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了,朝着他的方向,当他的脚即将踩上面前那摊油迹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扶上了他的胳膊,生生把他拽离了方向。

“忘忧,别动。”我看着他露在外面那雪白剔透的脚踝,眉头紧皱,“叫你不要光脚出来,你忘记了吗?”

他身体一缩,脸上原本的怒气腾腾突然变成了惊恐,脚下蹭了蹭,似乎想要把那双脚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奈何他的衣衫实在太短,连大腿都挡不住,还挡脚丫?

“鞋呢?”我声音又大了些,他猛地缩了下。

“忘、忘记了。”他退了两步,仓皇地转身,往舱门外冲。

身体才动,又被我拽了回来。

这乱七八糟的船头,万一又撞哪了,或者掉水里了,我又如何忍心?

“别动。”我一嗓子,他当真一动也不动。

船舱内有了暂时的平静,但也就是暂时的。

青篱负手在一旁,笑看着我,唇角浅浅的勾着,那个小窝儿若隐若现。

是笑,眼底却也有几分寒意。

他手挥起,原本属于我逃跑路线的窗帘又一次被吹了起来。青篱不是个喜欢与人亲近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索性不如一走了之。

可他的手才动,忘忧的冷笑已经出口,“怎么,既然有胆勾搭我的人,为什么要跑?”

他是个武者,虽然他暂时武功不好使,感知依然在。

不等我开口,他又是一声冷哼,“别躲了,我闻得到你的味,我要追踪你,即便你躲到千万里之外,你也跑不掉。”

我看到他的手指间,有些粉末簌簌而下,想也不想地抓着他的手,“你做了什么?”

他是蛊王,若要下毒下蛊,真是防不胜防,我不能让他伤了青篱。

曲忘忧的脸色一愣,慢慢变白,唇开始颤抖,“你……是讨厌我了吗?”

那声音,怯怯的,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气势。

我这才发觉手中的力道重了,他的手腕已被我捏出一圈红紫,看的甚是触目惊心。

“没有。”我赶紧松了力道,掌心慢慢揉着他的手腕,替他散瘀,“我只是不想你乱动手,伤及无辜。”

他垂着头,象是做错事的孩子,被我教育着,也不吭一声。

“他能伤我吗?”青篱淡然的一句话,听似清渺出尘,实则分明是挑衅。

他、他嫌我这炸毛的猫不够冲动,还要火上浇油?

我瞪了眼青篱,又看到了那个漂亮的小窝儿,他就是故意的!

“我只是下的追踪的药粉。”曲忘忧轻轻地开口,脸冲着我的方向,“你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

那急切的语调,那恳切的声音,那死死抓着我都发白了的手指,都在诉说着他的惊恐。

可青篱的眼神,又让我到口边的话,说不出来。

得不到我的回应,曲忘忧的身体开始轻颤,喃喃着,“你昨日没来,前日也没来,你果真是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我知道他的疯癫,一旦扯到了我要不要他的问题上,少不了是要发发疯的,“不会。”在他情绪崩溃前,我吐出了两个字,当着青篱的面。

青篱依然是在笑,依然是那飘渺的姿态,唯有眼神中瞬息的一抹黯淡,让我想忽略都不行。

青篱在意我的话,非常在意。

曲忘忧笑了,山茶花浓艳开放,发丝一甩,娇媚绝丽,朝着青篱的方向,“只要你不勾引她,我不会伤你的。”

那双手,占有性地环抱上我的腰身,紧紧地抱着我,象只胜利的狮子。

“我刚才说过。”青篱慢悠悠地开口,“你,伤得了我吗?”

曲忘忧脸上的杀气渐渐密布,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媚的让人挪不开眼睛,这表情忽然让我回到了那一夜,他站在宫殿之上,手执山茶花,谈笑间取人性命的姿态。

我捏紧了他的手,那浓烈的杀气,就在我这一握之下,倏忽散去。

他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我的不悦。

“毒蛊之王曲忘忧,别说是现在的你,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你,又能奈我何?”青篱的话是对曲忘忧说的,眼睛看的却是我。

他知道我不满,知道我不想他们之间起争斗,可他偏偏就是不停地撩拨曲忘忧,就象他话中说的那样——你能奈我何?

我不能!我只是不明白,今天的青篱吃错了药吗?

我一手按着差点又炸了的曲忘忧,冲着青篱出声,“我有件私事求你帮忙。”

“什么?”

“你手中可有什么稀奇的毒物?”青篱是“青云楼”的楼主,奇珍异宝应该也收集了不少,若要医治曲忘忧的病,找他拿毒是最快的。

青篱没开口,一旁的曲忘忧已叫出声,“我不要他的东西,不要你欠他的人情,更不要他有借口缠着你。”

那手抱的更紧了,生怕我飞了似的。

“我缠着她?”青篱笑了,声音也忽然轻柔了不少,“你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吗?”

总算不是刚才那种冷漠又挑衅的语调了,我的心头一松,“忘忧儿,他是我的师……”

傅字都来不及出口,青篱忽然抬手,一件东西迎面飞来,“收好了。”

是那埙。

我忙不迭地伸手接住,郑重地揣入怀中。

自从知道了它对于青篱的重要性,我就时刻保持着小心翼翼的态度,生怕磕了撞了,他倒毫不在意,就这么随手抛过来,真是不珍惜娘亲留给他的东西。

心里的嘀咕没完,就突然听到青篱的声音,“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从十岁起就爱恋的人,怕我缠着她,你似乎来晚了。”

我草,他、他疯了吗?他的脑子比曲忘忧的还有毛病些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个惊诧的功夫,曲忘忧全身的杀气浓烈暴涨,手指一抬,我看到一缕寒光飞向青篱。

而青篱的动作更快,在话语落地的同时,人已穿窗而出,空中远远飘来一句话,“我叫青篱,‘青云楼’中恭候大驾。”

他的轻功天下间少有人能企及,我就是想把他揪回来打一顿,也不可能了,除了心里暗骂,什么也做不了。

青篱,你简直太混蛋了,这话有必要说吗?有必要说了一次,再说第二次吗?

你对着寒莳说过,如今对着曲忘忧也说,你怎么不挂个牌子在胸口,上面写着:我是端木煌吟第一个男人?

我为什么以为他不会再挑衅了呢,他这不是火上浇油了,是直接劈了一道雷,劈疯了曲忘忧,劈焦了我。

曲忘忧的脚一动,下意识地想追,身体晃了晃,突然跌坐在地。

我抱着他,只看到一张惨白的容颜,还有一抹唇角的血迹,他刚才强行动用了真气,逼了蛊出来!

“忘忧儿。”我叫着他的名字,掌心轻拍着他的脸,一只手扣向他的脉门间。

冷不防他的手反握着我,“他刚说的是真的?”

不是撒娇,不是惊恐,平静的让人害怕。

我沉吟了下,“是。”

青篱虽然是挑衅,可他没有夸大,他说的都是真的。

“好。”曲忘忧的牙齿咬着唇瓣,殷红渐渐渗出,他的手指一抹唇上的血迹,“我曲忘忧以血起誓,今生绝不放过他,没有人可以在得罪了我曲忘忧之后还活着,我与他不死不休。”

他的狠厉,他的毒辣,都写满面容,那一字一句渗入我的心中,让我不由想到,若是他日曲忘忧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只怕不死不休追杀的对象,就是我了。

他强自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我要去找毒物,喂饱它们。”

我知道,青篱引起了他的好胜心,他急切地要恢复自己的武功。

这样的他,我无论如何都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独自行走,我叹了口气,“我陪你。”

“真的?”他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唇慢慢凑过来,寻找着我的面颊,轻柔地落下一吻,甜蜜地说着,“待我杀了他,这世上就不会有你的第一个男人了,也不会有你爱恋了十年的对象了,你完完整整都是我的了。”

我小心肝一颤,他温柔地蹭了蹭我,象只乖巧的猫儿,“我曲忘忧要杀的人,天涯海角,千山万水也跑不掉。”

☆、寻药

寻药

输给七叶与合欢,让我掌控“紫苑”的想法暂时落了空,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白蔻”还有事情等待着我,“泽兰”家里还有期待我回家的人。

这一行,又是两个月,凤衣只怕等的心焦了。

还有木槿,我离开的那天他回来,也不知道近况如何了,我不敢想他,一想到他的脸,我的心都是疼的。

我不在乎他的脸到底好了没有,我只在意他现在过的好不好,满怀希望等待我去接他,我又一次欺骗了他。

这一次回去,我会用尽所有天族的医术,将他筋脉中的伤治好,只是那头白发,我却还未找到让他恢复的办法。

我想的入神,冷不防一个急浪打来,脚下趔趄,好悬跌到水里去。

被扑了个满头满身的水,江水带着泥腥气,从我的头上滴滴答答地淌下,在我的脚边汇聚成一滩。

“凰,你怎么了?”惊慌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一道人影急切地扑了出来,在小舟的颠簸中,他的身影东倒西歪,看的我心顿时悬了起来。

“没事,碰上急流而已,你回去。”我抽空冲他喊着,脚下用力稳着小舟。

一个失神,竟然没注意到宽敞的江面突然变窄,所以江水也突然湍急了起来,这一叶小舟在江水中上下颠簸,很是惊险。

曲忘忧不但没听我的话,反而朝着我的方向又走了两步,小舟一个起伏,他脚下不稳,朝着我摔了过来。

我想也不想,松开抓着船桨的手,环抱上他的身体,两个人滚做一团,跌在船头,一股大浪扑来,两个人衣衫尽湿。

冰冷的水沁透衣衫,我有内功无所谓,他就惨了,整个人瑟瑟发抖,却执着地抱着我,不肯撒手。

“你个傻瓜,叫你进去还出来,大冬天的,江面风大,也不怕病。”我的功力张开,暖着他的身体。

两人的衣衫上飘起淡淡的水雾,他仓皇地摸索着我的脸,“你,没事吧?”

我怎么会有事,我怎么可能有事?

“没有。”我拨开他**的发,安抚着他的情绪,“你快进去,这里冷。”

“不。”他又是固执的一句话,抱着我,“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我越发缠的紧了,性格也越来越孩子气,或许是那日在青篱刺激之下强行用蛊,导致蛊性暴躁反噬,对他的影响也越来越深。

不能有任何人靠近,否则就会激得他发狂。我与他不能有几步的远离,否则他就会四处寻找我,生怕被我抛弃。

他的不安全感让他看上去就象个孩子,孤独而任性。

我不敢继续耽误下去,我怕他的病情越来越重,只能带着他独自寻找人烟稀少之地,看能否找出一些毒物,让他暂时缓解。

偶尔,他也会有正常的时候,他告诉我朝着西南方向寻找,那边密林多,人烟少,我也就顺了他的意思,才有了这两人结伴,漂流江面的结果。

为了接住他,我手中的桨也丢了,此刻早不知道被浪打到哪去了,空有一身武功,我也指挥不了这叶小舟,索性随意漂流拉倒。

“我陪你进去,行吗?”

听到这句话,他乖巧地点点头,脸上满是欢欣。

狭小的船舱里,我们头并头挨着,他被我用厚厚的毯子裹住,象一个可爱的蚕宝宝,满头青丝披散在我的肩头,那俊美的容颜朝着我,眼睛一瞬不瞬。

这样的一双眼眸,老让我恍惚错觉,觉得他能看到我,因为那眼眸底的深情,太让人动容。

呵呵,如果他真的能看到,又岂会再拿这种深情的眸光看我,只怕恨不能杀了我,碎尸万段吧。

如果看不到,他会乖乖的跟着我,听我的话,一辈子。

可我不敢自私,欺骗已然造成,若真的骗一辈子,就算他的身体承受得住,我的心也承受不住这愧疚感。

就算他日被追杀千里,我也认了。

毕竟我骗的不仅仅是**,还有感情,以曲忘忧的性格,只怕碎尸万段都是轻的了。

他拱啊拱啊,拱到与我紧紧相贴,似乎这样还有些不满足,索性摊开毯子,把我和他都包裹在中间。

他身上的湿衣服早丢到了一旁,我只觉得一股浓香扑来,长腿铰上我的腿,“凰,抱着我。”

手过处,肤如凝脂,腰身紧致,小腹轻轻的呼吸有节奏的触碰着我。

对于舒适的触感,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一摸再摸,享受着。我同样也不例外,我手心中的肌肤,就是最顶级的,我来回摩挲着,他在我的肩头轻轻哼着,也是同样享受着。

不羞怯,不躲闪,是他独有的性格,反而凑在我的耳边,“凰,你喜欢吗?”

“喜欢。”手停在他挺翘的臀上,忍不住地捏了下。

这感觉,说不出的温滑细腻,何止是喜欢,简直爱不释手。

他侧着身,抓着我的手,从他的肩头缓缓而下,顺着那藤蔓的痕迹,划过他的胸膛,在胸前那挺起的朱红色上,绕了绕,“那我美吗?”

不止美,还媚。

那点朱红因为我的触碰越发的紧绷了,象刚刚成熟的桑葚,让人肖想着撷取后的甜蜜味道,在藤蔓与花瓣中俏立。

他的身子本就完美,这纹身给这原本白皙纯净的身躯赋予了神奇的魔力,变得妖幻。

他对自己的魅力是极为有数的,不管是否清醒,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挑逗我,让我为他的身躯痴狂,而他毫不掩饰自己美丽的风情,妖娆地引诱我的姿态,则是另外一道养眼的风景。

没等到我的回答,他索性整个人趴在我的身上,让我的手贴着他的小腹,“美不美?”

“美。”字音里,我听到了自己声音的沙哑。

无论是纹绣的图案还是手法,无疑都是绝顶的,颜色鲜艳,不因时光而褪色变得死板,倒犹如是天生长在肌肤上的,胸前的花朵,因为那小小的起伏,让人错觉在悄悄开放。

仔细看去,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藤蔓交缠,花叶清晰,从大腿腰身一直到肩头,唯独在胸口处,有一个小小的空白,给完美的画留了遗憾般。

我的手点了上去,“只有一朵山茶花,似乎好孤单,若这里能再有一朵就好了。”

“当然有。”他咬上了我的耳垂,象猫儿找到了心爱的玩具,舌尖拨弄的不亦乐乎,“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看出来的。”

“什么意思?”我不解。

“‘纹叶族’的人,无论男女,最初都只有一朵花,唯有在寻找到了爱人之后,才会让心爱的人将另外一朵花补满,同时在对方身上刺下同样的花朵。”他的手点上我的胸口,“我期待着你为我绣上另外一朵花,我也期待着在这里留下我的山茶花。随我回家,好吗?”

那期待的表情,那蕴含着无边柔情的眼角眉梢,那幻想中甜蜜扬起的嘴角,让我不由地答应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