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到三秒,莹绿和暗黄两道光芒重新连接了瓶子,两个突兀的声音在机器警察身后响起。

“四,快来围观,三五又杠上了!”同样是机械声,这个声音却不似三那样的冷毅,也不像五那样的木然,似乎更人性化一点,语调高低错落。

“哦…”这个声音只有一个词形容,懒。

轰然一声,三个机器警察动了,同时攻击它们的另一个同伴,机器警察那庞大的身躯重重地被撞落在地上,将地面硬生生地砸穿,落到下一层去。

“快看,快看,三被打飞了,啧啧,小五的脾气一如既往的坏啊!”

“哦…”

“我说老四,你可以醒醒吗?我特地抢了通讯波段来围观,你说任务怎么就不是我接手,小五能懂什么,整天只知道捣鼓那堆废铜烂铁。”

“哦…”

“…你还是滚回去睡吧!”

本来声调就阴沉的掌控者“三”,面对越来越闹喳的那个说话声,突然收手。

他从所有机器警察身上撤走了控制,只剩下一个来供他说话。大厅内此时已经没有一丝光线,所有照明系统和监控系统尽毁,掌控者“三”的那双泛着赤红光芒的机器眼,在黑暗中就如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凝聚着浓厚的杀气。

收回金属丝的五月,在能量未褪去之前,皮肤则呈现出一种柔和的莹润蓝光,幽幽的仿佛吸引昆虫自投罗网的光源。

“五,我的任务是消除一切对机械空间有威胁的存在。”

“嗯,我知道。”

“这个男人很危险。”

“那与我无关。”五月淡淡地说道,已经蹲下开始检查沐钧的伤势,“我的任务不包含消除威胁。”

一二三四五,各司其职,维持机械空间秩序。掌控者“三”也没指望可以说服五。

机器警察的红眼,在沉默片刻后,陷入一片死寂,冲天的光柱陡然褪去了颜色,消失在黑暗的天幕中。

“喂,老三,还有时间!你怎么切…”

闹腾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强行阻断。

五月抚摸上沐钧的脸,上面黏糊糊的,他的血迹还未干,他的呼吸很急促沉重,被五月触碰后,染血的手臂猛地抬起,一把抓住身边的人的衣角。

“五月…五月…”

他意识模糊,虚弱的声音不断重复心里牵挂的名字。

扳着沐钧的手指,五月正要抽手出来,忽然停住,眼睛向四面望去,微微荡漾的长发顺滑地垂落,不再被顶层的风拂起。而此刻,破碎的玻璃根本没有复原,这里明明是千米高空,相对气流极强。

压抑危险的感觉,而且越来越近!

咔嚓几声脆响,墙壁和柱子忽然遍布裂纹,然后轰然炸开!

五月的视线里,突然周围又明亮起来,所有的物体都在急速扭曲着,耳边似有无数台发动机同时轰鸣,强烈的声波瞬间波荡开来!

这是比刚才周胖子身上的炸药更猛烈的炸弹,连号称抵御核弹攻击的光辉大厦都承受抵挡不住。

还未离去的机器警察立马张开了防护罩,但因为它们还未从掌控者的影响中恢复,无法自主判断解决方式,防护罩的威力不够,仅是一种应急防御。

所以,垮塌的碎石和柱子在他们头顶悬浮僵持,随时都有落下的危险。

走不了,五月的液态金属在体内流转一遍,迅速得出准确的身体数据。刚刚和三的对抗,只是硬撑,这个羸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虽然机器警察们抵挡了致命的冲击波和声波,可他们看样子撑不到楼层垮塌的时候。

而她,在这么短时间内也无法顺利离开大楼。

该怎么办呢?能量已经不足以控制一个机器警察了。

轰——大楼摇摆得更厉害了,随时都会垮掉。

五月视线转而落在沐钧脸上,莹蓝色的眼眸凝视着他。他的伤势又恢复了几分,速度果然比一般人类要快。

那么,就交给他了。

五月俯身,嘴唇贴了他,温软的唇中流出一丝冰凉的液态金属丝,缓缓地从他的嘴中延伸进去,探向他身体深处。

与她刚附在这个身体上时一样的方式,她将自己剩余的全部能量由金属丝引导,进入人身细微结构修复受损细胞。

沐钧的身体开始热了起来,每一处都点燃一团炙热的火焰,将他的修复速度加快了三倍。

而五月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淡了下去,她不会去想,如果来不及唤醒沐钧会有什么后果,不会去想自己付出了所有,救他,快速治愈他,就那么简单。

沐钧恍惚间,只觉得温香柔软的东西在咬着自己的唇,他长睫毛微微眨动,眼缝中透过点点机器警察身上绽放的光芒,许久,才仿佛看见自己眼前的影子。视线正对着一双莹蓝色的眸子,那仿佛就是从天际降于人间的宝石,放出动人心魄的光芒。

他的视线由迷离模糊,渐渐变得炽热,这是做梦吗?他吻着她。

嘴里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肆意地挑逗捣动,他不甘示弱的用灵巧的舌反击了回去,抵开了女孩的嘴,钻了进去。一点点的吸吮舔舐着对方的唇舌,温柔细致,仿佛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五月怔愣了片刻,为什么他要用舌头搅进来,被他一打搅,柔软的金属丝和他们两人的舌头都纠缠在一起,半晌无法分开。

而且,从舌尖传来的酥麻感觉是什么,心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着,连呼吸都变得炽热,身体微微发颤,喉间发出短促的吟声。

咔嚓,地面陡然一降,五月的额头顿时撞上了沐钧的脑袋。

机器警察的防护罩快要消失,而这些金属大个子们,还呆滞在原地,体内的芯片上流转的电流还在继续灼烧他们的控制系统。哪怕只是一点掌控者的能量,都足够他们短路了,何况他们刚才交夹在两个掌控者的对峙中。

不行,要加快速度。

五月念头一起,唇舌没有离开,直接连手都用上了。

她柔滑无暇的手覆上沐钧结实的胸膛,蛛网般的金属宛转蔓延出来,猛地刺入他的身体。

那一瞬间,沐钧的身体好像沸腾起来。浑身如同被一层电流袭过,强烈的刺激扩散至四肢和骨骼,充盈荡漾。

“咕唧!能源剩余量警报!”

体内的载体再次发出警告。

不行,现在还不行。

五月眼底的光芒越来越淡,她抚摸着沐钧的肌肤,没有松手。

“警告!即将启动休眠模式!”

不行,还要继续,还要更多的能量,五月的嘴角缓缓地流淌出一丝鲜血,浸透在两人纠缠的唇间。

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不惜消耗全部能量能换来什么,其实就算五月的身体死去,她可以继续寻找下一个身体,根本不需要畏惧垮塌带来的极度危险。

而有危险的,只有昏迷的沐钧,一旦死去,他就没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人类都是这样脆弱的生命啊!

沐钧缓缓睁开眼,眼神逐渐清澈,由迷离沉醉变成震惊。

她伏在他身上吻他,不是做梦,场合怪了些,但鼻息间全是她少女的幽香,柔软的唇擦过他的唇角,正在撤去。然后没有离开一寸,就重新撞上来,连同她柔软小巧的身体,一起栽倒在他的身上。

耳边,是她逐渐虚弱的呼吸,温温热热的,阵阵扑在他的耳垂间,荡起他体内的酥麻。

他一把抱住她,触手,是黏糊糊的血,她手臂上挂着无数被气压割开的血口,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触之惊心。沐钧的心在那一刻,撕裂般的痛得仿佛停止,幽黑的眼眸变得深不见底,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她以为她快要死了,所以在死前最后来亲近他一次吗?

原来在她心底深处,爱的男人从未有过他人。沐钧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他们相伴数十年,她习惯了他的好,还有谁能如他一般疼她、爱她,用尽一生时光来守护她?

“五月…”他呢喃着,“绝对不会让你死。”

眼前,微弱的防护罩终于崩塌开来,摇摇晃晃抱起五月的沐钧面前,哗啦啦地落下雨幕般的碎石,瞬间将他掩埋。

地板,也轰然一声,向着下一层垮塌。

飞扬的尘埃在天空弥漫起浓厚的尘雾,莲华对杜枭道:“这次,能活着的人只能听天由命了,不管死还是活着,都是我们给他们的教训,在这个空间,要学会生存的规矩,任何妄想都是徒然。现在,你能做的都做了,我们可以走了吧?路上再来听你突变计划的解释。”

捅了这么大篓子,莲华回去可得费一番功夫解决后续了。

不过,以他的初衷和身份,就算韩市长和他儿子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一个代理人而已,又不是光辉组织的高层,不足为惧。

相信明白的人都该知道,这次事件是警告,光辉组织源源不断地往机械空间派人,已经触犯众多利益。

杜枭盯着莲华,眼中是洞悉一切的讽刺,他没有多言,只在心里冷哼,那个丫头最好祈祷死在这次事件中,否则下次让他逮到,他会让她尝尝,给男人点火会有什么后果。

三个小时后。

被第一时间从垮塌了半截的大厦废墟中救出的韩市长,连医院都来不及上,他躺在担架上,用包裹得像粽子的手颤抖地指着废墟,嘶吼道:“找!都给我去找!就算沐钧压成了肉泥,你们也要给我把肉捧回来!”

第十五章 你这个禽兽

大厦那几层楼垮塌的那刻,碎石飞扬,尘烟蔓延,场面极其混乱。这时候最能考验一个家族力量的忠诚度,死去的多是那些付出一生的家族护卫们,而真正的高层全是被他们用血肉之躯拼命保护下来的,除了那种真的倒霉到极点的家伙,高层们受伤的极少。

在人类的世界中,从来都是在光鲜亮丽背后枯骨连城,更别说这种危难时刻。

灰头土脸的少爷小姐们,被一架架豪华程度不同的飞艇接回家,一时间,飞艇过于集中,数量过于庞大,侵占了天空的大面积范围,使得九号城市实时下了民用飞艇禁空命令,这才有利于援救飞艇徘徊在光辉大厦上空搜寻存活者,及时救助伤者。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出,然后迅速运走,搬运的人面无表情,木然僵硬。

人群远远的围观,七嘴八舌地议论,人类空间的治安一直说不上好,但明面上出这么大的状况,也是十几年来的第二次。

不少人尤记得十五年前的那次轰动,一号城市的标志性千层建筑“筠穆楼”一夜之间,轰然倒塌,死伤无数。伴随那次震惊整个人类世界的,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瞬间的灭亡。

穆氏家族,三天之内,分布在人类空间各处的直系两千多人、旁系上万人以及有所关联的大大小小的关系者,十几万人,查不到任何原因,人间蒸发似的失踪。半年之后,才不断从各个城市找到了他们的尸首。

如此庞大的体系,被连根拔起,不留一个活口。

那一次,据说是来自机械空间的惩罚,是机器人对不自量力非要闯入机械空间的人类的报复。

那一次,让人类对自己命运的绝望感更加深了几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人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活着,仅为活着。

而这一次,连接机械空间的光柱不少人看得清楚,接着便是光辉大厦的崩塌,这其中的关联,就算没有人说出口,都在心里默默地有了不少想法。

五月这次昏迷得很久,进入完全待机状态失去所有感知力,还是第一次。

当她能感受周围时,身边都是陌生的气息。

不同于小诊所房间单调充满药水味的床,她身下的床铺非常柔软,让她好像躺在一片轻柔的羽毛上。

耳边,是男人刻意压低的呼吸,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下滑。

轻轻的,为她拂去凌乱的发丝,让她看起来更加清爽。

这种肢体的温度,让五月感觉到舒服,沐钧的体温和触感,在她的数据库里留下了详尽的资料,仅仅一个触碰,她就知道是谁。

看来他们从垮塌的楼房中逃出来了,很好,他还活着。感受到沐钧的平安无事,一股陌生的感觉从五月心里蔓延,延伸至四肢百骸。有些暖,或者是舒服。一时让她有些辨别不清,帮助沐钧是为了继续后续研究,还是为了沉浸多一刻在这奇妙的感触里。

每次他温柔对待她的时候,她都会有这种陌生感觉。一点点的凝聚、增强,似是汇集的小溪,终有一天会变成奔流不息的河川。

当然,如果他能将温柔延续至被压倒的时候,那就更好了。五月还记得他拎着她的领口,将她摔出门外的狠厉。

“已经四天了,五月,你什么时候能醒来?”

五月心想,你给块能量矿吃掉我就马上起来,挺尸一样躺着她觉得浑身都疼。

总之,先努力聚能让四肢动起来。

床铺微微下沉,宽大的男人身躯钻了进来,与她躺在一起。

有力的臂膀轻搭在五月腰上,散发着些许药香味的发丝散在她的脖颈间,他侧身靠在她的颈侧,律动有力的心跳声仿佛透过他的胸膛,传导进她的臂膀。

“丫头,知道吗?在你还是个流着口水,只有我手臂长的婴儿时候,我就这样抱着你睡,那时候咱们没有地方可去,每晚都躲在下水管道口,因为那里除了恶臭,至少人迹罕至,安全、遮挡风雨。”

此刻两人隔得极近,他的声音很轻,似在自语呢喃,又似在对五月诉说。

“当年你母亲护你逃出来,我赶去已晚,来不及救她,只来得及抱回重伤的你,害得你落下多年的病疾,心中一直有愧。从你幼时起,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给你弄到,不让你有半分忧心。那时候,看见你笑,看见你满足,我心中只有自豪,能给你一个遮风挡雨之所,正如你父母对待我那样。”

他顿了顿,似乎思绪飘远,好半天才接上一句。

“我想永远站在你身后,做你一生的后盾。单纯的,作为一位兄长…”

“可是为什么这次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沐钧幽深的眸色沉淀着挣扎与压抑,他的手指转到五月的唇边,反复摩挲,“明明还是个小丫头,我在想什么?”

沉睡昏迷的五月,面容温和平静,少了平日里的漠然,多了些如玉般的温润光泽。

她的肌肤柔滑幽香,她的唇水嫩柔软,这让他想起在废墟中时,迷迷糊糊地感受到的那种温润的触感。唇舌交缠,不分彼此,她热情得像是一枚永不熄灭的火焰,要将他生生融化掉。

那时候,重伤的身体居然不是失去温度,而是炽热欲燃。真想就这样在她的火热里,化为灰烬。

眸色又深了一分,他多年来从未接触过其他女人,没想到女人的滋味如此旖旎销魂,让他难忘。

床单滑落,沐钧半撑起身体,俯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肌肤莹白剔透,未长开的女人眉目青涩却充满极美的纯真,长睫直黑,在脸颊上投影下点点光阴。

他看得有些呆,仿佛中了蛊惑,一点点埋下头,彼此之间气息交缠。

故事中的睡公主,要想醒来,王子的吻必不可少。

他是她的王子吗?

是否再含住那念念难忘的唇瓣,就能看着她睁开眼睛。

还未触及,咻地一声,她睁开眼了。

五月其实不喜欢距离沐钧的面孔太近,这让她不得不调整眼球聚焦和视网膜的图像投影,有过数秒的适应,她才看见沐钧那双深黑不见底的眸子,里面凝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表情看起来很专注,仿佛是与沐钧深情对望,可实际情况并没有这么浪漫。

手好麻,大腿根本无法移动,连带脖子都不能转动,五月眨了眨眼睛,连带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下,这睁开眼和闭上眼不是没区别吗?她还是像个挺尸。

要不再闭眼,进入待机模式?

沐钧本很高兴她醒了,可那句“你醒了”却问不出口。他现在有点像半夜做贼的小偷正好被起床小便的主人抓个了正着,有种没由来的心虚。

他近日萌生的陌生情绪,并不希望五月知道,哪怕五月对他非常放肆没有男女忌讳,但他心里固执的认为她还太小,感情捉摸不定,今天或许爱你爱得要死,明天或许转头就忘了你。

四年前,她对那个少年的痴迷,不是到了难以容忍他说少年半句坏话的地步了吗?

现在她倒是不再像从前,见他就开始哭闹,找他追究那事,可她却不知道怎么迷上他了。

这也意味着,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也将此时痴迷过的他遗忘。

少女心,谁能说得清,一时的痴迷,不代表一生的深情。

所以,如果没有开始过,那就由他先掐断这些念想,否则一旦他真的认真将她当做女人来爱,他不知道能否接受五月某一天的无情遗忘。

按他的性子,一旦开始,就没有停下来的可能。如果她那时已不再爱他,他或许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占有她,将她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

强扭的瓜不甜,那对他们彼此都是伤害,可他知道自己一旦陷阱去,就如飞蛾扑火,至死方休。

沐钧神色闪过一抹不自然,本来要故作镇定的转身先逃离她的视线,却见五月“啊呼”一声,闭上了眼睛。

就好像他还没行动,她先一步选择了逃避。

“醒醒。”

沐钧不知怎么的,颦眉沉声道,声音里带起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满。

可五月很安静,仿佛刚才睁眼,眼底拿到莹蓝色的方华不过是错觉。

“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