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山鸡、狍子,会吗?”我认真地教着他,“用你的真气把声音顶出去,把他们的声音全给我盖了。”

他点头表示听懂了。

“快叫。”在我的催促声中,我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

“卖……山……鸡……狍……子!”

一道炸雷响过耳边,飘荡在集市的上空,久久不散。

我扭曲着脸,耳朵嗡嗡作响。

热闹的集市,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定格了,有人抓着手中的黄瓜,僵硬。有人捏着番薯,定格。有人举着大白菜,凝滞。

每个人都象是被点穴了般,在数个呼吸后,几百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们的位置,眼中是极度的不满。

我拍着胸口,“哎哟,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只是让他把旁人的声音压下去,没让他叫成这样啊,用真气顶出去的声音,飘了半天才退散啊。

我旁边的一位老爹直接跌坐在地上,“嗨哟我的妈呀,我还以为墙倒了呢。”

更主要的是,他只是叫了,可没有买的意思,有人这样叫卖的吗,一个一个的字迸出来,半点感情也没有。

他不知道卖东西是要热情的吗?

我看向他,他一脸淡然,又吸了一口气。

我的手飞快地捂上他的嘴巴,可不敢让他再喊下去了,我怕再来一嗓子,下场就是我们被全集市的人追杀,万一吓昏过去两三个,我这点山鸡狍子还不够赔汤药费的。

“小一点。”我的手指着旁边的老爹,“比他大一点点就好。”

他被我捂着的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这才小心地松开了手。

“卖……山……鸡……狍……子……”还是那一板一眼的语调,声音倒是小了不少,我也不指望他热情的吆喝了,只要他能把话喊清楚,热情的事就交给我来吧。

平板的语调也算是集市上独特的风景线了,不少人都朝着我们的方向看来,一看之下,眼中立马浮现惊艳的光彩,朝着我们的方向挪动。

我心中大喜,连忙起身招呼着,“快看看,很新鲜的山野美味,价格便宜……”

人群根本不管我的话,而是看着他。

与其说她们是来买东西的,不如说是来看美色的。

“喂,小哥。你的山鸡怎么卖的?”更有大胆者开口,完全冲着独活,压根就忽略了一旁咧着笑容的我。

“二十文钱。”我忙不迭地搭话,“狍子只要五十文。”

那人完全不理我,冲着独活,“小哥,给我拿两只山鸡。”

我抓起两只山鸡送了过去,对方完全不理睬我的动作,当我的山鸡伸到眼前时,那人下意识地拨开,嫌我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的手才被拨开,耳边就听到一声响,“沧……”

这声音我太熟悉了,“独活剑”出鞘独有的清脆,哪怕是什么也没看到,我的嘴巴已经大喊着,“住手!”

我该感谢自己对“独活剑”的感应,至少这一嗓子很是时候,那暗沉的剑正架在对方的颈项间,若我晚一步,只怕今日我面前就要多一个死人了。

我小心地拨开独活的剑,堆起满脸的笑容,手中的鸡晃荡着直往对方手里塞,“不好意思,他比较在意别人碰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还请见谅啊。这样吧,两只鸡三十文,少收您十文,当我给您压惊了如何?”

那人呆呆地看着我,目光呆滞,眼睛一眨不眨,在我晃了几次山鸡后,她猛地一声哇叫,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刚想上前扶人,她已经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飞奔而去,一边跑着口中一边呼号着,“杀人拉……杀人拉……”

我看着她滚滚而去的身影,再看看手中的山鸡,失落中强装笑颜,举向人群,“三十文两只,有人要么?”

“轰!”人群飞快地散开,我们面前眨眼间走的干干净净,就连一旁的小贩,都不约而同地拽着麻袋拖着筐子拎着桶子推着车子,从我们面前挪开。

整个集市中,就属我和独活周围最冷清,也最显眼。

“你,再拔剑我晚上就把你丢粪坑里。”我愤愤地警告他。

他的表情又冷酷了几分,一双眼扫着每一个从我们面前经过的人,这一下我们的面前,连人都绕道走了。

不行,有他这表情,我今天什么都别想卖出去。

可是赶他走更不行,没我在就没人能控制他了。

“你,给我笑一下。”我命令着。

他冷着脸,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嘴角动了动,挤了个诡异的神情。

我看到旁边的小贩又情不自禁地挪了挪摊子,一脸警惕地看着独活的这个表情。

他这牵扯的所谓笑,比他要杀人时的冷酷,还要吓人的多。

“你不笑,我今天晚上就把你丢粪坑里。”我威胁着。

他努力地又抽动了下嘴角,眼中的表情更酷寒了,就连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也浓烈了几分。

他在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因为我要把他丢进粪坑里。

小贩们闷不做声,只是又挪远了点。

他是个直接的人,威胁的手段只会让他更臭着脸,我要的目的只怕是完全不可能达到了。

于是我换了个方法,凑上他的耳边,“今夜让你抱着我睡。”

那眼神顿时温柔了不少,看着我的时候,也是轻轻弯着漂亮的弧度,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向往,一如他每日在床上厮磨乞求时的迷离梦幻。

嘴角很小的一勾,勾动了心里的向往,想要撷取舔咬的**。

“就这样。”我喊着,“不准动。”

搬转他的身体,让他这样的面孔朝着人群,我生怕错过时机,扯开嗓子奋力大吼,“新鲜的山鸡,狍子拉,美男吐血亲手猎杀,快来买啊。”

一时间,摊子前又挤满了人。

当我感知到他身上冷冽的气场隐隐勃发的时候,就快速地凑上他耳边,“今夜你想怎么抱都行。”

那笑容,又无声地绽开了。

手掌一拨,按着他的肩头对准面前的客人,顿时有人色授魂与,丢下一吊钱,拎起两只鸡,飘着脚步走了。

“你真厉害,一会亲一口。”我凑上他的耳边,快速地说着。

那笑容又大了,就连眼神都软了。

赶紧把这模样的他又转了个方向,面前一片人倒抽一口凉气,纷纷扑了上来,最后不是我在卖,而是丢下银子抢东西,拿到也不走,就在一旁看着。

看来我是不需要推销什么了,我只要不断用话撩拨他,保持温柔就行,外加把摊子上的银两收收。

于是,这么多年来几乎不称赞人的我,把肚子里为数不多的赞美词汇全用上了。

“你笑的真好看,再给我看看。”

“你美的让我想赖在你的怀里,一直都不要出来。”

“独活,比任何男人都俊美。”

我看着眼前的银两,一心二用的胡言乱语着。

他受用极了,笑容从温和到温柔到魅惑到勾魂,不时变换着。

谁说天下间就男人喜欢听好听的话,剑灵也是一样的好不好?

忽然他很认真地扳过我的身体,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比你的寒护卫也俊美吗?”

我抓着铜板,翻着眼睛努力想着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又是一句话补了上来,“我比青篱也笑的好看吗?”

眼见着摊子上最有一点野味也被人抢了,我快手地一收银两,按着他的肩头,“你在这等我,我去买个东西就来,保持你的笑,别动!”

我飞也似的窜入人群,直冲入一旁的成衣铺子里,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想着。

我刚才到底说了啥?

☆、妻子?主人?

妻子?主人?

我快速地为自己挑好了衣衫,也为那老丈和他妻子买了成衣,仔细地夹着店家包好的布匹,我满心欢喜地走出店门。

才出门,我的第一个眼神就给了他坐着的地方。

有时候在意一个人,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而是你将第一道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他,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安宁,再在彼此眼神交汇的一刻,相视一笑。

只一个眼神,便胜过所有一切,人生追求的平静相伴,莫过于此。

当我眼神投出的时候,心头一怔。

什么时候我竟对他有了依赖的心?

不过我来来不及深思,就被更大的意外夺走了思考,独活不见了。

刚才我们呆的地方,周围站满了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的俊美即便在冰冷的气势中,还是不乏人躲着偷窥的。

但是现在这些人都散去了,街市又恢复了寻常的热闹,各种挑选的声音,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唯独不见了人群中那夺目的人。

不像忘忧丢失时的心乱如麻,也不像木槿在侧时候的小心翼翼,我在初始的震诧过后,很快就平静了心。

我与独活之间,是有着特别的感应的,我知道只要自己平静下来,就能察觉到他在哪。

从未用这种方法去找过一个人,或许也因为他特别吧。

特别到,能让我感应到的人。

当年我也曾在崖底感应过我的“独活剑”,却召唤来了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他一直在感应我,一直在寻找我,我真正地找他,还是第一回呢。

感应,有时候是很神奇的东西,没有明确的线索,但就是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去哪个方向。

当我的脚步走入热闹的人群中时,我一度怀疑自己的感知是错误的。

人挤人,人贴人,连走路都十分的困难,不小心就被人踩着了鞋子,如此拥挤的地方,不应该是他这种冷酷不欲与人亲近的人会走的路。

就在我怀疑自己的时候,冷不防听到了旁边的大声议论,“你看到刚才那男子没有?”

“看到了,好俊。”

“比‘万花楼’的任何一个小倌都俊出一百倍。”

“最奇特的是那气质,冷冰冰的,看一眼都不敢。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江湖世家子弟啊?”

“可是他又好可爱啊。”

好可爱?

前面的那些话,都可以让我断定她们口中的人是独活,但是这两个字眼一出,我又犹豫了。

他无论如何也和可爱搭不上边吧,要么她们说的是别人,要么就是她们眼睛瞎了。

“他好像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看到什么就拿什么,也不问价,也不给钱,拿了就走。”

“但是他那么俊,要是我也给他拿了。他虽然没给钱,但是笑了啊,为了那一笑,什么都给了。”

独活会笑?

想起刚才我费尽心思才骗他笑了几下,我更加怀疑她们说的人不是独活了。

他要会笑,天真的落红雨了。

“你看,好多人都跟着看呢,要不咱们也跟上去看看?”

“我说人怎么越来越多了,感情都是看美男子的,一群色胚。”

她们好意思说别人,自己不也是吗?

跟随着人潮,我的耳边不断传来各种声音,满满的全是兴奋,“他刚才在我这拿了一个梨。”

“他在我这抓了一个蝴蝶酥。”

“你们算什么,刚才我正在煎包子,他居然伸手就拿,还好我阻拦的快,不然那么美的小哥手被烫了可就让人心疼了,我给包了十个煎包,他笑着就走了,早知道我就不给了,他一定还能多站会,我就可以多看下了。”

听这没脑子的行为,又像是那个家伙会干出来的事。

越往前走,人群越拥堵,堵到我连走都走不过去了。

踮起脚翘首看着,终于在人群的中央,一个小小的面摊子上,看到了那俊挺的背影。

热情的面摊老板正站在他面前,有点结巴地说着,“客官,要不要来碗面?或者来壶酒,一点小菜?”

他歪着脸,仿佛是在思量,口中慢慢地重复着,“面?酒?小菜?”

老板满脸期待,“面才两文钱一碗,酒也不过三文钱,小菜一碟一文,你看要几样?”

“钱?”他继续茫然地看着老板,“没有。”

老板迟疑了下,猛地笑开了,“没关系,今日当我送您的,一碗面,一壶酒,再来几碟小菜!”

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啊,连吃带喝还有人送?

而他手边的桌子上,更是琳琅满目什么都有,除了各种各样的吃食,还有各种把件,从发带到荷包,甚至还有一个逗娃娃的拨浪鼓。

他拿着拨浪鼓手指搓动,咚咚的声响里,某人自得其乐。

他天生就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让人只敢远远观望,却不敢越雷池半步,于是以面摊为中心,呼啦啦地围满了人。

热乎乎的面上来了,酒也上来了,他的面前放满了各种小菜。

我赌十个铜板,这老板把压箱底的好菜都上了,连卤牛肉上了一盘,还小菜?

放下菜,老板也不走,就在那搓着手站着,一脸期待地看着独活,仿佛在等他的点评一样。

独活的手拿起筷子,有些笨拙地挑着,长长的面被拉到空中,他只是看看,呼啦一声里,面条从筷中滑下,落回了碗中,溅了他一脸汤水。

老板忍不住笑了,我的周围也发出细细碎碎的笑声,但是这笑声明显的不是嘲笑,而是善意又心疼的笑。

他的手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到唇边嗅了嗅,一副思考的模样。

老板忍不住开口问着,“小哥,从来没见过你,是来找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