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想到一个人时,发现自己傻傻的笑了,便是爱上对方了。”我叹息着,开口。

他低垂下眼,看着脚下黑漆漆的河水,我再也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更无法猜测他的心思,但是我看到了一抹笑。

自然而然的,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傻笑。

他的下巴支在膝盖上,发丝散乱在肩头,被风吹动,那温柔飘散的发丝,就和他的笑容一样,满是温柔。

我不知道他想到了谁,只知道被这笑容灼伤了,我甚至连调侃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看着河水,我看着他的侧脸。

他的笑容从初始的傻笑,变成了后来的浅笑,再浅笑之后,便染上了寂寥,整个世界中唯有他一个人,任谁也走不进去。

风忽然大了,一朵乌云飘过,月色忽然不见了,空气里也飘起了淡淡的水汽,似乎要下雨了。

他的衣服猛地吹起,露出了那双漂亮的赤足,风刮动了他足踝上的锁,铃铃声不绝。

“穿鞋啊。”我忍不住的开口。

话出口了再想收回却已不能,面对着曲忘忧忽然抬起的目光,我只能以酒挡住自己的表情,尽量轻松地笑着,仿佛只是随口。

“你是第二个叫我穿鞋的人。”他盯着我,“为什么你们喜欢叫人穿鞋?”

不是我们,是我。

我目光认真地看他,“中原教条中,女尊男卑,男子要为女子守贞守节,不能被外人看到他的肌肤。在有些占有欲强烈的女子眼中,足几乎等于最隐秘的部位,骨子里不希望自己男人的足被外人看到。而我恰巧就是这种占有欲很强的女人。”

“只对你喜欢的男人才会有这样的要求?”他又突然问了句。

我点头,“是,只对我喜欢的男人。”

春日的雨说下就下,已然无声地飘了起来,轻柔的雨丝绣花针般的细,又如牛毛般轻柔,飘上他的发丝,薄薄的在那青丝上覆了一层柔光。

“谢谢你的酒。”他站起身,朝着凉亭外走去,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我还能再来吗?”

我的手摊开,“这里的酒,你可以随时来取。”

他点点头,转身走入雨中。湿润的风雨侵上他的肩头,那双白皙**的足在暗夜微雨中格外刺眼。

铃铃……铃铃……

声音从响到弱,伴随着他的脚步,离开我的视线,彻底消失。

留下我面对着手中的酒,长长的叹息着。

他的名字,忘忧。

就如他的师傅段无容对我说过的话,给予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一生无忧,可是我看到的曲忘忧,比从前沉重了太多。

可想帮他,但是如今的身份,除了陪他喝酒,我还能做什么?

躺在凉亭的长椅上,形象全无地将腿架上栏杆,微雨打在脸上凉凉的,酒入腹中热热的,舒坦的感觉让人几欲睡去。

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我的眼角依稀看到了一道人影在凉亭的一角落下。

大半夜的,真是惊出一身冷汗,无声无息的几乎以为撞鬼了。

我揉揉眼睛,还很的是惊出一身冷汗,与谁相遇,我在此刻都不想与他相遇,没想到我刻意的躲避原以为是相安无事,没想到他倒先找上门了。

“怎么,你也是来找我喝酒的?”

他慢慢行近,在我的面前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饮酒伤身,你似乎不该多喝酒。”

这一次,我的背心再度发凉。

冒牌货最怕碰到什么?一个是本尊,另外一个就是熟人。

而他的口吻,不啻于告诉我,他和七叶之间,很熟。

不该遇到的人,不想遇到的人,都遇到了。而且是他,一个最该让我提防,一个心智上令我畏惧的人。

容成凤衣!

☆、容成凤衣的怪异举动

容成凤衣的怪异举动

“不过,这样的夜晚,一壶冷酒,感觉着实不错。”他拿起我面前的酒壶,直接凑上唇边,慢慢饮了口。

凤衣不是贪酒的人,也不好酒,这么直接的动作,极为少见。

酒的背后,往往藏着的是故事。

每一个好酒的人,喝的不是酒,是那杯被斟满的思绪。一个真正能控制自己思绪的人,是不会碰酒的。

所谓酒能乱性,乱的是心底被压抑的痛苦,不知不觉在酒被释放出来。所以真正能掌控一切,强大到按捺所有心思的人,不需要酒。

什么时候,连容成凤衣也需要到我这讨杯酒了?

“随意。”我对他,有爱、有恨、有怨念、有难以释怀的不平,我不愿意面对他,只能将目光投远,看着无尽的黑夜。

只要有感情,就会从眼神表达出来,不愿看他,怕眼神泄露太多情绪。

“争天下的感觉如何?”凤衣突然开口。

我似笑非笑,“感觉如何,你会不清楚吗?”

有些事根本不必说出口,大家都是一条道上的人,何必多问。

他微微动了下嘴角,也不知是笑还是苦,“也是。”

场面又一次沉默,寒夜微雨的风,吹在身上,有些湿润的粘腻,原本些许我并未放在心上,但待的久了,身体便开始觉得寒凉。

一阵风吹过,我缩了下肩。

一件衣服带着体温,迎面覆上我的身体,满满的檀香味萦绕呼吸间,我皱了下眉头。

喜欢如此超然出尘味道的人,却有着天下间最冷酷的心,佛口魔心的男人。

而我的举动,只是懒懒地拢住那件衣服,披在身上,“谢了。”

高高飞扬的眼角,只那么轻微扫过一抹光,便觉得媚色无边,**柔软,把人的心暖化。

多少次,我就是拜倒在他的这一道眼神之下。

人若被伤害,不是对方太强,而是你给了对方弱点。我对他的爱,就是我最大的弱点。

他的衣服,如同他的怀抱,太容易将人心底的思绪**上来,披着一件这样的衣衫,简直是最残忍的考验。

花瓣借着风势,飘飘悠悠吹入亭,他低头看了一眼,笑着开口:“**花。”

我也笑着接嘴,“**,我喜欢这个名字。”

旖旎而**的名字,一贯好风雅的七叶,只怕也挑不出半点瑕疵。

“难道不喜欢人吗?”容成凤衣反问,略带玩笑。

我闭上眼睛,努力在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再转目看向他,“怎能不喜欢。”

“那蜚零呢?”

今日的容成凤衣有些奇怪,居然追问起七叶的感情事。

“但凡是美男,我都爱。”我懒洋洋地哼了声,“调琴阅经,红袖添香,人生最美的事不过如此。”

“若有朝一日,你的爱人背叛你呢?”他忽然问我。

“蜚零吗?”我轻声笑着,“我与他,本就是利益关系,爱既不深,无所谓背叛与否。”

“那若是**呢?”他锲而不舍地继续问。

“你是想问我,若是我真心付出过爱恋的对象背叛我,我会如何反应吧?”

他颔首,“算吧。”

背叛,他才是真正那个背叛我的人呢。

我举起手的水晶杯,里面还残留着半盏酒,“情如酒,越陈越香。而背叛过的感情,就如同酿坏了的酒,无论我放过多少好的材料,馊了就是馊了,勉强饮了只会让自己难受。所以不必可惜那些珍贵的材料,倒了就是了。”

手一翻,杯残旧顺着栏杆倾倒入泉水,再看看手那水晶杯,随手一抛,小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便是连这盛酒的器具也被玷污了,我嫌脏,只能不要了。”

站起身,我走到他的面前,“天下间,没有什么不能放下,没有什么不能割舍,身体发肤如此,更遑论感情。”

他听着我的话,看着我靠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我爆发出快乐的笑声,“幸好我的酒还未馊,还能敬你一杯。”

将桌上的酒放到他的面前,“这酒,敬你吧。”

他看着那酒壶,我笑着转身,“我累了,你慢慢尝吧,我要睡了。”

解下身上他的衣衫,抛回到他的怀,“谢谢你的衣服了。”

再也不看坐在凉亭的人,我回到小屋,往**上一躺,这一觉竟睡的十分香甜。

当我醒来的时候,凉亭的容成凤衣早已不见了,只有石桌上的那壶酒,伸手摇了摇,居然还有。

他,也是喝不下我敬的那酒吧?

等待着约定的日期,本不欲与人多有交流,却发现我这个人的体质,天生有着招惹是非的能力。

这天色才亮,大部分人还未起身的时候,我的小院又不请自来了客人。

裘长老。

这个人的到来让我先是一怔,但是很快就明白了。

“裘长老,你我之间不必客套,开门见山吧。”看她也没有坐下的意思,我索性挑明了,“你今日来找我,只怕是为了蜚长老的事吧。”

“她毕竟是你婆婆,若她真的叛族,我们若下了杀手,怕你记恨。”她说的很慢,眼睛始终观察着我的表情变化。

我哈哈一笑,“裘长老何必拿话试探我,你应该知道成大事者不为私情所累,我的眼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男人如衣服,到处都能找到新的,这不是我一贯的习性么?”

裘长老眼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我在椅子上坦然而坐,淡笑望他,“蜚长老地位与众不同,一旦她肯痛下杀手对待蜚零洗刷自己的清白,只怕她依然是族长心第一长老人选,而且地位不仅不会降低还会更高。”

裘长老才刚刚露出的轻松又一次凝重了,表情严肃。

“路长老性格冲动,倒不足为惧;但艾长老心思深沉,昨日强出头追踪蜚长老,不就是想在族长面前立功出风头,若是杀了蜚长老,谁坐第一长老,可就是看功劳了。”我的话慢悠悠的,充满了**,**着裘长老心底埋藏着的**,“现在第一长老是蜚长老,让你们三人能够联手,一旦蜚长老这个威胁不存在了,那第一长老的位置又会属于谁呢?”

“天族讲究地位传承,一旦坐上了第一长老的位置,就是世袭传承下去,换长老这种机会千载难逢,裘长老为了自己,也为了子女弟子该好好谋算下。而我,是唯一一个与天族联系紧密却又置身事外的人,想来我应该是你最好的合作伙伴。你今日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那你答应吗?”裘长老是个小心的人,说话也简短。

“你给我什么利益?”我挑了下眼角。

“钱财!”裘长老思索了半天开口,“天族传承千年,更有十数代的财帛积累,而这个一直由第一长老看管,就连族长也不知道其究竟有多少,若我坐上第一长老的位置,财物给予你一成。”

我看着她,只是笑着,不说话。

她见我不说话,咬咬牙,“两成。”

我抬起手腕,竖起三根手指,“三成。”

她的表情几度变换,我却笑着,“族长不知道有多少,便是你拿走五成六成,也无所谓,他日族长成为天下之主,这笔财物也就不再重要,第一长老传承之下,可以子孙世代不愁了。”

这一句话,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好,不过这一切只能建立在蜚长老真的是叛徒之上。”

我再度放声大笑了起来,笑的眼角都沁出了眼泪水,前仰后合伸手擦去脸颊上滑下的泪水,不住地摇头,“她是不是叛徒重要吗,不是难道就不能变成是吗?”

百年隐居世外,一代代的传承,结果就是变成了有野心没脑子的人吗?

她表情瞬息几变,我火上浇油,“族长最大的敌人已不成气候,坐拥天下指日可待,天族再没有对手,长老似乎有些多了。为什么不能是蜚蒲背叛族群杀了艾长老,剩下路长老又怎能和你争?如今你坐镇天族不方便出族,但是我可以帮你。”

她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都说七叶姑娘心思无双,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我翘着腿,悠然地看着她,“那便合作愉快了。”

裘长老走了,我的心情却没来由的好了。

有时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初我谋了事,而老天赐予了我运气。

第一次听说天族竟然还有千年积累的财物,师傅为了自己的女儿,真的煞费苦心,但是现在的我,不会再为此而低落。

我不会忘记,给我肯定的,是独活,是天界灵气汇聚的玉壁。

雅,你从我这拿走的,我也会一点一滴地抠回来。

☆、曲忘忧的亲近

曲忘忧的亲近

不过午,曲忘忧又来了。

看到他站在凉亭里的时候,我也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可没忘记,现在的他是雅身边的人,身为七叶的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招惹任何麻烦。

我站在窗边,他回首间,两人隔窗对望,看他展露了一抹笑,朝着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心头一叹,还是不由自主地迈腿走了过去。

石桌上的小竹篮里,放着似乎是刚刚采摘的野果,一枚枚红紫色,很是可爱。

他坐在泉水边,篮子放在水,由清凉的泉水冲刷着篮子,那些果子在泉水的冲刷下跳动在篮子里,像是有生命般。

忘忧的足踩在泉水下的一块石头上,清水濯濯,划过他的脚腕,清澈才泉水从肌肤旁流过,阳光下闪动光芒的,不知道是他的腿,还是这水色。

他冲我举起手的篮子,“来吃啊。”

“这是什么?”我拈起一枚果子,好奇放入口。

咬开,可怕的酸在口泛滥开,从舌尖到两侧,我觉得自己两腮的肌肉都开始颤抖,整张脸完全扭曲到了一起,第一次因为酸而差点飚出眼泪。

这、这、这太可怕了。

我哇的一口把嘴巴里的果子残渣吐了出来,想也不想掬起一捧水漱了起来,漱了半天,嘴巴里的酸变成了涩。

他在旁边笑的一脸爽朗,一扫昨日的阴郁,我想要瞪他,却想起自己此刻七叶的身份,只能一声叹息,拿着懒洋洋的腔调,“你这是在**我吗?”

关于这个话题,曲忘忧只是抬着下巴,以一种骄纵的姿态看着我,“你好像……喝了我的洗脚水。”