂会在意区区一个荣国公府呢?

迄今为止,陆家在朝中已经没什么人了。不过是顶着祖上的恩荫,表面风光罢了。

上次皇上之所以参加老国公夫人的寿辰,不过是在彰显他的仁德。

皇上倘若器重谁,就会将真正的权柄交到谁手上。

温舒宜觉得,这阵子以来,她对皇上的心性已经稍有了解,皇上他绝非是重情义之人。

“有句话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你与你母亲害本宫数次,这回终于是栽了,不过,本宫与你们不同,没有赶尽杀绝的兴趣,你若想活下去,那就证明给本宫看,你还有可以让本宫利用的价值。”

温舒宜嗓音轻柔,但骨子里的清媚,加上这样的柔声慢语,就别有一番妩媚之态,宛若狐狸精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柔里藏着针。

清浅的光线下,美人如夜间悄然绽放的芙蓉花,便是她只是俏丽的站在那里,也引人凝望。

陆诗雨看清了温舒宜脖颈上的红梅,她虽还从未侍.寝,但入宫之前早已让嬷嬷教导过床榻之事,倏然明白过来这朵朵红梅究竟是怎么来的。

“妖精!你就是个妖精!是祸害!皇上终有一天会看清你!我才应该是被皇上格外宠爱的那个人!”

陆诗雨简直要疯了。

她没法想象,像皇上那样清冷出尘的男子,会搂着温舒宜吻出这样多的吻.痕。

陆诗雨自诩美貌出众,皇上没有看中她一定是温舒宜捣的鬼,她上前就要厮打,徐嬷嬷见状,挡在了温舒宜面前,一巴掌扇了过去,“放肆!岂敢伤娘娘!”

陆诗雨饥寒交迫,身上带着伤,无力爬起,只能被打,又眼睁睁的看着温舒宜笑着离开。

“狐媚子!你就跟你那个母亲一样!就知道勾三搭四!”陆诗雨从顾氏嘴里,也听说过有关温舒宜母亲的事。

温舒宜背对着她,抱着鎏金小汤炉的手一紧,她稍稍止步,但很快就继续往前走。

行至拐角处,温舒宜停了下来,精致的面容略显肃重。

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她与爹爹夫妻合鸣、感情甚笃,也从不骄.淫.奢贵,不过只是顶着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才遭来那样多的嫉妒。

这世道对美人的偏见太深,凭什么那些男人们经受不住美貌诱.惑,就全成了女子的错?!

“娘娘,要不要老奴再去教训教训陆氏?”徐嬷嬷问道。

温舒宜摇头,“不必,用不着我动手,她自己已经在马不停蹄的找死。”

主仆二人站着没动,不一会,就听见陆诗雨那头有了动静,她像是见了什么人,急切道:“去、去……传口信给晋王,晋王一定会救我!他若不救,我就将那事给捅出去!”

温舒宜,“……”

晋王?

她原以为陆诗雨会威胁贤妃出手相救,怎么?陆诗雨手上有晋王什么把柄?

离开掖庭,徐嬷嬷在路上小声问,“娘娘,需要派人盯着点么?”

温舒宜望了一眼苍穹银月,今夜天寒地冻,她却是不觉得冷,“不必,这天下是皇上的,后宫也是皇上的,咱们今晚这一趟,皇上必然也知道。嬷嬷,皇上不会容忍太过心机的女子在他身边的,我今晚此行就够了,再命人盯着温舒宜,只会对我不利。”

徐嬷嬷后脊背一阵嗖嗖冰凉,突然觉得此时此刻,正有人监视着,“娘娘说的是,是老奴差点忽视了。”

****

同一时间,帝王寝宫那边,褚彦白天彻底餍足,心情甚好。与几位心腹大臣聊完政务后,就在寝殿的浴池沐了浴。

算着时辰,已是入夜,皇上此前就没有去后宫过夜的习惯。今晚大约也不会去了。

听闻李海禀报了温舒宜去掖庭找了陆诗雨麻烦,帝王的唇角不自觉的低笑一声,“呵,她现在倒是学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不过,既然是他要宠着的人,是该嚣张起来。

李海诧异。

皇上最是厌恶后宫那些事,怎么一轮昭淑媛,皇上还乐呵了……

这可真够偏心啊。

“她还说过什么?”褚彦问。

李海如实禀报,“回皇上,淑媛娘娘倒是没有说其他,不过却是偷听了陆氏与荣国公府安插在宫里的人谈话。娘娘知道,陆诗雨打算求晋王庇佑。”

褚彦身上只披着一件素白宽衣,修韧胸膛上的指甲划痕尤为醒目。

都说枕边风好使,可温舒宜却没在他耳边吹过。

她真要对闹鬼一事追究到底,他难道还会不帮她?

帝王莫名扫兴,想做出一些偏宠她的事,却是没有机会。

美人终究还是不够嚣张啊……

不知为何,温舒宜若是没有纵横后宫,帝王总觉得没有充分体现自己的价值。

或许会……他宠的还不够?

****

天光微凉,整个麒麟卫安静如斯,落针可闻。今晨有任务要执行,傅大人也起了个大早。

而且,傅大人每月总有那么固定的几日甚是暴躁,大家皆已习以为常。

这几天,正好又到了麒麟卫战战兢兢的日子了。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今日晌午之前,给我把京城所有茶楼酒肆盘查一遍,但凡妖言惑众,造谣生事者,一律抓来!另外,这个任务是皇上亲自下令,你等不必在意任何人的身份,只要是造谣、传谣者,一个不能放过!尤其是与宋家有关的人!”

傅生站在麒麟卫大门外下命。

他里面穿的是绯红色蟒纹官袍,腰上挂着障刀,外面还裹着一件厚实的貂绒大氅。清瘦的面庞没甚血气,秀眉轻蹙,一脸“生人勿近”之态。

“是!大人!”

众人听令,列队上马出发。

温泽来的也早,还给傅生带了刚出锅的包子,刚递出去,就闻傅生沉着脸道:“我没胃口,阿泽自己吃吧。”

丢下一句,傅生上了马车,背影也是凉的。

一麒麟卫曾经敬仰温大将军,如今温家脱罪,他也欣慰,遂上前提醒了温泽一句,以免温泽不小心触了傅大人的逆鳞,“侯爷,这几天你千万不要忍了大人不悦,凡事皆让着点,等过了这几日也就好了。”

温泽,“……”这又是甚么个古怪的习惯?

温泽也上了马车,马车内的空间骤然逼仄了起来,温泽看了一眼仿佛全天下都亏欠了的傅生,忍不住呵笑了一声,“呵呵,大早上的闹什么呢?”

这语气多多少少带了几分溺宠意味。

傅生浑身不适,此刻又面对着温泽,他就更加不适了,桃花眼一凛,“还不都是因为你,把我折腾着这样,你现在高兴了?”

温泽唇间一抽,“……趁热把包子吃了,另外……我若真折腾你,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傅生一口气憋在了嗓子口,他的确打不过温泽,他的一身武功都是在温家学的,温泽的招数也专门治他,此刻他干瞪了温泽几眼,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傅生撇开脸,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今后就厚着脸皮死不承认,阿泽又能将他如何?

马车驶到了长安街,从昨日开始,有关温舒宜是狐妖转世的消息就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而今日一大早,麒麟卫满大街抓人,这两天的长安街好不热闹。

马车内的气氛诡异,温泽手里还握着用油纸装的包子,他一直以为小姑娘才会胡搅难缠,傅生都已是御前权臣了,这一闹起来也让人无计可施。

温泽不会哄人,也不知傅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透过车窗,一广袍青衣男子正奋力狂奔,他身后有几个麒麟卫在猛追不舍。

傅生突然起身,在温泽尚未能制止时,他已跳下马车。

温泽只能随后跟上。

傅生轻功极好,今晨像是吃了暴躁丸,追上那男子就将其制服,一脚踩在男子身上,“气煞我了!跑什么跑?你跑什么跑?!”

那说书男子懵了,“大人,有人追小的,小的能不跑么?”

傅生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理由,在男子身上连踹几脚,“让你跑!我让你跑!你倒是跑啊!”

男子,“……”

温泽赶来,一把拉住了他,剑眉拧的更深,他此前就觉得傅生行径古怪,但如今才是真正开始关注他,竟没成想会是这般怪脾性,该不会是前晚被自己给吓到了吧。

“别闹了。”温泽想告诉傅生,见好就收便行了,他没有那个心思哄他。

谁知,傅生手腕一挥,挣脱了温泽的束缚,“不关你的事!”

温泽,“……”呵呵,还真闹上了?

几个麒麟卫赶来,将说书男子制服,傅生低喝,“押回去好好审问,查清楚他是受谁指使?长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说书男子吓的身子打颤,他不过就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一旦被带入麒麟卫,那就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大人饶命啊大人!小的一无所知啊,小的是被冤枉的!”

傅生不喜吵扰,气势阴沉的低喝,“滚!拖下去!”

“是!大人!”

下峰们对傅生的暴戾习以为常,毕竟每月的这几天皆是如此,且大人今天还起了个大早,能不暴躁么?

麒麟卫出马,抓捕之事进行的很是顺利,傅生不喜吹风,转身走向马车,温泽正要跟上前,目光落在了灰色大氅上的一抹艳红上,他忽的心尖一跳。

“阿生!你……”

温泽话到嘴边又也咽了下去。

此时的傅生对任何人的话都视若罔闻,兀自气哄哄的又上了马车。

温泽追了上去,他一跨上马车,撂下车帘,就上前一手捏住了傅生的手腕,“阿生,你受伤了。”

言罢,就不由分说的拉起了傅生,要检查他的后背。

傅生被大氅上的鲜红惊了一下,他本就心头堵闷,月事来了便是没有怀上孩子,也就意味着,他还得找机会对温泽下手!

“我无事!”

“我给你看看,你别再闹了。”

傅生一掌推开了温泽,白玉脸上溢出薄薄的浅粉,“阿泽,这事你也无能为力,不过……倒也有一个法子能帮我。”

温泽被他绕糊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傅生突然又没那么沮丧了,现在没怀上,多试几次不就行了,他倒是一点不介意那事,“也无其他,我就觉得老天可能在逼着我做坏事。”

傅大人的一双多情桃花眼突然有了光,情绪说变就变。

温泽身子一僵,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这厮又打算作甚?

“来人,先回府!”傅生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

温泽也一路跟上,到了伯府,傅生就大大方方的下马车,纵使身后血渍明显,他也没遮掩。

温泽见他动作快速矫健,无半分受伤的样子,心忽的猛然一跳,呆在了当场。

等到傅生换好衣裳走出卧房,温泽就在庭院中静等,男人面容清隽,似在想什么,见傅生出来,脸上隐露一抹审视之色,“阿生,你……”

傅生不知他到底猜到了多少,也不再顾及他究竟知道多少,阴阳怪气的问:“阿泽,你到底想问什么?你索性问吧,我定然知无不言。”

温泽面色一烫,视线无处安放,年轻男子撇过脸,望着院中的一株正当盛放的梅花,嗓音有些哑,“……真没什么。”

傅生,“……”呵,阿泽,他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

今日没有朝会,但麒麟卫大肆抓人的消息,让宋相一旦如坐针毡。于是,昨日弹劾温家的大臣们,今日一早就打算先发制人。

宋相自诩是大周股肱,自是不屑亲自对付一个后宫女子,但顾氏的威胁,他不得不放在心上。

以宋相为首,大臣们纷纷呈上奏疏,在御书房跪了一地。

“皇上,坊间早有传言称温氏女是狐妖转世,皇上万不可被其迷惑,如今后宫嫔妃稀少,不利皇上传承子嗣,老臣恳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温氏入宫以来,皇上娇宠其一身,必然是被她给迷惑了!”

“当年温大将军的夫人---陆氏,也曾在京中祸害了不少男子,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啊,皇上!”

“皇上若是不废了那妖狐,老臣就长跪不起!”

“……”

褚彦坐在龙椅上,一袭玄色帝王常服衬的他容颜冷肃。

半晌,直至下面跪了一地的老顽固,褚彦才淡淡启齿,语气带着不可忽视的冷,“朕今日倒是要看看,谁敢置朕的龙嗣于死地?!”

“朕已命麒麟卫彻查造谣一事,众位爱卿就这么等不及了?嗯?!”

宋相一党,“……!!!”

昭淑媛总不能当真有孕了吧?!

那还了得?!

倘若让她顺利生下皇长子,是不是下一步就是封后了?

宋相只觉得自己一阵头昏目眩。

帝王起身,居高临下的扫了一圈,低斥,“既然爱卿们想跪,那便就这么跪着吧。”

帝王拂袖离开,像一个莫得感情的暴君,亦不管几位老臣子的生死。御书房没有烧炭火,大理石地面僵硬冰寒,刚跪下去便有刺骨的寒意袭上了,便是壮年体格也是承受不了多久。

不消片刻,大臣们就有些承受不住,纷纷望向了宋相。

宋相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他频繁回头去看,却迟迟不见帝王踪迹。皇上他……真走了啊?!

又过了半晌,李海过来传话,“各位大人,皇上已摆驾轩彩阁,临行之前交代了咱家一声,让咱家给各位大人捎个话,皇上今日不过来了,各位大人可随意去留。”

大臣们,“……”

留下可以表明自己反对狐妖的意志坚决。

可只怕明个儿双膝就废了。

若是现在起身离开,这两日的上书岂不是白忙活了……

不消片刻,便有大臣终于熬不住,“哎呦,我这老腰还需得用膏药,今日就先行回府了。”

有人打头阵,随即,陆陆续续有大臣站起身。

最后,独剩下宋相一人,他耐不住老寒腿,遂也只能起身离开御书房。

李海站在殿外,一个个恭送,“丞相大人,慢走啊。”

宋相,“……”

****

“那皇上想要什么图案的?”温舒宜被男人抓着吃了一会小嘴,内殿温热,她面颊泛红。

褚彦将腰上的荷包解了下来,丢给了温舒宜。

美人亲手缝制的荷包,他当然喜欢,但对绣在上面的小狐狸不太满意。

褚彦惧热,这又褪下了外袍,只着里面的雪色中单,如此一来,身子少了束缚,人也舒坦多了。

他发现,整个皇宫,还是温舒宜这里最令人通心舒畅。

“不绣了,你与朕还有要事得办。”

褚彦没有给自己任何回旋的余地,不久之前在御书房直接扬言他有龙嗣了,故此,传承子嗣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美人被他抱起,裙摆上拂。

温舒宜被这突然而来的狂热给吓到了,“别、别在这里!”

皇上好像喜欢上了玩花样,温舒宜有些吃不消。

褚彦却不依,困着美人,附耳低笑,“朕已经骗了所有人,你再不配合早日怀上龙嗣,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是个骗子?”

温舒宜,“……”她压力突然甚大。怀不怀得上,并非是她一人努力就够了,当然了,皇上也已经足够卖力……

作者有话要说:舒舒:小包子,你在哪里,为娘需要你,QAQ~

皇包子:(迷茫)这得问我爹啊。

褚二狗:???朕还不够优秀?

读者:二狗子,你当然优秀,你就是秀儿~

————

姑娘们,今天的更新奉上,咱们明天下午六点准时见啦~

感谢在2020-10-02 15:11:48~2020-10-04 18:4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空调吹多了面瘫 4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404508 4个;玉米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豁 5瓶;阮软 2瓶;陈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啊——”

“饶命啊大人!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了!”

麒麟卫的刑堂, 素有“人间炼狱”之称。但凡被抓进来的人,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麒麟卫是帝王爪牙,可越权办案, 五年前,温泽对麒麟卫多有抵触,认为麒麟卫的存在,正是皇权残暴之处。

可如今,他态度大转。

亲眼看着傅生审问,温泽对麒麟卫有了新的看法。

傅生坐在刑堂上首最中央的位置,他一惯喜洁,若非是皇上亲口下令,他一般不会亲自动手行刑。此刻, 傅生依靠着圈椅,旁边燃烧的火炉里散发炽热的温度, 总算是将他苍白中透着病态的脸,映出了几丝红晕。

温泽站在傅生身侧, 居高临下, 目光斜睨,恰落在了他纤细的后脖颈上,后颈的雪腻的肌肤还有淡淡的小绒毛, 细腻而温和。与成年男子的脖子大不一样。

温泽微眯眼。

“大人, 今晨抓来的人都肯招了。”一麒麟卫上前恭敬道。

傅生微颔首,示意被抓来的男子说话。

麒麟卫低斥, “尔等若是如实招来, 大人宅心仁厚,会从轻发落,可谁若是胆敢欺瞒于大人, 今日就别想活着离开刑堂!”

已被施刑的男子们根本熬不了多久,纷纷招供。

“大人呐,小的是前几日收到了一笔钱财,让小的在各大茶楼散播淑媛娘娘是狐妖转世的消息,可小的亦不知是谁人主使,小的只是拿钱办事啊!”

“对对对!小人也是如此!两日前有人找到了小人,给了小人二十两白银,让小人撰写话本,并将淑媛娘娘杜撰成妲己转世!小人也只是拿钱办事,并不知究竟是谁人在背后主使!”

“……”

审问结果在意料之内,宋相一党不会蠢到直接出面造谣帝王的嫔妃。

傅生似是百无聊赖,他这人生的俊俏,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尤其还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可即便如此,他在麒麟卫的威望也无人可及。

便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也给人无形威压。

就仿佛是应了一句话,越是好看的花,就越是致命有毒。

轻挥了一下白皙的手,傅生有气无力的冷冷下令,“尔等竖子造谣污蔑淑媛娘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今日起游街三日,且连续一月每日褒赞淑媛娘娘,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杜撰话本,那就多写几本淑媛娘娘的故事,届时本官要亲自过目。”

众人,“……”

温泽,“……”

众男子又被押了出去,傅生依旧持续性无精打采,温泽不便直接细问,直觉告诉他,这事也万不能细问,“阿生,这几日……你若不,好生休息休息?”

讲道理,傅生这几天的确是“受惊过度”,而罪魁祸首就在自己眼前。

真到了这一刻,他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面前之人可是阿泽啊,他是绝对不会相信,阿泽会对他的“恶行”加倍奉还。

傅生挑眉反问,“阿泽,你说说看,我为什么需要休息?”

温泽,“……”还能为什么?非要他说的那样清楚么?

话题没法继续,温泽沉默稍许,傅生自己又耐不住,主动开口,“胡家老爷子已致仕,胡家再无可用之人,我听说宋勤近日在与胡玥闹和离。”

胡玥曾是温泽未婚妻。

温泽这五年来一蹶不振,便有人蓄意编排,说温泽不仅残了,还受了情伤。

温泽并不想让傅生也那样认为,“阿生,你提及胡玥,是想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罢了,还是没法聊下去。傅大人眼皮耷拉,一脸生无可恋,“……阿泽,你想多了,我不过就是告之你一桩事,仅此而已。”

温泽,“……”

****

轩彩阁内,温泉的热度使得院内鲜花盛放,鸟语花香。

虽已至年关,但温舒宜所居的庭院却如同三月暖春,好不惬意。

顾氏来轩彩阁“求见”温舒宜时,入眼便是这样一副奢靡景象。便是整个荣国公府加起来,也不及这座轩彩阁,里面名贵花卉常年四季绽放,宛若世外桃源。

顾氏出生尊贵,见惯繁华。但眼前的奢华矜贵,便是京城顶级的富贵高门,也没有这等待遇。

温舒宜才入宫将将半年,位份直升四品淑媛不说,还得了帝王独一份的圣宠,谁又能想到落魄了五年的温家,还会有重振门庭的机会!

顾氏暗暗掐了自己的手,拼命去忽视滔天的嫉妒与愤恨。

顾氏站在外面等了许久,仍未见到温舒宜,就问了句,“淑媛娘娘几时能出来见我?”

守在外面的宫女面无表情,仿佛就连堂堂国公夫人也没甚值得敬重的,道:“娘娘岂是夫人想见就能见到的?既然夫人都来了,那就耐心等着吧。”

顾氏内心火冒三丈,暗骂:贱人!狐媚子!

她自己的女儿还在掖庭遭着罪,温舒宜凭什么享尽天家的荣华富贵?!

顾氏咬了咬牙,口中溢出血腥味,她这才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又过了半晌,直至顾氏站的腿脚发酸,温舒宜才由一众宫女簇拥着走了出来。

蓦的,顾氏被眼前的美人晃的一阵眼花。

温舒宜一出现,就仿佛天光大亮,她着装并无奢靡无度,身上裹着一件大红牡丹团花披风,垂云髻上插了一只镏金五彩琉璃飞凤蝶,看似未施粉黛,却又胜过浓妆艳抹,单单是浅浅一笑的表情也令人侧目神往。

容色倾城,华贵无边,如花中魁首,国.色.牡丹。

半年前的温舒宜就已经足够惊艳,而此刻一见,顾氏在一刹那间,有种自己是跳梁小丑,上不了台面的错觉。

顾氏从一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暗骂了一句:就是一个狐狸精!

“给淑媛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顾氏福了福身子。因为强行掩饰着厌恶与嫉恨,她的面容已有些狰狞。

温舒宜淡笑而过,并没有让顾氏直接起身,她语气无波,没甚情绪,“大舅母今日见本宫,是有何事?”

顾氏难以拉下脸来,她当然是为了求温舒宜搭救一把陆诗雨。

为了女儿,顾氏只能忍受屈辱,“娘娘,诗雨为人单纯,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娘娘不要跟她计较,念在表亲的份上,臣妇恳求娘娘向皇上求求情,让诗雨从掖庭出来吧。”

温舒宜美眸忽闪,她虽容貌明艳,但脸上仍带着些许的婴儿肥,时而娇媚,时而纯真无害。

妖的不露锋芒。

“大舅母,表妹蓄意陷害于本宫,此事是皇上亲自彻查,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便是本宫有心原谅了她,皇上也不会依的。”

顾氏绞着手中帕子,对上了温舒宜一脸讽刺的笑意。

她就知道,温舒宜定会记仇的!

“娘娘恐怕就是盼着诗雨遭殃吧?!”顾氏的双腿实在熬不住,索性就站直了身子,“娘娘有什么事冲我来就好了,不要针对我女儿。”

顾氏像疯了一样,“娘娘可别忘了,在入宫之前,娘娘的名声可好不到哪里去,但凡皇上去细查,便能轻易查到京城有多少男人为了你神魂颠倒!坊间的传言都是真的!另外,就算是甄梁玉不是你直接杀死,那也是因你而死!”

温舒宜神情一滞。

甄梁玉死在宫里,这事,顾氏怎么好像也很清楚。

这时,温舒宜眼角的目光瞥见一抹玄色身影朝着这边大步走来,她眼神一暗,眼眶微红,身上的锋芒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

“大舅母,你说这些话难道就不怕遭天谴么?容貌是父母所赐,不是本宫能决定的,本宫问心无愧,从未蓄意勾.引过谁,大舅母一口咬定本宫是狐妖转世,莫不是宫外的传言与大舅母也有关系?!”

温舒宜言罢,抬眼望向了几步开外的帝王,提着裙摆走了上去,直接扑入帝王怀中,“皇上,妾身不是妖精。”

听着美人“嘤嘤嘤”的低泣,帝王冷酷阴郁的脸上煞气甚重,但无人知道的是,他内心却是摇曳荡漾起了层层粉色波澜。

仿佛是他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

这就对了。

宠妃就要有宠妃的样子,不矫揉造作,不心机城府,如何能叫宠妃。

此前,温舒宜太过乖巧懂事,从不僭越,褚彦总觉得她不曾真正信任自己。

此时此刻,帝王内心的某种需求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在外人看来,大周帝王冷硬无情,当初他还是亲王世子时,他上面还有一位兄长,后来那位兄长突然暴毙,而先帝亦是死的蹊跷,虽然旁人不敢妄言,但褚彦在世人眼中,便是一个阴骘无情、狠绝杀戮之人。

谁又能想到,帝王他实则很急切的想要宠溺一位妃嫔。

“顾氏,你好大的胆子!”褚彦低喝。

他还记得,当初顾氏妄图将娇娇引荐给承恩伯那个老.色.胚,一思及此,褚彦更是没了仁慈帝王心。

谁碰了他的人,那就该死。

顾氏早已吓的两股颤颤,她没料到皇上会在这个时辰过来,更是没有来到温舒宜故意给她使绊子。

顾氏跪地磕头,“皇上!皇上呐,臣妇也是一时救女心切,况且……况且臣妇所言皆是属实,皇上不信可以去查,京中还有男子为了淑媛娘娘投河自尽的!臣妇所言句句皆属实啊!”

顾氏想趁此机会,妄图让皇上知道温舒宜的真面目。

娶妻当娶贤,后宫的女子也应如此!

狐狸精只会迷惑人心,掏空了男子!

这话是顾氏的肺腑之言,她痛恨陆常山的多情,更是厌恶极了后宅的贱人们,还有……陆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