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毫不犹豫的接过我手中的药丢进口中咽了下去,“我以为你会直接杀了我。”

别说他,连我自己都以为我会杀了他。

我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多少,以我小心翼翼的行事风格,取他性命才是第一选择,可是我知道,我又一次下不了手,和当初‘寒雪峰’头的理由一样。

他有一张象沄逸的脸。

“你应该知道‘日夜双侠’的毒药除了我们无人可解,从今天起,穆水如知道的任何情况,都是我想让她知道的,你懂吗?”他被我扯开的衣衫下,结实的胸膛被月光染成柔亮一片,我悄悄的别开了眼,“我不杀你,是不想那狐狸起疑。”

“知道了。”他静静的出声,“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看看他的眼,“明天带我去‘千机堂’的堂口,我要买消息。”

“是!”没有我的命令,他根本没有拉上衣衫的意思,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身体,我心头一动,总觉得此刻的他,与我第一眼看见的那个苦苦哀求的人,不一样。

“流波!”我叫住他离去的脚步,抬起思索的眼,“刚才引开官兵的人,是不是你?”

他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悄然离开。

真的是他,我果然看走眼了。

能入皇宫引开追兵,他的功力绝对不是当初在‘寒雪峰’表现的那么弱,更不是在我眼前的展示的所谓花架子。

流波啊流波,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奇怪的‘千机堂’

春日的暖阳,和煦柔媚,可以湖边漫步,柳浪闻莺;也可以清茶一杯,吟诗作赋;再不济,也能高枕无忧好眠一梦,怎么也不该灰头土脸,象刚从地窖里钻出来的老鼠。

“哎,叫你走吧,非要看,你看你看,把你都弄脏了。”我一边埋怨着一边伸手小心翼翼的拂去子衿头上的蜘蛛网,“不过是修缮王府,有啥好看的?”

他抖抖脑袋,袖子拭上额头擦了擦,结果又多了条灰黑的痕迹,看看袖子上,早不知道染了多少灰尘。

都怪那个该死的白菊花,大清早的在‘怡情阁’门口嚎,说什么王爷不在王爷府接圣旨,要在青楼接圣旨是多么的遗笑世人,我不回去接旨是多么的对不起母皇父后,对不起天下百姓,更对不起她苦守王府三载的忠仆之心,等等等等。

总之一句话,我回来了,在被她的声音刺激到头晕目眩耳失聪之前,我施施然的牵着子衿的手,大大方方的迎接圣旨。

在我双手接过圣旨的瞬间,传旨伺人的手一挥,数百宫廷巧匠冲进我的王府,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修葺工程,让我不得不感慨,幸好我真的回来了,这要是在‘怡情阁’,猛一下看到这如狼似虎的女人山贼抢劫般,得吓弯多少可爱的小鸟儿。

我想跑,子衿倒是兴致高昂,非要参观下所谓的御用工匠是怎么工作的,这下好了,我们彻底成了两只土拨鼠,随便抖抖,都能抖出一斤土来。

白菊花如同逃难的灾民一般,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底色了,急急忙忙的拽着我,“王爷,您还是和这位爷出去吧,别脏了您的身子,以后有的是时间欣赏。”

“这院子真大。”子衿捂着嘴,不由的发出感慨。

“是啊是啊。”白菊花的眼睛里闪着光,那种闪亮的眼神比看到一堆金子在面前还开心的望着子衿,“将来你为王爷多生几位小主子,这才有活动的地方嘛。”

子衿优雅的微笑,脸上薄薄的浮起红晕,只有我内心有些不自在。

牵起他的手,我看着空旷的院落,突然没来由的冒出一句,“也许,不会有小主子。”

对上子衿古怪的眼神,我挤出没有笑意的笑容,没有解释。

以前的我,绝对谈不上洁身自好,可是无论是青楼花酒还是带回家的小爷,从来没有一人有幸拥有我的孩子,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决定一生只要沄逸一人,他的身子本就承受不了生产的危险,我也就更懒得去深究。

一副卷轴被青砖压着,露在外面的一角已经泛起了黄色,被风折起角度中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墨色。

我蹲下身,扒拉着砖块,被砖石青苔污染的画卷上,一张秀丽的容颜慢慢浮现。

男子美丽面容上,紫色的大眼斜睨着,唇角撇出愤愤的鄙夷,脸蛋绷的紧紧,双手抱肩,蕴含着不屑和冷然,刹那的表情上,还残留着青春的纯净。

这个表情,分明是对作画人的不满与痛恨,却又带着三分嗔怪,两分恼怒,还有两分的难为情。

“啊!”白菊花看到我手中的画,指着画中人一声低叫,“那个不是……”

“我的画你也乱丢,小心我扣你半个月银两。”将画仔仔细细的卷好塞入她的手中,“再丢了看我怎么罚你。”

她撇撇嘴,独特的大嗓子让我怎么也忽略不了那‘小声’的咕哝,“人都不要了,珍惜一副画干什么?”

我猛的一瞪眼,寒烈的气势勃然而发,她吓的一缩脖子,刺溜一声飞快的跑了。

一双手,按在我的肩头。

我抬起眼,对上他的微笑。

抱着他的腰,我的脸贴在他的小腹,声音中夹杂着一些我自己都莫名的情绪,“子衿,我曾做过很多错事,负过很多人。”

他的手,温柔的抚过我的发,声音如风儿一样轻,“那你会不会负我?”

手搂的更紧了,我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当年不懂珍惜,如今懂了,却是我欲爱而人不在。”

“是你的,历尽磨难都会回到你身边,不是你的,无论当初怎么珍惜,都会离开你。”

他是在告诉我,他和沄逸的区别吗?

我拥着他的腰身,深吸一口气,闷闷的出声,“子衿,有你真好。”

他抚摸着我发,也抚平我心头的苦。

————

街边普普通通的铺子,卖着各种朝圣用的香,偶尔有善男信女进出,看不出一点奇怪的痕迹。

我施施然的走进铺子,“老板,我买这里最好的香。”

憨厚的老板头也不抬,“最好的香五千两。”

“我出五千两黄金,你卖不卖?”

他抬起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手一指后院,“客官,里面请。”

朴实的内院,没有任何花俏修饰,角落的香炉中燃着袅袅檀香,我刚一落座,老板的茶已奉上,“客官,你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九音’皇储的下落。”

他一愣,笑容堆满脸,“‘千机堂’虽然消息灵通,却绝不参与朝廷之争,对不起帮不了您。”

我一声冷笑,“不参与朝廷之争?那我当初的下落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既然我没有蒙面,他应该很清楚我的身份。

他憨厚的一笑,“有人出重金,买三年内在江湖中突然名声鹊起的豪侠身份,我们卖的,只是武林高手的名单。”

还真是全面撒网,一个不落。

我苦笑着摇头,“天下间谁的医术最高明?”

他手一伸,“五百两。”

在我将银子递进他的掌心时,他思索一会,“天下间医术名气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沧水’国御医吴飞星,一个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鬼医’朱春凤,他们两人暗中为争天下第一妙手的名头,每年相约在‘沉香山’斗医一日,不仅涉及疑难杂症,圣药仙品,还包括解毒,巫蛊,十年斗下来,一直未分胜负;却在两年前,两人同时宣布不再斗法,一笑泯恩仇!那是因为,有一名青衣男子,不但轻松的将他们所有的毒化解,甚至举手间布下他们难解的毒,据二人所说,那人行针布药的手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已经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令二人甘拜下风,从此握手言和;你若问医术最高者,应该是这名叫柳梦枫的男子。”

我眼神一亮,“他在哪?”

他手又是一摊,“三千两。”

看看手中的银票,他咧嘴笑着,“柳梦枫性格古怪,居无定所,你若是现在去找,我当然给您他现在的落脚处,若是您三两日后去,只怕便换了地方,不如您匀出个时间,什么时候寻人,什么时候找我要。”

点了点头,我在桌子上放下千两银票,“我想委托‘千机堂’替我寻找一人。”

他飞快的将桌上的银票收入袖中,“什么人?”

“南玉镜池!不是朝中人,也不是武林中人,无父无母,三年前从‘逍遥王府’中离开,行踪不明。”

他一拱手,“您放心,三个月内,‘千机堂’若寻找不到他的下落,定金双倍奉还。”

扑啦啦一声,院子里落下一只雪白的信鸽,咕咕的叫着,老板脸色一变,匆匆而出,再回来时,看我的脸色变的极其古怪,不再大咧咧的坐在我对面,而是咽咽口水,轻轻的把那四千五百两银子推回到我的面前。

“这个,这个,您收回去,在下,不,小的,小的不敢收。”

“嗯?”我心中不快,“你不做我生意?”

他连连的摆着手,“不是,不是,我,我只是不,不能收您的钱,您有啥,尽管问,尽管问,您要寻的人,我,我一定尽力寻,绝不拖延。”

一只鸽子,半盏茶的功夫,他怎么变的这么奇怪?

一直站着不敢坐下就算了,那脸上堆起的谄媚笑容看的我心中乱毛一把,他的腿还微微颤抖着,偷眼望着我。

“朝堂之事能问?”

他连连点头,“只要知道的,都告诉您,别人买走的,也能,也能告诉您。”

“不要银子?”

“不,不,不,不,不能要您的银子。”

我端起茶,冲着他诡异一乐,“那先告诉我,是谁给我这么大面子,能让‘千机堂’连信誉都不要了。”

他看看我,几次张嘴又憋了回去,“这个不能说。”

我站起身,抬腿就往外走,“那算了,不问了,能知道我上这来的人,也应该会知道你惹我不快了吧?”

“别啊!”他猛的跪倒在地,抱上我的大腿,“堂,堂主的命令,您,您别为难我。”

堂主?‘千机堂’的堂主?

在我印象中,这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人物之一,我从来没有机会与他打交道,为什么会因为我连信誉都不要了,封存的消息也送给我?

我慢慢的坐了回去,“那你有什么消息是我需要的?”

在我询问的目光中,他吐出了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两个月前,‘九音’内乱,无数难民开始四散奔逃,就在那个时候,每天都有数十上百的难民反而从‘沧水’涌入‘九音’境内。”

“从‘沧水’入‘九音’?”我一声冷笑,难民都是从危险往安全的地方跑,我从来没听说过从安全往危险地方跑的,还一天这么多,这批人,可疑。

“他们没有武器?”若是士兵混杂,没有武器怎么打?若有,是怎么进的城?

“没有!”他摇摇头,沉吟半晌,“不过三日前,有一只百人商队沿‘沧水’和‘云梦’的边境,不日即将抵达‘九音’境内。”

“什么?”我大惊失色,这个消息为什么‘云梦’没有收到?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所谓商队押送的,极有可能就是兵器。

“三日前,也是‘沧水’五万大军由西向‘云梦’逼近的日子,难道竟然是调虎离山的障眼法?”我喃喃的,猛的站起身,对他一拱手,“替我向堂主道谢,上官楚烨告辞。”

拜访山贼

‘岩沉山’位于‘云梦’之北,‘沧水’之南,‘九音’之西,标准的三不管地带,加上穷山恶水,久而久之百姓是越来越少,山上的土匪是越来越多。

都说土匪是检验一个国家是否富庶的标准,越是民不聊生越是落草为寇,不过这三国交界的地方,我不知道到底是该哪国的国君反省,还是大家都有责任?

三不管的地方,没有了严酷的政策逼迫,自然也开始不断的聚集人,于是就有了,平时是百姓,有生意时是土匪的特殊人群。

这陡峭的山壁间,纵跃着两条人影,飞快的靠上顶峰,如浮光掠影,白驹过隙,当偌大的寨门挺立在眼前时,终于慢下了脚步。

“什么人?”就在我刚刚落下身体的时候,一身大喝已经响起,女人手中的鱼叉伸在我的眼前,眼神中的不友善凶猛的刺向我。

与此同时,身后楼上的人影也停下了巡视的脚步,远远的打量着我。

我一只手指,拨开眼前锋利的尖刃,“别这样嘛,我找你家寨主,想谈些事。”

她的警惕没有放松半点,口气更是冲上天,“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我轻嗤,“似乎,你有点不够资格问我的名字,不如先请寨主出来。”

她的武器再次伸到了我的眼前,“威寨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我眼睛落在她涨红的脸上,堆起满脸的笑,“别这样嘛,都说威寨主名震绿林,更是人人景仰大名,你就让我见下吧。”

“你一看就不象是好人。”她晃晃手中的武器,“赶紧离开。”

我抽搐着脸,手指指向自己,“你见过如此真诚可爱,无辜坦白,忠厚老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子见了轱辘转的姑娘吗?你看我的额头,上面明明刻着两个字,好人!”

女子不耐烦的打开我的手,“滚!”

就在她一个字出口的同时,我身后的一条人影突然旋风一样的动了,右手极快的抓上她的鱼叉,反手一折,断裂声起,尖刃已经对准了她的喉咙。

她嘴巴张的老大,一双眼睛逐渐往中心靠拢,盯着闪光的刃尖,我抓着她的手,“放松,斗鸡眼了。”

她哆嗦着,舌头打结,“放,放不松,你,你把东西拿,拿开。”

“你说我好人,我就拿开。”眼神一撇,寨楼上巡视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我捅捅流波,“她刚刚叫我滚,我不懂怎么滚,让她教教我。”

斗笠下的流波看不清样貌,他只是将手中的刃尖向前送了送,刺破她的肌肤,顿时杀猪般的惨嚎在我耳边回荡,“我滚,我滚……”

在我的目光中,她缓缓的蹲下,我笑嘻嘻的凑过脸,“滚的不圆我就插一刀,滚的不漂亮插两刀,滚的让我不满意插三刀,不滚够万儿千百下的,插满你一身的洞,记得从这里滚下山,再从山下滚上来!”

她双目呆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嚎出声,在眼泪飞出的瞬间,两管黄黄的鼻涕从鼻子里缓缓滑落,爬向唇边。

“喂,不许嚎!”一声令下,眼泪顿时收回,快的让人咋舌。

“不许流鼻涕。”

咻,两管黄虫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回……

她惨兮兮的望着我,“我,我去禀报寨主,您,您放了我吧。”

我嘿嘿冷笑,看着她身后的寨门缓缓打开,一列人拥着一名女子走出大门,“你似乎已经没用了,我想留着也……”

话还没说话,她两眼一番,丢给我两个大白眼仁直接昏死过去,一滩烂泥般咧在我的脚下。

远远的,人群簇拥着的女子停下脚步,一双豹子眼闪着精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我挂着无害的笑容,对她抛去个美美的飞眼。

两人目光相撞,彼此探索着。

她膀大腰圆,手臂赛我两个粗,鼓胀着肌肉的结实感,全身上下洋溢着草莽之气,大掌中抓着一柄铁枪,枪身银亮,居然是纯钢打造,在枪身落地重重的一顿之下,我清晰的看见她脚边的地面一沉,呈龟裂状散开。

不过她的眼神让我很不爽,非常不爽,那是一种鄙视,藐视加蔑视的中合体,她鄙视我风摆杨柳的瘦弱身体,她蔑视我比男人还漂亮的容貌,她藐视我要靠着护卫才能逞凶。

她高高的挺起胸,用下巴向我打招呼,“你男的女的?”

我的泪水倒飞向天际,关爱的手亲切的摸上胸前,虽然我的衣服宽松了点,虽然我刻意的没挺胸收腹,但是我的声音清脆动人,和男人的低沉沙哑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就算她没听到,难道没看见我的衣服是标准的女子装束吗?

毫不犹豫的,我抓起流波的手狠狠的按上我的胸膛,非常有力的在高耸处上下揉了揉,“告诉她,有没有?”

他似乎被点穴了,直到我放开手,他的大掌还紧贴着我的胸,如一尊石雕般,僵硬……

我的脸慢慢拉长,不满的瞪着他。

真的有这么小?他已经抓了半盏茶的功夫了,居然还没摸到?

“你是谁?”好魄力,声音如洪钟般嘹亮,打破了我的尴尬,也终于打掉了流波粘在我胸上的爪子。

他迅速的转身,半侧着脸,躲闪着我的目光,天知道那么厚的一个斗笠我什么都看不到啊,有必要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