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的夜也动了,象一张纸片般,顺着卓白衣的掌风飞了起来,银衫飞舞,鹤翔天际。

空中的他身型一变,由慢突然转快,脚尖连踢,凌厉的风声将对手整个笼罩在攻击之中。

卓白衣不断的摇晃着,好象是风中的残烛立足不稳,我的耳边更是惊呼连连,只有我暗中点着头,她这几下已经将夜的攻势全部化解,虽然难看却实用。

两人再次落回到地面上,卓白衣的脸色已经有些泛白,夜却依然悠闲的摇着扇子,蒙面的好处,哪怕你已经要吐血了,只要姿态够美,也足以震撼对手。

夜的手指如兰花般伸出,一排劲风从掌中射出,卓白衣不断倒退着,脚下是一排排指劲弹射出的深洞。

死人夜,老娘的武功也偷学?

虽然只是形似,杀伤力一样强悍。

卓白衣不断的拍着掌风,想要化解夜的指劲,可是那绵绵不绝的指风犹如海水连绵,抵御了一波又是一波,她的武功是以厚实见长,而夜的飘忽阴柔让她极难抵御,速度太快了,快到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夜的旋转飞舞,让人无法捕捉他的身影,冷不防的一道指风飞了过来,打在卓白衣的身侧。

我忽然发现,夜并没有下杀招,而是一步步的逼着卓白衣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是擂台的四个角,高高的竖着旗杆,插着武林大会比武的旗帜,招展中气势十足。

就在卓白衣后背靠上旗杆的一瞬间,夜的手掌忽然轻飘飘的连拍,只是掌心的朝向似乎有些高,不似对着卓白衣,而是旗杆……

我笑了,死夜,懒的抽筋,连打架都不愿意费力。

“喀拉……”旗杆猛的一晃,突兀的从中间倒下,卓白衣失去了依靠,身体猛的一晃就往台下坠去。

她身体一动,正要扭动身体转回之时,那旗杆带着旗帜飘飘的落下,硕大的旗面突然照上了她的身体,将她的视线全部遮挡。

而此时的夜,并没有趁胜追击,轻飘飘的一退,落回场中,“刚才是意外,盟主请继续。”

跃回台上的卓白衣,反而无法继续打下去了,面色惨白,一咬牙,“输了就是输了,对敌之时若有意外,在下已然身死,日侠果然不愧是心胸广阔,卓白衣认败。”

这一句话,不啻于掀起了轩然□,所有人还在惊愕于一场打斗就此结束,武林盟主就这么换了人。

几乎在同时,两个声音远远的爆了出来,嘶哑的破锣嗓子叫嚷着,“她不是日侠,不是日侠!”

“对,对,对,她不是日侠,我们拿性命担保!”

日夜重逢

这两嗓子一出,再次哗然。

只看到人群被用力的分开,两个身影拥挤到台下,一个人用力的跳起身,扒拉着擂台,挂在擂台边,小腿用力的踢着,屁股艰难的撅着,试图拱上擂台,旁边一个指着夜大叫着,“你不是日侠,你为什么冒名?”

那个爬着的人一回头,“小竹,顶一下,我上不去!”

叫嚷着正厉害的人恍然大悟般醒了过来,两只手一伸,推着姐姐的屁股,好不容易把大竹给推了上去,大竹大汗淋漓的爬了上去,一反身伸出手,“我拉你,快上来!”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就看到两个笨拙的身影在擂台边蹬着,那个小竹一边爬,嘴巴里还不忘记冲着夜直骂,“就你这德性,还说自己是日侠?你也不看看,你哪有日侠的潇洒,我不管你是不是新的盟主,反正你他妈的就不是日侠!”

“就是,就是,日侠的名声怎么能让你这样的人糟蹋了,遮遮掩掩,不敢拿真面目见人,你拿什么和日侠比?”

台上的夜,手握着折扇,已经忘记了摇。

台下的我,目瞪口呆,这,这两个宝怎么出现了?

不过也好,有她们,至少有了镜池和柳梦枫的下落。

夜的手一停,不过片刻又恢复了以往的随意,折扇摇着,“你们说我不是日侠?那我是谁?”

两个人对看一眼,毫不犹豫的往夜面前一站,根本无视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胸脯一顶,“我管你是谁,反正你不是日侠。”

夜站在那动也不动,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们,声音颇有些玩味,“说我不是日侠,那你们又是谁?”

“我们是……”

两个人再次对望一眼,同时一跺脚,一人一只手放在胸前,仰首苍天,“我们就是亘古宇宙盖世无双天纵奇才神功无敌偷遍天下无敌手的日夜双侠——的徒弟日夜小神侠。”

“噗……”夜的身体摇了摇,晃了晃,低下头不住抖动着肩头,那个节奏之快,就要抽风抽昏过去了。

“怎么样?”两个人高昂着头,气势十足,那动作恨不能用胸直接把夜从擂台上顶下去,“害怕了吧,还不快滚,别污了我们师傅的名头。”

夜继续抖动着他的肩头,娇媚的声音一串一串的从口中逸出,闷闷的哼着,一根手指在空中,点着面前的两个人,颤颤巍巍的上下摇摆着,一只手捂着肚子,弯下腰,完全不给面子。

“你笑什么笑?”大竹喘着粗气。

“你不信我们是日夜双侠的弟子?”小竹眼珠子溜圆。

好不容易直起腰的夜,银白的袖子一拂,掠过台下,“你问问他们,有人信吗?”

站在擂台上的两个人,满面灰尘土色,衣衫也是破布烂麻,手上一人拄了根青竹木棍,头发在刚才的一通折腾下已经胡乱的散开,脚上的布鞋已经磨出了洞,露着脚趾头,大竹的裙角在爬上擂台的时候被磨破了,破洞下是灰扑扑的腿,我很怀疑她们两个能上山是因为被守山的人误会为丐帮弟子。

这就是我日侠的弟子,哎……

大竹一叉腰,“幸好我们来找师傅,才发现了你这个卑鄙小人,我们,我们有证据的!”

“证据?”夜轻哼着,“既然你们口口声声是日夜双侠的弟子,那么就请日夜小神侠展示下日夜双侠的武功好让大家信服。”

“展示……”

两个人再次对看一眼,面如土色,整个人如同被狠狠浇了两盆凉水,小小蚊子叫,“我们不会。”

夜半伸着耳朵,“不会?”

就那么一瞬间的委屈,马上又是豪情万丈,一拍胸脯,“师傅说了,只要我们把大师夫,二师夫照顾好,就教我们武功。师傅一定会教的。”

“师夫?”我发现,夜的身上突然凝出了寒烈的气势,几乎就要把面前的空气冻出冰状的有形物质,冷笑着,“是吗?”

“对,对,对!”小竹拉拉大竹的衣服,“我们有师夫作证,你不是我们师傅!”

“啪……”夜手中的扇子片片碎裂,如齑粉般散落身边,他的身影一飘,如鬼魅般的欺入二人中间,双手一伸,活活把两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说,还有什么男人?”

两个人的腿在空中蹬着,够不着地面让她们的脸憋的通红,大竹手指掰着夜的腕子,“你,你放我们下来,不,不放下来,我们揍你了,小,小竹,吐他口水。”

卓白衣忽然冲到夜的身边,双手一伸,扣向夜的手腕,“这位少侠,他们不是比武的人,不用下此狠手吧。”

她的称呼,很自然的从日侠改成了少侠,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在这个时候,质疑夜的身份,那夜这个刚刚屁股还没落下的盟主宝座,就极有可能被这么抽走了。

夜忽然一动,就这么拖着两个人换了个方位,卓白衣的手空空的停留在那,连两个人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你们两位面相不错,我帮你们看看相怎么样,不收钱的。”

夜这一招更高,没有直刺卓白衣,却不轻不重的再一次点出自己的师门,无论他是不是日侠,师尊的超然地位让他武林盟主的位置无人能动。

而卓白衣,没有半分退缩的踏前一步,“少侠,既然不是夜侠,就请露出真容,总不能他日被人笑话我盟主是藏头缩尾之辈。”

“怎么?十年来,卓大侠是以脸领导大家的?”从来都是笑里藏刀的夜的声音里,居然有了揶揄的针锋相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刺激了他。

“卓某不在乎任何名声地位,但是武林盟主必须是光明磊落之人,盟主,请拿下面纱。”话说的客气,动作可不客气,她忽然两掌拍向夜手中拎着的大竹小竹,夜眉头一皱,将两人远远的抛了出去,身体飞退。

忽然,脚下一空,他扭头中,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台子的边缘,就这么一下的停留,卓白衣的手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卓白衣不笨嘛?

只可惜,她的计谋永远不可能得逞,因为有一只手,正轻轻的抓着她的手腕,微笑中的清晰的吐着字,“对不起,他的脸只有,我,能,看!”

卓白衣的脸,从通红涨为青紫,呆呆的望着被我抓着的手,或许是无法相信一招受制的屈辱,或许是不敢承认居然有人这么无声无息的飘到了她的身边。

两道目光,象火焰一般停留在我的身上,似乎想要将我的身体烧穿,我深吸一口气,迎着目光的方向,绽放出我最灿烂的笑容,“玩够了吗?玩够了是否该表示下你我重逢的悸动?”

夜看着我,我能看到那面纱微微的抖动,我能听到他急促不稳的呼吸,我能感受到那极力被控制的身体。

他的手指动了动,仅仅是动了动手指,又静默了。

我知道,他是在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眼神,他不相信我的出现是真实的。

我松开卓白衣,努力保持着自己的笑容,眨了眨眼,眨去我眼角的湿润,“我回来了,我来收赌资了。”

他还是没有出声,衣袍无风自动,流云飘飘,丰姿绰约。

我望着他,同样的衣衫,同样的打扮,仿佛是同样交融着的灵魂,无形的气息在我们之间流动,传来他的魅惑香气,夜色中的曼陀罗在日光中盛放,依然妖艳,却不在隐藏他的耀眼,那么的卓尔不凡,那么的夺目灿烂。

“我想抱你。”我甚至没有任何含蓄,直愣愣的甩出四个大声的字,身体也没有半分的犹豫,慢慢的走向他,慢慢的伸出手。

我应该扑过去的,应该狠狠的抱着他的腰,用力的搂着他,埋首在他的胸前,汲取他的味道。

此刻,却突然慢了脚步。

有点胆怯,有点忐忑,更多的,是我想保留这一刻的感动,压抑即将奔涌的激情,我怕我喷薄的感情会炙伤了他,即使是脸皮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夜。

心头的火焰如同岩浆般,在越来越浓烈的滚动下,终于喷薄,我身体一动……

“师傅!!!”

“师傅!!!”

两条腿,被两双爪子狠狠地抱住,她们的哀号瞬间让我错觉自己不是站在擂台上而是躺在棺材里。

“您终于出现了,呜呜,终于出现了……”

“我们好想你,好想你……”

两个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的裙子上顿时出现了几道黑的黄的痕迹,我无语问苍天,看看就在眼前的夜,我狠下心,“放开手。”

两个人顿时听话的松开手,呆呆的跪在地上,抬起两张花脸,重重的一吸,我听到浓重的鼻涕在鼻腔里滚动的声音,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嗫嚅着,“师傅……”

我眉头倒竖,“我没你们这欺师灭祖的徒弟。”

“啊……”两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滞的对望后,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没有。”

“没有?”我手一伸,指着夜,“刚才是谁说要揍他的,还说要吐口水?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

顾不了看她们傻傻的目光,我的手指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的面具,金灿灿的光芒在夏日的阳光下,不再清寒幽冷,而是夺目的亮,痴痴的望着眼前的人,“我回了我们的家,找到了这个,而我不打算再还给你,因为你输了赌约,夜!”

在我那一个字出口之后,擂台上下,无声。

他优雅站立我面前,隔着面纱,我与他的目光,交缠。

双手一合,面具在我手中碎裂成粉,点点金光散落我的脚边,风吹过,无痕。

我的手,不受控制的颤着,轻触着他的腰,手指冰凉,夜的魅惑,香绕。

手臂猛的一收,那劲朗的腰身,入臂弯。

“我回来了,夜!我回来了……”

擂台向夜求亲

他的身体,僵硬着,任我搂着。

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我不禁怀疑,这还是那个笑傲风月,玩弄杨柳清泉的夜吗?

手,轻轻的碰了碰我的肩头,当真实的体温彼此交缠之后,他的掌贴上我的脸颊,微带汗意,却冰凉。

他的手指,微微抬起我的下巴,我扬起目光,嘴角动了动,最终选择浅笑盈盈,不言。

就这么定定的望着对方,他的发丝被风吹起,落在我的脸颊边,千丝万缕,密密如情丝。

猛的,我被拉向他的胸膛,重重的撞上他的胸口,撞的我鼻子一酸,却不想躲闪,他在我腰间的手,好用力。

我,又何尝不是?

不断的深呼吸,只想他的味道填满我的心底,他的心跳,好快,好快……

三年来,我和他,从来没有分别过这么长时间。

一直以为,我是不介意和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知己相守的距离的,可是我错了,这心间的悸动不会骗人,这涌动的情潮不会骗人,这差点滴落的眼泪不会骗人。

不忍分开,不想分开,夜的心,早已明了。

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轻柔的厮磨,我在他怀中呢喃着,“夜,虽然晚了半年,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吗?”

他的脸,慢慢垂下,捧起我的脸,凑上我的耳畔,“你是说隐居吗?”

我点点头,又忽然摇摇头,手指不轻不重的捏了下他的腰间,“不止,别忘记了,虽然晚了些,但是赌约我还是赢了,你答应的要给我看你的容貌。”

“但是你迟到了。”低低的笑声,钟乳石的水滴下泉洼般清脆细润,“所以,不给。”

我忽然推开他,身体一旋落在擂台的中央,一声朗笑,“我记得你曾经用一个理由拒绝过我,就是没有疼爱你一生的勇气和决心,不要摘你的面纱,今天,我当着全体武林人士的面,告诉你我的决心!日夜双侠,一世不分,我不仅仅要你做我的搭档做我的知己,我要你做我的爱人,疼你一生,爱你一世,只有我的命够硬,让你的铁口神算落了空,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你,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与你白头偕老,我求亲,你嫁不嫁?”

平地一声雷,惊翻无数人。

“女,女人向,向女人求亲。”

“大逆不道。”

“违反伦常啊。”

“难怪日夜双侠都隐居不露面,从不分离,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啊。”

无数谴责如浪潮涌来,中间居然还夹杂了两声赞叹,“我们的师傅果然与众不同,真牛。”

“就是,男女通吃,这要多大的魅力啊。”

我看也不看台下的人,只是望着他笑,“答应不答应?”

他只是怔了怔,手腕一翻,那个金色小算盘摊在掌心中,修长的指节噼里啪啦一阵拨弄,我听到了如流水般顺畅的声音,“没三媒,亏,没聘礼,亏,和别人一起分享,还是亏。”终于,他从算盘里抬起头,“光做你搭档我已经亏很多了,不嫁。”

我眉头一动,睨着他,“三媒是么?一会下山我请六十个媒婆轮流向你提亲,六聘是么?一会下山我打个金砖送你挂脖子上,五斤重够吗?至于分享嘛,你是我的搭档这个地位无人能动,还亏吗?”

他歪着头,慵懒的抱上了肩头,这动作分明是摆明了,等我继续开价。

一咬牙,我狠狠的啐了口,“这样,以后你我合作,你六我四,养你那份我另外给,怎么样?”

小金算盘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当他又一次抬起头的时候,手指还是摇了摇,笋尖青嫩,比划着一个三,又变成一个七。

妈的,这不是勒索,这是抢劫。

我握了握拳头,呼出口气,“行,你七我三,再贴一份养你,但是你要给我做饭。”

这一次,他没摇头,也没点头,看来有的商量。

“还有什么条件,一口气开出来,老娘就不信娶不到你。”我已经没有了半分潇洒气势,一心一头就想着怎么在这个滑溜的泥鳅头上盖上我的戳。

女人妖媚的笑声细细拉长,风铃摇动,清脆飘忽。

不肯表露男人的真身,就是还有条件要开,我心头一叹。

“以后纳小爷,要我同意。”完全的娇嗔,听的我一阵鸡皮疙瘩乱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