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焱不信,肖劲更不信。

这种反复无常的人,说得话都能骗鬼,谁信谁才是缺心眼。

肖劲道:“既然门主能看出王爷有眼疾,是否能为其治疗?”

唐不休回道:“看得出,未必治得了。试试,却是可以的。”

肖劲心中一喜,问:“不知门主打算如此为王爷治疗?”

唐不休伸出手,直接扒开端木焱的眼皮,而后又摸了摸他的胸口。

肖劲疑惑道:“门主问诊,不用请脉?”

唐不休道:“本尊又不是大夫,为何要请脉?本尊倒是想到一个法子,俗称以毒攻毒,不如先去抓一些毒蜘蛛来,烤几个吃下试试。”

端木焱等人的心里,都闪现出四个带着悲情调调儿的大字——太!过!儿!戏!

端木焱心思微动,询问道:“唐不休,唐佳人…… 门主姓唐,佳人也姓唐,门主说以毒攻毒,定是善于用毒;佳人手持毒粉,是用毒的高手。本王听说,唐门中人,都善毒。一百五十年前,唐门中人突然销声匿迹,从此不问江湖。不知门主与唐门,是否有渊源?”端木焱也曾问过唐佳人有关唐门的一些消息,因为再次问唐不休,便能探出真假深浅。

唐不休眼也不眨地道:“本尊虽然姓唐,却并非唐门中人。且,本尊不信那唐门中人,比不休门中人更善用毒。”向前探了探身子,“要不,试试?”

肖劲哪敢让唐不休拿六王爷当药人随意试毒?当即道:“不劳门主费力。”

端木焱哈哈一笑,道:“看来,是本王误会啦。原本老子还纳闷,看门主年纪,应该是佳人的爹爹,可你却说是师父。现在想来,你一定是佳人的叔叔,否则为何都姓唐?”

唐不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六王爷果然有眼疾,看不清本尊这肌肤有多白嫩。墨菊坊的华粉墨说是与本尊同岁,本尊却是打死都不信的。王爷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查,那人的年纪绝对是个迷。”

到底是华粉墨是的年纪是个迷,还是华粉墨是个迷?有些话点到为止,又何必说得太透?说到底,唐不休也只是承诺要保护端木焱在失明这段时间内的人身安全而已。且,他不信端木焱为了让他保护,宁愿不医治,一直眼盲下去。在回到宫里之前,端木焱一定会想方设医治好眼疾。

端木焱不是一个心粗的人,他将华粉墨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唐不休扫了眼端木焱和肖劲的表情,话锋一转,道:“现在,谁来讲一讲有关假王爷的一切?”

肖劲看向端木焱,端木焱道:“让寒笑来讲讲,本王也想听听。”

肖劲叫来寒笑。

寒笑便从唐佳人下山开始,讲述了他们是如何错认六王爷,以及假王爷是如何收拾老大夫的。

唐不休笑得前仰后合,直抚着胸口道:“蘑菇…… 蘑菇这是要笑死本尊,好继承本尊的不休门。”

端木焱笑得直拍桌子,那叫一个痛快。

寒笑又讲述了唐佳人两次三番遇见杀手刺杀,最终留书一封消失不见。

唐不休看向端木焱。

端木焱一巴掌拍碎了桌子。

唐不休眼疾手快,直接抓起茶壶,道:“六王爷这一手,应该是师从金刚掌王人睿吧。”将茶壶嘴送入口中啜了一口。

端木焱暗自吃惊不已。他这十来年的经历,除了他自己,无人知。唐不休能凭借他一巴掌就看出他师从何人,可见其对各门派的了解如数家珍。

端木焱倒也光棍,直接承认道:“没错。”

唐不休道:“留些力气,待寻到刺客,一个个拍下去,才有趣儿。”

端木焱点头,狠狠地一笑,道:“好!”

寒笑知道名节对于女子的重要性,所以没讲唐佳人和三名男人分先后在床上翻滚的内容,但又怕这段内容关系重大,表情就显露出了几分为难。

肖劲看出寒笑有些话没有说透,但却认为这样也好。他们没必要将底儿都摆出来,让唐不休看得太透。待唐不休离开,再让寒笑说仔细。

肖劲的打算不错,奈何唐不休那双眼睛太毒。

他喝着茶水,看向寒笑,道:“那个谁,你若不能知无不言,本尊便无法抽丝剥茧,帮不了你家六王爷解惑,可怨不到本尊头上。”

端木焱想拉拢唐不休,眼瞧着有了个好的开端,自然不能放弃。再者,他也急于知道有关唐佳人假扮六王爷时发生的一切。

端木焱道:“不可隐瞒,但说无妨。”

寒笑抱拳应道:“诺!”一咬牙,这才将假王爷第一次遇刺时发生的一切都说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当然,其中还包括从唐佳人裤腿里掉出一截小萝卜的事儿。

唐不休面无表情,握着茶壶的手抖了又抖。

端木焱突然睁开眼睛,一巴掌拍下桌子,却…… 拍了个空。

肖劲十分震惊,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唐不休放缓呼吸,拉起嘴角,看向端木焱,笑道:“蘑菇顽皮,尚不知男女大防。”

端木焱点头附和道:“对对对,她哪里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在山洞里,她还曾枕着老子的大腿睡觉。”

唐不休的视线从端木焱的脸上下滑,直接落在了他的大腿上,笑得那叫一个艰涩,口中却道:“没错,蘑菇没有开窍,不懂这些。可那些懂的人,却利用她的不懂占便宜,最是可恨。千刀万剐十个来回,才好。”

端木焱缩了缩腿,正色道:“不休门主,我们似乎可以顺着这条线去找佳人。”

唐不休眯了眯眼睛,道:“这三个人是谁,你可知道?”

端木焱道:“本王虽不知道,但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唐不休勾了勾唇角,道:“百川阁主孟水蓝。”

端木焱闭上眼,笑道:“正是。”

唐不休也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时,有人来敲门。

☆、第一百一十章:本王以为她会爆

寒笑打开房门,问:“何事?”

他与人低语两句后,回过身,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王爷、指挥使大人,卑职派去寻指挥使的五十人回来了,且带回来两名东锦衣卫的人。那二人一见面便互指对方是叛徒,打得不可开交。末将已经命人将二人严加看管。”

端木焱道:“做得好。”

寒笑被夸奖,谦逊道:“谢王爷赞。”

肖劲询问:“王爷可要提审二人?”

端木焱道:“好。”

韩笑退出房间,命人将李争和王耀星简单收拾一下再将人提过来回话。

二人一进屋,便磕头在地,口称:“王爷吉祥。”

端木焱动了动手指,肖劲直接代言道:“李争、王耀星,抬头回话。”不抬头,如何看见二人的表情?

李争和王耀星同时抬头,看向屋内之人。

端木焱和唐不休坐在正位上,一个闭着眼,一个笑吟吟地看着二人。

到底谁是王爷?有些疑惑咧。

端木焱一身贵气,却只穿着平常衣物,还…… 闭着眼睛,想必是眼睛有疾,不太舒服。

唐不休衣着华丽,但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那若隐若现的大长腿,开得极低的衣领,慵懒戏谑的眼神,这若是王爷,绝对会祸乱宫廷啊!

李争和王耀星一同看向肖劲,但见他站在端木焱的身后侧,这才确定,那个闭着眼的人,是六王爷。

肖劲询问道:“你们为何指责对方是叛徒?”

李争激动道:“指挥使大人,属下等五人领命寻找王爷,却遭遇刺客,属下拼死逃离,誓要回来复命,才不枉费指挥使的栽培。”抬手指向王耀星,“他被刺客围住,若非叛徒,如何能得逃命?!”

李争一开口,唐不休就噗嗤一声,笑喷了。

李争那一口牙,竟然一颗不剩。他一张嘴说话就漏风。明明激昂的一段话,在他口中说出,充满了笑点。

李争是谁?牙齿怎么没的?他那一口牙啊,一半是被唐佳人打掉的,另一半则是被面具男子打掉的。

王耀星怒喝道:“胡说!”看向肖劲,抱拳道,“属下是被人刻意放走的。属下本以为,这是奸计,所以一直不敢走远,想要窥探真相。结果,却被属下发现,李争是叛徒!”

李争怒道:“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王耀星扬声道:“那胖子明明跌在了我的身上,后又偷偷踢我一脚,示意我逃。若非他掩护,我定然逃不脱。”

李争恨声道:“胡扯!那胖子明明砸得是我!我们不用争论,待寻到那胖子后,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

端木焱向下压了压手,肖劲冷声道:“稍安勿躁,青红皂白,总有论断。”

李争和王耀星抱拳应道:“诺。”

二人互瞪一眼,眼中有明显的恨意在燃烧。

端木焱的眼皮动了动,询问道:“你们口中的胖子,什么样?”

李争和王耀星同时想要回话,一张嘴声音就有些乱。

肖劲道:“李争先回王爷问话。”

李争应道:“诺!启禀王爷,当时天黑,看得不真切,却知道那是个白面胖子,说话阴阳怪气的,一举一动都像太监。有个面具人,也称其为福田公公。”

王耀星回道:“启禀王爷,卑职也听到面具男子叫那胖子为福田公公。卑职本想再靠近一些,多打探一些真相,奈何那些人十分警觉,卑职只跟到了一处山洞附近,看那福田公公用一个屁将面具男子崩倒,卑职…… 发出了一点儿声响,被迫逃离。”

寒笑思忖道:“杜英超曾派两名女子服饰假王爷。不想,那两名女子却被假王爷的几个屁崩得险些窒息而亡。不知…… 此事是否有关联?”

王耀星和李争同时露出震惊之色,看样子是不知道假王爷的存在。

唐不休看向李争,问:“你那牙怎么没剩一颗啊?”

李争回道:“回大人,卑职这口牙本就不结实,又接连撞了两下,都掉光了。”

王耀星回道:“是被那胖子打的!”

端木焱挥了挥手,道:“先将他们分开关起来。”

寒笑应了声诺,将王耀星和李争带了下去。

端木焱深深地认识到,自己误会唐佳人了。

那个胖子,一定就是唐佳人。

端木焱问唐不休:“不休门主,你觉得这二人,谁在细作?”

唐不休道:“无牙之人,是细作。”

端木焱问:“何以见得?”

唐不休道:“若是撞得,他脸上的皮不会如此完好,唯有被人大力掴脸,才会让牙齿脱落。啧…… 他那牙齿,也忒不坚固了。”

端木焱道:“他定是细作,被佳人狠狠收拾了。且,福田已被处死,假扮福田的人,一定就是唐佳人。”

肖劲道:“如此看来,唐姑娘假扮王爷,也是有隐情的。”

唐不休以手抚额,拉长了调调开口道:“本尊的蘑菇呀…… ”转头,看向端木焱,问:“你可知蘑菇是怎么变胖的?”

端木焱回道:“她吃了一头野猪,身体在几个时辰内悄然肿胀起来。起初,本王以为她会爆。”

唐不休又拉长了调调儿喊道:“本尊的蘑菇呀……”

端木焱的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视唐不休。若非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就是不休门门主,真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竟会是门主。怕是不休门里加上唐佳人,也就两个人吧。

端木焱的胡思乱想,正中靶心。只不过,就连他自己都认为那想法太过夸张,不值得认真对待。

肖劲道:“王爷,可要末将对那二人严加审问?”

端木焱道:“先关着,别让人死了。其中一人,定是知道何人刺杀本王。顺藤摸瓜,也无不可。”

肖劲应道:“诺。”

唐不休站起身,打个哈欠道:“折腾了一夜,着实困了,本尊先睡了。”将茶壶扔向端木焱,开来房门,走了出去。

端木焱接住茶壶,将其托在手心,问:“以你之能,可能胜过唐不休?”

肖劲道:“此人深藏不漏,许要动过手,才能…… ”

说话间,端木焱手中的茶壶竟然毫无声响地碎裂开来。

茶水流在肖劲的衣袍上,晕染开几朵茶花和几缕茶香。

肖劲伸手接过碎裂的茶壶,改口道:“末将不敌。”

端木焱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没再言语。

☆、第一百一十一章:受刑

人有大意,马有失蹄。

一直和高手过招的唐佳人,竟被自己人给放倒了。

说起来,也怪不得夏坚,奈何佳人晕血呢?

这事儿,能找谁说理去?

果然,就像休休说的,人无完人呐。

唐佳人醒来时,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发了一顿感慨。

她虽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满肚子都是坏水,哦,错了,是对敌的锦囊妙计。

她感觉身子在晃动,耳边是车轮滚滚的声音,身体没被捆绑,也没察觉到异样。看来,来人十分自负,不认为她能翻江倒海,竟连她的穴道都不屑封。

这就有些侮辱人了。不休门女侠,岂容小觑?!

唐佳人的脸上有东西,呼吸也不是很顺畅,显然被人套了块布,挡住了视线。

这是…… 几个意思?不捆绑她,却也不想让她看清楚周围。这是不想杀她呗?不想杀她掠她来做什么?甚是迷惑呢。

唐佳人张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她又仔细听了听,竟没察觉到其他人的呼吸声,但她并不认为,车里只有她,没有别人。

这一点,让唐佳人颇为忧心,顿感不妙。

她虽不知道对方是何来路,但是这番出手如此狠辣,定不会是请她去吃喝玩乐的。既然如此,那她…… 不去也罢。

唐佳人酝酿了一会儿感情,刚要有所动作,就听马车停了下来,她毫无违和感地继续装昏迷。

青衫老妇洪霞子掀开车帘,一把抓起唐佳人的后腰带,就像拖着一条死猪,将她轻松提在手上,向车下走去。

唐佳人倒也能装,竟让自己软成一团,毫无一点儿清醒的意思。

青衫老者陆野踪道:“这人主子有用,别磕伤了。”

洪霞子直接将唐佳人抛起,道:“那你提着。”

陆野踪接住唐佳人,继续提溜着走。

唐佳人觉得,她被当成了一条死鱼,被草穿过嘴巴,被人提溜在手里,等待被去鳞、剖腹、下锅的命运。

幸运的是,那根系在她腹部的腰带,要断了;不幸的是,她身边有两位高手,想逃不易啊。

唐佳人第一次为自己的命运忧虑了。

她想去寻休休,怎么就那么难?!

陆野踪提溜着唐佳人,和红霞子一起走向一间看似小富即安的民宅内。

厚重的大门关上,将唐佳人与外隔绝来开。

一间石室里,由青石堆积的墙面下,跪着四座半人高的青铜仕女。她们低垂着美艳眉眼,手捧琉璃灯盏,相貌姣美,表情虔诚,样子栩栩如生。

青石墙面上,悬吊着一些精美灯盏,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却并没有改变石室内的阴暗和诡异。

六节台阶上,青纱低垂中,隐现一张精雕细琢的塌。

塌上铺着一整张的斑斓猛虎,显然不是常人能享用之物。

虎皮上,坐着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乳白色钩金边的衣袍,脸上覆着半张翡翠面具,艳红欲滴。他的头发上有一缕白发,显出三分年纪,和七分飘逸。他的长发束起半边,一丝不苟地扣着东珠发冠。他单腿支起,斜倚在靠枕上,用拇指和食指把玩着小巧精美的酒杯,自斟自饮。

锦袍男子的身后两侧,各站四人,皆戴着黑脸面具,负手而立,气势逼人。

暗门开,华粉墨一步步走到台阶前,双膝跪下,双掌交叉放于地面,额头抵在手臂上,行了大礼,道:“恭迎主子。”

青纱内,虎皮上,锦袍男子喝掉杯中酒,垂眸看向华粉墨,打量了两眼后,柔声道:“你这次的差办得不好,让本王十分失望。”

华粉墨道:“是粉墨疏忽,请主子责罚。”

锦袍男子轻叹一声,道:“规矩,是得立起来。你是本王的人,自然更不能懈怠。粉墨一身娇嫩,若让别人下手,本王便要剁了他的手,为粉墨报仇。如此,只能本王亲自下手了。粉墨,你不会怨恨本王吧?”

华粉墨的身体瞬间紧绷,口中却道:“甘愿受罚。”

锦袍男子站起身,伸出右手。

站在锦袍男子身后的黑面男子立刻抽出一把黑色长鞭,双手递给锦袍男子。

另一名黑面男子掀开青纱,锦袍男子昂首走下阶梯,来到华粉墨的面前,轻柔地道:“就罚你三十鞭,长个记性吧。”

华粉墨道:“谢王爷。”

锦袍男子道:“还是听你叫主子,能令本王愉悦。”

华粉墨道:“谢主子。”直起身,跪在地上,等着责罚。

锦袍男子用鞭把儿挑起华粉墨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这才道:“你可知,本王最是厌恶你这满脸妆容的样子?”

华粉墨道:“西锦衣卫来寻六王爷,属下没有机会洗掉这些胭脂。”

锦袍男子冷哼一声,道:“脱衣!别糟蹋了这么好的料子。”

华粉墨的手指抖了抖,终是解开了衣带,退下外袍和亵衣,将长发轻轻盘起,以发簪束于脑后,露出布满伤痕的背脊和纤细优美的脖颈。

烛光中,那些伤痕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颜色,有新又旧,相互交错,却无法新旧更替。

华粉墨的腰肢比女子还要纤细,单看背影,定会认为这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这些狰狞疤痕,虽然丑陋,但却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唯美、血腥、柔弱、暴力,交叉出一副别具味道的香艳。

锦袍男子的呼吸重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华粉墨的背脊。

华粉墨绷紧身体,小拇指竟在微不可查的颤抖着,他大声道:“请主子责罚!”

锦袍男子眼神冰冷,呵呵一笑,道:“看来,你已是急不可耐了。很好。”放开长鞭,围着华粉墨转了一圈后,突然扬鞭,狠狠抽在华粉墨的后背上。

华粉墨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前扑,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