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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身上找谁的影子?”盖碗抹去茶水上的浮沫,我放下茶盏,看了看他身上的衣衫,挑了挑小火炉中的碳,房间里的火光更浓了些,温度也更暖。

他的眼角,几不可见的跳了下,不答反问,“你的名字?”

我嗤了声,毫不掩饰眼中调侃的光芒。

还不承认自己盛气凌人,我就不相信他来寻我之前,会连我的名字都没打听?

“煌吟。”付钱的是大爷,服务良好是我的宗旨。

“凤凰的凰?”

嗤笑声更大,我摇了摇头,手指点向小火炉里升腾的红色小火苗,“煌煌烨烨,火光明亮的煌,那个字太高贵,我这种人承受不起的。”

凤凰?那是皇家的图腾,我这种下等人哪敢用这种名字。

“你知道我是谁?”这一次,他端起了面前的茶盏,似乎有长谈下去的意思。

“隐约知道一些。”我悠闲的靠着,眼光扫过他身上的衣衫,“金色是皇家专属的颜色,先皇龙驭殡天不足三月,你身着金丝白衣守孝,我最先肯定的你是皇家的人。”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兴致,等待着我下面的话。

“你所乘的轿子虽然尽力遮掩了华丽,却遮不住黄杨木的质地,这比紫檀还贵重的木质是专供皇家所用,我猜到不稀奇。”我随口回答,“你的轿夫身怀武功,在你行过处下意识的将所有地方供你专属的护卫架势,又多了几分笃定而已。”

我说着他听着,始终没有反驳,似乎默认了我的猜测。

在我语声停落时,他忽然抬起眼皮,“还有吗?”

还有的我没说,因为那是一种感觉,很虚幻的东西,但是我最坚信的就是自己的感觉,这才是让我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

他的气质,他的气度,他的气韵,都不是普通人家或者一般的豪门能够教养出来的,这么多点点面面放在一起,猜到真的不难。

“皇家人丁不旺,先皇膝下不过当今皇上一人,在先凤后早逝后连侍君也不曾立过一个,没有其他子嗣,所以你的身份应该是当今圣上新娶之夫……”我停了停,“我该不该下跪三呼,凤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端木凰鸣,容成凤衣,似乎他们的名字与生俱来就注定了他们的天作之合,凤凰和鸣,凤凰天翔,这是坊间传言最多的话。

更何况,他不仅仅是这个国度里最高贵的人物,也同样是最受人敬仰的人,这敬仰不仅仅因为是凤后,更因为他是——国师。

祈祷上苍,福泽天下,甚至可以上朝堂听政,他当之无愧的可称为权势最大的男人。

这身份,足以让他盛气凌人了。

猜到身份不难,难的是猜到他来的目的。

“你对皇家很熟悉。”在我突然的沉吟后,他却开口了。

笑笑,“坊间最喜欢谈论的,就是自己触摸不到又向往的人,皇家的传言是最多的。我这里是风月场所,听的多了。”

“是吗?”他的反问中,是看穿,他不信我的话。

“你都说了黄杨木是皇家专属的木质,按理说一个下九流之地的阁主是不可能识得的,更别提皇家侍卫的守护习惯。”

我沉默,除了沉默,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而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你三年前来到‘泽兰’,空手建立这叙情馆,三年后壮大成京城第一名楼,但是你从不出面与任何达官贵人结交,按理说这么喜欢赚钱的人不应该放过这些关系网。”他环首这间小小的屋子,“你的屋子小,全部被厚帘遮挡,是因为你防御性太强,你要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中。”他停了停,“你三年前的讯息,全空。”

一个空字,已经透露了太多。

即便我不在“泽兰”,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接触过什么人,我的户籍所在,都不可能没有任何痕迹,更何况是皇家派出的暗探。

对于他所说的话,我冷静而淡然的听着,唇角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

他抬起眼,“与你相谈很愉快,让我忽然有个大胆的决定,请你替我做一件事。”

话未落,我的手已挡在脸前,“无论你给多少钱,我都拒绝。”

“一天三百两黄金呢?”

“拒绝……”

“一天一千两黄金呢?”

“拒绝……”

“内宫库房所有的财宝,加之给你正大光明的身份,甚至可以调动皇家给你庇护。”

“我……”迟疑了下,我还是摇头,“诱惑越大,任务也越可怕,我还是拒绝。”

“数不尽的美男,让你的叙情馆开遍天下。”

“数不尽的美男?”我笑出声,斜挑起眼皮,轻啜了口杯中的茶,“包括你吗?”

容成凤衣不轻不重的点了下头,“只要你答应,我也是你的。”

“噗……”我一口茶喷了出来,落在小炉的火堆上,扑哧哧的响,“你该不是想让我去当皇上吧?”

他是凤后,能得到他的人,只有皇上。

那笑容,在悠然间浅浅绽放,那一下微微的颔首,不啻一记重锤敲在我的身上,“正是。”

我盯着眼前的人,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我只会做下九流的阁主,你那个皇帝,我没经验啊。”

☆、和凤后的交易

和凤后的交易

生死场面,我神情不变。

行刺暗杀,我冷然从容。

曾经就连我自己都认为,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能够真正让我心率不齐,惊诧失措的。

可是,就是这个眼前只见了一面的男子,生生让我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含着有些疼的舌头,我扭曲着脸托着下巴,嘶嘶呼呼地吸着气。

他的表情已然证明他的话不是信口开河,只怕之前所有的打量和话语间的试探,就是想知道我适不适合他开这个口。

和皇家合作,无异与虎谋皮,落不到好下场。

这种心思,满满的写在眼中,我并不含蓄,直接让容成凤衣看到自己的想法。

“皇上离宫,下落不明。”简短八个字,我心头一声叹息。

他选择说下去,意味着他将秘密分享,更意味着他的决定无法改变,身为升斗小民的我,拒绝不了。

“她离宫不离宫和我没关系,她吃饭睡觉放屁逛街进棺材,都和我没关系。”蝼蚁做着垂死前的挣扎,才不理会出言不逊。

那深邃的眼角半阖,更加的让人看不穿心思,“你和你身边的男子没有‘泽兰’户籍,冒用他人户籍藐视王法;你在国丧期间大开叙情馆,对皇家大不敬;对皇上凤后语出轻狂,冒犯天威。”

每说一条,他的话语就停顿一下,看我一眼。

每一条都够我和蜚零死上一回,他的意思很明显,不合作是死,合作或许能活,聪明如我,当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我脸上顿时挂满谄媚的笑,我活生生转了口气,“那个……皇帝龙体关系国运,吾等小民能为国分忧实在荣幸,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愿为吾皇和凤后效犬马之劳。”

这话,说的慷慨赴义,威武雄壮,就连脸上都是一片激昂神色,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无赖。

外带狗腿的奉上一盏茶,恭恭敬敬的举过头。

他眼角的弧度变的柔和了少许,手指接过茶盏,慢慢的滤着浮沫。半晌后,净泉水润的嗓音流泻在我耳边,“皇上自少时就向往寻仙问道,昔日因为先皇在世不容她随性,只能长留宫中;自先皇殡天皇上登基后,天下再没有人能束缚她,前几日皇上留书出宫,说探求升仙之术去了……”

他的话我不想听,因为他越将秘密倒出,那么知道秘密的我,就越不可能有逃跑的机会。

新皇登基,天下未定,他国觊觎,诸侯群起,在这个时候甩下一切不顾而去,这位端木凰鸣陛下,可真是算不上一位好皇帝,不为百姓着想,不为臣民谋福祉,不懂得普度天下道理的人,是度不了自身的,又如何成的了仙问得懂道?

皇家唯一的子嗣,二十年的帝王之道,就养成这个德行。我如果是先帝大人,只怕气的要活转了。

眼角扫过,正对上他隐在阴影中的半张容颜,那脸颊柔美的弧度,恰似一弯月色,清辉光晕洒落。

“绝色容颜倾天下,长命永生怎及他,若得此生两依偎,拱手河山也笑罢。”有些话,忍不住就出口了,是调侃也是取笑,更是心底真正的赞叹。

有些人的美,是尘世的造化,有些人的美,却是天地的精华;更难得的是身上那股灵气,毓秀独芳。

他抬了抬眼皮,只看到我不正经的神情,歪着嘴角抱着双肩靠在桌边,大咧咧的打量着他,一边抖着腿,筛糠似的。

我就差一边哼着小调伸手勾着他下巴,一边剔牙目露邪光的用眼神看他。

也不知是他花钱买我,还是我买他。

容成凤衣面对我的无礼,不仅没有愠色,反而唇边绽开一丝微笑,轻柔,“煌吟可愿助我?”

云过月朗开,雨后天明霁,刹那的晴丽照射到人的心底,震撼的让人难以呼吸,我怔怔的盯着他的笑容,恍惚了。

这样的男子,那端木凰鸣怎舍得他劳累奔波,又怎忍心将整个动荡中的朝堂丢给他?

“愿……”一个字才出口,我莞尔失笑,“愿又如何,不愿又如何?”

他的手指叩着扶手,白玉的指环敲着清脆的声音,“愿的话,你为我坐朝一月。”

“你不怕我上朝会露马脚?”我抠着手指甲,口气意兴阑珊。

“我会陪你一同上朝,不懂的地方,你可以看我眼色。”他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将我的挣扎挡了回来。

“一个月若是不够呢?”

“那就三个月,之后我会给你真正的户籍,让你从此显露阳光之下,拥有寻常人家的身份。”

“一个月的时间,你用什么借口都可以挡过去。”我抽抽嘴角,抿了口茶,这才发觉冲泡的次数太多,茶水已淡而无味了,“皇上伤风你挡三五七天,皇上扭到腿脚你挡十天半个月,再不行皇上从床上摔下去撞昏了头,睡上一月两月半年甚至十年二十年都行,只看你乐意怎么说了。”

以他的权势地位,这么多年来树立的威信,甚至远在新任的帝王之上,他说的话是不会有人质疑的。

“我不能让朝中有任何一点动荡的可能。”他的回答坚定如金石落地,“皇上才登基不过数月,各方蠢蠢欲动,不几日‘白蔻’太女亲临恭贺新皇登基,吾皇决不能在这个时候病倒卧床不见。”

是她!?

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下,心头的鼓被狠狠地捶了下,余韵震荡。

“咯……”手中的茶盏裂出一道细缝,终于在我力量收回的边沿没有崩碎,轻轻的声音只有我能听到,就像心中沉着的冰面,清脆碎裂。

“宇文佩兰么?”这话不是我在问他,更像是轻声自问,那个名字从我口中道出,云淡风轻。

“你竟然知道‘白蔻’国的太女名讳?”容成凤衣慢声细语中透出了些许的疑问。

我笑笑,“天下间事,有我这种地方不知的吗?”

这借口我说过,他也没有追问。

“这么说你答应了?”他的眼中,终于有了轻松的欣慰。

“你真的觉得我适合?”我不置可否,反问。

“合适。”他点点头,“聪明的人自然会权衡决断,知道利弊明白轻重,你和我联手不会出破绽纰漏。”

“我若是愚笨才更合适。”我跳下桌子行到门边,手指已抽开门闩,“愚笨的人好驾驭指挥,不用担心被胁迫反击,将来就是杀了也不用害怕对方留有后手,反而是聪明人才不合适,你开始思虑了那么久,就是在权衡这个,那也该清楚,我不合适。”

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不想再谈,才不管这个姿势会不会大不敬。

“聪明人有三种,一种是假聪明,一种是半聪明,还有一种是真聪明。”他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与我近距离的对视着,“会反制我的是半聪明的人,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你是真聪明人,不会做半点不利于我不利于自己的事,所以你合适。”

他伸出手,半停在空中,一双眸子空蒙清渺,却闪着温柔等待的光芒。

短暂的思虑后,我的手贴上他的掌心,暖暖相碰,终于点头,“我相信凤后也是这样的人。”

掌心相对,三连击,“啪、啪、啪!”

他拉开门,一股冷风吹入,雪花不知何时已飘飘落下,映衬着他白衣金冠,更显仙人姿态。

看着他行在雪地上,两行浅浅的足迹,可见清瘦。这般绝色,端木凰鸣怎舍得将举国之重压在他的肩头?

这种情绪,是怜惜吗?

我扬起声音,“如果我拼却一死也不答应,你会怎么做?”

那身影停下,转身再度朝我走了回来。

停在我的面前,他突然伸手揽抱住我的腰身,将我贴向自己的怀抱,在温暖刚刚及体的时候,俊容俯下。

暖唇,带着雪花的清冷,就这么与我相贴。

雪花白日下,我放肆的与他相拥一吻,长长的睫毛缓缓垂落。

他这般姿态,我心中纵所有不愿,也在这一吻中消失殆尽。

放开我,他犹带水光的唇瓣轻展,“煌吟辱及凤后,罪该凌迟。”

我长声大笑,惊得屋檐下的小麻雀扑棱着翅膀仓皇飞去,“千刀万剐果然比一刀杀了惨烈无数倍,我有一死的心,也撑不住你切成肉片肉丝;容成凤衣,我真想对你说一个字。”欺身贴近他的脸,在他的目光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草!”

面对我的粗鲁及粗俗,他怡然而立,“做皇帝,你就能对我做这个字了。”

这样的话突然出口,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犹如九天玄雷凌空劈上身体。待我终于恢复神智的时候,那飘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青色的轿帘背后,不复踪迹。

望着轿子在视线中渐行渐远,我咬着唇,砸吧着他残留下的余香,“现在我开始期待这个名词变成动词的时候了。”

☆、旧伤

旧伤

“百草堂”内院的间房里,无声寂静。我是个很奇怪的人,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习惯将门帘全部遮住,让房中一片漆黑。

有客到,燃烛就是。

房间不大,又被如此遮掩着,无形中甚至有些阴森的凉意,当烛光燃起的时候,这一点黄晕,刹那暖了整个空间,温柔了所有的空气。

偌大的房间里,雾气升腾着,间或传来滴滴答答的水珠声,氤氲了房间里的两个人影,在水雾弥漫里,隐约散开淡淡的药香。

这药味,越近浴桶越浓烈,彻底将我整个包裹住。

我头枕在浴桶的边缘,舒坦的吐出一口气,,半眯着休憩,眼睛却在欣赏着蜚零灵动指尖划过我的姿态。

蜚零的手拿捏有度,恰到好处的放松了肌肉,舒缓着每一寸肌肤,“怎么,今日有人让你如临大敌了?”

我一声轻笑。

他的发丝垂落我的肩头,带着水雾里细小的珠光,在他的动作中细细拂弄我的肩头。

放在桶沿的手慵懒地抬了起来,勾上蜚零的颈项,毫不犹豫的拉低他的身体,两唇亲密贴合。

这动作,习惯的肆无忌惮了。

房间里的水汽很足,他唇上的水汽也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