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飞落,仿佛断线的风筝。

我和夜同时跃起,冲向莫沧溟的方向,而任绮罗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打算,一招得手,另外一只手抓上锦渊的衣带,折了方向就向外跑。

夜已经先行我一步接住莫沧溟的身子,我脚步一动,掌风送出,想要截住任绮罗的脚步,人也追随而去。

空中的锦渊,频频回首,我看到他金色的眼瞳中满是内疚,颤抖着水珠不肯掉下,冲着我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我心头一动,任绮罗和锦渊的身体已经越过土坡,她的手中忽然甩下一个火折子。

鼻端,嗅到了淡淡的硫磺味,我前冲的身子猛的一停,倒掠而回。

“轰……”

冲天的巨响,带着泥沙土块朝我打开,眼前全是细小的碎沙石子,遮掩了他们的身影,也阻挡了我的脚步。

明白了锦渊摇头的意义,也记住了那含满水珠的无奈。

我落回夜的身边,“怎么样?”

“能保住命,但是暂时不能移动。”夜放下手,看着尘土飞扬被炸出一个大坑的地面,“把他交给我,你赶去,但是千万小心。”

我重重的一点头,“保护好你自己,我不会有事。”

“她的目标是你,我也不会有事。”夜拿出药塞到莫沧溟的口中,手中的内息缓缓的渡入,“快去,如果不拿到‘血印符’,就对不起他这次的伤了。”

“她不会有机会的!”我捏的手指咔咔的响,“等我一日,我一定带‘血印符’回来。”

情分我顾念,在别人眼中是什么?

疯狂,一直都是人骨子里存在的暴戾,不是我留有余地就会被人感激。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真的只是要一份清净,既然不能得到成全,那么就玉石俱焚吧。

‘御风’血印符

按照夜指引的方向狂奔着,眼前只有不断倒退的树影,山石。

我的手上,残留着干涸的血渍,是我临走前莫沧溟紧握着我手留下的痕迹,明明没有苏醒却知道那个人是我,所有的话语在那一握中已经展露。

夜说的对,不拿到这个‘血印符’就对不起莫沧溟,只希望我能敢得及!

任绮罗脱离了我布下的重重陷阱,甚至先我一步埋下火药反客为主,在路上阻击莫沧溟,如果不是我跑的快,很可能今天我看到的,就是莫沧溟的尸体。

脚步越来越快,倒是没有碰到其他的暗器或者埋伏,看来任绮罗也没料到我来的速度会这么快。

眼前隐约传来人声,绿草芳树下,女子或坐或躺,把酒拈话,笑谈长饮,远处还能看到几个彩色的纸鸢在天上飞翔。

看着装,正是‘御风’皇族的装束,夜果然没猜错,他们真的在这。

“什么人?”树丛后一排人影冲了出来,长枪明晃晃的将我围在中央。

我脚步一停,目光扫过她们,“我是‘九音’的使者,有急事求见皇上,请通报。”

几个人狐疑的对望着,“对不起,皇上刚刚吩咐有贵客到,不见任何人。”

该死,任绮罗已经到了!

我手指一挥,眼前的兵刃全部落地,稀里哗啦堆了一地,我眉头深锁,声音威严,“他们在哪?”

被我的举动惊到了,她们下意识的围的更拢,“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五皇子的妻子,你们再拦路,是不是要五皇子亲自来和你们说?”一语出,面前的人顿时面无人色,包围我的圈子也立即散开,远处草坪上的人似乎听到了我的话,个个该停的停,该顿的顿,全部犹如点穴般呆住了。

“兰陵煜回来啦……”不知道是谁一声吼,所有呆愣的人全部动了,踩了尾巴的,屁股里塞爆竹的,鸟兽四散奔逃着。

人群里,有一个人影算得上是勉强镇定,正垫起脚尖看着我的方向,姿势是随时准备着逃跑,当看到我时,全身的警戒终于放松,伸脖子瞧瞧我的背后,这才慢慢的移了过来。

“皇甫相,我正找你。”两步冲到了她的面前,一手拽起她就往里面冲,“快带我去见皇上,快!”

被我扯的双脚都离了地,她惊恐的望着我,“皇上说,她在见贵客,谁敢打扰立斩无赦,皇族也不能幸免。”

无法和她说那些神族内斗少主夺位的话,情急之下,我索性揪着她,“我收到消息,有人意图行刺皇上,如果现在皇上是一个人的话,只怕……”

皇甫羽萱的脸瞬间成了惨白,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远处的某个院落。

心中明白,我手一松,她软倒在地,我顺势飘飞而起,“如果救驾有功,我第一个报上皇甫相的名字。”

我直奔着那间院落而去,掌心内息一推,大门应声而破,两扇门板瞬间飞开,我红衫飞起,直直的落了进去,“皇上,等等!”

大殿里缭绕着香气烟雾,地上,跪着金黄色的人影,正双手高高托举着一粒珠子,因为我这突然一个动作,原本低垂着的头立即抬了起来,眼中最先闪现的是浓浓的威严愤怒,在看到我的面容后又转化为惊讶愕然。

她手中的珠子还是晶莹剔透之色,显然还没有发下血誓,终于落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瞥了眼旁边黑沉沉脸色的任绮罗。

兰陵落的眼睛落在我的脸上,惊讶的张开了嘴,“你,你是上官楚烨?”

我落在她的身边,手指一拂将她托了起来,“皇上暂缓,稍后再行血誓。”

“你知道血誓?”她又是一惊,目光不断在我发丝间闪烁,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指着我的额头,“你,你,你也有!”

点点头,我手指撩了撩头发,“对,她是神族的少主,我也是,你这颗血珠准备给谁呢?”

“这是怎么回事?”兰陵落显然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水晶珠被她捻在手中,看看我,又看看任绮罗。

任绮罗一声冷哼,“小金鱼!!!”

七彩丝带如霞,人影带风,清新的水汽停驻在我的面前,发丝长长,散落在身后,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金色的眼瞳中,又是我最近时常见到的落寞悲凉。

与我对视的瞬间,他的唇轻颤着,嗫嚅的唇形仿佛是在无声的描绘着我的名字,一道风声从破败的大门吹入,扬起他的发丝,竟然看不到曾经记忆中抢眼的金丝般的色泽。

不过短短几个月,记忆中那个无知无畏的锦渊去哪了?

“小金鱼,给我拦住她!”任绮罗声音掷地,人影掠起,朝着兰陵落直奔而去。

在她动的刹那,我也动了,手指一拂,兰陵落被我掌风连滚带爬的推到了角落中,惊恐的看着我和任绮罗的交手。

单掌接下任绮罗的掌风,两人交手撞击出的气流碎裂一片墙壁,石粉飞扬,兰陵落下意识的抱上脑袋,缩了起来。

“小金鱼!!!”任绮罗又是一声大吼。

锦渊的身体动了动,干涩的嗓子嗫嚅着,“初夜……”

任绮罗脸色一紧,眼神中火光闪烁,一掌拍出,打的方向却是锦渊而不是我,“你干什么,还不快截住她。”

掌风在空中,就被我的指风弹上,落在锦渊的身边,打碎的石板粉碎,散溅开的石头跳起来,打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痕迹,渐渐沁出鲜红的血,顺着脸庞慢慢滑落。

“锦渊……”我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而出神,但是他这么站在这,我和任绮罗拳脚无眼,又是全力相搏,要是打在他的身上……

他失魂落魄的抬起眼,大眼无神,看看我,又缓缓的移到任绮罗的身上,终于有了悸动。

“不……要……”他艰涩的吐出两个字,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对着任绮罗慢慢的摇头。

任绮罗眼中精光一闪,“我和你说过什么?你难道不记得了?”

锦渊象是忽然被人打了一拳般,跳了起来,身影如风介入我和任绮罗之中,手指一弹,打向我的掌心。

我双眉一立,两眼如电,“锦渊你敢?”

那只手,就这么停在了空中,手指间的劲气也失了方向,不知道打向了哪。

“我看到了你画的图,很漂亮,锦渊画的是我吧?”手中不停,与任绮罗打的不亦乐乎。

锦渊脚下倒退了两步,咬着嘴唇。

“锦渊,到底有什么委屈你告诉我,如果是有什么把柄在这个女人手中,我今天就把她杀了。”

他呆呆的摇着头,重复着那两个字,“不……要……”

“说出来!”我一声大吼,“别以为老娘看不出来你根本不想跟着她,到底有什么委屈快说啊。”

任绮罗的发丝都张扬了起来,冲着锦渊愤愤的吐出一个字,“滚!”

七彩的人影呆呆的,也不走,也不说话,就是直直的如木头般杵在那。

没有成为任绮罗的助益,也没有成为我的帮手,拳脚掌风到了他的身边,我就下意识的收了力道,而任绮罗显然也是有所顾忌,凌厉的攻势在锦渊身边也是忽然转了方向,两个人反而是打的束手束脚,谁也不敢下杀手。

不能这么继续下去,我的眼神已经瞄到了角落里那个哆哆嗦嗦的兰陵落,“皇上,我和任绮罗,你只能选择一个人,血誓一出,终生效忠。”

任绮罗冷哼一声,仿佛冰刀滑过心头,这般的气势,绝不是兰陵落这样习惯风花雪月的人能够抗衡的。

她捧着水晶珠,手指都不断的在颤抖,讨好的眼光看着任绮罗,嘴巴张了张。

我嘴角抽动了下,“你这颗珠子,关系着谁是最后的神族族长,而族长才是决定你兰陵一族最后的归属,能否将百年基业传承的关键,我娶了煜,就必然要护卫你们,而你若将珠子给了她,她第一个要灭的就是我,将儿子嫁给我的你她会放过吗?你认为兰陵一族还能稳做‘御风’之首吗?

她虽然重文轻武,喜欢风花雪月,但是为王数十年,简单的道理还是能分辨的清晰。

她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神中渐渐浮现出坚决之色。

手捧着血珠,她口中喃喃有词,“以吾兰陵落之名,率全体‘御风’皇族,向……”

忽然停住,我飞快的接口,“我叫任霓裳!”

任绮罗的眼神大变,“锦渊,别让她念完,快抓她走……”

锦渊傻愣愣的出神,没有移动半分。

兰陵落的声音念的飞快,“以吾兰陵落之名,率全体‘御风’皇族,向神族任霓裳效忠,终生听任霓裳调度,滴血成誓,献我兰陵一族性命!”

任绮罗的手在震惊中停了下来,我冲到兰陵落的面前,将血珠握入掌心,肆意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任绮罗的眼中,杀机一片,冷笑犹如死神,转身掠出门外,“小金鱼,走!”

锦渊木然的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我的手搭上他的肩头,急切的开口,“锦渊!”

他轻轻推开我的手,默默的摇头,忽然跳了起来,身影没入风中。

互不相让-流波的坚持

两颗珠子了,我拿到了两颗珠子,除去‘九音’那不知下落的‘血令符’,三珠已有两枚入我手中,这‘神族’的族长之位,几乎已是囊中物了。

破败的门外,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高远飘忽,犹如水洗过一般的明亮,春风送入,深吸一口气息,内心深处一股浊气仿佛全部都消失了,所有的一切在阳光下都那么的明亮,身体也感觉轻的可以飞起来,沉闷与烦忧都在瞬间被卸下,长久的紧张全部都没了。

“族长,族长……”兰陵落小心翼翼的靠近我,“是否有事需要吩咐我?”

我抽回目光,严肃的望着她,“兰陵落,从情意上说你是我婆婆,又对我有恩,我本该敬你。”

她讪讪的笑着,“不用,不用。”

“但是……”我面色一整,“‘御风’常年不思进取,全民只安于享乐,长此以往必然落后于其他三国,所谓弱小被人欺,四国之间不平衡有时候并不是完全因为他人的野心,自己也要负上责任,对吗?”

她讷讷不言,我叹息着,“我听说‘御风’皇族百官春季喜出游,夏季喜避暑,秋围狩猎,冬日赏雪,不过春季为播种之季,夏季最易发洪涝,秋季是米粮入库之时,冬季极易有冰冻雪灾,如果皇族百官不趁此时多与百姓接触,既容易出现官场腐败,又不能即时收到各地呈上的奏书,待从京师转来别院再发出诏书,时间上已是耽误了,百姓自会有怨言。”

“我……”她干巴巴的想要说什么,憋着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我会改。”

“身为帝王,若自己都不奋发,怎能让百姓信服?纵然贵为天子,如果不能勤于朝政岂不是祸国殃民?”我语气沉重,她的脸色更惨,只能不住的点头。

我露出一丝笑容,“现在说说四国间的事,我现在是‘九音’出使的使者,这一次是替‘九音’新君送来回礼的。”

“是吗?”她脸上的喜悦之色弥漫开来,“我这就吩咐下去举行盛大的仪式欢迎你。”

“不用了。”我轻摆了下手,“替我安排一辆车,我去接煜。”

兰陵落的身体猛的一抖,“煜儿,他,他来了吗?”

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厌恶,我干脆的开口,“算了,给我一辆车,不用任何人跟着,我和煜都不喜欢有人伺候。”

他们眼神中对夜的恐惧,那对我来说是对夜的排斥和不尊重,而‘御风’这个地方,也是夜的伤心地,如果不是为我,我相信夜永远都不愿意踏上这块土地。

马车飞奔着,我满心牵挂着的,是那个为我而受伤的人,还有在他身边守护着的夜,任绮罗离去,如果在归程上碰上他们……

一想到这,我的马鞭抽的更急了,拿到‘血印符’的兴奋让我竟然忘了这个,只希望……

土坡就在眼前,那个硕大的坑也还在诉说着爆炸的恐怖力量,只是林子中已然没有了夜和莫沧溟的身影。

稍微思量了下,我的目光看向那座被云雾笼罩着的山,脸上露出了微笑,提气纵身,飞跃而上。

在纵身间,我的手也顺势摘下身边的野花,一路飘飞间,怀中已是满满的一大捧,站上山顶时,远望着红色的衣袍,我扬起笑脸就欲开声。

“对不起,日在‘御风’,你若想见她就去‘御风’吧。”夜的声音魅惑飘忽,听起来是那么的随意,却在轻飘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味道。

但是他在和谁对话?

横移了几步,被夜遮挡住的人影顿时显现了身形,音容神态尽入我的眼中。

黑色的紧身衣,包裹出他身上硬朗的线条,腰身紧致,面容娇媚秀丽,柳叶弯眉樱桃口,肌肤温滑细腻,纵然是眉头深锁,也只会让人觉得他柔弱,纵然是手中紧握长剑,却感觉不到半点威胁。

好骗人的一张脸,有谁知道,就这样看上去弱质纤纤的人,是神族中地位最特殊的护卫,若非那双瞳中的冷凝,谁又知道他的强大?

终于选择出山了吗?

神族中隐忍了那么长时间,他肯出来了吗?

“无妨,少主与夜侠形影不离总会归来,更何况玄武侍卫在此,如果夜侠不介意,可否让我在此等候少主?”他不卑不亢,面对夜的诡异奇幻,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夜哼了声,双手抱肩,“流波,你要待就待,只是我劝你不要随意乱走,否则我会赶你下山。”

流波放下手中的剑,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少主。”

“随你。”夜翩然转身,低下身子把上莫沧溟的脉门,从怀里摸出几粒药丸,想要塞入莫沧溟的口内。

“唰……”流波手忽然弹出一道劲风,打向夜,“玄武侍卫是神族的人,夜侠还是不要随意给他服药。”

“不给他服药然后看着他死?”夜飘动三尺的同时语带讥讽,“日的伤我都能治好,还治不了你一个神族的玄武侍卫?”

“他是神族的人,我不能将他交予外人治疗。”流波抬起眼皮,与夜对峙毫不躲闪,“神族的药我有,玄武侍卫的行功路数我更清楚,他的伤似乎更应该由我来治。”

夜的衣袍翻飞飘动,“莫沧溟是日交给我守护的,纵然你是神族护卫,在没见到日之前我是不会将人给你的。”

“我只是想救莫护卫,神族的事不该由外人插手。”流波握剑在手,面色紧绷,看上去纤弱的脸,透出的却是无比的坚定。

夜的手背在身后,颀长的身子更加挺拔俊美,“我是外人吗?如果我没料错,日今天一定会拿到‘御风’的‘血印符’,你们神族族长之位已坐稳,而我是她明媒正娶过门的丈夫,我真的是外人吗?”他扬着脸,“我没记错的话,我过门那日,似乎流波侍卫也在身边吧?”

流波面色不变,蓝色的眼瞳猛的一窒,“就算是,你也绝对不会比我更熟悉神族人的武功,莫护卫还是交给我更合适。”

“只怕不合适吧?”夜冷冷的哼着,“我是日的丈夫,是他最亲近的人,你虽然是神族护卫,可你是谁?一个背叛过少主,以虚情假意欺骗她的人,害她差点丧命的人,纵然她不计较你的过去,可我不能相信你。”

“沧……”流波依然盘膝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犹如木雕,但是面前的长剑已经出鞘半尺,“夜侠,我敬你是少主的丈夫,但是玄武护卫我一定要带走。”

夜的衣衫飘动的更烈,同样没有半分退让,“你从见到我起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莫沧溟,你说是在等日来,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