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伤残不论”四个字,唐佳人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就像被人敲了闷棍一般。她无力嘲讽店小二的不知半斤八两,因为她突然有些相信秋江滟的话,也许秋月白真的只是在利用她。

脑子很乱,动作稍微迟缓了一下,却是刚刚好避开了店小二的袭击。

唐佳人飞起一脚,踢向店小二的胸口。她没想要店小二性命,所以不曾下重手,也没有洒毒粉。她只想逼退店小二,好让自己离开自己。偏生,店小二也是个执拗的。他明明武功不高,却能将拿棍棍子挥舞得密不透风。唐佳人想要突围,看来需要一点儿时间。

稍微冷静一点时,唐佳人觉得,这应该是个陷阱。秋月白就算再恨她,也至于说什么伤残不论啊。二人之间,还是有着感情牵挂的。

除非,秋月白所有的感情,都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础上。

只不过,唐佳人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姨妈罢了,为何能让秋月白为其记恨休休那么深?而休休,也能为了柳芙笙独身多年?这个据说应该是她娘的女子,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啊?

唐佳人觉察出自己要出汗,于是决定速战速决。

然而,令唐佳人意想不到的事,这间看似普通的黄泥屋下,竟藏着人!

她的双脚被铁链锁住,无法动弹。

双手刚要捏碎毒丸,却被棍子敲在手腕上。

毒丸落下,被戴着手套的手接住。

唐佳人抬头一看,竟看见了望西,不由得叫出声:“望西?!”

秋月白的身边有四个随从是比较得力的助手。分别以望东、望南、望西、望北而命名。

唐佳人最熟悉望东,至于望南和望西也都有过交集,唯有望北从没有见过。

如今,秋月白身边的望西出现,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了?果然,一切都是个笑话罢了。

最可笑的是,她总觉得这个笑话演绎的是一往情深。

想必,秋月白和她的想法一样。否则,如何解释她在他背后捅得那一刀?

呵……

如今看来,宏安居的掌柜,是秋月白的人。而宏安居,自然是秋月白的宏安居。

她住在这里,正是豺狼入虎口。是的,唐佳人从不认为自己是羊。

她明知道,自己逗留在秋城,或早或晚都会遇见秋月白,可偏偏不想离开,难道不就是为了等这样一次无心的相遇吗?

挺傻的。

却没法轻易放手。

而今,一切都齐全了。

她终于要去见秋月白,要亲口问问他是不是利用欺骗了她的感情,也等秋月白问问她,是不是唐不休派在他身边的细作。毕竟,那一刀,确实是她捅出去的。

不知为何,唐佳人反倒松了一口气。

好与坏、真与假,有个结论就好。

一个女子的一生,可能会经历不同的男人。有的男人,融入血液之中,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割舍不掉,也无法分开;有的男人,成为影子,陪着她浪迹天涯,却又无法相依相偎。身边一直空着一个位置,到底能由谁牵手陪伴?

所有的想法、复杂的、简单的、多情的、疑惑的,悉数涌进唐佳人的脑海中。她,终是淡定了。

没有什么最坏的结果,唯有承受不了结果的那颗心。

望西面无表情地道:“城主有请。”

说着,一记手刀砍下。

唐佳人陷入到彻头彻底的黑暗中。

客栈里,战苍穹等人起床后,到楼下吃饭,问起唐佳人。掌柜只说出了事,那位姑娘跑出去看热闹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公子千万莫慌

秋江滟起个大早,来到岐黄馆,终于堵住了正要出门的公羊刁刁。刚要开口说话,就被由公羊刁刁身后探出的恶犬吓到了。

许是秋江滟的身上有股子黑猫的味道,恶犬瞬间提高了自己的战斗力,冲着秋江滟发出威胁的低吼声,吓得秋江滟向后退了一步,紧张地道:“神医,这狗……你你……你安抚它一下。”

公羊刁刁道:“我我我……我不敢。”心里话:敢也不做。

恶犬逼近,露出锋利的犬齿。

秋江滟的双腿发软,向后退了两步,道:“它它……它不会咬我吧?”

公羊刁刁同样紧张地道:“不不不……不知道。”

恶犬突然发出一声犬吠:“汪!”

秋江滟和绿蔻撒腿就跑,公羊刁刁则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跑。

恶犬追了秋江滟一会儿,觉得没趣,于是调转方向,去追公羊刁刁。

秋江滟见此,一咬牙,也去追公羊刁刁。

恶犬觉察出身后有人,再次掉钻方向,去追秋江滟。

秋江滟吓得面无人色,再次扭头跑。

如此反复拉锯两次,秋江滟终是放弃了尾随公羊刁刁的念头,她绕了个圈,去堵公羊刁刁。

结果,一照面,不但看见了抚墙喘气的公羊刁刁,还看见从他身后追上来的恶犬。

秋江滟想哭的心都有了。

公羊刁刁喘过了气儿,这才目不斜视的继续前行。

秋江滟发现,公羊刁刁竟在双拐。可见,他也怕那恶犬。秋江滟计上心头,对绿蔻耳语两句。

绿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恶犬见秋江滟没有被自己吓跑,心有不甘,立刻露出要撕咬的嘴脸,威胁着靠近秋江滟。突然,一个绳扣从天儿降,落在了恶犬的脖子上。

绿蔻一用力,将恶犬吊在了树杈上、半空中。

那种窒息感,令恶犬快速挣扎着,四条腿乱刨,却无济于事。

公羊刁刁打从心里觉得秋江滟这事儿干得不错,十分想装作看不见,让恶犬老老实实的挂在树干上。然,这只恶犬终究是佳人的恶犬。他就算再有想法,也不会伤害佳人的狗。

眼瞧着恶犬渐渐停止了挣扎,公羊刁刁一狠心,拔出匕首,飞身而起,割断了恶犬脖子上的绳套。

恶犬落地,虚弱地咳嗽了起来。

公羊刁刁立刻远离恶犬。

秋江滟见此,立刻对公羊刁刁道:“神医放开那恶犬,它定会报复,绿蔻,打杀了它!”

绿蔻应道:“诺!”拔出长剑,从树上一跃而,就要动手。

公羊刁刁立刻道:“且慢。这狗,是是是……是我的。”

恶犬咳够了,从地上爬起来,并没有急着扑向绿蔻和秋江滟,而是围着二人溜达着。那样子,竟像一条要伺机报复的狼。

秋江滟靠近公羊刁刁,想要寻求庇护。

不想,那恶犬见她一动,竟发出威胁的低吼声,不许她靠近。

公羊刁刁看得明白,对秋江滟道:“你你你……你有事儿,就就就……就站那说。别别别……别过来,被被被……咬残,我可治不了。”

秋江滟一边防备着恶犬,一边对公羊刁刁道:“上次在黑崖,听闻神医说能医治好江滟的鼻骨……”

恶犬:“汪!”

秋江滟一抖,缓了缓,继续道:“江滟当时因哥哥受伤一事,太过紧张,有些混乱。这两日平静下来,总觉得自己当时的态度十分不妥。所以……”微微一顿,眉眼含笑,秋波点点,送向公羊刁刁,这才继续道,“特来请罪。还请神医不要和小女子一般见识。”言毕,盈盈一拜。

公羊刁刁道:“就就……就这事儿?”

秋江滟笑道:“是啊。”

公羊刁刁道:“不不不……不用请罪。”

秋江滟面上一喜。

公羊刁刁继续道:“我我我……我不原谅你。”言罢,从秋江滟的身边走过。

恶犬突然张嘴,咬向绿蔻的大腿!

绿蔻一直防着恶犬偷袭,当即翻身跃起,同时刺出一剑。

恶犬吃过亏,这次变得格外警觉。它扭身躲开,继续去撕咬绿蔻。

一人一狗打得不可开交,也算是一种热闹。

公羊刁刁见恶犬没吃亏,就又跑开了。他怕饿犬,可偏偏恶犬总跟着他,实在是太要命了。

秋江滟见公羊刁刁走得绝情,真是恨得牙痒痒。她突然出手,用匕首偷袭恶犬,在它的脖子上捅了一刀!

恶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那么怕自己的小女子出手如此狠辣。

恶犬不知,有种人专会以柔弱博取同情。

恶犬奋力扑向了秋江滟,却被绿蔻从后面偷袭,砍伤了身体。

绿蔻几下下去,恶犬已经奄奄一息。

秋江滟解恨地一笑,道:“走!”

绿蔻尾随秋江滟离开,留下恶犬躺在血泊里。

公羊刁刁跑了一段路程,累得差点儿没昏厥过去。他靠在树上喘了良久,却没见恶犬追上了。他知道秋江滟是心思歹毒之人,也怕恶犬遭了算计。略一思量,又快步走了回去。

当他看见倒在血泊里的恶犬时,身子都随之一僵。

他走过去,摸了摸恶犬的脖子,只察觉到了微弱的脉搏。

若这里躺着一个人,他自然有办法为其续命,可面对狗,他着实有些为难了。毕竟,他非兽医,不懂得狗身上的经脉。虽无放弃之心,却十分无力。

公羊刁刁想起自己对唐佳人吹嘘,但凡剩一口气,他都能救。于是,稳了稳心神,决定死狗当活狗医。

他掏出一些救命的药丸,塞进了狗嘴里,帮助它咽下。有心回岐黄馆找人来将恶犬弄回去,又怕自己这一走,别人就有狗肉吃来。只能脱下大氅,铺在地上,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恶犬抱起,放到了大氅上。

恶犬睁开眼,看了公羊刁刁一眼,又闭上了。

公羊刁刁拖着大氅,在气绝之前回到了岐黄馆。

黄莲等人听到动静,立刻跑出来,将恶犬抬了进去,开始救治。

公羊刁刁这一忙乎,就忙乎了许久。他有心去寻唐佳人,有怕她问自己恶犬为何没跟来。只有确定恶犬还活着,他才好往佳人身边凑。

就这样,公羊刁刁一直守了恶犬身边。

恶犬偶尔睁开眼,看了公羊刁刁一眼,又因失血过多,再次陷入昏迷。

黄莲担心公羊刁刁饿坏了,给他煮了他最爱喝的甜粥。

公羊刁刁一边喝着甜粥,一边想着昨晚孟天青的异样。

黄莲道:“公子,出事了。”

公羊刁刁点了点头,却没有多大惊慌和好奇。

黄莲继续道:“有一豆蔻少女被蹂躏,还挖去了心,死得凄惨。”

公羊刁刁每天都要面对很多死亡和不幸,倒也淡定的继续喝粥。

黄莲顿了顿,道:“有人声称,看见了一怪物出现在少女死亡地点的附近。那怪物,有双猫瞳。”

公羊刁刁放下勺子,看向黄莲,问:“孟天青?”

黄莲点头。

公羊刁刁摇头:“不会,不不不……不是他。”

黄莲道:“我也不信是他。不过,公子你也看见了,自从他染了蛊毒之后,整个人都变了,竟去捉老鼠吃。若……他继续变化下去,吃人心也不是不可能。”

公羊刁刁还是摇头,道:“不是他。”

黄莲轻叹一声,道:“公子一切小心才是,千万不要再一个人出门。”

公羊刁刁没搭话,继续喝粥。

过一会儿,黄莲再此开口道:“对了公子,那个江湖骗子已经自己走了。”

公羊刁刁思考着问题,随口问道:“哪个?”

黄莲回道:“就是那个缠上少爷的假道士。我看这人手脚有些不老实,竟偷偷潜入少爷配置解药的房间。被我发现后,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些贵重的药草。他闹个没脸,就自己走了。”

公羊刁刁点了点头,继续寻思心事,可这心事转着转着,就转了回来。他问:“你说,那那那……那个假老道,偷偷偷……偷了贵重的药草?”

黄莲解释道:“是偷了。不过,被我发现了。”

公羊刁刁摇头,道:“不不不……不对劲儿。”

黄莲忙问:“怎么不对劲儿?”

公羊刁刁回道:“那那……那个老道,怎怎……怎知道哪些药草贵重?就就……就算知道,为何不直接偷偷……偷银子?!我我我……我用来配药的房间,其隔壁,就就……就是用来放银子的库房。”

黄莲一听,顿觉有礼,当即道:“公子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

公羊刁刁蹭地站起身,道:“糟了!孟天青的解解解……解药!”说着,就要往外跑。

黄莲忙道:“公子莫慌,怎么了?”

公羊刁刁站定,对黄莲道:“你速派人去去去……去三日小筑,取取取……取回解药,告诉孟水蓝,这药,可能被被……被人动了手脚,不能吃了!让让……让他寻到孟天青,就就……就送我这儿来。快去!”

黄莲见公羊刁刁急,立刻牵了马,飞奔而去。

公羊刁刁则是寻来笔墨纸砚,开始画那假道士的脸。这个人,一定是给天青下蛊毒的人!唯有寻到他,才能救天青。

☆、第四百四十二章:被困的活鼻子

在一间阴冷刺骨的牢房里,唐佳人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先是听了听动静,而后慢慢睁开眼睛。当她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时,竟笑了。

她和这该死的黑崖,是不是就扯不清了?!

原本,醒来的那一刻,她还在想,要如对战秋月白。是先声夺人,愤怒指责?还是哀怨忧伤,先听他怎么说?结果,都省了。

她被困在黑崖之下的牢房里,四肢都锁了铁链,没动一下,都会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四条铁链,通通镶嵌入石墙之内。唐佳人试着扯了扯,纹丝未动。

她想将头探入铁栏看看,奈何最近吃得不错,这头明显无法达到钻出去的标准。

黑崖下寒冷刺骨、阴风阵阵,偶尔传来几声风声,听起来都像女鬼凄厉的哀嚎。放眼望去,只能透过一片雾气蒙蒙看见令人绝望的石墙。空气中,还漂浮着尸体被烧焦后的味道,令人作呕。

牢房里,倒是有个臭烘烘的恭桶可以与她为伴。

曾经,她是下到黑崖下救人的, 如今,却成了秋月白的阶下囚。

秋月白说,囚禁在黑崖下的人,都是万恶不赦的。

看来,她在秋月白的心里,终于可以跻身进恶人一行中了。

想到这里,唐佳人觉得有点儿不服不忿。为何?这些被关押在黑崖下的恶人,又有哪个真的伤到了秋月白?依她看,她应该被关入下面那层剔骨牢中。这才是对待罪大恶极之人应有的尊重。

相然,定是那入口被堵了,所以才将她锁在这里。

唐佳人撇了撇嘴,靠在铁栏上,胡思乱想着。肚子有些饿,却没啥食欲。仰头望望天,触目之中,都是石壁。

等待,果然是让人变得暴躁、不安、乃至妥协、绝望。

唐佳人自认为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提自己出去,心中有些发毛,不知道秋月白是不是要将她一直困下去。困着不要紧,好吃好吃就行。怕的是,他要活活儿饿死她啊!

唐佳人猛地站起身,张开大嘴,就要开吼。

闹中突然闪过秋月白他爹和他家群猫一同诈尸的画面,瞬觉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真是…… 下人呐!

唐佳人闭上嘴,老老实实地坐回到地上,不敢轻易动作。

幸好,唐佳人素来知道如何安抚自己。她闭上眼,抱紧自己,继续睡觉。既然等待令人捉狂,不如一睡解千愁。

另一边,秋江滟在公羊刁刁处无功而返,却很快收到一个大惊喜。所谓有一得必有一失,也许正是这个意思。

秋江滟和绿蔻走回秋风渡,绿蔻正准备敲开大门,就见望西精神抖擞的快马而回。

秋江滟一见望西的表情,心就是猛地一跳。

望西翻身下马,一抱拳,刚要说话,却被秋江滟阻止。

秋江滟问:“你这两日是轮休吧?”

望西微愣,回道:“回小姐,正是。”

秋江滟笑了笑,靠近望西,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望西再次抱拳,应道:“诺。”策马转身离去。

秋江滟望着望西的背影,无声的笑了。

笑着笑着,她的眼中竟涌出了泪花。

绿蔻知道发生了何事,心情也格外的激动。只不过,那颗雀跃的心,转而却又跌入谷底。只因,公羊刁刁既然都不肯为小姐医治鼻子,又怎么会为城主医治腰椎?就算割掉了唐佳人的鼻子,除了解恨外,又能如何?若说解恨,千刀万剐不为过!若说有用,却是个无用的废物!

铝扣心中烦躁焦急,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她低声对秋江滟道:“小姐,就算有了鼻骨,公羊刁刁不肯,如何是好?”

秋江滟攥紧没有受伤的左手,咬牙道:“是人,就有弱点!我就不信,他公羊刁刁没有弱点,威胁不得!”话锋一转,“再者,这世间不会只有一个公羊刁刁。只不过,岐黄馆的名气比较大罢了。鬼骨手之名,也不是假的。”

绿蔻皱眉道:“鬼骨手已经好多年不曾出现于江湖了。再者,鬼骨手虽有名,有的却是恶名昭彰。奴婢曾听说,二十年前,德辉山庄的庄主得了怪病,求到鬼骨手那里。鬼蛊手可是要了庄主最疼爱的小女儿,才帮庄主医治好怪病。这么多年了,谁都不知道那个小女儿是死是活。”

秋江滟道:“传言皆不可信。传言都说,公羊刁刁最有医德,结果呢,他竟不肯为我医治。如此医德,着实令人恶心!”

绿蔻点头不语。

秋江滟继续道:“鬼蛊手都消失多年了,想寻也不那么好寻,还是得从公羊刁刁身上下手。”皱眉,“只是…… 不知道他的要害在哪儿?”

秋江滟不知,公羊刁刁的要害正在她的手里。此事,正是当局者迷。

绿蔻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小姐,你可记得,那公羊刁刁曾要为了那个贱人殉情!”

秋江滟思忖着,突然就绽放了笑颜。她道:“对,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儿?公羊刁刁的弱点,已经在我手中了。哈哈哈…… 哈哈哈…… ”

绿蔻忙按抚道:“小姐切勿太过高兴,此事还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