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忙道:“别别,那东西容易生锈。

我这脸毁了,还有一把子力气能给干些粗活不是?给公子寻吃食这种粗活,哪敢劳烦您老人家。”

权叔道:“行了,不用嘴上抹蜜了。

你且忍着,老夫帮你把牛针挖出来。”

一抖手,拿出一颗药丸,“把这个吃了,止痛。”

阿坤拿着药丸略显犹豫。

权叔道:“怎么?怕有毒?”

阿坤忙笑道:“哪能呢?!”忍着痛,用颤抖的手将药丸塞进了嘴里,直接咽下。

权叔取出薄如翼的一把小弯刀在火上烤了烤,唇角露出一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幽幽道:“阿潘,你太弱了,且让老夫帮帮你吧。”

阿潘遍体生寒,想问权叔要做什么,却渐渐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秋江滟和绿蔻听到动静,皆披上衣服隔着门板听起了动静。

绿蔻问:“小姐,你听这声音…… ?”

秋江滟道:“别管。”

言罢,躺回到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绿蔻回到榻上,看向秋江滟,问:“小姐,我们真的不回秋风渡吗?”

秋江滟问:“你要回吗?”

绿蔻立刻摇头,道:“小姐在哪儿绿蔻在哪儿。”

秋江滟转过身,背对着绿蔻,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

黑暗中,她伸手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痕,一遍又一遍。

另一边,孟天青就像一只灵巧的猫,在月色中上蹿下跳快速奔跑。

孟水蓝带着属下追来追去,最后却还是跟丢了孟天青。

寻了一会儿,发现墙下有个狗洞,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孟水蓝为了弟弟也是拼了,当即率先钻入狗洞,却是再也不见孟天青身影,只能暂时先返回东风客。

至于唐佳人,则是与唐不休两个人一同在黑夜里溜达着。

唐不休在左,佳人在右。

佳人有心回东风客,想要往左拐,唐不休压着路,不让她过。

佳人若是绕圈往右拐,唐不休就会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她跟着他。

唐佳人在心里哀嚎:这大半夜的,到底要去哪儿啊?!

佳人有心问问,却十分清楚的知道,问也白问。

就算休休给出她一个答案,但最后二人的终点,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地方。

唐佳人暗道:干脆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好了,看看他到底去哪儿!

两个人默不作声,就这么埋头走着。

夜里寒风瑟瑟,感觉脚下的路却越发偏僻。

若非身边之人是唐不休,唐佳人一定会认为,这人要拐了自己去毁尸灭迹。

许是唐不休也发现自己走错了,于是带着佳人又向另一条路绕去。

唐佳人打了个喷嚏。

唐不休站定,对唐佳人道:“为师记得这附近有一家面馆,卖得鱼肉面特别鲜美。”

唐佳人伸出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道:“在那边。”

唐不休点了点头,道:“哦…… ”一伸手,抓住佳人佳人的手,往佳人指的方向走。

唐佳人一用力缩回手,道:“这个时辰,胖大婶收摊了。”

唐不休又点了点头,道:“哦…… ”

他表面特别淡定,内心却哭嚎道:怎么就不让牵手了呢?怎么就离为师那么远了呢?不行,坚决不行!为师还能活四百来天,去除吃饭睡觉所剩无几,蘑菇,你不能不要为师啊!

唐不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用眼尾偷偷扫了佳人一眼,问道:“冷吗?”

唐佳人有些冷,却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回了句:“不冷。”

唐不休道:“这样啊…… 为师有些冷,尤其冻手,你帮为师捂捂吧。”

说着话,将手伸了过去。

唐佳人看着递向自己的大手,为难了。

唐不休看似随意地一笑,道:“为师逗你玩呢。”

缩回大手,双手抄袖,慢慢向前走去。

唐佳人忙跟了上去,道:“回东风客那么走,有些远呢。”

唐不休望着漫天星子,幽幽叹了一声,道:“蘑菇,曾几何时,你与为师在一起,会嫌路途遥远?”

唐佳人心中一痛,垂眸不语。

其实,她不是嫌路途远,她是怕横生枝节。

她已经答应秋月白,要照顾他后半生,怎能食言而肥?她知道,唐不休在自己心里的重量,怕自己左右摇摆,所以想绝了这份藕断丝连。

佳人满腹心事,唐不休突然站定,吓了她一跳。

唐不休垂眸看着佳人,眸光不再璀璨,反而如同两湖墨池,在岁月的洗涮中,泛着笔者不为人知的孤寂与苦涩,以及浓到令人无法呼吸的深情厚爱。

他说:“为师真想与你一步步走回家去,你可愿意?”

回家?那是她曾经的渴望,甚至有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只是,时过境迁,她埋葬了那份想法,且装作不再在意。

人实在太过奇怪,有些事装着装着就当真了。

甚至连自己都能不相信,自己还有与他一同回家的渴望。

唐佳人被唐不休的气息包裹,顿觉得无法呼吸。

然,这一次,她不想逃,她想和他说清楚。

既然她与秋月白已经有夫妻之实,就不应该拉着这个牵着那个不放。

她以为的稳妥,其实都建立在了自私之上。

割舍。

必然要痛。

然,对感情的坦白,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唐佳人堆积了一下勇气,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如同要上场杀敌的女将军,瞪着双眼,杀气腾腾地开口道……

唐不休实在是太了解唐佳人了,更甚者,比了解他自己都了解她。

有时候,他会想,如此了解一个人,为何还喜欢到了心尖上去?答案是无解。

也许,尽管了解,却非掌控,蘑菇是个鲜活的女子,总能吸引他的目光,无意间波动他的感受。

因为了解,所以唐不休不会让她先开口。

唐不休赶在佳人吐出第一个字前,道:“你不愿意,也是自然。

为师…… 确实对不起你…… ”

☆、第五百零八章:大混蛋的实锤表白

唐不休一句话,堵住了佳人的千军万马,令她战鼓骤停,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不上不下,卡得难受,却也因满腹的好奇,忍着等下文。

唐不休苦涩一笑,道:“为师当初弃你,你一定怪为师对不对?”

唐佳人缓缓吐出憋在胸腔的那口气,点了点头,道:“怪了,也恨了。

不过,我后来想明白了,你是怕我不安全,才将我扔给秋月白的。

不过,你还是做错了。

你不应该扔了我和清荷走。

我当时恨透你了,就不想再喜欢你了。

我…… ”

唐不休竖起食指,放在佳人的唇上,道:“嘘…… 你先听我说。

我说完,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好不好?”

唐佳人闭嘴点头。

唐不休道:“既然你知我为何扔下你,便知我不舍得你受一点儿伤害。

此事过后,我追悔莫及。

多少夜里,我都在想,我怎么能亲手把你推出去?蘑菇,为师后悔了。

为师开始到处寻你,却遍寻不到。

你知道,为师就是一个路痴,走不明白脚下的路,却一心要寻到你。

你频繁出状况,每一次都九死一生,我却不能在你身边。

若你因此而亡,为师定不苟活于世!”

唐佳人的心一颤,那种被刻意掩瞒的感情,似乎要破土而出。

她紧紧攥着拳头,生怕自己哭着扑进唐不休的怀里。

唐不休伸出手,抚摸着佳人脸侧的发丝,道:“蘑菇,在为师的心里,自始至终,除了你没有任何人。

无论是柳芙笙还是清荷,都不曾占据为师的心。”

用手点了点胸口,“这里,唯你一人耳。

情之所起,如此;情之所终,不变。”

唐佳人的腿有些发软,身子向后退了退,后背撞在树上,挺疼,她却闭紧嘴,不吭声。

一丝笑意在唐不休的眸中划过。

他向前两步,将一只手撑在树干上,垂眸看着佳人。

唐佳人一颗心乱糟糟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她想要开口说话缓解一下这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却因还记得自己曾答应过唐不休什么,只能紧紧闭上嘴巴,红着脸,屏着呼吸,扭着身子,如同一只蝉蛹般在唐不休的怀里转过身,背对着他。

如此可爱别扭却又遵守诺言的佳人,连害羞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唐不休多想将她揽进怀中,恣意疼爱,却要生生忍了,不敢太过孟浪。

蘑菇还是蘑菇,却也是正宗的毒蘑菇,稍有不慎,定会被她毒死在这人迹罕至处。

唐不休盯着唐佳人露出的一截白嫩后颈,久久不语。

唐佳人等了半天,也不见唐不休继续说话,紧张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唐不休低下头,在佳人的后脖子上轻轻一咬。

柔软的触觉,微痛的感觉,滚烫的温度,令佳人的身心都为之颤抖。

原本塞得满满的胸腔,瞬间挪出很大一个空间,声声回荡这一句话:他咬了我的后脖子!咬了我的后脖子!

第一次,总是最难忘的。

佳人十分清楚的记得,她被采-花-淫-贼掠去后,秋月白带着恶犬赶来救她。

那次欢爱,他曾不只一次啃咬她的后脖子。

微微刺痛的感觉,带来了无法形容的酥麻,让她柔软成了一湖春水。

如此熟悉的感觉,完全一样的力度,啃食中带着一点点儿惩罚的味道,是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口吞下腹的炙热情感。

若说唐不休的真情表白,令唐佳人心神荡漾到不知所措,那么这一咬,就如同一只小锤,在已经裂缝的城墙上轻轻一锤,让佳人在无法控制的颤栗中抖成筛子,让厚重的城墙在顷刻间轰然倒塌、碎裂成片。

女将军还未出招,便兵败如山倒。

胜败已分,佳人却不肯脱下战袍。

她不相信,自己竟搞了这么一个大乌龙。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那晚的那个男人,一定是秋月白!一定是!

若是唐不休这一吻发生在两个时辰前,她尚未与秋月白谈心,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地接受这个可爱乌龙。

要命的是,她言之凿凿地对秋月白说,他俩的第一次都给了彼此,并与之讨论了一下痛不痛的过程。

现在,让她接受自己搞出的大乌龙,简直比掴她百十来个大嘴巴子还令人接受不了。

唐不休发现了佳人的异样,伸手抚了下她的后颈。

唐佳人突然伸出手,用力抱住面前的大树,如同一只小熊般,蹬着腿向上攀爬了一段距离,不让唐不休触碰她。

唐不休的眸子里荡出了柔情似水,仰头望着佳人,张开怀抱,道:“要逃到哪里去?下来,为师抱着你。”

唐佳人僵硬地抱着树干,看都不看唐不休。

唐不休又好气又好笑,干脆也爬上树,与她面对面,道:“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唐佳人转开头,不看唐不休,继续向上爬。

唐不休继续追。

唐佳人继续爬,直到一头撞在树枝上,发出一声闷哼,她才瘪着嘴,就像打滑梯一样,向下出溜去。

唐不休忍着笑,也下了树,抱着树干看向唐佳人问:“这么出溜,不疼吗?”

唐佳人看向唐不休,眼泪瞬间掉落。

唐不休本在忍笑,见佳人突然掉下了金豆豆,心中就是慌了,忙绕过树,一手揽过佳人的腰肢,一手在她身上轻轻揉搓,口中还哄道:“怎么哭了?是不是出溜痛了?瞧你皮的,上下出溜。”

唐佳人低头看向那只揉搓着自己的大手,哭得更凶了。

唐不休忙收了手,将其抱入怀中,拍着后背道:“好了好了,为师将树皮剥了给你赔罪好不好?”

唐佳人抽搭道:“关树什么事儿?”

唐不休将唐佳人两只小手往自己的腋下一塞,戏谑道:“那剥了为师的皮好不好?”

唐佳人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

唐不休罩着唐佳人的鼻尖亲了一口,道:“别哭了,为师就是见不得你哭。

你一哭,为师的心就要先碎上几块。

为师得保护好自己的心,留着给蘑菇炒肝片吃。”

唐佳人吸了吸鼻子看向唐不休,本想问一问那晚到底是不是他,可这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这世间,怕是再也没有比她还糊涂的女子了。

佳人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委屈,当即抽出手,锤向唐不休的胸口,怒道:“都怨你!都怨你!你自己拎不清,把我扔了,现在又要捡回来,都不管我经历了什么!也不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别人!甚至都不给我一点时间耍耍脾气!你真是个大混蛋!最大的混蛋!”

唐不休抱住佳人,闭着眼,艰涩地道:“是,为师是最大的混蛋。

为师知道,你喜欢秋月白,为师不为难蘑菇,却要考验一下他的真心。

两年,蘑菇,我们就用两年时间看一看,若秋月白一直真心待你,为师…… ”微微一顿,“为师同意你们在一起。”

心中暗道:两年后,若自己真的寻不到救命药,将蘑菇交给秋月白和公羊刁刁,倒也放心。

若自己福泽绵长,有幸能陪佳人白头偕老,以十八年的感情基础为脚,想踢掉秋月白还不易如反掌?只要蘑菇肯接受他,其他人又怎能成为问题?只是…… 说出那番话,却也着实令他心痛不已。

唐佳人哇地一声哭出来。

为她自己,也为秋月白,更是为了唐不休。

她一想到,自己无法接受清荷在唐不休身边出现,却又想强迫唐不休接受秋月白,实打实地认为,自己才是那个最坏的混蛋!她没想到的是,休休会直接将此事挑明。

她有多欢喜,就有多自责、多内疚。

她想大声推翻休休的说法,说自己不会考察秋月白两年,她会和他回家去,再也不问世事,再也不搭理任何人。

可是一想到秋月白静静坐在四轮车上的样子,有些话就无法说出口。

蘑菇明明是爱着休休的,那么深刻,不容模糊,就算她曾亲手将其埋葬掉,却架不住这感情会诈尸,又欢欢实实地从坟墓里蹦出来找她要拥抱。

蘑菇明明是喜欢秋月白的,却因那该死的乌龙和背后一刀,让感情变得厚重、无法割舍。

误会也好,分离也罢,绕了一圈后,她又回到他身边。

二人满身是伤,却还想要拥抱。

明明抱在一起会很痛,却渴望对方的体温,给心灵温暖。

唐佳人哭得撕心裂肺,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实则,不过是被宠得太多,终于良心发现哭了一场。

唐不休最见不得的就是佳人的眼泪。

因为她不会轻易哭,所以这眼泪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唐不休拍着佳人的后背,柔声哄道:“乖,不哭了,都是为师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